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想到啊,这位一直在综艺节目上以大师身份自居的雷老师,居然人老心不老,这么大年纪,还闹出了私生子的丑闻。目前他九岁私生子的母亲,已经正式向法院起诉,要求他支付三百万的抚养费。雷益斋正在担任的一档鉴宝节目的嘉宾,昨天也紧急宣布了新的嘉宾人选。看来这位雷大炮的炮轰生涯,要走到尽头了。”
这是一段网上营销号做出来的视频,重点是在说这几天闹的沸沸扬扬的雷益斋私生子。
本来阮昭对网上的事情,都不太关注。
她连网上的社交帐号都没几个。
以至于雷益斋的事情,还是顾筱宁转发给她,她才知道。
顾筱宁似乎光转发还不够,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你看见了吗?我给你发的视频,这老头居然这么快翻车了。一天到晚装作正义之士,结果这么大年纪搞出私生子也就算了,居然连钱都不给人家。真是又抠又恶心人。”
“看起来他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出来了。”阮昭淡淡说。
顾筱宁嘲讽道:“何止是最近一段时间,现在电视对于综艺节目的嘉宾要求都很严格的,他这种已经属于劣迹,以后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节目邀请他了。这位老人家还是安心在家含饴弄孙吧。”
“哦,不对,他不仅有孙子还有小儿子得养呢。”
虽说中国传统是尊老爱幼,但是并非所有的老人都是好人。雷益斋这种人,为了吸引眼球,几次在节目中当众将人骂哭,再加上他对阮昭的侮辱,顾筱宁可实在提不起对他的尊敬和同情。
现在这种好为人师的人翻车,她恨不得替所有观众鼓掌。
终于不用再忍受了。
“不过说来也挺巧,他刚喷完你,就翻了这么大的车,可见我们小仙女,不仅有傅教授护着,还有老天爷护着。”
阮昭停下手中的东西,她正在调颜料。
不修画的时候,她会试着做颜料,还有用一些古法试着造纸。
这不,现在小院里还摆着,她刚制作的一批纸。
要论纸张的质量,现代机械工艺确实要远胜过古法造纸,但是在修复古籍字画的时候,就必须要用古代工艺复原。
所以现在很多地方,依旧还保留着古法造纸术。
同样,颜料也是一样。
之前她就是用天然矿石颜料,修补了傅时浔的那幅画。
她心底想着顾筱宁的话,低声说:“也未必是老天爷。”
电话挂了之后,阮昭本来已经拿起研钵,但最终还是重新放下。
阮昭走到落地窗边,拨了一通电话。
“昭昭,”男人慵懒而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阮昭伸手拨弄了下头发,低声问:“雷益斋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真想知道,来山庄找我。”梅敬之笑着说道。
阮昭当然知道他说的山庄是什么地方,几年前梅敬之在郊区买了一块地皮,建了一个山庄,嘉实拍卖的很多内部小型鉴赏会,都是在山庄里举行。
这个山庄乃是会员制,私密性极好。
因此很多名流,都会出入其中。
阮昭本来不想去的,但是梅敬之说:“正好还有一样好东西要给你看。”
于是阮昭说:“一个小时后见。”
因为是去见梅敬之,她压根没有费心思打扮,直接拉上云霓就去了。
云霓一路开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山庄门口。
她的车子早在山庄门卫处登记过,所以什么都没检查,就直接被放行。
两人到了的时候,梅敬之刚从楼上下来,一看见云霓,笑着说:“霓霓也来了,跟小段去吃好吃的,我跟你昭姐姐有事要谈。”
小段是他的助理,成天跟在身边。
云霓有些不开心:“不要用哄小孩的口吻跟我说话。”
因为云霓也天天跟在阮昭身边,所以她跟梅敬之的关系也极热络,梅敬之总是拿她当小孩子哄,每次过来,都要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好,”梅敬之收起脸上的笑意,极郑重的口吻说:“云霓女士,本山庄刚换了一批新点心,您要不要帮我们品鉴品鉴?”
云霓一听,原本绷着的小脸,露出笑意:“那行吧。”
旁边的小段笑着,将人招呼走了。
他们两人一走,梅敬之就把阮昭带回了自己日常用的办公室。
阮昭开门见山:“好了,你现在可以说,雷益斋的事儿,是你做的吗?”
对面的梅敬之短促一笑:“昭昭,你是不是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再神通广大,还能逼着雷老头跟人家发生婚外情,生出私生子吗?”
是啊,这事他确实插手不了。
“这件事的曝光呢,也跟你没关系吗?”阮昭问道。
梅敬之这次又是一声懒散笑意,他说:“我可没逼迫任何人,只是那位女士知道该怎么做选择罢了。我给她一笔钱,还出钱给她打官司,到时候官司赢了,还能再得到一笔抚养费。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我想谁都无法拒绝这样的好事儿吧。”
他说的天经地义,好像自己正在做一件助人为乐的好事儿。
一开始阮昭也没怀疑,但这个时间太敏感,雷益斋刚炮轰了自己,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她才会给梅敬之打电话。
梅敬之这人做事,从来不遮掩。
他直接承认,也是在阮昭的意料之中。
阮昭沉默了会:“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梅敬之登时气笑了,他说:“昭昭,你这话说的我可真的要伤心了,我们两个都要分的这么清了吗?”
