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夜还未走,黎明还未来。
凌迟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人。
苍白得不像亚洲人的皮肤,乱糟糟的头发,左耳上从耳垂到耳骨扎了一整排耳洞,戴满看上去很劣质的黑色耳钉。
身上是薇薇安·维斯特伍德的苏格兰短裤,破破烂烂的T-Shirt外罩着一件半长黑色漆皮外套,脚上是棕色长筒马靴,细瘦的手腕和如同天鹅一般颀长优雅的脖子上缀满了皇冠、星球以及骷颅形状,高彩度色泽的手链与项链。
总之,一看上去就像个非主流的庞克少年,俨然是从漫画《NANA》里走出来的家伙。
他满意的扬扬嘴角,旋即拎起屋角的皮质琴箱,转动门把。
「晚安,亲爱的。」他轻声道,却没有再回头去看床上沉沉睡着的男人。
门又轻轻合上,好像这一切从未发生。
空旷的走廊,空旷的楼梯,空旷的大厅,空旷的庭院。
厚底靴踩上去,空荡的回响一声叠着一声,遥远得仿佛来自记忆,虚幻而不真实。
凌迟站在沐家祖宅高大的铁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他搂着他站过的阳台。
沐寒音……
你的眼中,世界是怎样的呢?
耀眼的镁光灯,纸醉金迷的享受,最漂亮的男孩子和女孩子。
仿佛站在这个世界最耀眼的中心,众人仰望而莫及的地方。
不染一丝尘埃。
而我呢。
我在这个世界的彼方。
一个同样耀眼的地方,却被肮脏埋葬。
我看到阴暗角落里的人们,用大麻,海洛因寻找慰藉。
我可怜着他们的同时,也帮助那些泯灭人性的毒枭贩卖毒品、逃避法律责任。
我看到,单薄瘦弱的少年,被训练成拿着枪械的屠杀工具,看到他们成群的冲在前面,成群的倒下。
我怜悯他们的时候,却在帮肋军火商走私、销毁证据。
有人品尝着l980红酒的时候,有人渴死在干涸的水井边。
有人躺在柔软的床褥中等待仆人叫早,有人流落街头捡拾垃圾桶边的残渣。
我已经深陷在肮脏的底层中,再难以脱身。
我的生命中,无处不是血腥的战场。
我活着,为了金钱、权力、地垃,为了自己的欲望。
你看不到吗?
你闻不到吗?
我看似华丽而坚强躯壳之中,散发出的腐烂铜臭,丑恶在我的灵魂,堆积如山。
你是真的愿意接受这样的我吗?
已经有计程车等在门口,看着门前驻足不前的人,司机不耐烦按了下喇叭。
凌迟转身,寂寞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继而,又重新挂上玩世不恭。
他拉开车门,钻进后座,微笑,「司机,麻烦去机场。」
空荡的林荫道中,车子迅速穿越。
老式大哥大忽然以急促的节奏响起来,陆迟飞快翻出电话,两根手指捏起来提到耳边,「Hello!休斯顿先生。」
终于,他等待已久的男人给他打来了电话,这人是他曾经的雇主,英国最大贵族黑帮的教父,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愉快的合作关系。这回,凌迟出于无奈只能求助于他。要知道,求助于这种精于算计的老狐貍,总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找我什么事?」电话那头,标准的英式英语用低沉而性感的嗓音诠释。
凌运忍不住叹了口气,「哎呀,真是的,每次都用这么性感的声音对我说话,弄得人家都快难以自持了。」
休斯顿轻轻笑笑,「谢谢你的赞美。凌先生不会是为了跟我调情,才费尽周折的联络我吧?」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凌迟飞快的说,「另外,我在想,休斯顿先生能不能把白羽借我用一下……确切的说,是租用一下。」
「哦?」
「哎,其实是这样……我惹了个不小的麻烦……」凌回抓了抓头发,让本就乱七八糟的发型,更加惨不忍睹。
新加坡国际机场。
一名金色大波浪卷发的异国美女,带着口Dior模特儿款墨镜,高跟鞋在地面上踩出清脆的声响。性感的身材和精致的面孔,一路上引起无数人的回眸。
她边等待办理登机手续,边不住看着手表,仿佛在赶时间。
忽然,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嗨,海兰卡小姐,许久不见了。」
听到这声音,她惊诧的回头。
凌迟?怎么……
「咦?这么巧。」眼中的错愕被脸上的大墨镜阻挡,海兰卡扬起一抹让人眩目的微笑。
「很惊讶吧?」凌迟挑了挑眉,忽然凑近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如果你不想引起骚动让自己身分暴露的话,乖乖跟我走。」
海兰卡睑色一僵,但随即又恢复了从容,跟着凌迟,不急不徐走出机场大厅。
机场外一块无人的建筑工地上,凌迟站在水泥石柱前,终于停下脚步。
「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他转身,瞇起眼睛笑得像只猫。
「失望倒是没有,」海兰卡冷冷勾了勾嘴角,「我只是在想,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凌迟擡手摸了摸耳上的黑色耳钉,「不如我给你点提醒,还记得那天在酒店我们……」
慢慢蹙起眉,她恍然惊觉,手指抚上自己从不摘下的耳坠。
那个时侯……凌迟吻她,手碰到了耳坠!
