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别墅,正处于十分良好、和谐的气氛中。
被免除了减肥的苛令,米健搬进一号别墅后第一次在这华丽丽的饭厅里尝到饱餐的滋味。
此时此刻,逃家又被哄骗回巢的米健同学,正一脸满足地舔着手指头,享受最后一点肉汁的鲜味。
这家餐厅的外卖实在太好吃了,不知道刚刚入学的席夜白怎么找到这餐厅的,好想问席夜白要餐厅的电话号码。
不过,想想这桌菜送过来时的华丽阵容,恐怕所费不菲吧。
自己好像也……买不起……
对了,好像也有附送饭后甜点哦!呃,被锁在了冰箱里。
米健格外垂涎地向那个上锁的大冰箱投去充满爱的一眼。
不知道席夜白会不会允许让自己吃上一小口?
刚才把蛋糕放进去时,米健小小地偷窥了一眼,哇靠!里面好多吃的啊!都是米健爱吃的,美丽无比的起司蛋糕先生,娇嫩可爱的霜淇淋小姐,多情妩媚的薯片大叔……如果可以偷到冰箱钥匙……
「米健。」
「啊!我不敢我不敢!」作贼心虚的米健簌地收回目光,拼命摆手。
「不敢什么?」
「没什么!」
席夜白摘下脖子上的餐巾,放在桌面上,偏过头打量米健。
没有一丝表情的英俊脸孔,让人压力骤生。
「你在游泳馆里说,你想练向内翻腾四周半?」
「嗯!」说到这个,米健顿时兴奋了。
大眼精光绚烂。
「是啊!向内翻腾四周半!真是太美了!赞啊,我如果可以跳出向内翻腾四周半,我死而无憾!」他把雅丽的名言都用上了,「你真的会教我吧?」
他眨巴着眼,充满期待地看着席夜白。
当然,要从席夜白那张来自北极的俊脸上看出他的心思,对米健来说,完全是不可能的任务。
反而是席夜白默默地回视时,米健顿时感到了那种过海关时X光在身上扫来扫去的压迫感。
呜哔!呜哔!
警报!奥运金牌的可怕气势又出现啦!
「跟我到地下室来。」席夜白推开椅子,忽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楼梯走。
米健跟到地下室,立即发现了异常。
地下室多了一样东西。
他记得很清楚,早上从地下室的窗口逃走时,西北方向的墙角附近还是空荡荡的,现在却出现了一件怪家俱。
深色的木头材质,稀奇古怪的造型,好像有点眼熟,可是一下子又想不起这是什么东西。
应该不是家俱。
说是凳子吧,可是又太长了。
说是床,又太短了。
何况,凳子和床都用不着这么多牛筋似的绷带缠在上面呀。
难道是席夜白的秘密训练工具?
米健大为兴奋……
肯定是!
原来席夜白白天出去,就是为了把这个东西拿回来。
怪不得说冠军都是有秘诀的,没想到席夜白一脸冰块,为人倒很仗义,才做了他搭档几天,他就把独门武器拿出来共用了。
米健顿时对席夜白好感大增。
「你不是说想学向内翻腾四周半吗?我可以教你。」
「喔耶!」
「可是,你能吃苦吗?」
「当然!为了跳水,我什么苦都能吃,我从小就喜欢跳水,为了跳水我吃过不少苦头呢,有一次把头都撞在泳池底了。那时候我学校的游泳池不标准,呵。我是说真的,只要可以像你那样,跳出完美的向内翻腾四周半,要我的命都行!」米健拍着挺得高高的胸脯,大声坚定地回答。
「那好,」席夜白修长优美的手指朝那怪家俱一指,口气冷淡地说,「你坐上去。」
+++++
五分钟后,地下室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妈妈咪呀!放我下来!虐待啊!」
「忍一忍。」席夜白淡淡说着,慢慢把最后一根牛皮索收到最紧。
米健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叫。
「不要!不要啊!痛死人啦!」
他是猪!
这哪里是什么奥运冠军的秘密武器,根本就是电视连续剧里看过很多次的老虎凳呀!怪不得眼熟!
