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雨整个人就跌倒在了这片古战场湿润的泥土上,而让这些本来坚硬的泥土柔软的,是鲜血,是陈旧的鲜血,是散发出铁锈味的鲜血。
而沈欲呢,他躺在地上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沈欲好像小了很多很多,他感觉自己还是个奶娃子,浑身上下泛着奶香——身上的疼痛也都不见了,好奇心驱使沈欲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映入眼中的是一所庭院,鸟鸣清风在耳边拂过,静谧非常。
“你又在院子里睡着了,也不记得带一条毯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一个人随便睡在凉亭里,你非不听…”还没等沈欲睁开眼睛,就先听见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前方传来,这种口吻…沈欲心下一惊,会这么关怀他的人基本没有,更别提在以前的山寨里了,一个两个都是糙汉,就算是沈欲赤身地去冬泳那都不带担心一点点的。
而这种程度的关怀,在沈欲的自我脑补之中,也就只有‘母亲’这样的角色可以说出口了——当沈欲意识到这点之后,立刻就决定原地躺回去,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怎么着啊,现世报来的这么快吗?我刚刚还就是想象了一下亲人相认的场景,怎么反手就给我一巴掌让我与家人在梦中相认呢,这是玩我呢还是玩我呢?还是玩我呢啊?
沈欲这边腹诽着,却不小心看见了沈逆的身影:他明明闭着眼睛,但沈逆的的确确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好像是直接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而这就引起了一个问题,沈欲现在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我在做梦吗?”当机立断地,耿直的沈欲直接就对着眼前出现的沈逆问道。“是或者不是,我根据这个来看我到底是殴打面前这个关怀我的女人还是…”
沈欲这句话本来就是个玩笑话,毕竟他最后明明记得自己是晕倒了的,那么沈逆是自己的错觉也是极为可能的,所以沈欲也就干脆放飞自我的唠着嗑,但是万万没想到,沈逆的表情一瞬间就黑了下来,并且用这种超出沈欲意料之外的反应与回答告诉沈欲:这不是他的幻觉:“沈欲,你刚刚说
,你敢打我妈?”
“…啥?”
出人意料的是,沈逆的回答让沈欲陷入了懵逼之中,而看着沈逆这副严肃的表情,沈欲也不敢轻举妄动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他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你?”
“对,你身上有着我的血脉,因此才能够通过古战场的武器窥见我们的谈话,虽然你看起来并不怎么靠谱,你确实第一个来到这里,并且愿意接触古战场的器物的人。”沈逆的目光带着些审视与怀疑的味道。“我不清楚你的为人,但是你既然有胆子触碰这个,那么就心甘情愿地去背负诅咒吧。”
…
…
等等,什么?诅咒?
沈欲听到这里有些懵逼,他虽然知道自己在未来可能会获得长生不死的能力——或者说是什么别的因素导致了他可以长生不死——但是过程不可能就是这样吧?而且要不是带着风吹雨回到过去,他根本不可能以哪种濒死的状态去触碰古战场的遗物啊?
等一下?这根本不是正常的逻辑顺序好吧?这种完全就是各种巧合拼凑在一起的好吧?仔细想想的话,要是想要达到现在这种情况,那还真是难如登天好吧?这个过程中得出多少的差错,那得是什么人才能够完美地重现这个过程与结局啊?
这完全就是错误的好吧?自己就算是未来肯定是从沈逆或者别人那里得到了能力,但也绝对不是现在的这种状态得到的好吧?为什么在这么一通混乱之后,他就要莫名其妙地背负诅咒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这件事你既然碰上了,就算你没有准备好,你也必须牢牢记住之后我所看见的事情,这关乎整个群体的未来,明白么?”
“不是,我不太明白,其实我跟你讲,我之前经历了一大堆匪夷所思的故事,我以个人名义墙裂推荐你去找一个叫做沈渊的人呢,他虽然和你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是他这个人的智商特别牛逼…
等等,你要做什么?!”