「你在那个时候就给我装了追踪器……」海兰卡眼神逐渐浮上一抹愤恨。
「是啊,妳以为我为什么会容忍你黏糊糊的舌头伸进我嘴里?不过呢,我当时倒是没想到你会卖了我,顶多觉得你可能自己带走钻石、抢走我那份报酬。」凌迟依旧笑得人畜无害。
沉默了一瞬,海兰卡让步。
「好吧,」她吐了口气,手指揣进口袋,「你想要什么?」
「钻石。」凌迟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凭什么给你?」海兰卡眼庇浮现一抹含意不明的笑,下一秒,她动了,以极快的速度掠至凌迟面前,一只手卡住他的脖子,指间有一片薄薄的刀片。
凌迟却依旧笑着,自始至终,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海兰卡看着他的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海兰卡小姐,游戏到此结束了。」
柔和的男音响起,淡淡的,仿佛飘散在风中一般。
顿时,森寒的冷意顺着脚底一直爬上头顶。海兰卡感到,冰冷而坚硬的东西抵住了她的后脑。
谁?!居然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侯……
「大家都是惜命的人,为了一颗钻石,何必呢?」凌迟继续笑着说,眼神单纯而无害。
「你……」海兰卡神色阴鸷的盯着他的眼睛,然而却没有放下手里凶器的意思。
又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
海兰卡呻吟了声,倒在地上,手里的刀片并没有伤到凌迟半分,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喂!白羽,很危险欸!我可是你的雇主,你怎么能这样拿我的小命开玩笑!」凌迟却反应激烈,大呼小叫起来。
儒雅的男子只是好脾气的微笑,任眼前蹦蹦跳跳的家伙扯皱自己的名牌衬衫。
「好了,D,交出来吧……」
尾声
那天,我醒来之后,发现他不在我身边。
我没有试图去寻找他,因为我知道他走,带走了他留下的一切痕迹,我甚至没有联络他的方法,没有电话、没有地址。
但我丝毫不吃惊,他的离开是那样理所当然。
就如同他毫无预警闯进我的生活,来到我的面前一样,他又突然消失。
仿佛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我只是,梦醒了而已。
沙兹曼为了挽救濒临破产的公司,动用名下的其它资产,想要做最后一搏,力挽狂澜。
沐寒音为了阻止他,迫不得已也赌上自己名下的资产,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沐风涧毫不留情的嘲笑他,「现在你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你那个小情人却一脚踹开你,现在你高兴了?」
这个男人一边说着嘲讽的话。一边背地里接下弟弟的烂摊子。
沐寒音向SL娱乐请了年假,丢开一切工作,蜗居在沐家祖宅里过起名副其实败家米虫的生活。夜夜笙歌,每日,沐家祖宅里都有圈内著名陵男美女和名贵而色彩艳丽的各式跑车络绎不绝的来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新开的俱乐部。
某夜。
「少爷,门口有位先生找您。」
白色制服的服务生走到正搂着美女边调情边喝酒的沐寒音身边,低声道。
「嗯?」沐寒音从高脚椅上起身,吻了吻美女,「宝贝,稍等我一会。」
说完,放下指间的伏特加,摇摇晃晃穿过喧闹的舞池和灯火通明的大厅。
门外,一片宁静。
只有月光和风声,还有细小的虫吟。
一扇大门,仿佛隔绝了两重世界。
沐寒音慵懒的靠在门边,把有些被酒精麻痹的头靠在门板上。