那敌军对我方忠贞不二的地下党员,不就是用这没天理的玩意儿吗?
问题是,他什么时候当地下党员去了?他身上也没什么席夜白需要的机密情报啊!
是了是了!
他今天逃出一号别墅填肚子去了,席夜白一定是记恨这个!
「啊啊啊!救命啊!虐待啊!」
米健像只秋后蚱蜢,被牢牢绑在「新时代老虎凳」上,整个脚背绷得直直的,捆得和凳面完全贴合,席夜白在他小腿胫骨下一点一点地塞入毛巾,把角度垫高。
痛得米健嗷嗷大叫,非常软骨头地吐出一堆认罪声明。
「老大,我知错了!我不敢了!我不是故意逃走,我是饿的!人家饿得不行了才逃走的!以后我不敢逃了!我每天吃白粥都没问题,不吃也没问题啊!放开我放开我!老虎凳啊!酷刑啊啊啊啊啊!」
「你自己说的,为了跳水,你什么苦都能吃。」
「冤枉啊大人!你刚才没有告诉我学向内翻腾四周半要坐老虎凳啊!欺骗我幼小的心灵啊!新世纪虐待惨案啊!社长!社长快救我!」
「你呀……」
跳水王子略感遗憾地轻轻摇了摇头,微蹙的优美眉尖今人惊艳。
「为什么总是要把杜元风这个人,挂在嘴边呢?」
风度翩翩,动作敏捷地又加塞了一块毛巾在米健的小腿下面。
「啊啊啊啊啊!」
脚好像被折断的剧痛,让米健眼泪一下子不听使唤地涌出眼眶,拼命地挣扎,沉重的木架却纹丝不动。
泪珠随着激烈甩头的动作,在空中抛出弧度。
席夜白摸摸自己的脸,上面沾着米健飞溅的些许眼泪,隐隐约约带着温暖的湿意,地下室的地板很干净,席夜白席地而坐。
他是那种无论坐在哪里,动作都会显得特别好看从容的人。
坐在米健身边的地上,悠闲地抱着膝盖,神情淡定幽远,如果这是一幅照后,仅仅只照出席夜白一个人的话,谁也想不到这时在他咫尺之外,正有一只小鬼在世界末日一般的疯狂大叫救命。
米健连哭带叫的惨嚎,刚开始的时候感觉很疼很疼,好像脚掌和胫骨被折断了一样,很快,这种激烈的痛变成了木然而凌乱的痛,好像有谁把他从大腿到脚趾的所有骨头一块块拆散了,然后用无数小针在上面乱戳乱扎。
好痛!
痛到死!
席夜白不时把视线垂在电子计时表上。
默默计算到了二十分钟,他终于站起来,随后把捆住米健的牛筋索一条条解开。
米健已经把嗓子哭哑了,没有像刚开始那样大吵大闹,好像泄了力气似的,在「老虎凳」上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发愣,席夜白解开绑住小腿的绳索时,碰到他的腿,米健猛地抽气。
「不许哭。」席夜白警告。
米健刚刚被他修理得惧了,打个哆嗦,竟然咬着嘴唇,真的没出一点声。
眼泪又吧嗒吧嗒大颗大颗地坠下来。
所有的绳索,终于都解开了。
被释放的两条修长的腿软软靠在凳面上,米健的脚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尤其是脚踝附近,微微一动,好像无数根针扎着。
米健嗤嗤地抽气,完全不敢动弹。
「等一下就会好的。」
席夜白扫了米健一眼,他和很多人合作过双人跳水,米健可以说是其中最没有个性的一个,这也是席夜白选择米健的原因之一,跳水运动员通常有其内心倔强执拗的一面,个性太强,配合上就不容易协调。
席夜白更倾向于要一个听话,好控制的搭档。
可是,打量着眼前这家伙,哭得满脸眼泪,耷拉着脑袋,举止神态眼神都活像一条挨了打的小狗狗……连席夜白都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人了?
