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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老公带回家 正文 第71章 延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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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宋相思就转过头,盯着不远处的手术室门,眼神变得有些飘忽,约莫过了半分钟,又用那种点蛮不在乎的语气继续开口,说:“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没什么好在意的。”

    许嘉木的心底一下子就泛起了沉闷的疼。

    他和宋相思并非天天黏在一起的,她有她的事情要忙,他也有许氏企业的事情要处理,就算是见面,大多数也是晚上,一场欢-爱各奔东西,但是在他的记忆里,宋相思从来都是那种很淡然的模样,似乎什么东西都不在乎,他从没见过她因为病痛难受的样子,也没见过她因为难过流泪的样子。

    可是现在,她却跟他说,这么多年都说这么走过来的……她是再说,这些年,不管她多难受多难过,她都是一个人独自忍着吗?

    许嘉木盯着宋相思的脚腕,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就把她的脚放回了鞋子上,起身离开-

    许嘉木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拎了一个袋子,他站在宋相思的面前,从袋子里拿了一盒酸奶,插了一根吸管,递到宋相思面前。

    宋相思诧异的望了一眼许嘉木,似是纳闷他刚刚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她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过了那盒酸奶。

    许嘉木单膝跪在了宋相思的面前,将袋子扔在了一旁地上,脱掉了宋相思的鞋子,然后在手心倒了一些红花油,搓了两下,就揉起了宋相思的脚腕。

    宋相思望着低头揉脚的许嘉木,唇瓣用力的抿了抿,然后就咬着酸奶的吸管,移开了视线。

    这大抵是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人照顾她。

    许是母亲去世得早,她早早的学会了独立,后来父亲病重,她就一个人担起了所有的家庭责任,因为没人照顾,所以只能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久而久之,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不管是生病还是受伤,能忍就咬紧牙关的忍过去,然后等到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时候,在流泪,在因为疼痛低呼出声。

    她跟许嘉木的那八年里,其实无数次的都在想,她什么时候可以依靠许嘉木,想到最后,她发现,那个男人根本没有任何想让她依靠的念想。

    她不是胆小的人,可是她却从来都没胆量去跟许嘉木说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

    她看起来很自信,其实她骨子里很自卑,不管她怎样努力的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光鲜亮丽,可是她本质上始终是被人买来的情-妇。

    现在有了小红豆,她更要坚强,以前的时候一个人还会因为过得太累偷偷地哭泣,现在一个人的时候,连哭都不敢哭了,生怕自己会一旦落泪,就垮掉,甚至以前她还想着,如果许嘉木不娶她,她可以找个老实的好男人结婚过日子,可是现在为了小红豆,她连结婚都不敢结,她怕那人对小红豆不好。

    现如今,突然间有人对她这般好,她莫名其妙的有些想掉眼泪。

    许嘉木按完宋相思的脚,帮她重新穿上了鞋子,才开口问:“好些了吗?”

    听到许嘉木的声音,宋相思猛地回神,她急忙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的泪光,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用力的吸了两口酸奶。

    许嘉木站起身,抽了一张湿巾,擦掉了手心里红花油,然后就靠回了宋相思对面的墙壁上。

    楼道里一片安静,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许嘉木的手机突然间响了起来,在一片寂静里格外的刺耳。

    许嘉木摸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才猛地想到自己竟然忘了还在饭局上的杨思思,他往宋相思的远处走了走,才接听。

    虽然许嘉木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宋相思还隐隐的听到了一些内容。

    “不好意思,我突然间临时有事,忘了告诉你……你现在在哪里?我派人过去接你,送你回家……好,嗯,没问题,一定会给你好好道歉的,嗯,88,回家早点睡。”

    许嘉木挂断电话,重新走了回来,距离宋相思还有大概两米远的距离时,宋相思突然间转过头,出声:“今晚谢谢你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关系。”许嘉木淡淡的说了一句,就重新靠回了原本靠着的墙壁位子。

    宋相思动了动唇,没再说什么,楼道里再次归于平静,这次约莫过了大概五分钟,手术室的门就被打开,宋相思猛地就站起了身,就连许嘉木也跟着站直了身体。

    主治医生最先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摘了口罩,对着迎面走来的宋相思一脸凝重的摇了摇头。

    许嘉木下意识的望向了宋相思,眼底藏着一股担忧。

    宋相思冲着主治医生眨了两下眼睛,才开口问:“什么意思?”

