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间。
阿曼江支流上,一艘中等大小的船正在水面平稳地移动。
船身掉了小半的干漆,略旧的上面还打了一块补丁的灰色帆布,还有船头用竹竿挑起的带有「盐亭绸布」字样的老旗,都向人们说明,这不过是一艘阿曼江上最常见的贩布商场。
实情,当然并非如此。
此刻,离王若言手下最重要的情报头目,掌管着离国庞大的情报网的余浪,正坐在船舱里,低着头,展看刚刚收到的重要书信。
他看得很认真,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地阅过,看完后,把书信轻轻合起,放在书桌上。
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左右手鹊伏不敢打扰他的思绪,屏息站在一旁,悄悄打量他的神色,余浪凝望窗外,看着大大小小的渔船划着悠闲的调子从跟前缓缓掠过,淡淡开口「天一黑,渔船都归家了。」
鹊伏见他说话,不知为何竟松了一口气,小心地问:「公子,大王的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你觉得大王会说什么呢?当然是震怒之下的斥骂。他已经从别的地方知道鸣王被同国大军追杀的消息,一猜就猜到我们这边是有意隐瞒,导致他无法抽调兵马对鸣王进行救援。他这次是真的雷霆大怒,要不是看在我是他族兄,现在又管着整个情报网的分上,恐怕他已经在信里命我自尽了。」
鹊伏道:「大王绝不会这样做,他明白公子的忠诚,也知道公子对离国有多么重要。」
「是么?我可没有你那么有把握,隐瞒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做好被他处死的准备。」余浪苦涩地冷笑一下,目光却渐渐变得冷冽无情,「不过,只要可以置西雷鸣王于死地,毁了我离国最大的威胁容恬,就是赔上我余浪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又有什么关系?」
对于余浪的苦心,鹊伏这个一直待在他身边的人最为了解。
听余浪这样说,鹊伏信里既感动又难受,劝慰道:「公子的性命怎么会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正照公子料想的那样发展。大王这个时候才接到消息,已经对同国的现状难以插手,而且,属下已经查探到鸣王被同国以倾国战船困死在惊隼岛,甚至连三桅船队都调用了。不出几天,估计我们就可以接到鸣王的死讯。到那时,容恬一定疯了一样找同国拼命,我们就可以趁机了结他,为大王除去最忌惮的对手。」
「但愿如此。」
鹊伏有些惊讶,「难道公子有另外的想法?」
「这些年的经验告诉我,老天爷总能以让你无法解释的手段,改变你笃定会发生的事情,何况这次的对象是西雷鸣王。从前每个小看他的人都吃了大亏,包括我们英明的大王。」余浪神情肃穆地道:「如果他这次还能逃过同国大军的围剿,我就不得不动用最后一招了。」
鹊伏微微一震,迟疑着试探道:「公子指的是……烈儿?」
余浪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鹊伏面露不忍,「烈儿终究和公子有过一段情分,这样对他,公子心里过得去吗?」
余浪冷漠犀利的双眸,忽然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胸口隐隐作痛。
「心?」他沉沉地呼吸几口空气,断然道:「我身上并没有那样的东西。你下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鹊伏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应道:「是。」离开仓房。
剩下余浪一人独自留在房内。
窗外天色已经黑了大半。
归家的渔船纷纷在船头点起小油灯,江面仿佛漂着无数闪亮的星星,既美丽又安宁温馨。
连贫苦的渔人都可以回家,有人却注定一生漂泊流浪,颠沛流离。
余浪苦笑。
也许不是注定,而是自找的。
他曾经有过一次机会,放弃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寻觅世外美境,盖个小房子,自己耕种,栽十来棵能结出甜美果实的果树,偶尔上山打猎,陪着心爱的人在山顶看日出日落。
这梦寐以求的机会,是烈儿给他的,连着自己的心一起捧到他面前。
他只需要伸手接过,就可以得到。
可他没有这样做。
他无情地拒绝了这个机会,同时,也无情地,踩碎了烈儿的心。
夜色渐重,余浪却待在空空的舱房里,久久不想回卧室。
卧室里躺着他最想见,却又最怕见到的人。
他想抱着这个人轻怜蜜爱,用所能想到的所有办法讨他欢心,用所有的力量保护他,宠爱他,却连面对这个人的胆量都没有。
他害怕面对这个人时,内心被煎熬得痛不欲生的绝望。
更害怕面对这个人仇视自己,如同看着一匹阴毒邪恶的狼的眼神。
烈儿,你是如此聪明,为什么却错爱上一个余浪?
