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针之后,他多久能醒?”周乔问。“他多年服药抑制,骤然动武后血热对冲过猛,须得原地休养,不至冲破筋脉。好在这一点他是照做了,所以算上先前休养的十几个时辰,施针后多则半日,少则三个时辰便能醒来。”周乔点点头,又看向守在她身边的楚渊:“黑鹰军还有多久能到?”“临走前属下已命他们加快脚程,今夜定然能到。”她明白这已是黑鹰军最快的速度。只是,外面人马不会给他们如此长的喘息时刻。落雪之时,他们果真再次逼近了。外面毫不掩饰的推门声,引得唐烈云侧过头来,“喂,你一个人能行吗?施针如若中断,必会要了他的命。”这话是对楚渊说的。
“施针之后,他多久能醒?”周乔问。
“他多年服药抑制,骤然动武后血热对冲过猛,须得原地休养,不至冲破筋脉。好在这一点他是照做了,所以算上先前休养的十几个时辰,施针后多则半日,少则三个时辰便能醒来。”
周乔点点头,又看向守在她身边的楚渊:“黑鹰军还有多久能到?”
“临走前属下已命他们加快脚程,今夜定然能到。”
她明白这已是黑鹰军最快的速度。只是,外面人马不会给他们如此长的喘息时刻。
落雪之时,他们果真再次逼近了。
外面毫不掩饰的推门声,引得唐烈云侧过头来,“喂,你一个人能行吗?施针如若中断,必会要了他的命。”
这话是对楚渊说的。
但语气中是明晃晃的不信任。
他不管周乔与战兰泽有怎样的私交,能这般执着地守着他。但楚渊自进来后便没有多问过战兰泽一句,谁都看得出他只以周乔的安危为重。
外面所针对的并非他们,此时直接带走周乔而撇下战兰泽才是最明智的做法。或者不用这么麻烦,只需开门让外面的人进来,不仅不会丧命,兴许还能揽上一份功劳。
楚渊如何听不出唐烈云话里有话,他看了周乔一眼,郑重道:“末将只尊将军之命,将军命楚渊死守,楚渊便不会后退半步。”
出门前,周乔叫住了他,“阿渊,你一定要小心。”
“好。”
看着楚渊关上门的那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涌上周乔心头。身陷此番境地,除了父亲留下的黑鹰军,竟然没有其他指望。军队夺权纷杂她虽早有耳闻,却从未真正经历过。因为无论是父亲还是顾伯父,皆是治军严明之人。
可如今为了争功,地方属军越级行事,竟敢围攻北晋将军。督军太尉不在京中,整整两日,统管兵力的兵部都对此事置之不理,摆明是畏惧御史大人。
朝臣权责不分,军队争功夺利,甚至不惜自相残杀……若父亲天上有知,若数万忠烈亡魂目睹此情此景,心中该是何等的悲凉。
这么想着,周乔喉头发腥,唇边溢出血丝。
下了数针后,唐烈云额间也冒了薄汗,他回头看了周乔一眼,“寒症加身,不宜多思动怒。”
话音未落,一道利箭穿破屋门径直射了进来,泛着银光的箭尖整个扎入了熄灭的火堆中。
“不好!”她分明听见了拉弓满弦的声音,“楚渊替我出去,便是告诉他们我已无力支撑,他们不会手下留情的。”
周乔低头看向双臂的银针。
“你要做什么?还有一刻钟才能拔针。”见她已经擡手,唐烈云吼道:“这针是让你平息内力不至血脉翻涌与寒症冲撞,时辰不到不能拔针!你刚才难道没有想吐血?只是动怒就会吐血,若是再出去动手你说会是什么后果?”
周乔的手停下,看向唐烈云:“拔了会死吗?”
唐烈云只觉头痛:“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比死更难受的事吗?拔针不会死,但稍有不慎你就是个废人了!你久在胡疆那种贫旱之地,很少经历严寒,在这种极寒雪天里动手,就算不死也要折半条命!”
“不会死就好。”她毫不犹豫地一根又一根拔出了手上的针。
“你这女人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周乔起身,将外袍带子系得更紧了些。
“拔针不会死,可我若不出去,外面的楚渊会死。等他们攻进来,施针中断战兰泽也会死。而我答应过会守着他的。”
她拿起身旁的刀,依旧用布条将刀柄缠在手中,纵然还未到时刻,但歇息了一会儿,身上已没有刚才那般难受了。
“药王大人,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只管施针就好。”
话毕,周乔打开了门。
外面的情形与她想得一样。
楚渊一力抵挡在石阶之上,腿上已中了一箭。矮墙上布满了弓弩手,毫不留情地射向楚渊。眼见着他被蒙面人拖住无法脱身,箭矢从侧面扎来,谁也没想到周乔会忽然拉开门现身飞扑向楚渊,以刀护住他侧颈,同时踢开了朝着他后背射来的羽箭。
黎岳没想到周乔竟还能出手,不禁与辛离对视一眼。
无论如何,今日必要完成御史大人交代的差事,再拖,只怕功劳就变成了错处。届时惹怒的不仅是周慕白,恐怕连腾出手来过问此事的睿王都会怪罪。
得罪了未来新君,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黎岳擡手示意弓弩手瞄准楚渊,其余蒙面人则得辛离授意,将楚渊逼到了死角。周乔正欲上前,便被两道高大的身影拦住,黎岳拱手:“将军,得罪了。”
“少惺惺作态!”周乔深知黎岳的身手如何,她出刀迅速直袭黎岳面门,黎岳偏头躲闪间一剑刺向周乔腰部,周乔闪身退让一步,忽觉身后掌风袭来,她脚一蹬地翻身而跃,躲开了辛离击来的一掌,与此同时她借力猛地踹在其肩上,手中牢牢捆着的刀自斜侧方意欲砍在他的脖颈之上。
辛离大惊,忙错身避开,周乔落地回身便是一刀,砍在了他的右臂上,刀口深得见骨。
“啊——”辛离大叫一声,黎岳接着上前重击向周乔。
顷刻间二人刀剑相抵,僵持不下。
辛离草草包扎两下,见周乔手臂已经发抖,当知刚才那高跃的一刀已然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他忽然一跃跳下石阶朝着楚渊而去,周乔余光瞥见心里一惊,偏此时黎岳大喝一声“放箭!”