    “宋小姐,请节哀顺变。”主治医生微微低了一下头,才继续开口说:“宋老先生年纪大了,身体机能本来就退化,如果硬做第二次手术,风险很大,怕是手术台都下不了随时会去世,如果保持现状,按时吃药,怕是还可以活上一阵子,具体多久,那得看宋老先生的心态了。”

    宋相思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许嘉木快速的搂住了她的肩膀,对着主治医生开口问:“你们院长呢,我想跟他谈谈。”

    “真的很遗憾,就算是你请了最好的医生过来,怕是也无力回天。”主治医生歉意的说了一句,然后又开口:“宋小姐,宋老先生现在还清醒着,他说有话要跟你说,你去特护病房等他一下吧。”

    说完主治医生继续抱歉的对着宋相思和许嘉木鞠了一下躬-

    宋相思一个人进的特护病房,宋父半坐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吊针,看起来还算是有精神,他看到宋相思,立刻笑了笑,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思思,过来坐。”

    宋相思“嗯”了一声,走过去坐下,随后她的手就被父亲一把抓住:“思思,爸爸知道,爸爸时间不久了,我也跟医生说了,不再接受治疗了。”

    宋相思“嗯”了一声,走过去坐下,随后她的手就被父亲一把抓住:“思思,爸爸知道,爸爸时间不久了,我也跟医生说了,不再接受治疗了。”

    宋相思突然间就涌动了一股想要落泪的冲动。

    “我知道你肯定会难过,但是人啊,总会死的,我每天都在医院里呆着,也不快活,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如果你现在不忙的话,可不可以陪着我回家?我想回去看看你妈妈……”

    宋相思的眼泪猛地就落了下来,完全不顾自己这几天的广告拍摄,垂着眼皮点了点脑袋,开口声音有些哽咽:“好,我陪你回家,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如果可以的话,爸爸想现在就走。”

    宋相思当然知道父亲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他怕自己再不走,会死在北京。

    宋相思继续点头,百依百顺:“好,我等下就去订机票。”

    “好孩子。”宋父弯着唇笑了笑,笑着笑着,突然间就带着几分恳求的开口:“思思,你一直都跟我说,你有个男朋友,当初我生病做手术的钱,都是他给你的,你还说他是大公司的老板,很有钱,对你好的不得了,你们这都在一起,快要十一年了吧……你都三十岁了,也该考虑结婚的事情了吧,他有没有说要娶你?”

    宋相思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思思,你该不会是骗爸爸的吧……”宋父面露担忧:“还是他根本没有娶你的意思,你被骗了这么多年?”

    “没有。”宋相思弯着唇笑了笑,开口宽慰父亲:“城里人结婚都晚,三十岁不算什么的,他最近工作很忙,他说了,等忙完这一阵子,就跟我结婚。”

    “是吗?那太好了。”宋父笑,随后又带着几分期待的问:“那你能让爸爸见见他吗?他要是真娶你,迟早是要见爸爸的,爸爸很有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了,爸爸只想见见以后你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后爸爸去见你妈妈的时候,好跟她形容。”

    宋相思垂着眼帘,默了一会儿,然后望了一眼在楼道外站着没离开的许嘉木,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侧过头对着父亲弯着唇笑了笑,说:“爸,他就在外面,我现在就去喊他进来。”

    宋父连连点头,说了好几个“好”-

    宋相思拉开病房的门,许嘉木立刻就转了身,目光深邃的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还好吧?”