余浪他,压根就没有心,也没有情、没有爱。
这些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在他身上没有一寸存身之地。
只有利用、欺骗、杀戮、阴谋……
就算余浪自己,也深深憎恨这样的自己。
世上没有人会爱上这样的人,除了当日在永殷王宫门前,放肆地尽情欢笑,那傻瓜一样天真的烈儿。
只有,烈儿。
大战过后,惊隼岛外的海面上,漂浮着无数船只残木和同国士兵的尸体。
海风中隐隐带着血的难闻味道。
撤回停泊处的同国战船大部分都是一副狼狈相,甲板栏杆在战斗中被巨石巨矛砸出破洞的不在少数,更严重的是……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西雷人做出来的东西太歹毒了!」
议事舱里,围着议事桌团团坐的同国将领们,一个个圆目怒睁的,破口大骂。
「用再大的巨石巨矛,我们在沙场上都见过,但这个歹毒陶罐,实在太邪门了!」
炸弹这个名词只有凤鸣他们知道,对于同国的将领们,这个新武器就直接命名为歹毒陶罐。
倒也名至实归。
「不知道这玩意是怎么做出来的。」
「看它爆的时候发出的颜色和气味,似乎和烟花有相似之处。」
「哪里相似了?我说何副将,你见过这样的烟花吗?烟花能炸伤士兵?里面还能射出这么多伤人的细针?还有那些毒雾……」
「对!说到毒雾,真是恨死人!如果让我抓到造出这种歹毒陶罐的人,本将一定把他剁成肉饼!」赵伟的三桅船是炸弹攻击的主要目标,吃的亏最大,恨意也最深,牙痒痒道:「被炸伤,被细针刺中,都是皮外伤,还可以要大夫按伤情医治,但那个毒雾,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邪门东西,开始吸入时只是口眼不适,呼吸不畅,使人至晕,原以为只要弄醒了就好了,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士兵们醒来后病症越来越严重,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连吃饭和大小便都需要别人帮忙,害我们三桅船队人手顿时紧缺。」
他转头看着何晏,「说起来,这件事真要拜托何将军,至少抽调两百个精干老兵给我,最好都是关于操船控帆的好手,能熟练使用床弩的也行,否则这么大的三桅船,人手短缺难以操纵。唉,该死的西雷兔崽子!我还要命人连夜修理掌舵室,这次三艘大船的掌舵室都被砸中,看来要加厚木料,内嵌铜板才能不再出现今天的险况。」
何成龙深有同感,叹气道:「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战船沉没。不知道敌人用的到底是什么武器,竟然能射得这么准。连床弩发出的弓箭都射不到的地方,他们是靠什么射到这么远的?赵将军的三桅船还算好,毕竟够大,够结实,可以抵得住攻击,我下面的中小型战船,沉了将近三分之一……这活该被天神诅咒,被雷神轰顶的萧家小狗!」
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偷瞄了武谦一眼。
武谦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偷瞄自己。
当初武谦念着开战为鸿羽报仇,三番两次耐不住性子,不想继续等待三桅船队。
幸好庄濮老成持重,拦住武谦,最终把三桅船队等来。
否则这次作战,缺了吸引可怕的‘歹毒陶罐’的巨大的三桅船,同国船队损失将更为惨重。
庄濮不愧是同国老将,深深明白沙场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胜算的道理。
「大家不要再骂了,我们的敌人在对面,不在这里,你们骂得多难听了没有用。」面带病容的庄濮身著全套盔甲,坐在议事桌中央,沉着脸发话,「我军今日确实损失惨重,但这只会让我们报仇之心更盛。再说,萧家小贼的人马毕竟只有那么几个,而我们船队就算折损了一部分,总数仍比他们强大十倍。」
「对,将军说的是。」
「现在当务之急,是研究如何进行第二次攻击,把仇人碾成碎末。」
庄濮为了提高武谦的威望,故意把机会让给武谦,转头看他一眼,温和地道:「武谦,你来说说。」