席夜白弯下腰,双臂伸向米健。
米健吓得往后缩。
「别动。」
下一刻,米健就发现自己身体腾空了,落到一个结实的怀抱里,受过「酷刑」的脚被带动,又疼得他眼泪狠狠掉了几颗。
米健挣扎起来,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挣扎只会让他的脚更疼。
为了避免摔到地上,引来更大的痛苦,他下意识地用两手抱住了席夜白的脖子。
席夜白诧异地看他一眼,一声不吭,把他抱上二楼的睡房。
席夜白对肢体的掌控令人惊讶,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温柔而充满力量,米健一开始总觉得他这样不在意地抱着自己上楼梯,过房门,会不经意把自己倒楣的腿撞上某样家俱,痛得自己死去活来。
但那完全没有发生。
除了最开始抱起他产生的那点晃动外,再也没别的了。
从坚硬的「老虎凳」被转移到柔软的床垫上,腿还是在疼,而且是从麻痹状态转为半麻痹状态时那种细细密密的针扎的感觉,米健只好更加僵硬地保持着同一个坐姿,等待这些感觉慢慢过去。
席夜白把他放到床上,就打算出去,可走到房门时他犹豫了,又转身走了回来,眉头微微皱着。
他在晚饭前打了电话给医生,医生答应今晚会延长诊所开放的时间,等他过去,为他检查一下手腕。
本来现在就应该过去了,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有遗弃了某只小狗的感觉?
米健,明明是他的搭档,而不是什么宠物。
真麻烦。
「想吃点什么?」席夜白在床边坐下,虽然不久前才饱餐了一顿,不过这三天的接触和逃走事件中,他已经知道米健是只喂不饱的吃货。
米健眼睛带着湿气,满腹幽怨地看着他。
把我捆在「老虎凳」上,严刑拷打后,以为给根骨头就可以算数吗?
我又不是小狗!
「冰箱里有……德国起司香肠。」
NO!
我不会向香肠低下我高贵的头!
「菲斯利芒果雪糕?」
雪糕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宁死不屈!
「鹅肝酱小饼干?」
鹅肝你个猪头啊!
你刚才对我使用的是酷刑,酷刑啊!难道我这双漂亮可爱的脚踝就只值一叠鹅肝酱小饼干吗?
饼干你个大头鬼!
「不二家千层酥?樱桃乳酪包?……」
一个接一个的好吃的,从席夜白优美的薄唇里吐出。
等席夜白念到「松露巧克力」时,米健咕的一声,直着脖子咽了咽口水。
绝不是米健意志不坚。
只是,生理反应真是一件令人无可奈何的事。
大反派都这样,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眼看酷刑对地下党员不起作用,立即改头换面,才用糖衣炮弹。
万恶的松露巧克力炮弹呀!
作为宁死不屈,意志坚定的跳水队员,米健很清楚,自己面前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怀着牺牡小我保全大局的伟大精神——消灭敌人的炮弹!
他已经上过老虎凳,流过男儿泪,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如果不消灭一点鹅肝酱或者松露巧克力,不但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跳水队的广大同仁。
对了,不妨先吃点……
「甜点。」米健抿得紧紧的唇,终于松了一松。
「什么?」
「饭后甜点,你锁在冰箱里,我看见的。」米健很肯定地说,「黑森林蛋糕,上面还放了两颗樱桃。」
席夜白哭笑不得。
这小鬼,对吃的还真敏感。
西餐厅送餐过来的时候,那黑森林蛋糕只露了一面就被藏起来了,居然还是被他惦记上了。
席夜白去一楼的厨房里,把冰箱里的黑森林蛋糕拿过来。
「吃吧。」把蛋糕伸到米健嘴边。
「嗷!」米健张大嘴,立即就把黑森林蛋糕那尖尖的一角给咬了下来。
巧克力的浓香散在口腔里。
满足感让米健半眯起眼,像一只咕唧咕唧打呼噜的猫。
「只能吃一口。」
米健又张开嘴时,席夜白把手缩了回去。
「啊?」
「你是运动员,吃东西要有节制。」
「可是你……你说我不用再减肥……」
「不用减肥,并不是说不需要保持体重。你晚餐吃了那么一大堆,给你吃一口算不错了。」
你这个骗子!
