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靖早在战场上见识过周乔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劲头,若从军营论,手底下能有这样的人他自然要重用。可周乔是嫁到南楚来的,既嫁了人就很该待在后院相夫教子,怎的反倒还来军营里抛头露面?只是这到底是肃王亲自下令,既有明旨,那就是名正言顺。于是虞靖点了点头,对在座诸位道:“此乃殿下亲封的武英将军,掌三千玄武军,日后在一起共事,可别给本帅生出什么乱子。”这话本是有新将入营时都会听到的话,可那“三千玄武军”一出口,整个军帐便是哄笑声不断。“是是,主帅说的是,真要生出什么乱子我等也不会乱动手的,没的叫人看了以为咱们以多欺少欺负人呢!”又是哄堂大笑。周乔一言不发地站在大帐最中间,腰杆挺得笔直,任凭旁人如何嘲讽调笑,始终神色不变不为所动。
虞靖早在战场上见识过周乔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劲头,若从军营论,手底下能有这样的人他自然要重用。可周乔是嫁到南楚来的,既嫁了人就很该待在后院相夫教子,怎的反倒还来军营里抛头露面?
只是这到底是肃王亲自下令,既有明旨,那就是名正言顺。
于是虞靖点了点头,对在座诸位道:“此乃殿下亲封的武英将军,掌三千玄武军,日后在一起共事,可别给本帅生出什么乱子。”
这话本是有新将入营时都会听到的话,可那“三千玄武军”一出口,整个军帐便是哄笑声不断。
“是是,主帅说的是,真要生出什么乱子我等也不会乱动手的,没的叫人看了以为咱们以多欺少欺负人呢!”
又是哄堂大笑。
周乔一言不发地站在大帐最中间,腰杆挺得笔直,任凭旁人如何嘲讽调笑,始终神色不变不为所动。
渐渐地声音小了些,她才开口:“原来虞帅账下的军将打仗都是先看人头的,若是比己方人头少,便轻敌至此,想来吃过不少亏吧。”
“你说什么?!”这话直白到连那没读过几日书的大汉也听了个明白,他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周乔看都没看他一眼,朝虞靖拱手道:“请主帅赐印,周乔还要去领战甲兵器,恕不在此同诸位嬉笑。”
这话一出,属实让帐中一干军将面上有些挂不住,这明里暗里的不就是说他们军纪不严又不务正业么?偏周乔还曾是北晋军将,顾盛远亲自带出来的心腹,这又何尝不是在打虞帅的脸?
见众人纷纷看过来,虞靖虽性子糙,却也并非听不出周乔言下之意,瞧着是深知军营历来有欺新欺小的事,这才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有人欺负玄武军,传出去就是南楚军将气量小,仗着人多欺负弱小。
他不怒反笑,“想着差事自然是好的,正巧今日城防营传信来说是缺人手,南市久无人巡,重兵上街总是要吓坏百姓的,玄武军皆是青年良役,人头数也正好几班轮值了,助城防营巡街一事本帅就交与你了,武英将军。”
周乔正欲开口,就感到一道视线正盯着她,她看过去,徐墨玄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那意思似乎是叫她不要答应,周乔收回视线,这是她和北晋将士们的第一件差事,如何能拒绝。
于是她开口道:“周乔领命。”
出了主帅军帐,周乔便迫不及待地绕过三个演武场,朝着西郊大营后山山脚下的战俘营走去。她已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兴奋和忐忑,兴奋于与昔日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再遇,却也忐忑着他们知道她如今的身份后,心中又该作何感想。
南楚的王妃,南楚的将军……
她曾经誓死守护北晋,如今却又效命于昔日的敌国。
渐渐地,操练的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破败营帐前,一群男子正光着膀子徒手比试,身后山腰残雪未化,他们却个个大汗淋漓。
不是是谁率先看了过来,亦不知是谁率先吼出那句“将军!”
周遭倏地静了下来。
“你们……你们还好吗?”周乔这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眼泪滴到了地上。她双拳紧攥,却没有上前一步。
在她犹豫之时,有一人率先跑了过来,满眼欣喜:“将军真的是你!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将军!”
说话的人很眼熟,周乔虽叫不上名字,却知道他曾在黑鹰军内,楚渊还曾亲自练过他的身手。
见周乔点头,明显是认出了他,男子高兴道:“卑职萧逸,黑鹰军都统副使!”
“卑职燕林军都司宋洵,见过将军。”此时旁边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周乔看过去,此人她认得,而且很熟。在她还是燕林军骑射校尉之时,宋洵便已随顾盛远征战多地,此人不争不抢,不好名利,只做个小小的都司,能多抽些时日归家照料妻儿。
而现在,他成了战俘,此生不能再回北晋。
周乔擦了脸上的泪,“宋都司,萧副使,还有——所有北晋的将士们,你们受苦了。”
看着一双双满是欣喜和期冀的眼睛,周乔便知自己不该忐忑,这才离开军营多久,就险些忘了曾一同浴血厮杀的战袍情谊,忘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磊落。
他们也好,她也好,都没有做错什么。为了母国,他们能做的都做了。
“将军,你怎来了这里?如今我们是战俘,南楚想要我们为他们卖命,我们誓死不从,他们正恼着!将军不好来此与我们扯上干系。”宋洵说得恳切。
“若我说,从今往后我将与你们共进退同生死,你们可愿信我一次,听我一言?”
