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方才沈欲之所以那么轻松地就问出了沈逆的担心,很可能也是这一切都是幻觉,沈逆已经死掉了,他的意识残存,带着沈欲去看一看这曾经的故事,所以他才会放心大胆地将自己的恐惧告诉沈欲,因为他所恐惧的东西…对于他或者任何人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那么这就不是一个秘密,说出来反而更好受一些。
这件事不是什么坏事,但绝对不是什么能让人舒心地笑起来的好事,所以沈欲就消了音,选择静静地看着沈逆的行为——不论如何,就算沈逆是坑了他的罪魁祸首,但至少在已故的亲人重逢的时候,他还是拥有自己的空间的。
沈逆也察觉到了这点,他就没有再理会沈欲这边的情绪,专心地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情况之上——他的母亲,他已故了很久的母亲就站在他的面前,像是梦一样。
沈逆从来都没有希望过这件事情的发生:实际上这个女人也绝非沈逆自身的母亲,而只是他下界后的生母,但是作为天生地养的一缕神魂,沈逆沾染人间烟火的第一个母爱,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给予的。
这对于沈逆来说是唯一的东西,所以沈逆细细的看着眼前慈祥的妇人,在他们六人之中,只有沈逆下界是从头开始的,而面前这个夫人,在沈逆活在人间的第六个年月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她死于一场家宅的大火之中,沈逆至今还记得那场冲天的大火冒着黑烟滚滚而上,将湛蓝的天空染成了死寂沉沉的黑色,他踮起了脚,颤抖地捧住了面前的女子,吞吞吐吐道:“娘…梦见你真好。”
“傻孩子,说什么梦话呢,娘在这儿,怎么就是梦见呢。”妇人倒是什么都不知情,或者是梦境之中的万物都停留在梦境之主的印象之中,而这位妇人所说的话语,很大程度上也是沈逆自己所希望的吧?
“好。”意识到这点的沈逆也只是吸了吸鼻子,他强迫自己不能在这边浪费太多的时间,但
又不知道该如何道别:他不想再一次同母亲道别,所以最后竟然是不知所措的胡乱的指着,不经意间就指到了院门那边,他看了一眼门外,挠了挠头,尴尬的笑着也没有道别,就是一路向着门外小跑了出去,身后还传来夫人无奈的笑声。“慢点,慢点别摔着了,这孩子…”
而沈欲看着这一幕,他与一心想要离开的沈逆不同,他从头到尾都在注视着这位妇人——三分羡慕七分嫉妒——这个妇人就是‘母亲’么?那么他的母亲…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沈欲眨了眨眼睛,在沈逆一个转身后便再也看不见妇人的身影了,随后沈欲有些懊恼地嘟哝了一声,就把视线收了回来,跟着沈逆的步伐好奇地看着他前往的方向,一边问道:“你不道别么?”
“道别做什么,我第一次和母亲道别,我们就是永别,我难道还要在梦境之中再跟他道一次永别么?”沈逆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要不是沈逆和那位不知名的妇人都死去了,不然沈欲还真的有些意不平。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没有办法,沈欲只好收起了自己满腔的意不平,把目光放在了眼前:“所以,你这到底是去哪里,之前说我什么背负了诅咒,什么诅咒?我记得我好像在未来永生了来着,还得到了各种奇怪的能力。”
“…未来?你不应该拥有这个能力。”沈逆的反问十分奇特,他似乎一点惊讶沈欲为什么会说出‘未来’这个词,而是开始反问这件事的另一重因素:沈欲不该拥有‘看见未来’这个能力。
那么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沈逆就知道自己将会背负这个诅咒?而且他一点都不惊讶为什么自己会看见未来??沈欲一头雾水,但是被沈渊反反复复坑的经验让他终于多张了一个心眼,只听他问道:“难不成还有被人是可以拥有看见未来的能力的?”
“我们六个人,每个人都有对应的能力传承。”沈逆理所应当地回道,同时也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沈欲。“而且,长生这个诅咒,只能由我的血脉传承。”
“…也就是其他的能力可以是任何一个有资格的人咯?”沈欲一惊,不知为何,沈欲在这个时候脑子里第一个想起来的竟然是沈渊…难道他一直以来都不将实验的结果施加在自己身上…是因为
与他本身就获得的能力想排斥?