我刚刚还打算原谅你对我严刑拷打的行为!
米健深感受伤地瞪着席夜白,手上的黑森林蛋糕。
所有抢米健蛋糕的王子,都是坏王子!
奥运冠军的气场很强大,但一个发怒的吃货,气场也不差。
米健字字血泪地控诉。
「你以为你是谁?奥运金牌很了不起吗?你把我绑老虎凳,对我进行人身禁锢和虐待,还不许我吃蛋糕!你比社长差劲多了,社长以德服人,从来不使用暴力,就算我逃走一百次,社长也不会……」
被席夜白厉光一瞥,音量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我现在要出门。」席夜白站起来,「你这腿,两个小时内动都会疼,老实待在床上看资料影片。」
他按下床头墙上的开关,面对大床的五十五寸大液晶荧幕打开了,播出他早准备好的资料影片。
席夜白往外走,手搭在门把上时,他回过头,一字一顿地说,「我的金牌是靠血汗拿回来的,你说的对,那没什么了不起,不过至少,我对得起自己。」
潇洒离开的时候,没忘记带上被米健咬掉一口的黑森林蛋糕。
席夜白的身影消失后,米健才吐出一口气。
刚才他又没出息地被席夜白用恐怖气场压住了,从他提起奥运冠军,提起社长,那种脊梁发毛的感觉就盘旋不去,瞧席夜白那可怕的眼神,他还担心会被席夜白抓去再上一次老虎凳呢。
幸好,这家伙有事要出门。
可是……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痛个半死,蛋糕只许吃了一口。
减肥令取消,又跑出个老虎凳,不用问,跳水王子是个虐待狂。
以后要是得罪席夜白,他会不会兽性大发,给自己上辣椒水啊?
米健越想越惊恐,忐忑不安地琢磨要不要再度逃走,这次逃走后绝不能再傻乎乎地回来,哪怕席夜白裸体走上十米跳台,跳向内翻腾九十九周半,落水美得像仙女下凡头先着地。
他也,打死不回来!
米健尝试着转了转脚踝,痛得吱吱叫,只好打消立即逃跑的想法。
待在床上无事可做,只能把视线投向席夜白临走前打开的资料影片,呃……
耶?
这……这不是我吗?
米健惊讶地看着荧幕,这应该是他在跳水队的常规练习,席夜白什么时候录下来的?
他看了一会,发现资料影片的对象并不仅仅是他,还有席夜白,荧幕在不断播放自己和席夜白的个人跳水。
全部是十米跳台。
后段截取最重要的部分,从助跑开始,起跳、空中翻腾……到落水。
播一段自己的,插一段席夜白的。
米健忽然发现,这些片段并不是资料收集那么简单,因为每当他跳出一个动作时,接下来的片段,一定是席夜白跳出相同的动作。
他跳向前飞身翻腾一周半,接下来,席夜白就会跳向前飞身翻腾一周半。
完全没道理呀!
这资料影片一看就是新拍的,以席夜白现在的水准,他根本不用练习这种低难度的动作。
除非……他是故意去跳这几个动作,并且录下来。
还故意和米健的动作一对一的剪辑、对比!
这家伙,难不成是在亲……亲自示范?
米健心脏怦通一跳。
那不知所措,那瞠目结舌,那忽然被雷劈中的幸运感,就像当年在老学校,忽然收到根本没说过两句话的隔壁班班花,害羞带涩的小情书一样。
席夜白在示范?
跳水王子只是为了给自己这只小虾米做示范?
不愧是奥运金牌,行事果然够飘渺!
