陈静安和祝年年都在二中读高二。二中是本市最好的高中。陈静安在三班,理科班;祝年年在八班,文科班。
两人都知道对方,但,完全不熟。
祝年年是高二年级级花(类似于校花的说法,指被本年级公认的最漂亮的女学生。下不赘注),不仅长得漂亮,还有一头靓丽的乌黑长发。她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颇受关注,哪怕她某日换了个发卡戴,也能成为同学们的课余话题。
现如今,这头乌黑长发和这张精巧干净的脸,都长在陈静安身上,她觉得格外不真实。
对祝年年,陈静安还想知道得更多,比如——
她拉开有蕾丝花边的睡衣领口,往里瞧了瞧。
啧。
有点可惜,没有自己的大。
不对!陈静安又一想,这是梦,梦里看到祝年年胸小,可能是因为潜意识里的嫉妒心导致的。
嗯,这样很合理。
陈静安正漫无边际地发散着思维,偌大的公主房外响起敲门声。
先响三下,陈静安吓得不敢动。
又响三下,陈静安清了清嗓子,喊道:“谁啊?”脱口而出的声音清脆又甘甜,是陈静安近期梦寐以求的好声音。
“年年睡过头了吗?已经七点了,爸爸在等你。”
“啥玩意儿?”陈静安往上扯紧睡衣领口,“谁在等我?”
“年年,”门口的女声很陌生,但是透露出来的担心意味很明显,“是不是生病了?妈妈可以进去吗?”
妈妈?谁的妈妈?祝年年的?
“年年?妈妈进门了?”陈静安愣怔的间隙,门外的人又问。
“别,先别。”反应过来的陈静安一个箭步往后跳回到公主**,床垫弹性太好,她一时没有防备,整个人还被弹力颠了几道。
陈静安躺上床,拉上被子,用力地闭眼。
快睡,快睡,睡完快醒。
此地甚是吓人!
门外的人没有给陈静安入睡时间。她推门而入,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走近床头。
陈静安分外紧张,死死闭着眼,被子下整个人都在发抖,而后,一只略带凉意的手贴上她的额头。
“没发烧。”
女声响在身侧,太温柔,太好听,陈静安忍不住睁开眼。
看到一张和声音完全匹配的、分外温柔的脸,与陈静安想象中的自己亲生母亲的脸还意外有些吻合。那一瞬间,陈静安恍然又觉得,这个梦一直做下去,也挺好。这样,她就能把前不久发生过的事情彻底忘记了。
“哎哟哟,这是什么眼神?”祝妈妈笑得双眼弯弯,手又碰了碰陈静安的脸,“脸上有点发冷,着凉了?”
陈静安躺在柔软的枕头上摇头。
“那是哪里不舒服?”
陈静安还是摇头。
“如果没有不舒服,还是要起床去上学的。”祝妈妈说到这里,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过闹钟,“七点过八分了,再不起要迟到的,年年上高中以来,可是从来没迟到过的。”
祝妈妈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拉下陈静安的被子,将她从**捞起来,说:“是不是又想撒娇啊?”
陈静安丧失自主能力,任由梦里的“妈妈”支配自己。
“还没穿内衣?”祝妈妈盯着陈静安胸前说。
陈静安条件反射地用双手护住前胸。往常在陈家,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穿内衣。进入青春期以来,不只陈长宁完全忽视了她的发育,陈爸爸陈妈妈也是马虎的父母,她的房门如果不锁,他们总是敲两声就直接进的。陈静安不是没提过这件事,无奈陈家的家庭氛围向来开放又粗糙,根本不容陈静安太把女孩子那点小事当事。
其实陈静安本人大部分时候也没把自己太当女孩子,不过实在是发育太好,有点碍眼。
“今天想穿哪件?”陈静安走神之际,祝妈妈已经带着她走到祝年年房间里的巨大粉色壁橱前,一手推开柜门。陈静安先看到一排排秀丽的连衣裙,没等她反应,祝妈妈又蹲下去,拉开挂衣格下方的抽屉,露出屉内格子间,里面整齐摆放着颜色各异的内衣,无一例外,都是马卡龙色,公主系。
我的老天爷啊!
陈静安结结实实地惊呆在了柜门前。
别醒了!
就让她在梦里过下去吧!
