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风,如同顽皮的孩子,带着呼呼的声音,扑面而来。阮昭浓密乌黑的长发,被这个顽皮孩子轻轻拂起到耳畔,嘴角的笑意温柔的能融化坚冰。
她就那么笑盈盈盯着傅时浔,故意问道:“梅敬之?你认识他?”
其实梅敬之这几年风头正劲,国内龙头拍卖企业的年轻掌门人,在他的手里连续两年带领嘉实力压苏富比和佳士得这两家全球顶级拍卖行。
梅敬之的知名度不低,傅时浔要是真认识也不奇怪。
奇怪就奇怪在,他居然问她跟梅敬之的关系。
阮昭见他不说话,往前一步,贴的离他更近:“所以,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和梅敬之的关系啊?”
傅时浔:“这次嘉实为什么会赞助我们的考古队?”
这个答案,其实从阮昭出现时,傅时浔就猜到了。
之前在交流会上,阮昭就知道他的考古项目正在寻找赞助者,她当时就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阮昭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关心我和梅敬之。”
她黑眸直勾勾看过来,眼底并没有寻常的那种锐利,相反有种雾蒙蒙的水润。
傅时浔微撇开头,低声说:“我无意想要诋毁,但是梅敬之的风评并不算好。”
阮昭一怔。
因为以她对傅时浔的了解,他绝对不是轻易说出这种话的人。
虽然他看起来很冷淡,但骨子里却教养十足。
“梅敬之的名声到底是有多差,居然连你都听说了。”阮昭不由感慨。
傅时浔:“……”
阮昭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梅敬之虽说这几年在商界风生水起,但他真正名声大噪,还是因为他跟女明星几次绯闻。
等一下……
阮昭看向傅时浔,低声说:“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和梅敬之是那种关系吧?”
结果,她刚说完,傅时浔居然直接抬手,对着她脑门。
来了一个指弹。
不重,就是轻轻的一下,算是教训。
阮昭被这一下打懵了,就听男人低声道:“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他思想不至于那么低俗。
“商人重利益,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答应你的条件,你有所求必然会有所交换。你在书画修复上的天赋,足以让任何一个文物商人垂涎。”
阮昭这才明白,他非要把自己喊出来的原因。
原来,他是怕自己因为求梅敬之办事,上了对方的贼船,下不来。
这种关心,登时让阮昭开心。
这样的开心,一开始就像是小石子投进湖里,荡起一圈涟漪,接着就是一圈接着又一圈,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耳朵根都开始微微发烫。
额头被他轻轻敲打过的地方,好像也热了起来。
这男人!
饶是淡然如阮昭,心底也小鹿乱撞的厉害。
傅时浔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姑娘,一言不发,几乎是一刹间,从她的脸颊开始,一路红到脖颈,就连软乎乎的耳垂,也如要滴血般的红。
这样肉眼可见的变化,让傅时浔也不由沉默了下来。只是,他又不由自主的侧头,多看了一眼。
见惯她一贯张扬又理所当然的模样,如今这样乍然的羞怯。
好像也挺可爱。
但阮昭很快重整旗鼓,抬眸望着他,主动问:“所以你也是在关心我吧。”
就像她会为了他,愿意去跟梅敬之交换条件。
她答应替梅敬之修画,只要他赞助傅时浔的考古项目。
傅时浔这次没有沉默,低声说:“我只是不希望你,为了我,有所牺牲。”
“这怎么会是牺牲,”阮昭手掌轻轻背在身后,再次往前一小步,她说:“我说过,我希望你的脚步,能踏遍祖国的河山。”
但很快,阮昭冲他轻笑,慢悠悠道:“傅教授,你知道我们这种相互关心,叫什么吗?”
傅时浔沉默不语。
阮昭顿了下,语气中带着得意:“我们这样的,就叫双向奔赴。”
哪怕傅时浔再不懂这种网络热词,也从字面上,理解了这个词的意思。
他突然后悔,把她叫出来了。
“你放心吧,我跟梅敬之合作也不是一年的事情,再说了,这种资本家的钱,我们都不需要替他心疼。就当是他为了祖国的考古事业,做一份贡献。”
傅时浔垂眸看了她一眼,却还是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并不打算签约。”
“为什么?”阮昭忍不住问道。
傅时浔:“任何带有目的性的签约,我都会拒绝。”
阮昭一时愣住,没想到,他刚才还关心自己,这会儿就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男人,未免也太冷漠了吧。
但是她没想到,傅时浔当真说到做到,他直接回到会议室,言辞诚恳而委婉的拒绝了这次签约。
坐着的韩照当时就急了,说道:“傅教授,你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过草率了。当初说经费不足的是你们,这个考古项目我们文物局也考虑到,确实是考古周期长,所以特地找了有责任感的企业来资助你们。你这又要拒绝,简直是在胡闹嘛。”
一旁的于洪,也是欲言又止。
“韩师兄,”阮昭站在门口,喊道:“算了。”
她望着傅时浔:“我尊重傅教授的意见。”
*
从文物局出来后,吴律师一脸无奈道:“阮小姐,现在这个合同怎么办?”
