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亮富搂着绿芙蓉享受鱼水之欢时,宣白一行人,还在雪中跋涉。
白雪岚百般怕宣怀风冷着摔着,路上总不肯离开半步,开始是陪着,后来不时伸手,往腰上扶一把,到了夜深,想着旁人都在赶路,没空瞧他们,何况就算瞧,也不大瞧得清楚,索性拿身上的披风把宣怀风给裹了,搂着他往前走。
宣怀风在体力上是比不得他的,也是累极了,正需要帮助,被他搂着,虽难为情,但也默默接受下来。
夜里寒风呼啸,众人顶风走着,脸都吹麻木了,终于看见前面一座庞大的围堡,在夜色下隐约露出身影,宛如一座雌伏的危险的巨兽。
围堡只有一个大门,四周设有高高的角楼,上面挂着大灯笼。借着那灯笼的光,隐隐瞧见角落上人影来回,像是拿着长枪巡逻的人。
对地方上的家族,就可称得上警卫森严了。
宣白众人走得离围堡稍近,角楼上巡逻的人已瞧见了,猛地一声大喝,「什么人!」
楼上人影都活动起来,响着脚步声,夹着许多拉枪栓的声音,把枪都对准了下面。
又有人大喝,「停下!再过来开枪啦!管杀不管埋!」
这一回,倒是孙副官实行起责任来,不等白雪岚发话,朝上头喊话道,「劳动上面诸位兄弟,给里头通报一声,就说白家的登门拜访。」
上面的人影动了动,似有些疑虑。
不一会,上面猛地一闪,一盏大灯亮起来,从上往下,直照到孙副官身上。光打在白雪地上,反射着,顿时四周都亮了一圈。
孙副官站得离白雪岚近,那光圈也将白雪岚映在了里头。
对于孙副官和楼上看守的交涉,白雪岚是不理会的,他只担心灯光让宣怀风不自在,便举着手,遮在宣怀风脸上,低声问,「刺着眼睛没有?」
宣怀风笑道,「不敢劳动,请快把手放下来罢。从前你是当我弱不禁风,现在更上一层楼,我要弱不禁光了。」
白雪岚说,「对你好,这也能让你说嘴?」
宣怀风说,「岂敢,岂敢。」
刚刚说完,忽然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白雪岚脸色大变,「我就知道这雪地里走,是要生病的。」
他心里急,不能骂宣怀风,便生起堡里面人的气来,骂道,「大雪天的,把人拦在外头,都要冻病了,这是你们姜家的礼数?什么混账玩意,和你白少爷玩这虚头巴脑的排场!」
拔出手枪,就朝大门上打了一枪。
深夜之际,凭空的一声枪响,真是天摇地动般惊人。
宣怀风就站在他身边,猝不及防,被这巨响震得身躯一颤,愕然道,「你这人!怎么忽然抽起疯来?」
戴芸以女士的身份受着优待,一路坐着马拉的拖橇,又冷又饿之中,半梦半醒之际,忽被震耳欲聋的枪声惊吓醒,坐立起来问,「天!土匪来了!」
和她坐了一个拖橇的伤兵说,「不是土匪,总长生气呢。」
戴芸问,「白总长生气,就要打枪吗?」
伤兵笑道,「您这位小姐,不知道我们总长的脾气。在首都还收敛些,在山东地头上,除了我们家老太爷,谁敢让他大雪天在门口罚站。这姜家是自找的。」
堡墙上头,早是一阵人影慌乱。
有人叫道,「怎么开枪了?真是亲戚吗?别是土匪冒充的!」
白雪岚骂道,「你他娘才是土匪!」
宣怀风见他又要扬枪,忙扑上去按住他的手,说,「有你这样的亲戚,人家真是倒了血霉。」
正说着,忽听身后,有沉闷的木门轴转动时的咯咯声。
宣怀风转身看去,大门已经开了小半。那小半门缝里,走出几个人来,为首一个,就算穿着袄子,那身板也单薄得可怜,很是瘦弱。