他平静的看着门口站着的人,慢慢扬起一抹虚幻的微笑。
「回来了?」语气平静得仿佛对方只是出门片刻,去买他喜欢的Blackstone。
「嗯。」台阶下,男人仰起脸,也缓缓露出纯净如同孩子般的笑容。
屋内眩目的光,透窗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白色。
凌迟身着松松垮垮的长袖上衣,合身破洞牛序裤,头发漂成发白的金色。他又一次,以一个叛逆少年的模样出现,就像第一次他们的相遇,同样是Party,同样如此出乎意料。
「宝贝,有没有想我?」凌迟手插在口袋里,两步蹦上台阶,撒娇一般,踮起脚尖,环住沐寒音的脖子。
酒精让沐寒音的意识很模糊,他依旧慵懒的笑着,自然而然环住面前坏笑的家伙的腰。
「那你呢,有没有想我?」
「当然……有啊……」话的尾音消失在轻柔贴合的唇间。
熟悉的触感猛然点燃两人之间的火花,一个吻,忽然激烈得不可收拾,变成极深的占领和掠夺,随着唇舌疯狂的纠缠和吮吸,搂着对方的手,也不觉加大力度,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身体,变成自己血肉的一部分。
忽然,凌迟想起了什么,猛地推开沐寒音,开始在口袋里摸索起来,先是后面的口袋,然后是左边,然后是右边……
「Shit!总算找到了。」伴随带着惊喜的声音,他费劲掏出个东西,不由分说抓起沐寒音的手,把一个冰凉的东西套在他的手指上。
「这样,三千万我就算还你啦。」他拿着沐寒音的手,欣赏了半天,「配合这个大钻戒,还有一句话。」
贴近了沐寒音的耳朵,他在他耳边轻声说:「Inspiteofyouandthewholesillyworldgoingtopiecearoundus,Iloveyou.」
×想知递黑帮教父休斯顿与他杀手宠物的故事,请见月光之城068《优雅的杀手》
最钟爱的角色深蓝
故事的终结,在漫天的星光和城堡光辉的灯火中,在轻柔的虫吟和乐声里,他对他说:Iloveyou——忠诚的骑士,终于赢得了骄傲女王的芳心。
一千零一夜的故事讲完了,合上厚厚的书,一个轻柔的吻之后,开灯,说晚安。
也许,你可以说这是一本披着黑帮皮的黑暗童话。
字里行间弥散着欺骗、背叛、血腥、回忆的痛苦以及对未来的迷茫,我们时刻感到压抑、沉重和疼痛。但是,这同时又是一个童话,保留着至纯至美的情感——忠诚、牺牲和爱。这是不能被忽略,不能被否认的——故事中的他们,互相爱着,深深爱着,刻骨铭心。因为爱情而勇敢,因为爱情而决绝,因为爱情而奋不顾身。
我写的小说不少,笔下有过无数角色,但说实话,凌迟是我最钟爱的主角。
他像个孩子,永远倔强的拒绝长大,坚持把自己打扮得怪里怪气如叛逆的庞克少年,时常爆粗口,对食物有接近疯狂的执着,不懂得照顾自己,不懂得收拾东西,他敢爱敢恨又口是心非,他刁蛮任陆又腹黑阴险,他别扭,他傲娇。
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的背后,有着一段令人无法想象的黑暗过去,在那么久的过往时光中,这个被抛弃的孩子,孤身一人,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出卖身体、出卖灵魂,奋力挣扎。
虽然凌迟不断自虐式折腾自己,但是我想,不会有人比他更加热爱生命。他是如此用力如此拼命的活着,不依赖任何人,全凭自身,在充满血腥的弱肉强食世界中活得风生水起,为自己夺得一片天地。
他不会气馁、不会放弃,不会自怨自艾、怨天尤人。
想要,就去争;想活,就得忍。
他坚强,他柔韧。
我是如此喜欢这个孩子,无法抑制想要给他幸福的冲动。
也许,在潜意识中,我是希望能成为凌迟这样坚强又特立独行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