“你先回去吧,合同的事情,我会亲自跟你们梅总说的,”阮昭知道这件事,跟吴律师没关系,所以直接说道。
吴律师点头,他问:“阮小姐,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
阮昭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她做事一向得心应手。
就连追傅时浔这件事上,她也觉得自己步步为营。
这人迟早会是她的。
或许是她太自信了,又或许是过犹不及吧。
她好像过分的介入了傅时浔的工作。
或许他确实是需要帮助,但是她的帮助却是有条件的。
哪怕她是好意,这看起来也像是在要挟他。
难怪他会拒绝。
之前修画时,阮昭之所以没有挑明自己对他的心思,不就是不希望他觉得欠了她,从而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复杂化。
她走了许久,突然拿起手机,打了电话。
“要不要泡温泉?”
正在上班的顾筱宁:“啊?”
“晚上你下班之后。”
顾筱宁压低声音:“等一下。”
电话被挂断,大概三四分钟后,顾筱宁的电话再次打开:“你在哪儿呢?”
阮昭左右看了一眼,直到看见街边的路牌,如实报给了她。
“等姐姐来接你。”顾筱宁再次挂断电话。
六月一过,空气里的燥热渐渐蔓延,倒是街边的景观树,越发的茂密,渐渐有了初夏的感觉。阮昭在路边站着,一开始还不算热,
等她额头被晒出一层薄汗时,顾筱宁的车出现在了街边。
“美女,去哪儿,捎你一程啊?”她缓缓降下车窗,嬉笑问道。
阮昭直接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顾筱宁见她这晒的脸颊都有些发红,不由心疼道:“你怎么也不找个地方先坐坐,今天这气温还挺高的呢。”
“没事,晒晒挺好,顺便晒晒我脑子里进的水。”
阮昭语气冷淡。
顾筱宁:“啊,什么情况?”
阮昭靠在椅背上,望着前方:“我今天好像办了一件蠢事。”
“具体说说。”顾筱宁好奇。
阮昭没有搭理她,安静坐在车里,这次顾筱宁倒是没问。
她开车直奔两人郊区的一家温泉酒店,这地方两人经常过来,以至于还有换洗衣服在这里,所以到了地方,两人直奔温泉区。
阮昭一向不爱与人挤,所以从来都是单独的私密温泉。
两人下水之后,顾筱宁旧话重提:“好了,现在你能告诉,你今天究竟干嘛了吗?”
阮昭将今天她去文物局签约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说完,顾筱宁摇了摇头,而后震惊道:“我的昭,你知不知道你这行为叫什么?”
“什么?”阮昭虚心请教。
“霸道总裁行为。”
阮昭:“……”
顾筱宁见她扭过头,不想搭理自己,立即伸手攀住她的肩膀,认真道:“我不跟你开玩笑了,你这行为真的太帅了,要是有个人愿意这么对我,我肯定是死心塌地的。”
阮昭狐疑的看向她:“你是觉得我没做错?”
