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乔带着裴昭云回府时,战兰泽也才刚回来。疾风从书斋退出来,远远瞧见周乔身边跟了个男子,一袭白衣,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那股儒雅斯文的书生气。这也就罢了,偏此人窄腰长腿身段标致,那俊俏脸蛋生得少年气十足,年岁不大,身量倒是比周乔高出不少。手里还拿着把泼墨纸伞,不笑则矣,一笑竟如春风和煦,盖过了这阴雨天的昏昏暗暗。刚关上的门被毫不犹豫地打开,疾风脚步匆匆:“殿下,王妃带了个男子回来!”掐算着时间,寻常这时候周乔也该回来了,战兰泽方净了手正用锦帕擦拭,就听见疾风急匆匆地说了这么一句。战兰泽侧眸看他一眼,后者也知自己失态,却又忍不出补了句:“那男子瞧着年纪轻,模样生得十分好看,一瞧就是个读书人,这、这不正是——”正是周乔喜欢的那种。就是这后半句,疾风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正是可疑之处!属下这就去查清此人是如何到了王妃身边的。”说着他便立刻退了出去,再多呆一刻,只怕都有被割了舌头扔出去的危险。这边周乔正带着裴昭云用膳厅走,“喏,用膳厅就在前院和后院之间,前院那些花草好看吧?后院还有更好看的!尤其是唐烈云那方院子,哎,你还记得他吗?就是当日给你药方,自称药王的那位公子。”
周乔带着裴昭云回府时,战兰泽也才刚回来。
疾风从书斋退出来,远远瞧见周乔身边跟了个男子,一袭白衣,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那股儒雅斯文的书生气。这也就罢了,偏此人窄腰长腿身段标致,那俊俏脸蛋生得少年气十足,年岁不大,身量倒是比周乔高出不少。手里还拿着把泼墨纸伞,不笑则矣,一笑竟如春风和煦,盖过了这阴雨天的昏昏暗暗。
刚关上的门被毫不犹豫地打开,疾风脚步匆匆:“殿下,王妃带了个男子回来!”
掐算着时间,寻常这时候周乔也该回来了,战兰泽方净了手正用锦帕擦拭,就听见疾风急匆匆地说了这么一句。
战兰泽侧眸看他一眼,后者也知自己失态,却又忍不出补了句:“那男子瞧着年纪轻,模样生得十分好看,一瞧就是个读书人,这、这不正是——”
正是周乔喜欢的那种。
就是这后半句,疾风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正是可疑之处!属下这就去查清此人是如何到了王妃身边的。”
说着他便立刻退了出去,再多呆一刻,只怕都有被割了舌头扔出去的危险。
这边周乔正带着裴昭云用膳厅走,“喏,用膳厅就在前院和后院之间,前院那些花草好看吧?后院还有更好看的!尤其是唐烈云那方院子,哎,你还记得他吗?就是当日给你药方,自称药王的那位公子。”
“记得。”裴昭云说,“后来才知他并非是行骗之人,的确是名誉天下的烈云药王。为何他也在王府?”
“这就说来话长了,也不知这厮又去何处快活了,从昨夜就没回来。算了,不说他,就算你记得他,他也未必记得你。若遇上他心情不好再平白呛你两句更是没趣,何必找这不痛快你说是吧?”
裴昭云笑着点头。
忽然一道凉凉的视线扫在身上,他下意识擡眸望去。
廊前细雨,那人负手而立,清润之姿,却又气度巍峨。甫一对视,裴昭云便莫名心头一紧,然下一刻就恢复过来,他面不改色,举止自然地拱手道:“昭云,见过肃王殿下。”
“战——王爷!”周乔兴致大好地走过去,“这是裴昭云,是专程从北晋来投奔我的。”
须臾之间,裴昭云看见战兰泽眸色温柔看着周乔,“原来如此。”
三人落座席间,一直都是周乔喋喋不休地说,战兰泽含笑听着。
周乔七拐八绕地说了一堆,从当日兖州送药方,到裴昭云受了燕林军恩惠后如何艰难地读书识字,最后又是怎么独自一人替父母送了终,又不远万里到了南楚。
说罢她眼巴巴地望着战兰泽,思索着接下来的话要如何开口。却没想他一笑,自然接过话茬:“既是故人,便不讲那些虚礼,不妨就住在府上,平时出入也更自在些。”
周乔实在没料到战兰泽竟会主动提及,惊讶之余她悄悄在桌下拽了拽战兰泽的衣袖,朝他笑得好看极了。
裴昭云听闻此言,放下筷子,起身行了一礼:“既如此,便要叨扰殿下了。”
“无妨。”
战兰泽顺手握住了周乔的手,对裴昭云道:“乔儿说你饱读诗书,既是爱书之人,必然也喜欢那些古籍典藏,府上藏书阁中倒是不少,若有想看的,小裴公子可自取。”
一声乔儿,一句小裴公子,里外亲疏甚是分明。
纵然没在明面上,可裴昭云就坐在对面,打眼一瞧便知桌下情形。没想到素来以端方君子闻名的南楚七殿下,竟也会当着旁人的面便做起此等孟浪传情之事。
心中虽是这么想,但裴昭云面上并未表露半分,反而多了几分少年人本不该有的稳重:“那就多谢殿下了。”
周乔全然没听出也没瞧出什么异样,兀自兴奋道:“你初来南楚,定然还没四处逛逛吧?明日待我点完兵,就带你去街上逛铺子去!”