很自然地,沈欲就想起来之前与沈渊决斗的时候,在沈渊身上看见的那团灰蒙蒙的力量——虽然这种力量沈渊看起来并不喜欢,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团力量的存在,就证明了沈渊并非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沈逆,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力量呈现在颜色上是灰色的?”
“灰色?”沈逆奇怪地反问了一声,随后就很自然地否定了沈欲的说辞:“没有任何一种力量的外在颜色是可以被看见的,这种东西都是不能言说的,你不可能看见或者知道别人所拥有的诅咒。”
“…哦。”沈欲闷声地点点头,感觉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些线索又断了,沈渊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个沈青山…一切的开端,也好像是在未来与自己有合作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或者说,他真的死了吗?
正这么思索着,沈逆这边停下了脚步,一个尚且稚嫩的男音窜进了他的耳中:“父亲,一家难道只能有一个传承长生么?那弟弟…弟弟就没有办法活下去了啊。”
——啥?
——啥玩意没办法活下去??
‘那是我的兄长,我下界的时候出了一些岔子,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来背负诅咒。’沈逆在心中如是解释道,同时他的脚步顿住,矮身靠近了窗旁,带着沈欲一起偷听屋内的对话。‘我当时觉得谁传承都一样,但是没想到这是一个错误,我的兄长…是一个过于稳重的人。’
‘过于稳重?’沈欲有些困惑。‘过于稳重有什么不好么?’
‘他没有按照我的计划参与剿灭‘妖’的战争,只是龟缩在自己的坟墓里沉睡了千百万年,因此让我们输掉了那场战斗。’沈逆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而你…你的命格已经被人强行更改了,你遇见我的时候应当是自愿的,但是在你遇见我的时候,我确实被迫让你接受这种诅咒,与你之前的经历有关吧?’
‘…’沈欲没有说话,毕竟沈逆这番话已经将他之前的经历猜了个大体,他又有什么可以细
说的呢?他的经历说起来太复杂了,还不如就这么终结一番来的简洁——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遇见了一个愿意一起共度余生的男人,因此想要为爱情而努力,耽误了正事吧?
——不过说到底,能变成这么混乱的情况也绝非是沈欲一个人的过错:还有沈渊的,还有风吹雨的,还有狄安娜与…未来的那个沈欲自身的错,一环扣一环,让事实糟糕到了如今的局面上。
‘附带一提,沈欲,整个沈家是我亲手清剿的。’沈逆再度口出惊人,他的目光瞥向了室内,一边在心中对着沈欲于是说道。‘我六岁离开了家中,但是在随后的与‘妖’的战斗中我发现了我的兄长没有参战,我本欲想要将他逼出来参与这场关乎着人类的未来的战争,但是我的兄长龟缩不出,无心应战——因此我觉得这是一个错误,我清剿了整个沈家。’
这对于沈欲来说大概就是最复杂的一种情况了吧——如果按照沈逆这番话来说,沈欲自己父母之所以抛弃自己,那的确很可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但是沈逆都死很久了,他真的会…啊??
沈欲想到这里又觉得逻辑有误,一瞬间又开始了困惑,他指了指自己,下意思地追问到底:‘…那我是啥?你不说我是沈家的后人吗?’
‘你应该是我兄长在某一刻留下来的后代的子嗣,所以你虽然并不知道这一切,但是你体内的血脉是纯净的。’沈逆说这话的时候是十分耿直的,仿佛自己之前说的那番屠族的言辞是饭后杂谈一样。‘因此你才能背负诅咒,不是吗?’
——不是个头啊!
但无论沈欲这边有多咆哮,沈逆都假装听不见了,只见他把注意力从沈欲的身上挪走,矮身蹲在了窗外,偷听屋内之人的谈话,而这一次,回话的是一道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承者一向单传,无奈你和阿逆是双胞胎,破了这规矩,所以…。”
‘这话听起来感觉你是多余的啊,你自己定下来的规矩,结果你下界之后就多了一个,按道理来讲的确应该是给你哥的。’沈欲见沈逆不理他,也就很自然地听着下巴嗑,一边有理有据地点点头赞同道。‘你哥没毛病啊,人家啥性格也是命中注定,你说你…’
‘你闭嘴。’
‘哦。’
沈欲委委屈屈地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