“倒也不是,”顾筱宁还是如实说道,“因为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有人确实会感动这种行为,但是也有人会觉得你过度干预他的工作。”
“傅时浔,大概就是后者。”
阮昭趴在池边,她雪白的肌肤隐没在水面下,如一朵缓缓绽放的雪莲。
只是声音闷闷的,有些不开心。
顾筱宁一副过来人的架势,说道:“男人嘛,你得理解他的自尊心。你的傅教授虽然是个教授,但是考古嘛,毕竟是冷门专业,没什么钱。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要亲自找赞助商。”
阮昭理解的点了点头。
“而且最重要的是,”顾筱宁故意卖关子的顿了下,这才说道:“你不是说他问了你和梅敬之的关系,你想想他为什么问?担心你欠梅敬之的人情是一方面,那肯定多多少少也有些吃味吧。毕竟哪个男人能忍受,能忍受被自己的情敌砸钱啊。”
情敌这个词,成功取悦到阮昭。
她下巴垫在手臂上,轻轻点头:“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
“对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这位傅教授呢,你什么时候安排我见见。”
阮昭也想起什么,伸手将放在不远处的手机,拿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握着手机,防止直接掉进温泉池里面。
等打开后,她将屏幕递到顾筱宁面前。
顾筱宁定睛看了看屏幕,是一小段视频,而且还是那种在课堂上的,讲台上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条纹衬衫,一开始是微垂着脸,只看个大概。
直到视频的第十秒,男人突然抬起头,望了过来。
一瞬,那张过分清俊的面孔,出现在屏幕里,眉眼英挺,轮廓线条利落又流畅,就连露出的额头都有种干净的饱满。
饶是顾筱宁这种在电视台上班,看惯了各路明星的人,在这一刻,都被深深惊艳。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在西藏的时候,非要等着跟他要微信了。”
顾筱宁深深的点着头。
“他值得。”
阮昭看着视频里的男人,这是那天他上课时,她偷偷录的。
也不长,就二十多秒。
但是她之后反反复复看了好多次。
长久的沉默后,阮昭问道:“你说我现在怎么办?要跟他道歉吗?”
顾筱宁见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安慰说:“你也别想的太严重,我觉得傅教授肯定明白你是好意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把你单独拉出去说话。”
虽然有顾筱宁安慰,但阮昭心底还是有些后悔。
她淡淡说道:“如果有人干预我修画,我肯定也会很生气。”
“要是实在不行,你就跟他道歉呗,”顾筱宁大咧咧说道。
阮昭嗤笑:“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顾筱宁:“……”
不过跟顾筱宁聊完之后,阮昭心底虽然不如之前那么不痛快,但也好多了。
她做事一向是只重结果,不看后果。
但在傅时浔的事情上,却没了从前的理所当然,反而会担心他对自己看法。
大概这就是,越在意越担心。
*
之后几天,阮昭好像再次从傅时浔的生活中消息,哪怕是微信上的消息,也一并跟着消失。之前时,一到中午,她就会发信息过来,问他吃饭的情况。
晚上也会发信息,聊天,哪怕是一句晚安。
傅时浔一如既往的上课,进实验室,从遗址现场运回来的文物,都要进行研究。
只是闲下来时,他总会不自觉的看向手机。
偶尔手机震动,去解锁才发现,并不是她。
阮昭一如既往的在忙修画的事情,这几天正好有一把折扇还有一本古籍,都是需要修复的,她每次一工作,都会全身心的投入。
中途,一阵子没动静的韩星越,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韩星越:“姐,明天要不要来我们学校看篮球比赛。”
阮昭毫无兴趣:“不要。”
韩星越打小就特别喜欢篮球,高中时候,为了打篮球还摔断过大腿,足足在家躺了一个月,结果刚好没几天,又立马去打球了。
那边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说道:“不是我的球赛,是北安各高校教职工篮球联赛。”
教!职!工!
这三个字,顺利的引起了阮昭的兴趣。
“你是说……”她顿了下。
韩星越得意道:“对,今年傅教授也上场哦,而且我跟你说,我已经给你拿到了场边第一排的票。毕竟篮球队里我有人啊。”
阮昭心情一下愉悦了起来:“什么时间?”
第二天,几乎一大清早,阮昭就醒了。
她昨天特地早睡,而且还用了一整夜的睡眠面膜,洗漱的时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本就毫无瑕疵的肌肤,这下更加光滑粉嫩。
等阮昭下楼的时候,刚从厨房出来的云霓,“啊。”
“怎么了?”听到她的尖叫,董姐从厨房里钻了出来。
然后两人就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看着阮昭。
阮昭见她们都是这副见了鬼的神情,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轻笑道:“不好看?”