武谦对庄濮投以一个感激和了然的眼神,露出思索的神色,吐字清晰地道:「以船数和人数上的优势来说,我军今天应该不费吹灰之力攻下惊隼岛的,结果却大出意料。总结起来,我们主要吃了两个大亏。第一,敌人有超乎我们想像的武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这武器比我们的床弩更为厉害,又准又远。」
说到这里,语气一转。
「但是,如果只有这个,有我们的三桅船队领头,对方还不能阻止我们冒死攻破他们的防线。只要可以大批人马登上惊隼岛西岸,逼他们近身交战,就能消灭他们。」
「可是我们根本无法靠近西岸。」
「对,因为他们还有第二个法宝,就是那个歹毒陶罐。两种武器放在一起使用,远!准!杀伤力大!威力才变得如此可怕,使我们无法前进半步。」
“是啊,就是两个合起来使,才那么难搞。”众人纷纷点头。
凡是有分参与今日对战的人,个个心有戚戚。
只要想起从天而降的陶罐,惊天动地的响声,几乎叫人一时无法看清任何东西的强烈光线,还有该死的细针、毒雾……
而且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怎么反抗?那么远的距离,弓箭射不到,床弩都变成了无用之物了。
这样只能挨打的事,谁都不希望再接见第二个。
「所以,我们要做的,首先就是破去这两个武器的可怕联手。」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赵伟连忙请教,「武谦大人,我们如何能破去这两个武器的联手?」
武谦瞳光闪闪,显然已经想到办法。
他弯腰从脚下捧起一个东西,沉甸甸地放到议事桌上,「大家都来看看。」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歹毒陶罐」!
顿时人人变色,身子一缩齐往后闪。
武谦忙道:「各位将军不用担心,要爆的话,它早爆了。这是今日混战中侥幸得到的一个未爆陶罐,丢过来时又刚好被正巧倒下的巨帆包裹住,诸般巧合,才使它没有被砸碎,可见海神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武谦摆个请的手势,大家都凑过来仔细观察这个难得的战利品。
「请看,这个陶罐口被密封住,外面延出引线。据我所想,它一定是用引线引燃,然后射到我们的船上,等引线燃尽,就会爆开。」
何成龙忍不住道:「果然是我想的那样,和烟火非常相似,就是用引线点燃。」
「武谦大人,你还没有说到底如何破去联手。」
「让敌人无法使用它就行了。」
「不能使用?」
「是今天的大雨让我想到这个的。大雨一下,战情立即扭转,因为他们的歹毒陶罐上引线会被淋湿,再也无法爆开。」武谦道:「这足够提示我们第二次决战的恰当时机。」
「你的意思是……」
武谦环视周围一遭,冷冷一笑,以充满信心的笃定语气重重道:「第二次大雨降临时,就是我们向仇人讨回公道的时候!」
单林海面上。
砰!
贺狄转头,往里面送一个可恶的调戏表情,气得已经够紧张的子岩脸色扭曲,然后才用力关上门,以一副毫不在乎的姿态向外走去。
西雷王容恬正站在甲板上,一边远眺着平静的海面,一边等待单林最有权势的王子兼海盗首领。
背影潇洒而充满魄力。
贺狄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望着大海,百无聊赖地捂着嘴打个哈欠,「西雷王要和本王子谈什么?不会是你把子岩送给本王子,然后本王子要答应你某事之类的傻瓜问题吧?先声明一下,子岩已经是本王子的人了,你没资格用他来和本王子谈任何条件。」
「只想问王子殿下一个问题。」
「说。」
「你对子岩是真心的吗?」
贺狄猛然转过头,盯着身侧的容恬,语气严厉,「如果你不是子岩最尊敬的大王,我现在就把你扔到海里去。本王子可是对海神发过誓,要一辈子真心疼爱子岩的,你以为我们单林人像你们西雷人一样说话如同放屁吗?」
容恬微微一笑,「王子殿下最好当心点,子岩就是西雷人,让他听见你刚才侮辱西雷人信用的话,绝不会轻易饶你。」
贺狄做贼心虚,情不自禁左右看看,确定子岩并不在附近,才放心地回复不羁神态,冷哼一声,「好了,本王子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没别的事的话,我要回去继续抱着我的人睡觉了。」转身朝舱房走去。
走了几大步,身后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天下闻名的西雷王竟然这么好相与?