    宋相思轻点了一下头,没说话,只是拉上了门,然后对着许嘉木指了指远处,然后就迈着步子往自己指的方向走去。

    宋相思一直走到洗手间的门口,才停了下来,她转过身,迟疑了好大一会儿,才对着身后的许嘉木开口说:“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许嘉木:“你说。”

    “你能不能……装一下我的男朋友?”宋相思脑袋都垂了下去,声音有些低弱的说:“我爸他活不了几天了,说想见见我男朋友,所以,你能不能……”

    许嘉木盯着宋相思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顿了几秒钟,才冷声问:“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怎么不直接让你丈夫过来?”

    宋相思脸色蓦地有些发白,她垂着眼帘,动了动唇,眉眼说话。

    许嘉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来的火气,说出来的话显得有些尖锐刻薄:“怎么,你是怕你父亲知道你嫁给了一个大你十多岁的男人,还给他两个孩子当了后妈,然后对你失望,死不瞑目?”

    宋相思咬了一下唇角,脑袋往下低的更加厉害,就连肩膀都微微的塌了下去。

    许嘉木盯着宋相思毛茸茸的头顶,眉眼闪烁了几下,最后还是心软妥协,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冷硬:“走吧。”

    宋相思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望向了许嘉木。

    许嘉木没吭声,直接抓了宋相思的手腕,拉着她快步的冲着她父亲的病房门口走去,走了没多远的距离,许嘉木想到宋相思红肿的脚腕,脚步不由自主的放慢了下来。

    走到病房门口,许嘉木刚准备推门的时候,宋相思用力的扯了一把他的手,许嘉木停下动作,转过脸,望向宋相思的眼神有些冷淡。

    宋相思眼神有些躲闪,嘴里的话也说得断断续续:“我跟我爸说,我交了一个男朋友,谈了十一年的恋爱……我还说,他是一个公司的大老板,很有钱……打算今年下半年娶我……”

    许嘉木眉心皱了起来。

    此时的宋相思根本不敢去看许嘉木,她想他的眼底,肯定是鄙夷和嘲讽,她一向高傲淡然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局促和不安:“还有,当初那五万块钱,我爸他一直以为是我的男朋友给我的……”

    “我跟我爸说,我男朋友对我很好……”

    宋相思停顿了下来,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又挤出来了一句话,声音小的可怜:“所以,等下能不能麻烦你在我爸爸面前,对我稍微好一点……”

    宋相思像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要求有些多,那一句话才说了一半,就突然又改口说:“其实你不用在我爸面前对我好,你陪着我爸爸坐会儿就好了,只需要十分钟,哦,不,五分钟就好了,你也可以不用讲话,只需要对他笑一下,顺着他的意思嗯一声就好了……”

    听完宋相思说的这一长串话,许嘉木说不出来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感觉,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见她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只是觉得左胸膛里很痛很痛。

    许嘉木站了一会儿,对着宋相思轻轻地点了点头,先是礼貌的敲了一下病房的门,等到里面传来一道沧桑的“请进”,许嘉木才推开门,牵着宋相思的手走了进去。

    “爸,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宋相思在乔父面前,一直很顺口的能说下这几个字,可是现在许嘉木站在旁边,她倒是磕巴了一下:“男朋友,他叫许嘉木。”

    “伯父好。”许嘉木先是面带微笑的问了一声好,然后就对着病床-上的宋父深深地弯了个腰。

    宋父望着许嘉木衣冠楚楚,玉树临风的模样,很是满意,兴许是因为宋相思告诉过他,许嘉木是大老板,他想到自己一生贫寒,自己女儿高攀了许嘉木,所以心理压力有些大,略显得有些紧张不安,只是望着许嘉木一直很慈善的笑,一直到宋相思搬了一个椅子放到许嘉木的面前,示意许嘉木坐,宋父这才急忙点着头,指着椅子说,连说了好几声“坐”。

    许嘉木看出了宋父的局促,坐下之后,主动对着宋父开了口:“伯父,您身体还好吗?”

