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老妈:“妈,他没事吧?”
老妈说:“后来就再没见着。只听给你办工作那阿姨说,他之后很久没上学,似乎大病一场。再后来,就被家里办了手续出国去了。”
那个电话以后,我也大病一场。病得昏昏沉沉的,一时觉得自己是在A市,一时明白自己刚刚是在做梦。一时觉得宁轩就在身边,抬手去碰触他时,又惊觉我早已经远离他千里之外。
就这么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病着,不管清醒和糊涂,眼泪似乎一直都没断过。
本来以为能就此一病呜呼的。本来想着就这么一病呜呼的去了,也好,倒是个解脱。
可是最后还是好起来了。
工作方面,因为耽误时间太久,我已经被辞掉了。于是只好重新再找。
期间硬着头皮一直吃挂面,没告诉老妈一个字关于我生活上的窘迫惨况。家里算是经过一场浩劫,我不该再伸手要钱。
一家家公司的投着简历,每天都在面试与挂面中度过。在希望与失望的无限反复中,在我几乎已经麻木的时候,却意外遇到卓浩。
直到那时,面对面相见,彼此错愕的看着,我才想起,我一直没有问过他把公司搬到了哪个城市去。
原来是B市。
见到卓浩那一刻,我想到一句话。不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而是妈的这真叫冤家路窄!
我信誓旦旦言辞凿凿的对他说:我和宁轩不会分开,我们俩将一生一世在一起!
然后半年都不到,我就如此悲剧的与他重逢!而我不仅已经和宁轩分开,还将一生一世不能和他再在一起!
难怪老人们说,话是不能够随便说得太满的。说得太满了,就要反过去了。
我那样自信的说:我们不会分开,我们一定会在一起!
可是转过头去,一切却都变成反着的了。
我在看到卓浩的下一刻,连面试都不面了,扭头就走。
卓浩在我扭头就走的下一刻,非常敏捷的,跨步就追。
然后我没他腿长。然后我被他撵上了。然后我被他拉住。然后我被他以各种黏缠访探的方式了解到近况。然后我被他暗中动用关系安排到展览馆工作。
开始我以为是自己苦尽甘来运气好,终于咸鱼翻身遇到了懂得欣赏璞玉的大好人。后来直到上班快一年,我才从与领导无意间的谈话中得知,我能来上班,不是因为我身体健康家世清白口齿清晰无不良嗜好等等,而是因为,卓浩在其中使了劲。
他给展览馆捐了不少钱搞装修,然后不经意的表达了一下“有个朋友在找工作”的心情。
于是,他这个朋友,苏雅同志,就光荣的成为展览馆的一名新员工。
当我知道我是怎么得到这份工作时,我已经退去了满身的骄傲和厌世的锐气。我没有很有骨气的冲到卓浩面前,拍着桌子说“我不需要靠别人,我就要靠我自己”这样的傻话。
我默默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默默的,接受了他的好意。默默的,觉得自己不欠他,因此一直装傻的,像看不出他的心意。
他总是欲言又止的暗示我:“苏雅,你觉不觉得我哪里与从前不一样了?”
我总是故作一惊的回答他:“啊?你不说我还没仔细看,你一说我惊觉你好像比以前更帅了!”
其实我知道他想问:苏雅,你看到没有,我已经不和那些女人搞暧昧了。
其实我想说:卓浩啊,不管你变了没有,我这辈子都再爱不了别人了。
我这辈子,只爱那么一个人。哪怕我们以后,再也不能厮守在一起,我还是只爱那么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你,是宁轩啊。
……
我说:“卓浩,我可以尝试振作,慢慢走出来。可是我想说,我未必尝试了就真走得出。所以,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光阴,真的你已经老大不小了!”
卓浩笑起来:“那好吧,我也尝试着不再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可是在没有合适对象出现之前,我还是会继续纠缠你的。拒绝我是你的权利。是否继续给你拒绝我的机会,可就是我的权利了!”
我也笑。我问:“卓浩,你看上我哪点了?”
他说:“这也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论长相,比你漂亮的有的是。论学识,你本科学历其实不算很高。论脾气,你根本谈不上温柔顺从,骨子里倔得像头小驴。论来论去,我找不到你哪里出人一等。可是把你跟那些出人一等的女人们放在一起时,却只有你最能让我心疼!”