贺狄不禁狐疑起来。
快走到舱房下的木梯边上,猛然一咬牙,又转身风一样的大步走回来,逼视着容恬,问,「你没有话和本王子说?」
容恬摇头,「没有。」
贺狄怀疑地上下打量他,冷冷问,「你敲门邀约,难道只是为了打断我们的好事吗?」
容恬摇头,「不是。」
贺狄被他一派悠然的神态弄得浑身不自在,危险地半眯起眼睛,「西雷的容恬,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别忘了,这是在我单林海域,只要我皱一皱眉头,你就会变成鲨鱼的晚餐。从来没有人敢耍弄大首领。」
「殿下误会了。」容恬露出英俊的笑容,很有风度的坦然道,「本来是想谈点条件的。不过,王子殿下你既然已经有言在先,说本王没有资格和你谈条件,那么本王就识时务地放弃了。因为本王所付出的筹码,确实就是把子岩送给王子殿下。看来王子殿下对这一点并不在意……」
「确实不在意!子岩早已是我的人,哪到你来决定送还是不送?」贺狄冷淡地打断容恬的话,顿了顿,语气蓦地一转,狡猾地说,「不过长途漫漫,闲着也是闲着,西雷王不如把你的打算说出来,解解闷也好。」
转过头去,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看海景。
实际上耳朵却竖得直直的。
「交易是这样的。」容恬有条不紊地道,「本王把子岩送给王子殿下,让王子殿下天天过得开心快乐。而作为对本王的回报,王子殿下必须使单林成为一个比任何国家都富庶,精彩,有趣的地方,让子岩活在最好的环境里,同样的,保证让子岩天天开心快乐。」
贺狄大为意外,第二次转过头来。
容恬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微笑着问,「王子殿下觉得这个交易可以接受吗?」
贺狄瞪了容恬半晌,唇角一扬,勾起他招牌的又坏又邪的魅笑,懒洋洋道,「如果说这番话的是那个天真的鸣王,本王子说不定还会勉强相信。至于西雷王你嘛,哼哼。」
「凤鸣的心愿,也就是我的心愿。他希望子岩幸福,我会不惜一切为他达成。」容恬保持着微笑,看向贺狄的眼神却直接锐利,透出强大的信心,别有深意地道,「所以,本王不但向王子提出一个有赚无赔的交易,还会很大方的向王子殿下提供其他优惠,使王子的国家单林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更富庶、更精彩、更有趣。」
重头戏来了!
贺狄心下了然,眼珠子转了两下,漫不经心地道,「说来听听吧。」
容恬先问了一个问题,「王子殿下觉得一个国家,最富有的,最懂得享乐的,会是哪些人?」
贺狄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是王族和权贵。」
「如果把这些国家的王族和权贵集中到一起,他们生活的地方是不是很快就会变得更富庶、精彩、有趣?」
贺狄愣了一下,骤然浑身一震,色变道,「好你个西雷王!你不会打算灭了其他国家后,把他们的王族和权贵通通往单林塞吧?」
「有何不可?」容恬泰然自若,「当本王消灭了其他国家后,他们的王族和权贵将无处可去。这批人杀了容易引起他们原来臣子部下的愤怒,留在当地又极可能成为反叛的祸首。让他们去风景优美的单林养老,是最仁义和最理想的处置方法。」
「哼,你的仁义和理想关老子屁事!凭什么要我们单林……」
「本王保证这些王族权贵无法带走任何人马和武器,但可以带走原本属于他们的金银财宝。试想一下,这些人涌入单林的景象——各国累世的珍藏,各国的享乐花招,各国深邃的文化,都将在单林交融发展。这会使单林比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更精彩和有趣,王子殿下难道不想亲眼看看这一幕吗?」
从容恬充满说服力的嘴里说出来的东西,确实非常有吸引力。
贺狄隐隐觉得自己会被说动,却觉得很不甘心。
他想了想,冷哼着道,「真是奸险的西雷王,你说的通通都是好处,却没有把坏处说出来。王族是世上最会玩花招的家伙,他们一出生就学着怎么做坏事,怎么和别人斗法,你把他们塞到单林,和把全天下的麻烦一次过塞给我有什么不同?」
容恬缓缓回过头,对上贺狄的视线,露出神秘莫测的一笑。
连贺狄都被这个诡异英俊的笑容弄得头皮一麻,沉声道,「你还没有回答本王子的问题。」
容恬轻描淡写道,「这些麻烦,不正是王子殿下所想要的吗?」
「什么?」贺狄一愣。
「殿下贵为王子,却宁愿去当海盗,说明殿下是天性极爱刺激的人,受不了平静枯燥的生活。但是,现在单林海域的海盗们已经臣服于殿下,还有什么挑战性呢?就在殿下最无聊发闷的时候,本王给殿下提供一个这么刺激有趣的游戏,不是很好吗?」
容恬不愧是一流的说客。
这一点正中贺狄痒处。
贺狄眸中兴致勃勃的邪恶光芒闪烁起来。
西雷王说得不错,单林海域已经没有什么好玩的了,如果加入征服天下的游戏,有趣是有趣,但这样等于和西雷作对,也就等于和子岩作对。
遇上国家问题,子岩这个正直又倔强的男人绝对不会有丝毫妥协,说不定立即就和他一刀两断,甚至认真的在他裤裆那个最重要的位置来上一脚重的……
后果堪忧!