“什、什么?”众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相信周乔所言。他们知道周乔如今的身份,是南楚摄政王妃,怎么可能……
“将军,这、这是将印?”
此言一出,他们纷纷看向周乔手上拿着的东西。
“是。日后,你们不再是北晋战俘,而是南楚玄武军。”
“那将军你呢?”宋洵看着她。
“我——”周乔深吸口气,“我自然,是南楚的武英将军。”
唯有如此……周乔紧紧地攥着将印,才能免他们一死,才能一步步在南楚夺得立足之地。
“将军可知,我们誓死不从为的是什么?”宋洵双眸发红,“一朝被俘,就该明哲保身,不该再念着回不去的母国,这是曾经将军在燕林军中亲口对南楚战俘说的话。”
“这话我们铭刻心里,一旦被俘,保命第一位的。可我们为何不从?我们又如何能从!将军当日为了北晋只身远赴南楚为质,我等铮铮男儿如何能就此茍延残喘,败了燕林军和黑鹰军的军威?!”
“我明白。”周乔看了他,又看向所有北晋将士,“但军威也好,同袍情谊也罢,什么都没有你们的命重要。”
宋洵一噎。
“若要你们以命相搏,去守护那些虚名,我周乔绝不允许。”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比起那些,我们在这里过得顺遂,如此才能让母国的亲人安心不是吗?”周乔看着宋洵。
他果然别过头去,可眼泪却止不住。
“只要有一线生机,便该奋力挣扎,向死而生。”周乔擡手,将印就在众人眼前,“眼下生机在此,诸位可愿随周乔再闯一番?”
“我等愿意!”
“我等愿追随将军,誓死效忠!”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大。
“哟,好热闹啊。这就是你们北晋那套拿来唬人的练兵法子?”周乔回头,正是刚才在帐中挑衅嘲笑的壮汉。
“这是虞靖的亲信孟况。”宋洵低声,语气防备,“此人天生神力,仗着旁人都打不过,主帅不在时就横行霸道专爱挑衅。”
周乔挑眉,她已然领教过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刚才在帐中被下了面子,特来此处滋事的。
“孟将军有何贵干?”周乔问。
孟况就看不上她这纤瘦的身段,他两根手指头就能捏死她。他哈哈一笑,“听说你还没领兵器,特来送你一柄好枪!”
说着就将手上那把银枪朝着周乔一扔。
那枪直直地朝着周乔面门而来,她身旁的萧逸和宋洵皆是一惊,正要上来替她挡开,却见周乔已擡手抓住了那柄枪,枪并不重,但孟况扔枪的劲头却大到出乎她的意料,枪身撞到了肩膀,撞得周乔后退两步,后肩本已好了的伤处仿佛被撞裂了一样地疼。
只这一下周乔就明白,此时此刻,她打不过孟况。
“将军!将军没事吧?”萧逸说着就要冲上去,这正中孟况下怀,只要这什么狗屁玄武军先动了手,他还手岂不理所应当?
可周乔却抢先一步拉住了萧逸,随手把银枪塞到他手上,反而勾着唇角笑眯眯地说了句:“那就多谢孟将军了。”
那笑带着挑衅和不屑,果然惹怒了孟况,“军营里以身手论高低,想护着这群低贱的战俘,就拿出些真本事来!”
正要出手之时,一声“孟将军”从孟况身后传来。
徐墨玄身穿盔甲,剑身出鞘,大步走了过来。
“军中私斗是何下场,还需再多言么?”
同为虞靖副将,徐孟二人本是同级,但真要分个高低地话,那么徐墨玄这右将比孟况这左将还高了半级,可孟况从来不服,冷笑道:“你来管什么闲事?莫不是你同北晋人还有什么私交不成?”
徐墨玄淡道:“若不想我将你的那些破事禀报于主帅,还是滚远些的好。”
孟况当即变了脸色,看了看周乔,又看了看徐墨玄,愤然离开。见他走远,徐墨玄这才看向周乔:“战甲和兵器尽在军械库,上面东西皆登记在册,这柄枪给我,我去还。”
“多谢。”周乔看向萧逸,后者立刻将银枪递给了他。
直至徐墨玄也走远了,周乔转过身来,看见宋洵面色不对。
“怎么了?”
“禀将军,这个徐墨玄平日里冷言冷语,不是个会管这种闲事的人,虞靖这左右将不知打的什么算盘正算计着咱们。”
“那就多加提防。”周乔看了眼徐墨玄走远的背影,又回过头来,“现在,先同我说说这南楚军营究竟是个什么境况吧。”
***
酉时刚过,已有一辆马车停在离西郊大营不远处。
高地之上,战兰泽负手而立,看着大营后山下最角落处的演武场。
“殿下,”身旁疾风禀报道,“今日王妃入营受了些委屈。”
“怎么。”
“先是虞帅将巡南市这种苦差事分给了王妃,后是……”见战兰泽看过来,疾风噎了下,不由后退一步,“后是虞帅的副将孟况几番挑衅,言语顶撞不说,还差点跟王妃和玄武军动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