他的前半段话让我很是郁卒。简直说得我一无是处。而他的后半段话,却又听得我心里软软的,暖暖的。
我都快忘了,其实我眼前这位,也是个擅长甜言蜜语的主来着。
我说:“原来你其实是同情我。”
卓浩说:“不,不是同情,苏雅,我对你是怜惜。总觉得你过得不开心,像是我的问题,”他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怆然的神色,看得我一愣。见我愣愣的,他皱了下眉,沉吟着,又说:“我是总觉得,要不是当初我……你就不会……就不会,和我分手。如果你不和我分手,那么后来你也不会和宁轩在一起。如果你不和他在一起,现在也不会过得这么痛苦了!”
他说得吞吞吐吐,而我听得更加愣头愣脑。
我下意识的想起了那流行于民间的无比华丽的一大段话:饿当初就不应该嫁过来,如果饿不嫁过来,饿的相公就不会死,如果饿的相公不会死,饿就不会沦落到这个伤心的地方……
想着想着,我“噗嗤”的笑了。卓浩问我:“你觉得我很好笑?”
我说:“卓浩,你像是在类比解释,什么叫做蝴蝶效应!”他听了也跟着笑了。我又说:“我过得开心与否,幸福与否,一步步的,都是自己的选择,跟其他人没有关系。你真的没必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的。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在浑浊的商海里沉浮这么多年,竟然还能保持一颗这么积善德的心,”我忽然想逗一逗他,于是一本正经问他:“卓浩,你和我说实话吧,其实,你是瞒着我一个秘密的吧?”
卓浩神色稍稍一动,继而扯动嘴角清淡微笑,静静看我却并不搭腔。
他的沉默令我有些小小尴尬,晃晃头忽略掉它们,我若无其事般的继续说下去:“卓浩,你其实是雷锋的大侄子吧?不然你怎么会有那么一颗积善德的心呢……”
卓浩看着我,慢慢扯开嘴角,说:“苏雅,从过去到现在,敢同我开玩笑的女人,也只有你一个了!”
……
第二天一上班,陶子就凑过来八我的卦:“昨晚上,谁屈服于谁的淫|威了?”
我推开她局部荷尔蒙分泌得过于旺盛导致额头上长了数粒小痘痘的大脑袋,很郑重的对她说:“我和卓总,我们俩之间那是很纯洁的伟大友谊,谢谢。”
陶子眨眨眼,忽然问我:“你看过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吗?”
我说:“看过封皮。”
陶子立刻鄙视我:“切!我告诉你,关于伟大友谊,你绝对不能用在一个异性身上。《黄金时代》告诉我们,凡是男女之间的伟大友谊,最后都是要发展到床上去的!”
我双目怒瞪,大声对陶子说:“滚蛋!”
……
我对陶子恶狠狠地说:“滚蛋!”然后跟着又说:“滚前把《黄金时代》给我!我那什么,学习学习!”
陶子是虔诚的波迷。她一边给我找书,一边对我提了个问题:“苏雅,你知道咱们展览馆接了一惊天动地的展览项目吗?”
我接过书,很眼熟的的感觉。我就说我看过封面的。
我一边翻着书寻找伟大友谊的实质,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陶子:“不知道。”走了下脑子后,回问她一句:“怎么,馆长又找到好营生给大家赚补贴了?”
陶子立刻蹦到我身边,“嗖”的从我手里把“伟大友谊”抽走,兴奋无比的说:“苏雅,我和你说,馆长这次真的雄起了!他居然勾搭上目前全球最年轻最有才华的珠宝设计师程海!程海答应把他这几年来所设计的最出色的那些作品全都带到咱们展览馆来展示!苏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将有大批上流名仕地主老财土豪劣绅,会如潮水般的用他们的银子换我们的门票来这参观啊!苏雅,你快告诉我,听完这个消息,你激动不激动!啊!听说程海是个超级大大大帅哥耶!啊啊啊!好神奇,我好像已经看到,一位白衣飘飘的绝美公子,捧着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正一步一步的向着我怀里走来!啊啊啊啊啊!我不行了太鸡冻了!我要去冷静冷静!”
陶子花痴似的向卫生间冲去,似乎很想冲凉水澡的样子。而我就不必。因为我身上,早已经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