    宋父急忙回答:“还好,还好。”

    许嘉木望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宋相思,想到在进房间之前,她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然后就伸出手,握了宋相思的手,宋相思愣了一下,下一秒就听到许嘉木说:“伯父,医生说了,只要您心态好,还能活很久,我跟……”

    许嘉木顿了一下,想到宋相思的小名,于是又说:“思思商量好了,十月份准备结婚呢,到时候还指望着您给我们见证婚礼的。”

    虽然这是她告诉他的,可是在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宋相思还是有些晃神。

    天知道,以前的八年里,她多少个日夜做梦,都梦到过许嘉木娶她为妻。

    直到最后梦碎,她连做梦,都不敢去想许嘉木会娶自己。

    宋父听到这句话,是打心眼里高兴,他心里清楚,自己肯定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却还是笑的合不拢嘴,又连连说了好几个“好”。

    许嘉木牵着宋相思的手没放开:“伯父,真的很抱歉,我跟思思在一起这么久,早就该来拜见您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听思思说了,你很忙……”宋父急忙摇头。

    ……

    接下来许嘉木的表现倒是出乎宋相思的意料,远比她想象中亲切很多,他对父亲说话也很敬重,看得出来,父亲对他很是满意,脸上的笑,都是发自内心的,甚至聊到最后的时候,宋父直接笑眯眯的望着宋相思说:“思思,我现在见了你的男朋友,死而无憾了。”

    宋相思弯着唇浅笑,许嘉木倒是开口:“伯父,您这说什么话,您放心,我肯定会想办法联系最好的医疗团队过来给您看病。”

    宋父笑,没在接许嘉木这个话茬,直接望着宋相思开口说:“思思,你订机票了吗?”

    “没有,马上。”宋相思一边说着,一边摸出来了手机。

    “什么机票?”许嘉木疑惑的问了一句。

    “我跟思思准备回老家。”宋父解释。

    “什么时候?”许嘉木问。

    宋父答:“就现在。”

    许嘉木眉心蹙了蹙,然后望了一眼正在订机票的宋相思,突然间伸出手,就抽走了她指尖的手机,然后摸出来了自己的手机,直接拨了一个电话过去:“给我订三张机票……地点和身份证号我马上发给你……”

    挂断电话,许嘉木直接将手机递给了宋相思:“把你和你父亲的身份信息发到这个号码上。”

    宋相思没去接许嘉木的手机,望着他的眼底,闪烁着一缕无声的询问。

    许嘉木当然知道宋相思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没开口对着宋相思说话,反而直接转了头,望着宋父:“恰好这几天我没什么事,陪您和思思一同回去。”

    宋父显得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的望了一眼站在一旁自己的女儿,然后才开口说:“这个,会不会有点太麻烦了……”

    “不麻烦,本来我就该回思思的家乡一趟。”许嘉木顿了一下,又说:“再说,你们两个千里迢迢的回去,我也不放心。”

    说着,许嘉木将手中的手机冲着宋相思晃了晃,宋相思抿了一下唇,伸出手接了过来,手指很快的在上面敲打了一阵子,然后才将手机还给了许嘉木,许嘉木望了一眼宋相思打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确认无误,就直接给自己的秘书发了过去-

    宋父的出院手续,是许嘉木办的,就连这一段时间的住院费和未结的手术费都是他刷的卡。

    宋父身体虚弱的厉害,走路都是颤颤巍巍的,最后还是看护搬来了一个轮椅,许嘉木将宋父推到了楼下-

    飞机起飞没多久,宋父便有些体力不支的闭着眼睛睡去。

    飞机上的冷气开的有些重,许嘉木给空姐要了两条毛毯,先拿了一条递给了身边的宋相思。

    宋相思转头,先看了一眼许嘉木,然后轻声的说了一句“谢谢”,就接过了过去,她摊开毯子,往自己身上盖得时候,眼角的余光恰好看到许嘉木侧着身,将毯子仔细的披在了熟睡的宋父身上,宋相思下意识的转过了头,直到许嘉木盖好毯子,坐正身体,她才急匆匆的转回头,草草的将毯子搭在了自己的腿上,像是怕被许嘉木看到自己眼底的异样一般,宋相思仓促的闭上了眼睛,过了没一会儿,她就感觉到男子举止很轻缓的侧过身,将她腿上的毯子拎起,小心的披好在了她的身上。

