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定在腊月初八,比往年早些,但钦天监左右推敲,只有这一日宜祭宜立。年关前的诸事皆告一段落,各州府官员尽数入京,与京中百官一道虽陛下和皇子祭天。此番祭坛的祭天仪典由礼部尽心操办,护卫陛下和百官之责则交给了皇城禁军和兵部。沿途兵马以待,数万百姓跪地拜于圣驾,山呼万岁。声势之浩大胜过历代帝王,皇帝在暖阁中养病数日,如今身子方好又见此番臣服之象,连连点头,看临舟的目光也随和许多。归根到底只剩这么一个儿子,纵然再有不悦之事,终归是血浓于水。况且养病这些日子他将政事处置得不错,东宫修缮好,他却迟迟不搬进去。没有那道立太子的圣旨,他便始终遵循亲王该遵循的规制。算是谦卑恭顺,没有逾矩。
祭天大典定在腊月初八,比往年早些,但钦天监左右推敲,只有这一日宜祭宜立。
年关前的诸事皆告一段落,各州府官员尽数入京,与京中百官一道虽陛下和皇子祭天。
此番祭坛的祭天仪典由礼部尽心操办,护卫陛下和百官之责则交给了皇城禁军和兵部。沿途兵马以待,数万百姓跪地拜于圣驾,山呼万岁。
声势之浩大胜过历代帝王,皇帝在暖阁中养病数日,如今身子方好又见此番臣服之象,连连点头,看临舟的目光也随和许多。
归根到底只剩这么一个儿子,纵然再有不悦之事,终归是血浓于水。况且养病这些日子他将政事处置得不错,东宫修缮好,他却迟迟不搬进去。没有那道立太子的圣旨,他便始终遵循亲王该遵循的规制。
算是谦卑恭顺,没有逾矩。
周乔抱胸站在门口,垫脚望着越来越远的圣驾,直至看不见了她还是不进府去。
“三姑娘,大公子可吩咐了,黑鹰军回京之前您可不能随意出门,若是叫有心人瞧了去,参您一个私自回京那可不是小事。”
“知道了知道了,张伯,同样的话你一日说八遍也不嫌累得慌。我这不是一直在府上待着吗,连姐姐那里我都没去。”周乔总算听话地往府里走。
“早知道就不当什么将军了,听起来威风,实则拘束得紧。要是以前我哪里还需在府上拘着?这可倒好,像只缩头乌龟似的。”
若是以前,她早就进宫去找战兰泽了,听说他今日也随圣驾一同祭天,可她看了半天愣是没看见他的车乘。
见周乔不耐烦了,张伯笑笑:“三姑娘,大公子这样拘着您,也有他的深意。”
周乔一听果真就不吭声了。
四皇子的死讯令陛下大怒,有人猜得出是周乔,陛下自然也猜得出。然她此举偏又是为父母雪恨,军功赫赫的武英将军杀了一个犯下滔天大罪的庶人,便是放到衙门里也判不出个什么错处来。
但横竖是惹得陛下心里不悦,周慕白才下令拘着周乔,不让她在当眼处现身。日子久了,这事也就算了。
祭天的热闹与她无关,黑鹰军还有两日才回来,她不用上朝不用练兵,在府上吃了睡睡了吃,已经闲的要生草了。
嬷嬷劝她练练女红,周乔皱着眉捏着针活像受了什么刑法,最后针线一扔,去院子里耍起刀来。
府里便因着这场刀热闹起来。女使嬷嬷们,管家小厮们都围在前院,被周乔出神入化的刀法惊得赞叹连连。
此时忽然轰隆一声的震天之响,震得地上晃了几晃,周乔落地都险些没站稳。院里的人皆是没反应过来,紧接着猛烈的刀剑喊杀声传来,大伙才知事情不妙。
今日乃是祭天大典,京中最为盛大之事,陛下皇子和朝廷重臣甚至后宫高阶妃嫔都要出宫祭祀,若有任何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不好了!不好了!”护国将军府一名外出采买的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三姑娘,外面忽然涌出大量兵马,穿的不是咱们北晋将士的盔甲,个个凶狠连老人和孩子都杀!”
“可是打家劫舍的歹人?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陛下皇子眼前竟也有人公然行此大逆之事!”张伯愤愤道。
“他们在何处,就在府外?”周乔皱眉问。
“不,不是!小的是从长市街一路跑回来的,幸得那些人没有追来,否则必要血溅当场。”说着说着,那小厮面色一变,“可他们是朝着相反方向去的,那、那岂不是离祭天的祭坛更近!”