裴昭云看了眼战兰泽,后者神色平静,瞧不出半点不悦。
“好,多谢将军。”
“这有什么可谢的!我正好也要去看看帮我理铺子的小掌柜,她如今都快住在铺子里了,定然是什么活计都往自己身上揽,我得买些好吃的糕点给她送去。”
“那……明日只我们两人吗?”裴昭云问。
周乔点头,“怎么,你还怕上街会被人欺负啊?可用不着,有我在呢,没人敢欺负你。”
裴昭云会心一笑,再未多话。
晚膳都是周乔爱吃的,她吃了个满足,还不忘安置裴昭云:“昭云,你就住唐烈云旁边那方院子好了,宽敞又安静,还靠近藏书阁。”
“好。”
“哦对了,他养在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你可别动,说不得就有剧毒!”
裴昭云继而点头,“多谢殿下和将军收留,我自去就是了。”
“那怎么行,我亲自带你过去,顺便再跟管家交代几句去。”
如此,裴昭云没有再推脱,他礼数周全得叫人挑不出错处。不过他出了用膳厅,周乔却还没着急走。
眼下只她和战兰泽两人,周乔好奇问:“战兰泽,你怎么这么好?我还以为你会不允昭云住在咱们府上呢。”
“怎么会。”战兰泽挑眉,“既是你的故人,便也是我的故人。想如何安置他都随你,我都允。”
周乔一听甚是欢喜,“那我明日上街,给你带好吃的糕点回来!”
“好。”
周乔前脚刚出用膳厅,带着裴昭云离开,后脚疾风就毫无声息地出现在战兰泽身边。
“如何。”
男人声音冰冷,丝毫不像方才那般温声细语。
“殿下,此人恐怕不是善类。凡是从他国入我南楚之人必然于疆界、城门、官道要塞处登记造册,可他却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竟是一路毫无踪迹,否则也不会连他到了禄山大营咱们都一无所知。”
“眼下王妃已知道了他的存在,又待他甚是不错,可此人若另有所图……”疾风说,“处置起来,恐是有些棘手。咱们可要盯着他?”
“不必。”战兰泽说,“你去查另一件事。”
***
一连几日,周乔几乎都与裴昭云形影不离。整个建安城都被逛了个遍。
这日下了朝,战兰泽方回府,王府大门外就传来一声响亮的马儿嘶鸣,接着便是风风火火的大阵仗,不用问也知是谁来了。
“我找你家殿下!”
战兰泽坐在亭中品着一盏茶,见来者气冲冲的,他也不恼,反而多倒了一盏茶,放到对面:“舅舅怎么来了。”
“还我怎么来了,我再不来,那些闲言碎语都要写成一本本书册子摆到你书案上了!”虞靖端起盏子一饮而尽,啪地放回去。
“我就知道以往那些传言不是空穴来风!你就说吧,昔日她还在北晋时,是不是就在军营里养过男宠?你可别蒙我,我自有法子打听得到!她一个女子,小小年纪竟是如此好男色!”
战兰泽淡淡一笑,“舅舅言重了,她向来只是过个眼瘾,逾矩之事从未做过,我很清楚。”
“真的?”虞靖显然不信,“那她与那个姓裴的是个什么关系,竟也这般毫不避讳地走在大街上,殿下也不管管?”
“周乔行事磊落,她与小裴公子去了何处做了什么,都同我说过,若真是遮遮掩掩,那才是真的有不妥了。”
“还小裴公子?!”虞靖眉心紧蹙:“兰泽,你堂堂摄政王爷怎么心大到如此地步,你肃王殿下的脸面都要被你那王妃给丢尽了!”