所以,唯一能玩的地方,好像就真的只有单林了。
王族?权贵?珍宝?各种各样的诡计,暧昧的暗流,邪恶的较量?
不爽时就来一场海盗风格的大屠杀?
奶奶的,怎么都是自己最爱的东西?
太爽了!
这个该死的会看透别人心思的西雷王!
「好!这个交易本王子答应了!」贺狄大笑一声,和容恬响亮地击掌盟誓,然后一把搂住容恬的脖子,摆出一副好兄弟模样,压低声音道,「顺带说一句,我男人脸皮薄,你能不能假装没听见这船上任何关于我和他的不寻常动静?」
容恬耸肩,反问道,「你们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贺狄一愕,随即反应过来,「哈!对啊,什么动静都没有!西雷王你真有趣,怪不得能够迷住那个同样有趣的鸣王。」捧腹大笑。
拍拍容恬的肩膀,溜回那间有子岩在等他的舱房去了。
惊隼岛上。
洛宁和其余一百二十二名在大战中献身的兄弟,被埋葬在惊隼岛西北处的一个小山坡上。
地点由熟悉全岛地形的罗登选定,这里背靠绿林,地形略高,往西可以看见蔚蓝的大海。
希望这群奋战到底,至死不屈的勇士们,也可以在这里看见凤鸣他们取得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
除了奉命监视敌方的守卫外,所有人都参加了简单而沉痛的葬礼,包括秋星等仕女和伤势未愈的洛云。
他逞强地不肯接受别人搀扶,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洛宁的尸体被埋入土中。
表情比往日更为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眸中隐隐流露出的悲伤,更令人心碎。
看着他比从前更孤单冷硬的背影,凤鸣真的非常担心,低声对身边的罗登道:「罗总管,洛云受了伤,又遇到父亲去世,心里一定非常难受。他现在身边没有亲人,你是看着他长大的,只有你最能安慰他,请你对他多加照顾。」
「是,少主。」罗登偷瞥凤鸣一眼。
心里道,其实洛云现在身边有一个亲人,那就是你啊少主。
你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看那孩子一直以来对你的保护,他肯定非常重视你。
唉,可惜明天必定还有一场苦战要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葬礼结束后,洛云在秋星的坚持下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卧床,凤鸣则被极为担心他状况的秋蓝拉回小楼,强制命令休息。
秋蓝一边絮絮叨叨,不忘教训「不听话」的凤鸣,「鸣王又浑身是伤了,听曲迈说,敌人上岛的时候,鸣王竟然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自己冲进了阵里,要是大王知道鸣王做这样的事,一定会震怒的。」
尚再思正想去赶制明天要用的炸弹,却被罗登在后面扯了一把衣袖,低声道:「尚侍卫,请稍留片刻。」
同样被留下的,还有容虎、曲迈、冉青等,包括萧家和西雷两派的重要骨干。
于是,一场凤鸣不知情的惊隼岛重要会议,秘密召开了。
罗登这个会议召集人,一开始就开门见山,说出爆炸性消息,肃穆道:「洛总管前夜来见我时,除了要求由他领着杀手团应付登上惊隼岛的同国军外,还给了我一封信。他说如果他遇到任何不测,就把信交给少主。当时他还是好端端的,所以这封信的事情,我没有说出来。」
冉青虽然在同泽郊外因为支援凤鸣一事,和洛宁起过争执,但洛宁掌管杀手团多年,毕竟还有一定感情。听见罗登这么说,冉青不禁眼圈微红,「洛总管显然已经做好捐躯的准备。」
洛宁为人,虽然总是冰冷无情,铁面无私,但做事认真执着,对人对已要求都很严格,萧家许多年轻一代都深受他熏陶,所以人人悍不惧死,坚韧不拔。