    宋相思睫毛颤抖了两下,忍不住睁开了眼睛,许嘉木俊朗的侧脸,恰好落入她的眼底。

    许嘉木盖好毯子,才看到她睁开了眼睛,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轻声细语的开口说:“广告拍摄那里,我已经给他们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暂且推迟,等到你有时间再说。”

    宋相思的手在毯子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她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着镇静,冲着许嘉木又说了一句“谢谢”。

    许嘉木神情很温和的扯了一下唇,就转过身,坐正在自己的座位上。

    宋相思转过头,看向了机舱窗外,星光璀璨,月光皎洁,夜空美得一塌糊涂,可是她的心,却乱如麻。

    都说快到斩乱麻,她在三年前,就已经那么手起刀落决绝狠戾的一刀斩断了,可是到了现在,她却还是因为他,再次心乱了起来-

    抵达江苏已经是凌晨十二点钟,宋相思的家乡在一个小镇上,此时深更半夜,早已经没了去那里的车,所以许嘉木就在机场的附近开了两间房。

    许嘉木和宋父住了一间房,宋相思一个人住了一间房。

    两个房间中间,只隔了一面白墙。

    第二天一早宋相思醒来,便去了隔壁房间,门是父亲开的,许嘉木人没在房间里。

    父亲的精神看起来远没有昨天好,甚至有些萎靡,只是给她开了一个门,走了不过大概十几米的路,就累的气喘吁吁。

    宋相思搀扶着父亲走到了沙发上坐好,她还没开口说话,宋父就语气缓慢的开口说:“昨晚,小许一夜几乎都没怎么睡。”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一直往厕所跑,每次都是他背我去的,半夜我还不小心尿到了床-上,他给我换的衣服,还给我擦得身体,把自己那一张床让给了我睡,他在一旁守了我一晚上,还有我那衣服,都是他洗的……”

    宋父说着,就抬起手,指了指窗前挂着的两件衣服。

    “看得出来,小许人真不错,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好,将来有他陪着你,我可是真的放心了……”

    宋父还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关于许嘉木的好话,宋相思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盯着许嘉木洗的衣服,怔怔的看-

    许嘉木回到酒店,手里拎了好几个袋子。

    昨晚大家走的匆忙,都没带什么衣物,许嘉木特意去机场的商场里给宋相思和宋父买了两套从里到外的换洗衣物,顺便还租了一辆车,买了两份早餐。

    宋父行动不变,许嘉木坐在旁边,很有耐心的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的喂宋父喝的粥。

    宋相思坐在对面,望着面前的场景,眼底莫名其妙的就变得有些潮湿,她垂着头,不敢去看面前的画面,生怕自己看的时间稍微长一些,好不容易坚定地心,就那么再次动摇了。

    在她的记忆里,许嘉木是那种典型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曾几何时,他竟然变了,变得心思细腻,变得很会照顾人,变得能给人可靠的安全感和依赖感,变得让人觉得有他在就会心里踏实而又温暖。

    若是,曾经他和她在一起的八年里,他在她的面前,有过一瞬间现在这幅模样,或许当初,当初她就不会心如死灰,不会那么铁了心的逼着自己离开他。

    现在的他,终于如她所愿,变成了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男人,可是,却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

