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便把人叫回来,将宫里的传话听完。“太后娘娘体恤王妃入楚一路辛劳,新婚后的头一日就早起入宫实在苛刻了些,便请王妃午前入宫觐见即可,说些体己话,留华阳宫用了午膳方回。”“好。”周乔又低头喝粥,忽然想到什么,擡头看着拂冬和疾风,“我是不是该换身衣裳?”以往姐姐入宫赴个宴都要梳洗妆扮上几个时辰,而她今日是去见太后,就这样进宫去似乎不大妥当。可这事拂冬就更不懂了,也只好骨碌着一双大眼睛望向了疾风。疾风宁可跟着殿下出去巡营巡河道,再不济在书斋陪着看折子都成,总好过应付这些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他绞尽脑汁地琢磨着。
疾风便把人叫回来,将宫里的传话听完。
“太后娘娘体恤王妃入楚一路辛劳,新婚后的头一日就早起入宫实在苛刻了些,便请王妃午前入宫觐见即可,说些体己话,留华阳宫用了午膳方回。”
“好。”周乔又低头喝粥,忽然想到什么,擡头看着拂冬和疾风,“我是不是该换身衣裳?”
以往姐姐入宫赴个宴都要梳洗妆扮上几个时辰,而她今日是去见太后,就这样进宫去似乎不大妥当。
可这事拂冬就更不懂了,也只好骨碌着一双大眼睛望向了疾风。
疾风宁可跟着殿下出去巡营巡河道,再不济在书斋陪着看折子都成,总好过应付这些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
他绞尽脑汁地琢磨着。
王爷今晨吩咐的是,王妃想做什么想去哪里都成,不想做的事、不想去的地方还有不想见的人都不必勉强。
这样的话……她若是不想换王妃冠袍入宫,应该就不必换?
但这可是入宫见太后,宫里进进出出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穿得随意了,失的可是殿下的脸面。
未等疾风这头琢磨清楚,周乔已经看明白了他的纠结,便对拂冬道:“拂冬,你帮我找懂宫里规矩的嬷嬷来。”
“是!奴婢这就去。”说完拂冬就跑了出去,一刻也不耽误。
***
巳时末,华阳宫茶香浓郁。
殿中炭火很足,香炉里也燃着兰太后喜欢的檀香。
“太后娘娘不是一向喜欢沉香的吗,怎的近来用的都是檀香呀?”说话的女子声音娇滴滴的,却又并非刻意捏着嗓子如此,这样听来便一路软到心里去。
兰太后正饮茶,听了这话笑了笑,看向下座的女子。
管清盈是国相管耀的嫡孙女,管相历经两帝,在朝中举足轻重,然管家却人丁稀薄,到管清盈这一辈时便只剩下她一人。管耀对这个孙女疼之入骨,而管清盈亦不负祖父期望,生得清秀美貌,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高门女眷当中能与她一较高下的少之又少。
管清盈出落得如此品貌才情,在南楚并非什么稀奇事,因为她从小是被当做太子妃所教养的。而当时的太子人选,是尚未为质的七殿下。
兰太后早将管清盈当成儿媳来看待,管清盈已满十七却迟迟不议亲,明里暗里都是在等着战兰泽,这一点,兰太后尤为满意。
只是谁也没想到最终战兰泽会娶一个北晋女子。
“说来沉香也是极好的,檀香本不做香,多做药材。没想放到香炉里燃了竟有如此清雅的香味,还有镇静之效,甚是不错。”
闻言,管清盈点点头,“那明日清盈再送些上好的檀香来给太后,哦还有梅间香,此香清润,香味不大,却有养肌润肤之效,女子用了容光焕发。太后本就容貌倾城,再用此香恐是要叫天下女子掩面藏身,决计不敢上街了!”
这话说得夸张了些,可以管清盈那般又娇又俏的声音说出来,偏叫人挑不出错来。兰太后被夸得笑意更深,“你啊你,如今长大了竟还学得油嘴滑舌了。”
管清盈也跟着笑,笑了片刻又叹了口气,如此不敬之举引得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明玉看了过来。
但太后并未计较这些,柔声问:“这是怎的了?”
管清盈起身,行了一礼才道:“清盈是心疼太后娘娘,这才在太后面前失了礼数,请太后责罚。”
“这孩子。”太后笑道,“你倒是说说缘由。”
清盈立刻红了眼眶,“太后爱香,还爱脂粉和养颜之术,清盈不才,只略懂皮毛,时常在太后面前说上两句,也不过是想逗太后笑一笑罢了。可太后赏识清盈,时常叫清盈入宫陪伴,但如今……殿下已有王妃,侍奉太后一事,便是怎么轮也轮不到清盈了……”
这话说着,两滴眼泪就落了下来。
“清盈自知比不上殿下的新妇,可人无完人,她常年在沙场那种地方,如何能懂这些制香熏香,想必也难以明白太后的喜好。清盈想起太后宽容不予计较的样子,便……便心疼难忍。”
“你啊,就是心实。快别哭了,瞧着可怜的紧。”太后说着就看了眼明玉,后者立时明白,扶了梨花带雨的管清盈坐回去。
“你是先帝看好的人,那就是这整个南楚都看好的人,又是管相的嫡孙女,出身何等高贵。你想入宫难不成还有人敢阻拦?这华阳宫你想来就来,不必拘着那些规矩。”
“真的?”管清盈声音还哽咽着,“谢过太后!”