“我们本来就分的很清楚。”阮昭直截了当道。
梅敬之:“你仔细看看我现在的表情,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对于他强烈的表演欲,阮昭压根不想搭理,如果梅敬之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有一天会伤心的话,那么她真的相信,那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你以为这件事,真的就是雷益斋在交流会上骂你两句那么简单吗?”
阮昭:“还有其他的事情?”
梅敬之慢慢走到落地窗旁,望着外面的大好春光,声音却没了刚才的懒散,冷漠道:“你是我的人,雷益斋却当众辱骂你,甚至无端指责你为了钱给外国人修复文物。你以为他仅仅是在骂你吗?他这是在指责我们嘉实将文物偷卖到国外。”
阮昭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么多,甚至还一度以为雷益斋是因为跟师父关系不佳。
现在想想也是,他跟师父那点陈年旧怨,何至于让他这么发疯。
说到底,无非是为了利益。
阮昭突然有点儿厌恶,声音冷漠道:“提醒你一句,我不是你的人。”
梅敬之笑着说:“好,好,不是,我们是合作关系。说真的,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你我的关系,冲我下不了手,自然就想要拿你开刀。”
此时,阮昭想起了傅时浔。
他在大学里安安静静的教书,做项目,应该用不着这种利益上的勾心斗角吧。
幸好。
他不用承受这一切。
“不过海川拍卖的秦雅芊,你认识?”梅敬之突然问道。
阮昭皱眉:“认识。”
“难怪呢。”
他这话说的阮昭越发迷惑,“她怎么了?”
梅敬之嗤笑:“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打算对这位德高望重的雷老师做什么,只是他实在是有点儿敬酒不吃,还挺嘴硬的。结果这事儿一出之后,他立即什么都说了,原来海川的秦总早就盯上你了。只不过暂时还没打算下手,但是那晚交流会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女儿就非让雷益斋当众给你难堪。”
原来这件事,秦雅芊也搀和了。
不过阮昭大概也猜到了,无非是那天晚上,秦雅芊看见她跟傅时浔在一起。
两人本来就新仇旧恨,再加上秦家想通过诋毁她,拉梅敬之下水。
这才闹了这么一场。
“你们嘉实是拍卖业界的龙头,还怕他们?”阮昭淡然道。
梅敬之摇头:“昭昭,你是一心只修画的人,压根不懂商界险恶。嘉实如今确实是行业龙头,可也正是因为我们是龙头企业,才会引来无数人的觊觎。”
他顿了下,转头盯着阮昭:“况且,我还有你。”
阮昭刚要皱眉,但是梅敬之却已经走到身后,他也不避讳阮昭,直接打开房间里的保险柜,原来早在这个山庄设计之初,他的办公室里就有一副步入式的保险柜。
构造之机密,堪比银行。
他从里面捧出一个巨大的盒子,说道:“过来看看。”
阮昭走过去,就见他已经打开盒子,将里面的卷轴拿了出来,极慢而小心的铺在那张巨大的长条桌上。
当阮昭看清楚这幅画时,失声道:“徐渭的《墨竹图》。”
不怪连一向淡定的阮昭都如此震惊,明朝徐渭乃是一代艺术巨擘,不仅与书画上造诣了得,更是开创了大写意花鸟画风,影响了后世无数擅长画花鸟的绘画大家。
而且最重要的是,徐渭虽然生前郁郁不得志,但是他的作品,足足有十二幅被收录在《石渠宝笈》当中。
《石渠宝笈》就更有来头了,这本乃是乾隆年间编撰,收录了皇宫内收藏的历代书画藏品。可以说,但凡能上了这本书的书画作品,都是中国数千年书画历史里的瑰宝,是明珠之中的明珠。
“《石渠宝笈》里收录了徐渭十二件作品,除了收藏在北京和台北故宫博物馆的作品之外,还未曾有画流通与世。”阮昭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画。
梅敬之见连她都如此失态,不由有些得意道:“所以我说,此画要是出现在嘉实的拍卖会上,必会引起国内收藏届的大震动。”
“可惜我找到这幅画的时候,它已经成了现在的模样。”
阮昭同样也发现了眼前画作的问题,作为修复师,看到这样传经名作被收藏的如此粗糙,其实她的内心,比谁都心痛。
“昭昭,让这幅画重新焕发生机,就靠你了。”
阮昭皱着眉头,这样一幅巨作,哪怕是她,也不敢轻易说出肯定的话。
梅敬之垂眸:“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都帮我把它修好。”
许久,阮昭说:“我可以帮你修它,但是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
北安大学考古系的系主任办公室,傅时浔接到电话时,就赶了过来。
系主任于洪,一脸喜悦的说:“时浔,我这边呢,有个好消息,就是文物局那边已经帮咱们找到了这次考古项目新的合作方。”
每年都有大量的考古项目,国家经费总共就那么多,所以很多项目都会找赞助人。
考古出来的成果,基本上不会产生太大的利益和回报,因此赞助人就是纯粹的砸钱,基本上是带不回什么收益。
因此这样的人或者企业很难找到。
除非是有些企业家真心喜欢考古,不考虑利益,赞助这个。
“人家说了,就是为了支持我们国家考古事业的发展,绝不干涉我们任何的工作,而且所有的资金前期一次性到账,都不分期,这么优越的条件,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于洪虽然五十多了,这会儿也开心的像个孩子。
傅时浔皱眉:“靠谱吗?”