    上午十一点钟,许嘉木结了房账,开着自己租的那辆车,载着宋相思和宋父回了他们的家乡。

    机场距离宋相思出生的那个小镇约莫有四百多公里,在路上大概走了五个多小时,一直到了下午将近五点钟,终于到了宋相思的故乡。

    宋家在宋父去北京治病之后,就再也没人住过,家里有些脏。

    昨晚一夜没睡好,又开了一天车的许嘉木,没有任何埋怨的卷着袖子,将房间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然后又出去买了菜,亲自下厨,做了晚饭。

    宋父的食欲不振,没吃多少东西,就服了药,回主卧休息了。

    吃完饭,许嘉木去洗的碗,他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宋相思在沙发上铺被褥。

    宋相思听到脚步声,侧着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就将枕头随意的扔在了沙发上,站起身走向了自己从小到大住的那个卧室,推开门,对着许嘉木说:“你在这个房间睡吧,床单被罩我刚刚都给你换了新的。”

    许嘉木站在原地没动,先是盯着宋相思敞开的卧室门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沙发上铺的被褥,瞬间明白了宋相思的意思,想都没想的就直接了当的开口说:“我睡沙发。”

    “你今天开了一天车,肯定很累……”

    宋相思刚争辩了一句,就看到许嘉木大步流星的走到沙发前躺下。

    宋相思盯着许嘉木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说:“谢谢。”

    许嘉木点点头:“不客气。”

    宋相思在卧室门口站了半晌,留了一句“晚安”,就进了卧室,将门轻轻地关上-

    第二天宋相思和宋父醒来,许嘉木已经做好了早餐。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宋父休息的好,这一天他的精神状态特别的好,吃过早饭,便提议去墓地里看宋母。

    出发之前,宋父还特意让宋相思给自己找出来宋母多年前亲手给自己做的那一套中山装穿上。

    宋母的墓地埋在宋家祖传的农田里,车子只能开到路边,接下来便要步行。

    宋父虽然很有精神,但是却走不了几步路,最后还是许嘉木背起了他。

    南方的夏季,远比北京热许多,此时正是正午,火辣辣的晒得人犯晕,许嘉木背着宋父不过才走了两百米,他身上的衬衣便已经湿透,剪得干练有型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成了一缕一缕的。

    跟在一旁的宋相思,看着这样的画面,用力的握紧了手中撑着的遮阳伞-

    宋父病重之后,宋家的田地便一直荒废着,杂草重生,几乎淹没了宋母的坟头。

    宋父从许嘉木的背上下来,搀扶着宋相思的手,走到了坟前,他吃力的弯下身,想要将上面的荒草拔掉,可是抓了一根草,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拔下来。

    许嘉木踏步走了过来,吩咐宋相思照顾好宋父,随后就一声不吭的弯下身,拔起了草。

    那些草已经长得十分高大,根扎的很深,拔起来十分的吃力,许嘉木身上的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最后宋相思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上前扯了许嘉木的手臂,让他休息一会儿,顺势把自己带来的水瓶递了过去。

    许嘉木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站在树荫下,陪着宋父坐了一会儿,然后又起身走向了宋母的坟头,大概又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将宋母坟头上的杂草清理干净。

    宋父费力的站起身,在宋相思的搀扶下,走到了宋母的坟前,伸出手,摸了摸宋母的墓碑,然后就示意许嘉木和宋相思离开,留了自己一个人,对着逝去多年的妻子,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的话。

    一直到了下午四点钟,宋父才招呼了宋相思和许嘉木回家。

    看的出来,和宋母说了这么长时间话的宋父,心情格外的好,回去的路上,唇角一直都是上扬的。

    回到家门口,许嘉木刚停稳了车,宋父突然间就开口说:“思思,爸爸想吃桥西那家的鸡,你去给爸爸买一只回来好不好?”

