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沈怡发微信找小英聊天,探知他们海所长今天在单位。
当初海所长横刀抢走她的升职机会,帮着何靖对她施压,也挨过她一顿炮击,梁子结得不小。
沈怡对小英谎称下午出门办事,想顺路看望她和老同事,午饭后去超市买了些糖果点心,来到曾经工作的民兴设计院结构一所。
她走了不到半年,故地重游还不觉生疏,多数同事以前都和她处得不错,好似迎接归国乡亲般热情,欣然接受她派发的零食,七嘴八舌问候。
沈怡眼瞅海所长窝在小办公室,想是故意回避她,心下一声冷笑盖住周围的热闹。
有人问:“沈工,听说您在筑美干得不错啊,那边的老板很器重您。”
演出开始,沈怡一改谦虚谨慎,神气洋洋笑道:“是呀,这回跳槽我算是跳准了。新东家用人只看才能不看别的,踏踏实实办好一件事比成天溜须拍马,拉帮结派管用多了。我在那边呆得特舒心特惬意,真是找着用武之地了。”
又有人问她最近在做什么项目。
她喜迎重点,声音擡高十个分贝:“听说现在院里主要做新安集团的业务,我们公司最近也接了他们一个项目,是长沙一座会展中心。建筑面积10万平米,设计费也给得大方。”
“那结构是您负责?”
“是啊,我们前年不是做了通州一个文化馆吗?新安集团的老总去实地考察,对那里的结构设计很满意,听说我就是项目的结构师,马上指名要我接他们的项目。”
在场者都明白这份殊荣附带丰厚实惠,纷纷起哄贺喜,要她发达后不忘提携旧相识。
沈怡嬉笑:“你们都是和我并肩战斗过的战友,我怎么忘得了?这不带了这么多好吃的回来看你们嘛。等项目做完拿到提成,再请你们出去大搓一顿。”
她估计海所长正在门那边咬牙切齿想拍她,主动给他递砖头,问同事借阅他们的在做方案。
同事递来几卷图纸,她询问建筑师名字,挑出何靖设计的那份大肆嘲谩。
“这何工的风格真是一眼就能认出来,哪个方案最没常识,准定就是他的大作。”
没人敢附和,顶多嘿嘿窃笑。
她指着图纸说:“这里至少该设一道剪力墙啊,不然怎么通得过审查?”
当事者苦笑:“我们也这么建议来着,可何工不许,不止不要剪力墙,还嫌中间那两根柱子碍事,想着都去掉呢。”
沈怡发表尖刻评论:“干脆让他把这排立柱都去掉吧,在屋顶装几只氢气球,看能不能把楼盖吊起来。”
人们哄堂大笑,都痛快设想:何靖若听到这番毒舌抨击,铁定气晕过去。
计划完成,沈怡回去耐心等消息,内心多存侥幸,把握只占三成。几天后这三成把握不负重托,出奇制胜地赶在公司工作会议前替她完成愿望。
新安集团传来消息,老总更改之前的人员配置要求,请筑美另派结构师负责会展中心项目。
魏景浩知道定是沈怡暗中搞了小动作,立刻招来询问。
沈怡也不瞒他:“我离开民兴时得罪了一个姓何的建筑师。那何工的老爸原是干部,去年调任新安集团副董事长,趁机帮儿子拉了好些项目。上周我回民兴看同事,聊天时说了说自己的近况。何工大概还记恨我,知道我即将参与新安集团的项目,就跟他老爸吐槽,让那边换掉我。”
海所长跟红顶白,惯抱何靖大腿,那日隔门听了她的嚣张言论,事后必向何靖告状。何靖也必然不容她有出头机会,只要说动他老爸换人,她就能金蝉脱壳。
魏景浩破口大笑,摘下银丝眼镜擦了擦内眼角溢出的泪水,感叹:“沈工,您真是狡猾得很哪。”
这话明显褒义,沈怡沉稳致歉:“对不起,我自作主张了。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出此下策。如果由于我的缘故让新安集团对公司产生不满,我愿意接受处罚。”
魏景浩摇头:“放心,人家那么大一集团怎么会因为一个员工和合作对象闹情绪?郑总换掉你是给他们副董面子,不会再有其他动作。”
新安集团改制后与筑美的合作全部建立在华婉婷的人际网上,他捞不着好处,还得提防华灿借此起势,真减少业务往来也能少操一份心。
透过这件事沈怡展现出更多超乎他想象的伶俐,以及剑走偏锋的胆量,这些特质汇聚成吸引力,推着一种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喜悦、赞赏的情绪在他心头荡来涌去。他这个层次的男人酒色财气样样不缺,面对绝世美女也能做到灵肉分离,心如止水,除非对方很有价值,能为他提供更上一层楼的动力。
沈怡够得上这一标准。
做出新的定位评估,感情投资就得跟进,他在谈话末尾发出邀请:“沈工,周五晚上我要参加一个聚会,您跟我去吧,我介绍几个行业领导给您认识。”
沈怡喜滋滋应了,能做到果刑信赏的老板不多见,魏景浩这号即时兑现的更难得,至于他人品正不正,心机重不重,那都不是下属该计较的。
下午她应客户通知来到门头沟一处工地,华灿竟追踪而至,硬把穿着劳保服的她叫到场外谈话。
“沈工,新安集团的郑总说他临时换人是因为听到您一些不好的风评,说您以前在民兴仗着领导做靠山,将他人的设计成果据为己有,其实没有真才实学,还说您脾气古怪泼辣,爱与人起争执,完全没有团队精神。我听了很吃惊,急着过来找您。”
他一流的演技对上老江湖也得打折扣,沈怡唇角微翘,摆出淡看浮名的姿态:“您找我干什么呢?想确认我是不是传言里那种人?”