“你敢!”周乔狠狠一脚踢碎了黎岳的膝骨,男人轰然跪地,周乔亦头晕目眩,只得闭着眼咬牙再次挥刀,在他胸前砍出一条狰狞的伤口。
惨叫声让弓弩手尽数怔住,此时周乔已咬开了手上的布条,猛地一刀朝着辛离的后背甩了过去。
“首领当心!”
辛离躲避之时,楚渊奋力击退围攻的一众蒙面人,满脸是血地朝着摇摇欲坠的周乔跑过去。
“咻”的一声,箭矢飞速而来。
“阿渊!”
两具倒地的身影,惊出了众人一身冷汗。
谁都没看清周乔是如何扑过去的,箭身擦断了她的发丝,落在雪地之中,楚渊被重重地扑倒在地,后背刀口重压痛得钻心,可身上一动不动的身子却让他心惊。
“将、将军?”他颤着声音,“周乔!”
可她未应。
此时,外面传来重踏之声,雪地都跟着震颤起来。
暮色之中,援军到了。
***
周乔醒来的时候,闻到了熟悉的清香。
“乔儿你终于醒了!”传入耳中的是周璃哽咽的声音。
疼,浑身都疼。又冷又疼。可擡手摸摸自己的脸,却灼得烫手。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周璃忙扶着她靠好,又将温水递到她唇边,“你还发着高热,医者说了须多饮些水。”
周乔喉头干痛,饮下几口后才缓和几分。
“姐姐,楚渊呢?我有话要问他!”这是周乔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他一直在外面守着,连腿上的伤都是在外面包扎的。”
楚渊得知周乔醒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杵仗走了进来,颤着声音唤了声“将军。”
“他怎么样?现在在何处?”见她脸色苍白,开口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询问那个南楚质子,楚渊略垂眸,低声说:“他……走了。”
“什么?”
“是南楚军先黑鹰军一步到了城隍庙,所有人几乎尽数被屠,若非药王大人开口阻拦,属下与将军您,也必然是他们的刀下亡魂。”
“此番率军来接战兰泽的,正是南楚的镇北大将军虞靖。不仅如此,还有一支黑衣人马辅以配合,在上京城外制造骚乱,迟一步赶来的黑鹰军为保百姓,不得不放弃追击迎战那对黑衣人马,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南楚军一路向南而去。如今,已是追不上了。”
周乔听后沉默下来,最后点了点头。
“嗯,走了也好。他……也该回归故土了。起码在那里,不会有人将他逼入绝境,害他险些丧命。”
她重新躺下,盖上了被子,背过身去不再多说一句。
可楚渊憋不住话,将此事的后续也说了个完全:“将军,眼下要担心的是我们自己!如今城中流言四起,竟说是您里应外合私放质子出逃,我看定是那个锦州卫的指挥使干的!城隍庙中没有他的尸身,南楚军来袭的当下他便不见了踪影。”
周乔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周璃见状,温声道:“楚都统身上还有伤,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女子闺房楚渊不就不应久待,周乔又不应声,他也只得点点头,安静地退了出去。
周璃看着周乔的背影,轻叹口气,上前替她掖了被子。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周璃打开房门,管家张伯面色有些惊惧:“二姑娘,燕林军回京了!”
闻言周璃很是惊讶,随即又立刻面露欣喜:“怎的事先没有传信回来,公爹和霆尉到何处了?”
张伯欲言又止。
“怎么了?”
“姑爷带着顾太尉的灵柩,已然过了宣武城门。”
周璃脸色刷地白了,“什、什么?”
“你说谁的灵柩?”虚弱的声音响起,周乔赤着脚站在周璃身侧,她颤着手将房门拉得更开,直视着张伯:“再说一遍。”
“三姑娘,您身上还有伤,可不能——”
“乔儿!”
话音未落,周乔已经跑了出去。
大军凯旋回京本是极大的喜事,然街上百姓看见那方落着残雪的棺柩时,不由纷纷停了手里的伙计,面面相觑。
数万张怆然悲愤的面容跟随于棺柩两侧,白雪落于顾氏战旗,萧瑟又悲怆。
最前方飞鸿战马之上,顾霆尉身着战甲丧衣,神情淡漠。血泪早已流尽,如今回来的已如一具没有生气的枯朽躯体。
他漠然地听着渐渐大起来的哭声,眸中毫无波动。
周乔双脚冻得通红麻木,却全然感觉不到。她站在街口,怔怔地看着棺柩上硕大的“顾”字渐行渐远。
寒风灌入身体,丝丝寸寸,最终击垮了那具单薄身体里所有的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