“禀太后娘娘,肃王妃到了。”
“好,请王妃进来。”
清盈忙擦了脸上的泪,又理了衣襟绢帕,端坐在太后左手边的位子上,高门贵女的派头端得十足。
只是,看到门口那道身影时,她原本勾起的唇角渐渐僵住。
纵然逆着光,可那女子的身形轮廓,墨色柔顺的发丝,以及轻盈端正的姿态,管清盈便知自己轻敌了。
兰太后见了来者亦是一怔。
那张脸蛋在苏绣凤尾冠服的映衬下更加白皙,应是本就生得灵动,此番又添了妆饰,那双清透的墨色眸子一如湖水般漾得人心头发颤,鼻梁高挺鼻头小巧,殷红的唇更是尤为勾人。
此等容貌女子看了尚会如此,又何况是落在男子眼中?
奉了热茶的明玉候在一旁,看得清楚。国相府的这位贵女输的不是一点半点。
“周乔见过太后。”她走到殿中,略行了一礼。
南楚宫里的规矩她不懂,就算懂,她也不想跪。
依着规制,清盈是要给王妃行礼的,可她见周乔如此不知礼数,便干脆坐在原处,没有起身。
太后的目光一直落在周乔身上,亦没有注意管清盈这边。她并未计较礼数规矩,声音温柔道:“一路过来有些冷吧,先吃盏热茶。”
闻言,周乔再度看了兰太后一眼。只是她并未说什么,只略颔首,坐到了一旁。
明玉奉上热茶,周乔接过:“多谢。”
这便是把话柄递到了人家口中,对面的管清盈捂唇轻笑:“王妃不愧是北晋的女将军,言行举止还真是如战场谋略般叫人琢磨不透……这对着太后娘娘不行跪拜之礼,反倒是对娘娘身边的人言语恭敬呢。”
周乔喝着茶,顺便看了管清盈一眼。初次见面,这人怎么就对她这么有敌意呢?莫不是爹以前在战场上杀过她家什么人?
于是她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问清楚姓甚名谁,才知道有没有结过仇。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问,落在管清盈耳中,就多了几分居高临下还带着挑衅的意味。
她将腰杆挺得笔直,“我乃当今国相的嫡孙女,管清盈。”
周乔听后点了点头,心里琢磨着,没听说南楚国相家还出过武将,那应该不是人命的仇了。
见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竟还是这般不咸不淡的态度,管清盈心中涌了怒意。又见兰太后没有说话,她便自作主张地添了句:“也是先帝钦定,要嫁于七殿下为妻的唯一人选。”
“好了清盈,”太后这才发话,“怎能如此没有分寸。”
“清盈知错,请太后息怒。”管清盈一脸可怜又懊悔地闭了嘴,心中却在暗喜,如此看来太后到底是偏帮着她的。
原来是老皇帝给战兰泽物色的人。
这么说周乔就明白了,这是没能嫁给战兰泽当王妃,找她理论来了。
她又喝了一口茶,可这关她什么事?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来找她说能有何用。
周乔只喝茶不接话,犹如一记拳头砸在了棉花上,反倒叫管清盈预备的一肚子话没法说出口。
“明玉,再添些香来。”太后笑着看向周乔,“南楚的冬日较平素都要燥闷些,时常燃香静静心神是好的。”
说话间,香炉里便已添好了香,整个兰云殿温暖如春又伴着馨香,果真缓了身上的乏累。
“怎么样,闻着可还喜欢?若是喜欢,午后便带些回王府,一则是你自己多用,此香可做药材,可滋补身子,倒比太医们开的那些苦得倒胃的汤药好用些。二则……肃王如今重务在身,常宿在书斋,身心定然也是疲累的,你给他也用些。”
这就是话里有话了,看似是在叮嘱香料如何使用,实则却是在问新婚之夜分房一事。
然而周乔没听出来,只知道太后要给,那她就收,便应道:“这香好闻,那我就带些回去,多谢太后。”
管清盈不知对面这女子是真听不出来还是装傻,她心里猫爪似的想知道昨夜殿下为何宿在书斋,公务再忙也不至于忙到连新婚之夜也要如此,若是他根本就是想冷着这个北晋女子,自己岂不有了盼头?
可偏偏周乔神色无异,还在淡然地喝着茶说着话,怎么问都撬不开她的嘴,管清盈实在有些着急。
本不知该说些什么,恰好太后提及了香,管清盈立刻接道:“太后与王妃说话,本没有我这外人插嘴的份,只是……清盈自幼得太后教导,深知太后爱香。但瞧着王妃似乎并不懂香,太后所赐可是上好的檀香,王妃就这般坦然收下,也不行礼谢恩,倒是……果真有北晋武人风范。”
北晋武人。
周乔擡眸,直视着管清盈。
话语间明晃晃的嘲讽,周乔本并不在意。南北对峙多年,好不容易来了个北晋质子,想要奚落一番也是意料之中。
但奚落她可以,奚落与她一样的北晋武将,这可就是找不痛快了。
管清盈被她这一盯盯得竟觉毛骨悚然。周乔原本的身份她清楚得很,可今日见了瞧着也没有三头六臂,倒是生了张狐貍精的脸,说不准她的那些军功根本就是靠这张脸讨来的。听说连北晋的新帝都对她有意,联姻圣旨一拖再拖就是舍不得她。
对面的周乔神色未变,甚至唇角还勾着方才应太后时的笑,可管清盈却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压迫之意,犹如骤然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心底生出畏惧,使得后背阵阵发寒,连掌心都渗出了汗。
但太后面前,她还敢动手不成?
想到此,她便强撑着自己不至露怯。
却没想周乔忽然一笑,“这么说,清盈姑娘是既懂香,也知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