陈家。
和陈静安不一样,祝年年对陈家的基础设施没多大兴趣,她在最短时间里找到陈静安的校服穿上,出房间。陈家的房子面积不大,三居室。陈静安的房间对面大概是陈长宁的,门上贴了一个篮球明星的海报,左侧是大主卧,门开着,里面没人。祝年年花费四百二十五天收集的陈长宁的资料里有一则关于他父母,据说他们在市郊的一所大专学校任教,有时晚上不回来。
陈静安房间往右走是客厅,客厅东南角落是洗手间,西边是餐桌和厨房,餐桌后面的墙上挂着时钟,此时正值早晨七点一刻,餐桌上放了豆浆和一袋小笼包。此外,整个三居室里别无他人。
祝年年双手按了按脸,触感很陌生,陈静安的皮肤有些干燥。她没有对现下的场景和情形做过多思考,径直迈了步子往洗手间走去。
既然是美梦,不能浪费。
洗手间也很小,有刺鼻的洁厕剂味道。小小的化妆镜下面挂着置物槽,里面摆了四个杯子,祝年年挑了玫粉色的那一只,目光又落在旁边蓝色杯子上,猜想着,这是不是陈长宁的杯子。
然后,她开始刷牙洗脸。
七点半,祝年年吃了两个包子,还剩下两个。她有些为难,怕浪费,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好拎了包子,端了没喝完的豆浆,找到陈静安收好的书包,开门离开。
也不知道这个梦能做多久,祝年年自然也不知道要在这个梦里做什么,她唯一想到的是,得赶快去学校见到陈长宁才好,不然梦一醒,什么都没有了。
陈家住的是老房子,楼梯房,在三楼。祝年年顺着楼梯下来,到楼梯出口,一抬眼,见到面前人——
她立刻原地立定,打了个响声巨大的饱嗝。
陈长宁长腿跨坐在自行车上,一只手将小册的英语词典往校服口袋里装,另一只手冲她做了个幅度巨大的抬手看表的动作,眉目间不大高兴。
“真能拖啊,陈静安。”
祝年年瞪大眼睛,想说话,可惜又被一个饱嗝打断了。
“愣着干吗,上车快走。”陈长宁往自行车后座抬了抬下巴,示意祝年年上车。
祝年年一手拿着豆浆,另一手拎着小笼包,涨红了脸,不知所措。
陈长宁的目光转向她手里的包子。
“你来那个了?”他问。
“哪个?”祝年年终于开口说话,声音陌生得吓人。
“包子没吃完。”话毕,陈长宁放开车把手,朝她勾了勾手指,“给我。”
祝年年反应过来,立刻一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把手里的小笼包递给他。
“没来那个怎么蔫了吧唧的?这不是你最喜欢吃的包子吗?”陈长宁一边说着,一边当着她的面一口一个包子吞进嘴里。
祝年年看着他鼓鼓的腮帮子,有点陌生,又觉得有点可爱。
将包子吃完,陈长宁懒洋洋地直接跨坐着自行车往前走到垃圾桶旁边,扔掉塑料袋,回头对祝年年说:“给我一张纸巾。”
“啊?”
“纸巾啊。”陈长宁道,“不然擦你脸上?”他摊开手掌,举向祝年年。
祝年年不知道陈静安的纸巾在哪里,怕露馅,连忙低头说:“今天没带。”
陈长宁坐在自行车上倒着走回来,祝年年不敢看他,头低着,也不敢动。忽然,她左手上拂过一阵凉意,紧接着,刚刚还握在手里的豆浆瞬间到了陈长宁手上。
祝年年受惊地看向他,他正叼着她用过的吸管,眼神间探究意味更强。
“到我书包里拿。”他向祝年年侧了侧身,“外面那个夹层。”
祝年年照做。
“陈静安,你今天有点奇怪。”
祝年年拿纸巾的手一抖。
“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祝年年拿出纸巾,帮他抽了一张出来,小心递到他手上。
陈长宁安静地擦手,又安静地坐着车滑去垃圾桶边扔纸,又再次坐着车倒回来。
祝年年脸热极了。
下一秒,她温度很高的脸,确切地说是右下巴连着右侧脸,落在了陈长宁的手上——他把她的脸扳起来,左右翻着探看。
这一下,两人的脸离得极近,呼吸可闻,祝年年心脏提到嗓子眼。
“到底什么毛病?怎么不说话?也不抬杠?”陈长宁又凑近了一些,祝年年看到他漆黑发亮的瞳孔。
“你只要现在跟我说实话,我保证不罚你,也不跟爸妈告发你。”他轻声引诱道。
祝年年艰难找到呼吸和发声位置,结结巴巴地说:“要,要,要迟到了。”
听到这话,陈长宁嘴角一弯,笑了,随后,放开她。
“还知道迟到啊。”他坐着自行车走开一段距离,“先上车,晚上我再审你。”
祝年年高兴地走过去坐自行车。
等她坐好,陈长宁却没动,她正纳闷,陈长宁忽然转过头来。
“陈静安,你真的不是来那个?”
“不是。”
“那你——”陈长宁低垂视线向她示意,“什么时候用这姿势坐我车了?”
“啊?”祝年年低头看自己,侧坐着,有什么问题?
“算了。”陈长宁很快摇摇头,“你最好能想到什么好借口,哥晚上回家再问你。”
随着话音落下,陈长宁的脚离地,车子乘着春风前行。
直到车子驶出去好长一段距离,祝年年才调整好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扶住陈长宁的腰,一路红着脸,高兴极了。
这要是个梦,就一直做下去吧。
求求你了,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