米健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幸亏席夜白已经走了,他也用不着说什么,只需要死死盯着荧幕。
王子殿下一遍遍地出现在十米跳台,扑腾扑腾地往下跳。
米健一颗少男心,也扑腾扑腾地乱跳。
太美了。
飞翔般的起跳,身躯在空中矫健优美地抱团,翻滚,跳水在空中只是一个很短的瞬间,席夜白却拥有神奇的魔力,将刹那化为永恒。
在永恒的终点,一往无回地扎入水中,干净决绝。
五十五寸大荧幕占满视野,满满是浅蓝的水,庄严的跳台,优美的肌肉,白皙迷人的皮肤,颠倒众生的伸展回旋,米健忘了脚上针扎的痛,看得目不转睛,目眩神迷。
恨不得永远只看席夜白一人的镜头。
问题是,这是两个人跳水对比的资料影片。
刚刚看完席夜白精彩绝伦的一跳,立即就有一只青蛙出场,笨拙地在空中翻来翻去,然后啪砰砰!啪砰砰!下水!
这感觉,就仿佛是前一刻才看见世界顶级帅哥阳光灿烂下的沙滩微笑照,下一刻突然钻出一个秃顶啤酒肚大叔,还穿着夏威夷草裙在扭庇股!
恶心!
滚开啦!
米健骂了好几声,才懊恼地想起那只笨拙的青蛙就是自己。
其实他跳得也不太糟,可是和王子殿下「比邻」而跳,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唉,一旦和完美相比,米健能得到的评价,其实就只有那么很苦逼的一千零一个,那就是——很!不!美!
资料影片里大概只有十个动作,不过是反复播放的。
米健口腔里黑森林蛋糕的余韵尚存,啜着最后一点点甜意,一遍遍入神地看着席夜白临走前布置的功课。
「美啊!」每次席夜白入水,米健大叫。
「丑啊!」每次自己入水,米健叹气摇头。
终于,米健羡慕无比地说出了下面这一句心得。
「席夜白的脚尖绷得真漂亮啊!呃?」
他忽然怔了怔。
目光看向自己上过「老虎凳」,饱受凶狠敌人摧残,现在还不能动弹的脚……
+++++
夜色迷人,万籁俱静。
席夜白踏上一号别墅的门前台阶,打开房门上的电子保全小窗,输入安全密码,然后才把钥匙往锁孔里一插,一扭。
一号别墅本来也有保全系统,但并没有到达如此森严的程度,毕竟天蓝只是一所私立高中,并非什么国家特殊部门。
现在这一套,是学校依席夜白要求在原基础上改进的内外双保险系统。
作为企业富豪的独生子,和誉满全球的跳水王子,席夜白最讨厌的就是各种无关人等的骚扰。
那些慕名而来的粉丝,还有媒体的狗仔队,难道他们除了偷窥和八卦外,就没有办法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更有意义一点?
将自己的人生规划得非常严谨的席王子殿下,完全无法理解那种吃饱了撑着的生物。
只是连他也没料到,这套保全系统第一次发挥大作用,居然是在防止新搭档逃跑偷食上……
席夜白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向凌晨两点。
只是对手腕做了一套舒缓治疗,就拖到这个钟点,自他出门已经差不多有五个小时了,才经历了第一次脚尖矫正的米健,应该早就抱着枕头呼呼大睡了吧。
下一刻,席夜白立即知道自己猜错了。
「老大,你回来啦?」
推开门后,就看见一道身影从楼梯上热情地扑腾下来。
「还没睡?」
「没。」
「为什么?」
「在看你留给我的资料影片啊。老大,我真的翻来覆去地看哦。」
席夜白不动声色地冷着脸,默默往屋里走。
老大?
他早就习惯了被人冠以各种头衔,跳水王子、席氏少东、席公子……可从来没人叫过他老大。
这名头不是黑社会专用的吗?