沈欲很懵逼,但这并不妨碍沈逆的强行塞给,只见沈逆的意志替换了沈欲的意志,并代替沈欲自己睁开了双眼,擡头入目便看见了一名身着素衣的妇人,看起来就是沈逆的‘母亲’了。
此刻,这位慈祥的妇人正慈爱的看着沈逆,而作为与沈逆共同分享一个身体的沈欲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刻的沈逆的心情是激动到无以复加——这很奇怪,这太奇怪了。
虽然是亲人的久别重逢,但是也不可能会激动到这种程度,如果激动到这种程度的话…那也只有是阴阳两隔的人在此在梦中或是在其他的幻境之中相认,才会有这种…等等,不会吧?真的?
沈欲为自己的猜测有些震惊,而事实上,沈逆的表现完美地印证了沈欲的猜想,只见沈逆这边看着慈祥的妇人张了张嘴,比起交流,反而先是哽咽出声:“娘…”
——很好,这绝对就是阴阳两隔的人再度相见了,你看这沈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那五个人面前多铁血猛男啊,这么就是一转身的功夫,对着自己的娘就是一阵哽咽,这要不是他娘早就死了,沈欲都不带信的。
而后,沈逆这一声哭腔把那妇人吓到了,她立刻上前揉揉沈逆的头顶,上下的打量着沈逆的身体,语气立刻就变得慌乱起来:“怎么了?哪里痛么?告诉娘…不,娘这就给你找最好的大夫看看,啊,别哭,乖。”
‘阿姨对你真好啊,她是怎么死掉的啊?’沈欲看着这一幕,竟然难得的有些红了眼眶——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嫉妒,沈欲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家,但是他一直得不到,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在乎这些情感上的纠缠了,但是身临其境的去体会一把,还是会为了这种安全感而心生嫉妒,进而感到丝丝的委屈。
——他的父母在哪里呢?
——他的父母,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把他抛下呢?
——难道就一定要将他抛下才是最好的选择么,如果不是,那么又是为什么而抛弃他呢?
——抛弃自己的父母,现在还活着吗?
沈欲尽可能的把自己的思想往好了去考虑,比如什么他的父母只有将他抛下才能让他活着,又比如什么他只能这么做才能让父母与孩子都好好的活着,可是结合这个乱世之中,若不是他被山寨里的人捡了回去,那么就一定是死路一条吧?
所猜测出来的因由沈欲都无法原谅,所以他只是沉默,只是逃避——虽然沈欲这边的确很迫切地想要了解这些事情,但是沈欲的内心却是矛盾的,他想要了解自己父母抛弃自己的理由,一方面却又不想看见自己的父母,不想知道这些理由。
回顾沈欲这短短的过往,似乎只是在逃避,用一个又一个成就来逃避自己最想要知道的问题——归根结底,是本身他太过软弱,可是其特制又让他可以在其他的领域成功,慢慢的,便形成了沈欲如今的性子。
绝对不是恶劣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适合当一个希望的人。
无论如何,在两者的纠葛下,在成长的各种错位下,沈欲选择了无视自己心底这种最迫切的需求,他去练习功夫,去跟着山寨里的大人们去打劫官粮,偶尔干一干劫富济贫的好事情,潇洒的过着每一天,似乎就可以忘记这些令他痛苦的事情了。
但是当这些事情具象化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不去想,不去为此而感到难受,那是很困难的。
就当沈欲眼红的时候,哽咽的沈逆勉强地起了身,只见他擡头痴痴的看着眼前的母亲,自顾自抽了抽鼻子,最后笑开了。“娘,我没事,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
——噩梦?
——是关于眼前这个女人的死么?
沈欲狐疑地思索着这些,而面前的夫人却并没有怀疑太多,她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去担忧自己刚刚从午睡中惊醒的孩子,口气轻柔,目光温和:“乖,那都不是真的。”
这目光对于沈欲来说是致命的,他从来都没被人这么温柔地注视过,同样的,对于沈逆来说也是致命的,只见沈逆颤抖的伸出双手,想要抱住却又不敢抱住。
‘你在害怕什么?’意识中,沈欲这么问道。
‘怕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幻觉,如果我触碰到了,这一切就就不复存在。’沈逆回道。
这个回答让沈欲一瞬间就想起了之前欧阳末城对沈逆问的话;他问沈逆,他在害怕什么,只不过还没等沈欲听清沈逆到底讲了什么,他就被沈逆‘活下去’的意识所控制,才发生了方才的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