谁知战兰泽还是不恼,云淡风轻道:“只要她高兴,脸面不重要。”
“你!”虞靖气得起身,“你就纵着她罢,纵得她无法无天,早晚惹出祸端来!”
“舅舅这便走了?”
“我不走还留在此处作甚?!”虞靖没好气道。
战兰泽笑着起身,“我送舅舅,顺便,还有一事嘱托。”
虞靖一听正了神色:“什么事?”
这边周乔与裴昭云坐在了万福楼上,“今日你可得公正些地尝尝,这万福楼与我那檀香楼的菜比,到底哪边好吃!”
裴昭云点了点头。
他们落座于高处,近则能将建安城中景象尽收眼底,远则能品城外环山绿林,溪涧流水。
“昭云你瞧,南楚是不是还挺美的?”
闻言,正在倒茶的裴昭云手一顿,擡眸顺着周乔的视线望出去。
外面日头朗照,微风徐徐,吹动林中绿叶,拂过山川河流。午膳时分闻着饭食飘香,品着山川之景,当算得上是一桩美事。
他收回视线,将方才倒好的茶放到了周乔面前,“那么将军可是会一直留在南楚?”
周乔本望着外面,听见此言回过头来。
“当初昭云虽远在兖州,却也清楚将军为了北晋百姓的安危做出了怎样的牺牲,昭云亦是因此立誓,必要成为将军一样的人。”
“你想说什么?”周乔看着他。
裴昭云一笑,“将军莫要误会,只是有些事是旁观者清。昭云虽初来南楚,但这几日也听了诸多故事,心中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将军。”
周乔挑眉,等着下文。
“将军如今手握南楚十五万兵马,若是有朝一日南北起了战事,将军是否会为南楚攻打北晋?”
这话问得直白,却也并非无礼。南北两大国对峙多年,从古至今大战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这些年之所以能相安无事,其中牵涉了质子、胡疆、朝贡等诸多缘由。但谁都明白,两个实力相当的大国不会就这般相安无事下去,终有一日……
见周乔不说话,裴昭云问:“将军,可知如今北晋的情形?”
北晋。
这两个字,周乔听起来恍若隔世。纵然人人都常念叨着她的北晋出身,可离了北晋疆土,不知北晋朝中诸事,她已然觉得有些陌生了。
“陛下登基之后,不再奉行先帝重文轻武之惯例,反而不论出身,重用有勇懂武之人,军中派系就这样多了起来。顾将军乃先顾太尉之子,是如今陛下在军中最信任的人,称得上是武官之首。但陛下却始终没有明旨,让顾将军承袭督军太尉之位,依将军看,陛下所为何意?”
自然是为了军中相互制衡。
想到这里,周乔冷了神色。当日临舟做皇子之时,就是这般被先帝利用,用来制衡四皇子,他几番犯险均拜先帝所赐。没想到如今……他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顾霆尉是顾家独子,自小便跟着顾伯父出生入死,现在竟也成了临舟制衡其他武将的棋子。
“武将有夺权专制之意,文臣便有弹劾之责,可如此一来文武大臣就变得水火不容。一旦生乱,将军觉得,南楚是否会趁机出兵?”
裴昭云望着周乔,“如若出兵,将军会攻打自己的母国吗?如果迫于情势,不得不领兵北征,将军以为,北晋又会派何人迎战?”
闻言,周乔皱了眉。
在南楚,最了解北晋的是她周乔,还有战兰泽。而在北晋,最了解她会如何排兵布阵的,唯有顾霆尉和楚渊。偏这两人,一个是她姐姐的丈夫,一个是她视为亲人的兄弟。
周乔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我不会坐视战事发生,若有端倪,我会阻止。”
裴昭云淡淡一笑,“可肃王殿下已经做了这么多步,步步逼近北晋,将军为何还不阻止?是不做,还是不知?”
“什么?”
“方才所言,连我一个远离朝堂的无家之人都看得清楚想得明白,难道肃王殿下会想不明白吗。他明知北晋会派何人,却默许那十五万兵马到了你的手上,又尊你为南楚的武英将军。既然领命,起战之时难道将军会龟缩不前吗?”
“将军如今做的,都是自己喜欢和想做的事,所以每日过得舒心自在。可曾细细想过,他战兰泽为何会如此纵容将军,如此好说话?当真只是因为喜欢你吗?”
裴昭云语气轻柔,却又字字锥心。
“若真的这般喜欢,当初他又为何会杀了周慕白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