那瘦弱的女子来到跟前,映着天上的月光,脸蛋竟是比地上的雪还要苍白,一丝血色也寻不着,见了白雪岚,低声说,「真的是十三弟,对不住,家里这些人慌里慌张的,怠慢了。」
说话的声音,软软怯怯的。
白雪岚原先的凶态,见着自己这位姐姐,也就收敛了大半,把手枪插回枪套里,笑道,「姐姐别见怪,我和小子们闹着玩的,一时没多想。」
这位姜家少奶奶,是白雪岚姑母之女,闺名冷宁芳,从小也和白雪岚熟识,只淡淡一笑,表示欢迎,说,「别冒着风了,快请进。」
领着众人进了大门,又吩咐家里仆从准备客人的厢房。
宣怀风生长在广东,后来去了首都,鲜少见识这样城堡似的私人地方。进了大门后,耳听得身后有动静,回头去看,堡中的仆从们正把大门从里面栓上,那门栓足有成人两三根手臂粗,不知什么木料做的,沉得很,要几个壮实男人才能抬得动。
大门一关,堡内就是单独的一方天地。
四边土墙上,立着形状高而尖的楼,应该兼具了望和保护功能。
这般布置,应是易守难攻了。
大约天太冷,夜也深,众人并无寒暄的兴致。
白雪岚很简略地向冷宁芳介绍身边的几个人,冷宁芳只是默默听着。
提起宣怀风时,冷宁芳才知道是从首都新请的留过洋的人才,对宣怀风微一颌首,宣怀风也赶紧向她礼貌的点一点头。
冷宁芳又对白雪岚微笑道,「我知道你挑副官,眼光很不错。想当初,孙副官就很能干。」
孙副官在有宣白二人之处,是很乐于隐藏自己的,此时也是按照老习惯,静静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不想忽然得到夸奖,不好不做个表态,便站出来一小步,微微鞠了一躬,说,「小姐夸奖了。」
这时,客房已收拾出来,下人来向冷宁芳回报。
冷宁芳还要亲领白雪岚去,白雪岚摆手说,「也不是头一次来,半夜三更的,别费那些事,让下人带个路,姐姐你也早些睡。」
冷宁芳并不坚持,嘴里只说,「怠慢了。」
吩咐下人几句,要他们好好伺候白少爷,便告辞而去。
余下的人忙乱一阵,取了药和纱布来,把伤兵安排妥当,戴芸也分配到一间干净暖和的小客房。
宋壬领几个没受伤的护兵,去料理拖橇上的武器装备。
除白总理外,宣怀风还是头一次见白雪岚的亲戚,心想,半夜冒雪而来,已经扰人清梦,要是以副官身份,没皮没脸地和白雪岚凑合在一个屋子里,未免有些难看。
才对姜家的下人说「随便给我找一间空房」,就被白雪岚不言声地一长臂揽过去,二话不说,拖到一个收拾干净的大房间里。
进了门,宣怀风知道,分房的话是休提了。
一回头,瞧见孙副官也跟了进来。
宣怀风便朝孙副官问,「有什么事吗?」
未等孙副官回答,白雪岚对宣怀风说,「走了一整日,你还不累?快收拾好了,给我老实躺着去。」
命人取来热水和干净毛巾,还有一块洋皂。
宣怀风本来就又累又倦,今天打了一场恶战,又在车厢里摔碰过,觉得身上黏黏的很脏,正老大不舒服,见有热水毛巾,很合心意,便听白雪岚的话,到屏风后头擦洗身子。
他一去,白雪岚就对孙副官使个眼色。
两人走到房门外,在走廊上低声说话。
白雪岚说,「我看我那姐姐,是遇到什么事了。」
孙副官说,「我也瞧见了。就算在笑,眉毛也是紧皱的,很忧愁的样子。而且这蒋家堡的守卫,今夜也过于警戒了。也许家里出了什么事,她见总长深夜远道而来,不好直说,面上还是礼貌地招待着。」
白雪岚说,「既这样,你去打听一下。」
孙副官应一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