    许嘉木熄了车火,转头看了一眼推开车门的宋相思,说:“你等下,我陪你一起去。”

    “思思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没多远。”宋父出声:“小许,你陪我在小区的公园里坐一会儿。”-

    宋父在许嘉木的搀扶下,很缓慢的走进小区的公园。

    宋父走走停停,时不时的指着一个地方,对着许嘉木说上一两句话,都是关于宋相思的。

    “那棵树……得有三四十年了,思思小的时候,最喜欢和小区里的小伙伴在那里跳皮筋。”

    “以前啊……那里是没有建人工湖的,这是这几年才刚建出来的,当初思思小的时候,那就是一个土坑,她啊,跟着一群小男孩,天天在那里玩,每次回家都是一身泥,少不了被她妈骂。”

    “还有,那个柏树林,也有好几十年的光景了,当初那些柏树啊,就是几根小枝插进土壤里的,没想到最后就长成了参天大树,思思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躲在柏树林里哭。”

    “思思额头的这个地方,有个伤疤,就是小时候跟小朋友在这里玩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现在被头发遮住了,看不到,你得拨开头发,才能看得到。”

    宋父绕着公园足足走了一圈,最后被许嘉木背着上楼回了家。

    他已经很累了,却不肯休息,拉着许嘉木进了自己的卧室,指着一个年代很久远的桌子,示意许嘉木打开那里的抽屉。

    许嘉木照做,看到里面有一个大铁盒,然后就按照宋父的吩咐,抱了出来。

    宋父拍了拍床边的位置,让许嘉木坐下,然后自己就掰开了那个铁盒,里面洒出来很多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有些很破旧,有些看起来很新,还有一些是从娱乐杂志上剪下来的,都是宋相思的照片。

    宋父干枯的手,在那些照片里摩挲了许久,然后就拿出来了一个黑白照片,对着许嘉木说:“这是思思百日照,你看那会儿,多胖啊,不像现在,瘦的风一吹都能倒地。”

    “这是她一岁时候的照片,她妈妈抱着她去城里的照相馆照的,瞧瞧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很漂亮了?”

    “这是她三岁时候的照片……小学的一年级刚入学时候照的……这是她三年级拿了奖状的照片……这是她跟她爷爷和奶奶照的照片……这是她上初中时候的模样……还有这个,高中时候的模样,那会儿啊,已经有很多人给我们家思思写情书了……这是思思高二时候的照片,她妈妈就是这一年去世的,她这一年都几乎没怎么效果,所以你看着照片,小脸都说绷着的。”

    “那一年啊,她眼睛几乎每天都是红肿的,半夜时常一个人偷偷地哭。”

    “也是那一年开始,思思就长大了,以前的时候,她在外面弄脏了衣服,回家她妈妈会训她,还会帮她洗衣服,她妈妈走了之后,有好几次,我看到她偷偷地在小区楼下的公共水龙头前,洗自己脏掉的衣服,大概她是怕给我添麻烦吧……”

    “我很欣慰思思懂事,可是也很心疼。”

    “这是她高考结束,去北京上大学之前拍的一张证件照,我亲自送她去的北京,你瞧,这还有我们父女两个在天安门广场门口拍的合照呢……”

    宋父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息了一口气:“我是这一年得了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当时我手里是有些存款的,想留给思思,可是思思最后还是筹来了钱给我做手术。”

    “那个时候,我们父女两个真的是一贫如洗,思思那个时候就戳了学,在商场里当售货员,一个月三千块钱的工资,都给我买药了。”

    许嘉木听到这里的时候,眉心微微蹙了蹙。

    那个时候,他和宋相思已经在一起了,他给了她那五万块钱之后,她从未再开口跟他要过一分钱。

    她当时读的是A大,有的时候接到他电话,她会过来跟他过夜,第二天总是说有课,早早的离开,有很多次他跟她约好了时间,他去接过她,他到的时候,她就在A大的门口等着,所以他一直以为她就在A大上学,却从不知道,她已经辍学了。