天上可从来不会,掉无缘无故的馅饼。
“有什么不靠谱的,文物局的韩主任让咱们下午就去签约呢,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是这次项目的负责人,你跟我一起去。”
虽然心底有所疑惑,但傅时浔还是决定跟于主任一块前往。
下午他们依照约定时间,在两点之前,到达了文物局。
接待人员直接将他们领进了办公室,很快文物局的那位韩主任出现,他跟于洪很熟悉,两人热络的打了招呼。
“韩主任,这是我们北安大学考古系最年轻的教授,傅时浔,上次交流会的时候,你应该也见过一次。”
韩照主动伸出手:“你好,傅教授。”
傅时浔颔首,回握他的手掌,只是他明显感觉到这位韩主任一直在打量他。
于洪问道:“韩主任,不知这个赞助商什么时候能来?”
“别急,他们已经到了楼下,马上就上来,咱们先坐吧。”
韩照招呼他们坐下,并让人给他们泡了两杯茶。
傅时浔手指抵着茶杯的边缘,轻轻摩挲,微垂着眼眸,看不出在想什么。直到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齐齐抬头,望了过去。
为首进来的是文物局的工作人员,跟在他身侧的,是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直到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傅时浔的视线里。
她今天依旧披散着长发,只是鬓边别着精致的珍珠发卡,乌发雪肤,美的就像是画中人,娉婷而至,整个会议室似乎一下就亮堂了起来。
“来,我给两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嘉实集团的吴律师。”韩照指着那个黑衣男人说道,随后他望着那姑娘,声音明显不再是公事公办的口吻,“这位是阮昭。”
于洪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记性却极好。
一眼就认出了阮昭。
况且那天在交流会上发生的事情,他还历历在目呢。他作为傅时浔的领导,认识他也要好些年,一直觉得傅时浔是他见过的年轻人里,最为沉稳内敛。
他从没见过傅时浔发火,更别提这样当众驳斥的人下不来台。
但那天,在雷益斋炮轰之后,他认为最不可能站出来的人,居然就站出来了。
虽然事后,有些人跟他旁敲侧击。
于洪还是十分维护自己这位年轻的后辈。
“这不是你那位朋友,”于洪趁着对面坐下的功夫,低声说道。
傅时浔手指轻轻捏住茶杯的杯把,低低应了声。
对面的阮昭,在坐下后,冲着这边轻笑了下,态度不算疏离,但也有种公事公办的味道。
这位吴律师就是负责此次签约,坐下他直接拿出合同说道:“这是我们这边拟定的合同,还请两位过目。”
傅时浔将合同拿到手里,条款确实很简单。
而且给出的条件,很是丰厚。
但当他看到条款里的某一项时,盯着看了许久,最后反而是他身侧的于洪问道:“这个技术顾问是怎么回事?”
吴律师轻笑:“是这样的,我们梅总并非是要干预你们的工作,而是想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一些帮助。我身边的阮小姐,是一位专业的文物修复师,所以我们希望她能够作为技术顾问,跟随考古队工作。”
于洪确实记得,上次傅时浔就说过,这位阮小姐是个文物修复师。
自己还夸了几句。
“我们考古确实是有文物保护和修复的部分,”于洪点头,只是他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对方,他之前夸归夸,可是这要是没有真才实学,就是过来刷个履历的话……
谁知一旁的韩照突然开口说:“于教授,如果您担心阮昭的修复水平,那么我可以跟你保证,她如果跟随考古队工作,绝对可以胜任。”
于洪一愣。
韩照说:“说来不怕您笑话,其实阮昭是我的小师妹,我以前未做行政工作时,跟过顾一顺顾老师学习文物修复。只是后来开始做行政,这手上的功夫都生疏了。”
“原来是顾一顺顾大师的高徒。”于洪身为文博行业的人,不可能没听过顾一顺的名字。
这一下,他所有的顾虑就消散了。
就在于洪准备签字时,身侧的傅时浔突然站了起来:“我可以和阮小姐单独聊聊吗?”
众人当然不敢阻拦,阮昭似乎也早就猜到了。
施施然站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两人一直走到楼梯口,傅时浔这才停下来。
阮昭盯着他线条流畅而深邃的脸颊,此刻他下颚线收紧,一张脸明明面无表情,却好像有种隐隐要发作的模样。
于是她决定抢在他开口之前,说道:“我之所以想进考古队……”
“你跟梅敬之是什么关系?”
但她没想到,傅时浔也在此刻问出了口。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啊哈?
阮昭怔怔的望着他,半天才醒过神。
本来还以为他会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进入他的考古队。
原来,他关心的重点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