想起平时畏惧害怕的总管竟然已经不在人世,曲迈等杀手团的人,都情不自禁抽了一下鼻子。
罗登道:「本来,这封信在洛总管死后就应该交给少主。但少主毕竟年轻,现在又在主持着这种要命的大战,我担心信里有影响他的事,所以我就大着胆子,先把信拆开看了一遍。」
尚再思毕竟属于西雷派系,对洛宁感情没那么深,比较理智地问到关键点上,「不知洛总管的书信里写了什么?」
罗登皱了一下眉。
片刻,才答道:「信里的内容,实在……大大令我惊讶。」从怀里拿出洛宁的信。
这可以算是洛宁的坦白信。
洛宁把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部写了出来。
如何对妹妹洛芊芊和外甥洛云的遭遇感到愤慨,如何从愤慨、转变为对摇曳之子凤鸣的不满,如何把这些愤慨和不满转化为行动。
同国的王叔庆彰,还有王子庆离,都是他们为除掉凤鸣而布置的棋子。
埋人头计划的失败,秋月的被杀,洛云的疯狂刺杀行动,鸿羽的被害,武谦的愤怒……
一切的阴差阳错,将凤鸣和所有人逼到惊隼岛这块绝地。
而洛家兄妹,才是一切的祸首!
但,洛宁在信中再三声明——洛云,他是无辜的。
所有人看完这封信,都僵得像块石头。
尤其是萧家年轻一代,个个一脸快崩溃的样子。
「怎么可能?」
「洛总管一直想杀死少主?」」他……他,还有芊芊夫人,和同国庆彰是一伙的?」
「洛总管杀死了鸿羽?就是他断绝了我们和同国和谈的希望?为什么?」
极其不愿相信。
但洛宁的亲笔书信就在眼前,是最确凿的证据,密密麻麻的上千字,字迹凌乱潦草,却力透绢帛,显然,洛宁在写这封信时,心情激动,而且下了以死赎罪的决心。
他也确实得偿所愿,死在沙场上。
相对于萧家高手对洛宁的失望,容虎和尚再思看信后的反应惊人的一致。
「洛云是鸣王的兄弟!?」惊叫几乎同时响起。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如果鸣王知道这件事,一定会……
天啊,鸣王忽然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且是那个比冰块还冷,个性和鸣王没有一点相似的洛云!
「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罗登比他们早一步看信,震撼已经过去了,态度也比较稳重,「这封信,是否要给少主?」他看看大家。
「不能瞒着少主,」曲迈当即表态,「少主一直奇怪武谦为什么一点和谈的意思都没有,这封信足以解释一切,给少主看,刚好可以释去他心中的疑虑。」
他现在胳膊上大腿上都缠着纱布,不但没显得虚弱,反而透出强悍本色,说出话来分量也重了。
冉青和冉虎都点点头,表示赞同。
容虎持相反意见,「不可,鸣王虽然不知道鸿羽已死,但白日一场恶战,已经让他明白武谦是不会和他和谈的,所以把信交给鸣王看,对战事并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信里还写了秋月被杀的事实,我们必须考虑鸣王的心情。」
这也有道理。
凤鸣这个主帅和其他主帅最不同的特点,就是感情及其丰富。
如果让他知道了身边最亲密的侍女已经香魂散尽,不知道他会被刺激成什么样,万一后果严重点,直接病倒,或者发起高烧什么的,这仗就不要打了。
「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说吗?」崔洋受不了窒息般的沉默,激动的开口道:「我们不能只考虑鸣王,却不考虑洛云,这封信说明了真相,洛云是无辜的,洛云他…他受了这多苦,夹在中间备受煎熬,我们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我们怎么对自己的兄弟坐视不管。」难受地握拳。
萧家杀手团最重兄弟之情,见崔洋这样,人人都感同身受。