「我有看啊,老大,你跳水的动作真好看。」
「我第一次看那么漂亮的向前飞身一周半啊,原来低难度动作也能跳出这种风采。」
「老大,我看见那个脚尖的区别了。」
「我很聪明吧,嘿。」
以一个五小时前还哭诉酷刑虐待,为了一块蛋糕要死要活的人来说,米健还真不是一般的恢复能力强大。
像一只被抛弃在家里的小狗见到主人回家一样兴奋,围在席夜白屁股后面钻来钻去。
看见席夜白打算去厨房,米健聪明地抢先跑进去,倒了一杯白开水,双手奉上,「老大,喝水。」
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席夜白。
席夜白瞅了那杯白开水一眼,随手拿过来喝了一口,放在桌上。
米健琢磨着自己这个马屁算是拍对了,露出雪白的小牙笑着。
其实,席夜白一点也不口渴。
进厨房,是想检查一下,米健有没有趁着他出门撬冰箱上的锁。他可没忘记出门前,米健对那块黑森林蛋糕的怨念。
「老大,请接受我的道歉。」席夜白回到房间,站在穿衣镜前解领带时,米健又鬼鬼祟祟地跟了过来,站在席夜白身后,背书一样地一本正经地说,「我今天错怪你了,我现在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的脚尖总是绷得不够直,徐教练也说过,社长也说过,可试过很多法子都无法改善。不过,经过今天的特训,我会绷出最直最漂亮的脚尖。」
类似的话席夜白听过很多。
但是从米健嘴里说出来,却让席夜白心里一动。
莫名其妙的,他想起在地下室,米健哭得脸上湿漉漉的,却还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脖子。
也许米健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没有个性。
米健的个性,只是让他这样的人多少感到迷惑而已。
席夜白隐隐这样觉得。
「你怕吃苦吗?」
「不怕。」
「你想跳水时绷出漂亮的脚尖?」
「嗯!」
「你知道这种天生不够直的脚尖,用这种方法矫正,至少要维持两个月吗?」
「啊?」米健声音忽然走了调,脸色大变。
「你不会以为,在木板上绑二十分钟就可以矫正你那先天性难看的锄头脚吧?」席夜白盯着镜子里的米健问。
米健缩缩脖子,一脸发现大难临头的铁青。
「明天还要训练,去睡吧。」
听见席夜白这样说,米健赶紧溜走了。
完全是逃之夭夭的速度。
这一次,没再热情地扑腾,也没再喊老大。
+++++
第二天还是和前三天差不多的安排,米健被席夜白叫起来,在别墅里压腿,练腰,然后跑上跑下地锻炼体力。
席夜白讨厌把时间用在烹调之类的杂事上,每一顿几乎都是花大价钱叫高级外卖,他做事很细致,在入住天蓝之前已经联系了附近几家口味不同的餐馆,并且和这些餐馆签订合同,随时按席夜白提供的运动员食谱供应饮食。
晚餐还是昨晚那家高级西餐厅。
小牛排味道依然很赞,米健好像吃最后的晚餐一样狼吞虎咽,主菜连配菜吃得一点不剩,差点把碟子舔得干干净净。
吃饱后,投向席夜白的眼神,却充满末日来临般的不安。
「到地下室来。」席夜白站起来。
听见他的话,米健倏地一颤。
席夜白以为他会躲到餐桌后面,但米健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他的脚步比猫还轻,从饭厅到地下室的路上,甚至连一向笃定沉着的席夜白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两次,瞧瞧身后是不是真的跟着他的搭档,瞧瞧米健有没有无声无息地逃走。
出乎意料,米健真的跟着他到了地下室。
看见昨天让他疼得死去活来的「老虎凳」,米健的两只膝盖瑟瑟发抖。
「坐上去。」
「老……老大……」
「嗯?」席夜白鼻子里轻哼了一个音。
下一秒反应过来。
他这样,算是糊里糊涂地认了老大这个称呼了。
「你能不能帮个忙……抱我上去?」米健站在离老虎凳十步远的地方,声音比被淋湿的小猫还可怜。
席夜白招牌的冷眼又扫射过来了,把米健从头到脚,淡淡地过了一遍。
他走过去,把米健打横抱起来,放在「老虎凳」上。
可是,贴身膏药似乎甩不掉了。
米健像树熊一样,两手搂着他的脖子,两腿夹着他的腰,只有屁股挨着凳面。
席夜白只要直起身,整个吊在他身上的米健也随之离开「老虎凳」。
席夜白弯腰,起来,又弯腰,试了两三次,还是没能把米健放下来,那两条搂着他脖子的胳膊肌肉绷得紧紧,不断打着颤。
看起来很让人心疼。
「松手。」席夜白不得不凌厉地喝了一声。
米健吓得赶紧撒手,坐在「刑具」上浑身哆嗦。
他已经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了,脚骨头一块一块被掰开碾碎的疼就刻在他脑子里。
完蛋了!