“沈工,我没怀疑您。”
“我也没怀疑您呀。人生在世免不了被品头论足,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也管不着,是是非非只好任他们说去,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把戏演不下去,常人总会狼狈,华灿心理素质不一般,被她的奸诈惹恼,霎时变脸,眯起黑亮双眼冷笑:“沈工真是虚怀若谷,不畏人言啊。”
沈怡眼皮上挑,接住他森寒的眸光。这翩翩公子显山露水,收起三月春风般的伪装,反而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危险诱惑。
这才是他的本质——一个善于潜伏的猎食者。
她加强戒备,笑言:“您过奖了。”
华灿莞尔,缓慢前进,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压缩至礼仪以外。
沈怡得体回退,严肃问:“华总,您还想说什么?”
她猝不及防地被抓住肩膀,来不及惊叫后背已抵住冰冷的混凝土墙,一辆咆哮如兽吼的卡车自华灿身后驶过,凶猛的动态与他淡定的眼神对比鲜明。
奇特的静谧停留许久,被他温柔到骇人的声音赶走。
“我救了您的命,您是不是该感谢我?”
沈怡小心控制气息,犹如与毒蛇对峙,不敢放下镇静。
“谢谢,但用这么夸张的动作好像反应过度了。”
“您真狡猾。”
他悍然切入,不给她应变间隙:“一定是您使了什么花招,让郑总听到那些传言。为躲开我不惜败坏自身名誉,值得吗?”
他说“狡猾”一词时神态与魏景浩如出一辙,心情也相仿,“如何看待女人的价值”这点上兄弟俩怀着相同的喜好。
沈怡推开他,正色否认:“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后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失陪了。”
她扭身迈步,被他不轻不重抓住手腕。
“沈工,我知道您怕受连累,极力排斥我。但您目前的选择并不明智,魏景浩心胸狭窄,不值得依靠。如果您肯把胆子放大些,跟我合作,我保证今后您会收获更多回报。”
他终究太年轻,太求胜心切,过早摊牌,没给沈怡留出因时制宜的余地。
她再也装不了中立,真诚地数起难处:“华总,我上班就为赚钱养家,做手下的不能跟领导唱反调,魏董是我的直属上司,我当然得唯他马首是瞻。别人的家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您现在这种态度是让我与魏董为敌?对不起,我没那个胆量拿自己的事业冒险。”
华灿忙说:“我不是要您公开与他为敌……”
她敏捷打断:“我能力有限,身在曹营心在汉这种事也做不来。您要招兵买马还请另寻高明,别再为难我了。”
谈判无法推进,华灿开始焦躁:“您只说我为难您,您就没为难过我?”
“您是不是记错了,我从没侵犯过您的利益。”
“您是没直接针对我,可邱逸呢?您明知宋长平暗中使坏,还推波助澜帮着他们刁难邱逸,这种行为已经触犯了我的底线。”
他若拿闫嘉盛说事,沈怡还不好作答,此种说法实属败招,还击都不用花力气。
“华总,您真那么看重邱逸为什么介绍他来筑美?以前那几个跟您亲近,被误会成您的党羽的设计师为什么走人,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对您这种故意把底线暴露在敌人枪炮下的做法,我感到难以理解。”
华灿一怔,明白失手了,可狼狈仍没能爬上他的面庞,他正在战斗,羞愧等于失败。
“您不是已经理解得很透彻了吗?要不怎么大义凛然教训我?”
沈怡不想同他翻脸,慎重处理:“希望是我误会了您。”
华灿看她如看镜中人般清晰,啧啧称赞:“沈工,您比我认为的更聪明,更有魅力,这次谈话后我更对您志在必得了。”
“您别开玩笑了。”
沈怡向他反常的热情倾倒冷凝剂,然而手腕被扼紧,未能挣开。
青年言笑自若,郑重其事:“我收回前面求合作的话。以我目前的实力打动不了您,先壮大自己才有条件换取您的支持,相信您也会对我持观望态度。”
他松开她,退后撤销压迫感。
“只提一个要求,往后别为难邱逸,欺负他真会惹怒我。”
假仁假义令沈怡作呕,突然觉得邱逸很倒霉,处处被表里不一之人算计。华灿虽是个男人,绿茶行径真与小韩异曲同工。忍不住讽刺:“我还是那句话,您真在乎邱逸就别再把他往枪口上推,他即便是件兵器也还没开锋,杀不了人更挡不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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