    “后来思思就当了演员……我啊,去剧组看过她一次,条件很差劲,当时是个冬天,她冻的感冒高烧,还坚持拍戏,我看着都心疼……还有一次啊,不知道她在剧组里到底惹了谁,被人打两巴掌,脸肿的很高,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连夜跑回了家,见到我,就哭……”宋父说到这里的时候,眼泪就落了下来:“我想啊,当时我们家思思肯定心里很难过也很无助,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就只能跑来找我这个父亲了,只可惜,我没本事,不能帮她些什么,她在家呆了大半个月,最后还是回了剧组,再后来,她估计也知道,这么跑回来让我太担心,所以之后再也没有跟我诉过苦,但是我知道,她那些年,过的肯定不好,想想,我这个父亲,真是没用。”

    许嘉木听到这里,突然间就想起在市三院的手术室门口,他问她,为什么脚腕受了伤还要拍戏,她说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当时啊,他就觉得心疼,现在,更是疼,只是觉得像是有一把刀狠狠地割过左胸膛里柔软的心脏,疼的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他和她在一起八年啊……她躺在他枕边,睡过八年啊,八年……将近三千个日夜,他却从不知道,她何时受过伤,她何时挨过打,她何时生过病,她何时难过何时快乐,又何时辍的学……-

    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很乖巧的样子,他饿了,她去叫外卖,他渴了,她去倒水,他要洗澡,她去放洗澡水……她从没有对他提过任何要求,除却他买给她的礼物之外,她从没开口对他要过任何东西,甚至她在他面前,没有落过一滴泪,没有撒过一次娇,没有因为疼痛呻-吟一次。

    他一直以为,他和她在一起八年,他对她很了解,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她几乎是一无所知的。

    这些年,他无数次的都在想,她为什么不要他的孩子,为什么要拼了命的离开他,他想不明白原因,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明白,其实那些年里,最先抛弃的人不是她,而是他。

    从最初的一开始,他就未曾对她好过丝毫。

    “后来思思越来越红,也就越来越忙,有的时候,春节都不能回家陪我过。”

    “有那么一年啊,她除夕之夜因为要领奖,不能回家过年,午夜钟声响起的时候,她给我打来了电话,她那边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我能听见风声,想来她是在外面。”

    “她在电话里很高兴的跟我说,她拿了最佳女主角的奖项,她的片酬要涨很多了,她可以赚很多的钱,可以让我安享晚年,她说了很多很多,但是我能感觉出来,她不快乐。”

    “那一晚,她跟我讲了许久的电话,才挂断,我虽然没有拆穿她,但是我知道,她肯定是除夕之夜一个人过,才会想着给我打电话的。”

    许嘉木仍旧没有出声,可是眼底却泛起了热。

    宋相思领奖的那一个春节,他知道的,那一晚她也给他打了电话,他跟几个朋友在金碧辉煌玩的正嗨,她电话打来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听到。

    直到第二天他才给她回了电话,问她有事吗?她说没有。他问她在哪里,她说她在老家。

    他没多想,信以为真。

    现在他才知道,那个时候的她,孤身一人在北京。

    所以,其实她在很脆弱的时候,有想过来依靠他的,是他没给她依靠的机会。

    是啊,他从没让她依靠过,她又怎敢依赖他?

    宋父一直将他珍藏的那些关于宋相思挨个都看完,才抬起手,摸了摸眼角的泪滴,对着许嘉木问了一句:“我们家思思是不是很漂亮?”

    许嘉木点头:“很漂亮。”

    “所以,你当初就是看中了我们家思思漂亮,才肯给那五万块钱吧?”

    许嘉木神情一怔,盯着宋父没有出声。

    “你不用想借口隐瞒我,我知道,你不是我女儿的男朋友。”宋父的眼底,浮现了一层愧疚:“当初她是因为我的手术费,才答应跟了你吧,其实我在当初她给我交了医药费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的女儿,我了解,她说没说谎,我看的出来,我之所以没拆穿她,是因为我知道她那样做,心里肯定很难过,我呢,就不想再给她添负担了,我之所以对她要求要见你,是我有东西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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