曲迈和冉青都伸手过来,往崔洋肩上表示支持的默默一拍。
在面对大敌,情况最危急的时,两派意见再度产生分歧。
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短暂的沉默后,尚再思低低叹了口气,「此事可以有折中处理,秋月的事情会极大刺激鸣王,所以书信还是不能交给鸣王,必须等这一仗结束了再说,但是洛云的身份,可以请萧家人告诉鸣王。」
容虎忍不住道:「这个是不是在考虑一…」
尚再思轻轻摆手,阻止了容虎往下说,平心静气的解释道「无妨的,知道自己有一个受伤的弟弟要保护,只会激励鸣王的斗志,不过要记住,对鸣王说的时候,凡是和秋月之死有关的一概略过,不要提及。」
这样的处理,双方基本都满意了。
罗登叩首,呼出一口气,严肃地道「这个我明白,放心吧,我们会挑个适当的时候和少主说明的。」
崔洋却热血多了,站起来道「什么适当的时候?洛云现在躺在床上不知道多痛苦呢,我现在就是告诉鸣王,请鸣王以大哥的身份好好安慰他,让他重新鼓起斗志。」
说完一阵风似的转身出去
罗登还想拉住他,尚再思微笑的阻止道「罗总管,让他去吧。」
罗登叹了一声。「洛总管一不在,这些年轻人再没有从前那样听话了,个个好像热血上涌似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萧家铁一样的纪律,还有冷硬强悍的作风,都快不见了。」
「这才正常。」
罗登诧异,回首看着尚再思,露出疑惑的目光
「不是么?」尚再思嘴角微扬,「有鸣王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少主,罗总管觉得萧家还会像从前那样吗?」
小楼里,暂时划给凤鸣使用的房间里,身为主帅的凤鸣正躺在被窝里发闷。
瞪着大大的,非常清醒的眼睛,考虑着明天对付同国大军的再度进攻
唉。今天的损失实在太大了!
一共一百二十三条人命,其中还包括了杀手团总管!
本来就不足千人,现在数字变的更少。
「少主!少主!」
听见叫声,凤鸣突然一震,被踹了一脚似的从床上蹦起来,手忙脚乱一把握住宝剑,大声问「什么军情?同国大军发动夜袭了吗?」
「不是军情,是亲情!」崔洋冲进房间,磨出老茧的手一伸,用力握住凤鸣的双肩,充满激动和期待地注视着他「少主,有一件事,属下必须立即告诉你」
凤鸣被他目光弄得毛骨悚然,紧张的问「什么事?」
「洛云是你亲兄弟!」
「原来是这个,我向来当洛云是我的兄弟啊啊?等一下!你你你刚才说亲…亲的?!」凤鸣的声音高到走调。
「洛云是你的亲兄弟」崔洋一字一顿地说,神情真的是不能再认真。「一半血缘的亲、兄、弟」
「他…他他…」凤鸣脖子好像被塞了一圈麻线似的,瞪着眼睛结巴道「他是我娘和洛云他他他…」背着我老爹萧纵私通的儿子。
啊啊啊啊!
萧家内部通奸记录啊?!
天下剑术第一,高傲到死的老爹戴了绿帽子?!
老娘你果然开天辟地的大胆,和洛总管乱来,难怪老爹抛弃你,把刚生下的我也一同抛弃了。
慢着…
说道这个,我不会也是洛宁的种吧?
难道…难道埋在土里的才是我的亲生老爹?
爹啊!
「少主误会了」崔洋及时截断了他天马星空的胡思乱想。一口气道「洛云是老主人和洛芊芊夫人的儿子,实际上是洛总管的外甥,不过老主人心里只有摇曳夫人,不肯承认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唉,反正听说内情十分复杂,所以,洛总管一直把洛云带着身边,对外人宣称他是自己的儿子,我们从信里…啊不!我们得到消息里,洛芊芊夫人已经在同泽遇难,现在洛总管又去世了,洛云的境况…喂喂!少主你到哪里去?」伸着脖子往前高喊着问
「还能去哪里?」凤鸣头也不回的往楼下跑。兴奋地丢下一句话「我要去看我的小弟弟!」
身影一下子隐没在楼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