“昭姐姐,你今天要去干嘛呀?”云霓忍不住问道。
不怪云霓反应这么大,因为今天阮昭的穿着,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格。
平时阮昭为了符合自己文物修复师的身份,都是以国风为主,古典、素雅,美的高贵又骄矜。
可此刻她穿着一件挂脖款的削肩背心,配上一条到大腿处的小短裙,她本就身材修长纤细,以前总是包裹紧紧的,这次彻底释放好身材。
辣。
太辣了。
简直是辣到掉鼻血的程度。
云霓:“太好看了,我得跟着你,免得你被人打扰。”
原本阮昭没打算带云霓的,但小丫头非要跟着,阮昭只能将她带上。
她自己开车过去,比赛的地点,在北安大学的篮球馆里。据说这个篮球馆是国家级的场馆,之前多次举办全国级别的联赛。
因为票还在韩星越手里,所以他们约好在篮球馆门口见面。
阮昭将车子停好,带着云霓往球馆走,这会儿路上不少人都往这个方向来,看起来都是来看球赛的人。
因为比赛是在星期六举行,大家都没有课。
韩星越正在球馆门口,等着他姐和云霓,因为云霓也要来,他还特地跟兄弟又多要了一张门票。
他正等着时,就看见两个身影。
一开始,他还没在意,直到对方慢慢走近。
“卧槽。”韩星越惊呼一声。
阮昭已经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是冲着脑袋上一巴掌:“没大没小。”
韩星越上下打量着他姐的穿着,总算找回点声音:“姐,你这,你这什么呀。”
“大惊小怪。”阮昭直接从他手里,抽出门票。
韩星越低头看了一眼,突然后悔,自己今天怎么就穿了一件短袖,外面的衬衫早上嫌热,被他扔在宿舍了。
这会儿场馆门口,不少过来看球赛的男生,都不停回头。
韩星越低声骂道:“操,看什么看。”
阮昭直接进了场馆,看台上面已经坐着不少人,男生不少,但更多的是女孩。
“今天是跟哪个学校打?”阮昭好奇问道。
韩星越一脸不爽:“隔壁北安科技大学。”
此时比赛还没正式开始,现场格外吵杂,啦啦队正在篮球场馆中央跳舞,整个场馆里回荡着巨大的音乐声音,热闹而喧嚣。
阮昭站在场边,朝四周看了一圈,问道:“怎么没看见他?”
“球员还没出场呢,”韩星越刚说完,从对面的通道里,一行穿着蓝白色球衣的高大男人走了出来。
人群中,阮昭一眼看见了走在里面的傅时浔。
也是在此刻,场馆内瞬间爆发了尖叫声和欢呼声。
傅时浔这会儿正垂着头,旁边一个人在跟他说话,他微微点头,回了一句,这才缓缓抬起头。
哪怕是在走在最后面,他依旧是最显眼的那个。
平常见惯了他沉稳内敛的穿着,此时他一身篮球服,手臂上带着长长的黑色护腕,看起来身上的那种疏离感少了,依稀有种陌生的活力。
对方球员也出场了,双方都先走到场边,等待球赛开始。
因为韩星越的关系,阮昭的位置,就在教练席旁边。
简直是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优势。
傅时浔走过来时,就听身侧对面的球队里有人说:“北安大学女生这么漂亮的吗?这也太绝了呀。”
“咱们科技大的也不差吧。”
也在这一瞬,傅时浔抬头,终于意识到,他们说的绝了的女生是谁。
阮昭站在北安大学教练席的旁边,不是寻常所穿的那些保守又古典的国风长裙,一身挂脖背心和短裙,哪怕她安静站在那里,背心和短裙中间的那一截细腰,还是若隐若现的露了出来。
更别提,短裙下面的那双长腿,长、直、细。
简直是占尽了所有优势。
傅时浔抬头的那瞬,阮昭的视线就看了过来,她知道他看见自己了。
待男人慢悠悠走过来,她站在原地。
傅时浔抬眸看过来,阮昭先开口说道:“傅教授,今天加油啊。”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眼睫半垂,有些面无表情。
阮昭上前两步,来到他身侧,低声说:“来给你加油,顺便跟你道歉跟求和。”
道歉?
他低声说:“道歉什么?”
“就是上次合同的事情,我不该自作主张的介入你的工作,”阮昭看着他,认真说道。
两人离的太近,傅时浔还能闻到她身上冷而清的淡香味,一点儿都不黏腻的冷香。
傅时浔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件事,他微微皱眉。
许久后,低声说:“你不需要道歉。”
因为他根本也没有生气。
阮昭抬眸,两人无声的对视了几秒,她问道:“你是嫌我今天这样不够有诚意?”
诚意?
傅时浔的视线,冷不丁瞥见了她的长腿。
也不怪他,相较于她的身高,这条裙子实在是短的有些过分,两条长腿就那么俏生生的露在空气中,白到几乎在发光的程度。
傅时浔挪开视线,望向一旁,低声道:“没有,你很有诚意。”
她这样,可就是太有诚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