米健像木偶似的,耷拉着头,乖乖任老大处置。
席夜白刚绑了两条牛筋索,米健的眼泪就劈劈啪啪往下掉了。
「疼吗?」席夜白奇怪地问。
他才刚刚绑住米健的脚背,还没有开始用力矫正,根本不可能有痛感啊。
米健摇头。
「不疼你哭什么?」席夜白完全搞不懂了。
「我都任凭鱼肉了,还不许哭啊?」一想到自己又要被上「酷刑」,米健一边流男儿热泪,一边发泄起小情绪。
「你现在又不疼。」
「反正等一下肯定疼到哭,」米健吸鼻子,「我先准备一下。」
连极有风度的王子殿下,也被他弄得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咬牙把牛筋索一条条系上,收紧。
正在「做准备」的米健,立即货真价实地大哭起来。
「啊啊啊!好疼!好疼!」
脚掌折断般的痛袭击脑神经,米健一边痛哭,一边惨嚎,「救命啊!酷刑啊!老虎凳啊!席夜白你放我下来!你没人性啊欺负良民!」
席夜白像昨天一样,坐在他旁边,优哉游哉地算时间。
听见米健翻来覆去,像坚贞不屈的地下工作者痛骂卖国贼一样痛骂自己,历来不为他人所动的跳水王子,却在心底忽然泛起一丝诡异的涟漪。
席夜白从来是不为外物所影响,只按照自己计划行事的人。
可是这次,破天荒的,他回应了米健那些乱七八糟的咒骂,试探着米健,「真的受不了吗?要不要我放你下来?你求我,我就放了你。」俊脸上居然带了一丝有趣的微笑。
正高声大骂的米健猛然一滞,很快,继续连哭带叫:「求你的头啊!谁叫你放了?你说要矫正两个月的!你说教我向内翻腾四周半的!不能说话不算数啊混蛋!」
「既然是心甘情愿的,就不要又哭又闹的。」
「老大!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这是老虎凳啊!严重虐待啊!就算心甘情愿我也有权哭啊!有权骂啊!分散注意力是重中之重啊啊啊啊!好痛啊!」
这次的「酷刑」,比上一次延长了五分钟。
二十五分钟后,米健的情况和昨天差不多,再一次嚎到全身无力,软绵绵地瘫在凳子上。
席夜白解开牛筋索,小心地把他抱起来。
感觉到米健的两根胳膊,又不假思索地勾住了自己的脖子,席夜白的心情难以解释。
米健已经没有昨天那么胆颤心惊,喘息中有一种知道大难过去的后怕,喷在席夜白耳边,竟然一下让席夜白热得有点莫名其妙。
席夜白轻车熟路地抱着他上楼。
米健在腿麻痹带痛的时候特别怕摔倒,两臂抱得很紧,脸也毫无防备地贴近,长长的睫毛偶尔一扇,湿气隐约沾在席夜白的皮肤上,弄得他右脸颊微微发痒。
「老大。」米健温顺地让他抱着,在他耳边无力地发出一点声音。
「嗯?」
「今天还有黑森林蛋糕吃吗?」
「有。」席夜白迟疑了一下,回答说。
餐厅今天的送餐里没有黑森林蛋糕,不过,打电话叫他们立即送一个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大,可以……可以吃两口吗?」
真正坚强的吃货,就是即使承受酷刑,吃货精神依然在烂泥一样瘫软的身躯中闪耀光芒。
「不行,只能一口。」
「真的只能一口?那剩下的呢?剩下那么一大块怎么办?」
「我吃。」席夜白终止了米健的减肥,要使两人体重相同,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席夜白增加体重,追上米健的重量。
正需要多吃点高热量食品。
虽然,他讨厌甜食。
把米健放到床上后,席夜白说话算数,立即打电话叫了一块黑森林蛋糕,先喂了米健一大口,然后在米健敢怒不敢言、万分委屈苦闷的目光下,把剩下的大半块蛋糕三两下折分下肚。
「每次进行矫正后,两个小时内都不许下床,这段时间,你就看资料影片吧。」席夜白说,「我在电子播放系统里,给你准备了几套,认真地看看,对你有好处。」
「是,老大。」
只吃了一口黑森林,完全没过足瘾的米健偷偷瞄着席夜白,欲言又止,「那个,老大……」
「什么?」
「你的嘴边,有巧克力酱。」
「嗯?」
不等席夜白反应过来,早就有虎视眈眈的吃货代劳了。
米健食指一伸,戳到那张世界级的帅脸上,在弧度优美的唇边一抹,又迅速地把指头上沾到的巧克力酱一点也不浪费地送到自己嘴边。
嘿嘿,这一家甜点真是赞啊。
巧克力酱是进口的吧,好吃到爆!
幸亏老大嘴边剩了一点,简直是虎口里偷食啊。
看着米健伸着粉红色舌头,一脸奸计得逞地舔着指尖上从自己嘴边沾来的巧克力酱,席夜白脑子里嗡地一下震动了!
回音阵阵。
激动的颤栗窜上脊梁。
席夜白陷入震惊。
他太熟悉这种奇妙的感觉了,那是调动了每一块肌肉,每一滴血液,所有神经一起参与作用的兴奋。
这是,在参加重要比赛,当他登上十米跳台,屏息面对评委和观众,却又在须臾间把评委和观众通通抛之脑后,心中只想到精准绝美的跳水动作时,即将跃向空中时,才会出现的极效兴奋。
可是,现在并不是比赛。
这里也并不是十米跳台。
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
仅仅因为看见米健这傻乎乎的贪嘴猫,伸舌头舔了几口巧克力酱?
镇定!
必须镇定!
席夜白霍地站起来,动作之猛,吓得舔指头舔得不亦乐乎的米健立即停止了动作,擡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脸色。
「老大,你怎么了?」
为了一点巧克力酱,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你老人家可是奥运金牌啊,有点肚量好不好?
席夜白顶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北极冰脸,可惜米健观察力不是普通的差劲,不然,他也许可以发现,他新认的老大那双深邃逼人的眸子里,此刻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芒。
「认真看资料影片,我明天要考你。」
「是,老大。」
席夜白头也不回地离开米健的房间,下到一楼客厅。
昨晚已经和医生碰了头,今天他不需要再去诊所,可是,他不想待在别墅里,内心那种蠢蠢欲动的东西,那种莫名其妙被调动起来的兴奋,让他咬牙。
席夜白知道自己的个性。
任何脱离他的精准控制的事物,都会让他不安,烦躁,失去冷静。
跳水王子最忌讳的,就是失控。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席夜白脑子里翻来覆去,蹦着「米健」这两个字,但这事在逻辑上完全说不通。
米健是那样的没脑子,那样的贪吃,那样的爱哭,那样的傻乎乎,他没有席夜白所最欣赏的坚强、执着、百折不回的品质。
这家伙,热情的时候像小狗,瘫软的时候像条疲懒的小肉虫,还跟他玩落跑游戏。
还整天在他面前不识趣地提起那个叫杜元风的家伙,口口声声叫着社长社长!
凭什么?
米健凭什么引发他席夜白在国际大赛时才会出现的超级兴奋感?
凭什么!?
席夜白在客厅里转了两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下思考。
做了几个深呼吸后,他找到了原因。
黑森林蛋糕。
是的,黑森林蛋糕。
他一向很少吃甜食,这东西里面含有大量糖分,还含有大量可哥粉。身体忽然摄取超过日常量的糖分和可哥,都可能导致神经兴奋。
席夜白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也对,他怎么可能为了那个笨蛋米健兴奋?
他兴奋的对象,其实是黑森林蛋糕。
嗯!
一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