“糟了,大公子可就在祭坛!”
话音未落,周乔便已经下令:“去将我的弓箭拿来,将各处府门关严,府兵守门,若有敢擅闯者格杀勿论!”
小厮匆匆捧来了弓箭,那蛟舌大弓有匹敌神臂弩之美誉,只是也有些重量,那小厮端得费力,却见周乔单手拿过,另一手拿了箭筒背在身上。
张伯追着周乔出府,见她翻身上马,马儿嘶鸣急促有狂烈疾驰之势,忙大声道:“三姑娘,你一人太危险了,将府上这些府兵都带上吧!”
“不必,他们战力不行去了也是送死,就留下来保护府上之人。张伯,若遇危险尽可杀之,不必顾念半分,纵然犯了天大的罪,也有我和大哥回来一力承担!”
说完她一夹马腹,那匹随她征战多年的战马仰头长鸣一声,朝着皇家祭坛飞奔而去。
沿路铺面被打砸烧毁得不成样子,行军打仗用的火雷能瞬时炸死千人,如此猛烈之物用在了手无寸铁的百姓身上,当知后果有多惨重。
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周乔远远看见冒着滚滚黑烟的祭坛,心沉了几分。且不论上京城里为何会有火雷,只看从四面八方涌来与禁军和护城军厮杀成一片的黑压压兵马,就知今日之事根本不是什么打家劫舍,而是想要毁灭北晋的有备而来。
皇帝、皇子、大臣、甚至嫔妃,若能一举歼灭,还有什么北晋可言?
禁军和护城军在这繁华京都待得久了磨灭了斗志,骤然迎敌,还是金戈铁马攻势猛烈的强敌,已然生了畏惧怯战之心。
一旦怕了,那不输也得输。
此时皇帝和临舟还有一干大臣被北晋兵马围在中间,周乔看见大哥安然无恙时,终于松了口气。
可再一看,却没有那道白色身影。他不在临舟身边,也不在大臣之中。
片刻间又一批兵马涌了上去,银鳞战甲,金戈长枪,猛虎战旗上赫然一个镇字。
南楚镇北军。
虽从未交战过,但一定错不了。铁马围阵,区区凡身肉体如何抵挡得住。禁军统领祁雍满脸是血,厮杀在最前方,不让南楚兵马撕开口子借机攻入,却没看到一柄尖锐长枪从背后刺来,刺穿了一个禁军将士的脖子,直直地要扎入祁雍的后背。
“统领小心!”
祁雍闻言转过身来,却已来不及避开,眼见着那一枪要刺入他的眼睛,忽然咻的一声,一支羽箭自他耳边擦过,长枪杆应声断裂,那个南楚将士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断裂得参差不齐的枪身,刚擡眸看去,就惊恐地看见泛着银光的箭头射了过来。
凄惨的叫声当即响起,那箭自他眼中扎进,混着青黑色的血流了下来,那人痛苦的摔落马下,摔得脑袋裂开。
紧接着数箭齐发,将攻得最猛的那几人尽数射落,给祁雍等禁军将士换了来片刻喘息之机。
祁雍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见了周乔由远及近的身影。
“是武英将军来了!”
不知是谁率先喊出一句,引得敌军目光纷纷投向周乔。烈马疾驰,这个单枪匹马杀过来的女子身段纤瘦,却挥刀如臂猛如蛟龙,一刀下去数颗头颅落地,滚烫的血溅了马的眼睛,乱蹄飞土乱了阵式。
周乔的战马在乱阵中横冲直撞,使敌军难以近身,而她竟在此时放开缰绳,双手握住刀柄,径直朝着那阵中之人砍去,那人虽惊于周乔这不速之客的杀敌气势,但见她只有一人,不由冷笑一声,擡刀便挡,势要将周乔震于马下。
却未想双刀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紧接着嘭地一声,那人眼睁睁地看着手中之刀应声断裂,残刃尚未落地,薄如蝉翼的刀锋已经划开了他的脖子。
血痕从一道线变成狰狞的血口子,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头颅一点点歪掉,最后竟摔落在地,而那具无头身子还直挺挺地立于马背上,下一刻才随头颅倒了下去。
离得最近的兵士都未看清周乔的刀是如何收回,就见都统命丧黄泉,而眼前这位如此残忍之人竟连眼都未眨一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如此军心大乱的好时机,周乔怒喝一声:“还等什么?!”
祁雍最先明白过来,围阵已乱又无坐镇之人,此时不攻更待何时?他一抹脸上的血汗,沸腾起来的热血已让他感受不到身上伤口的痛意,他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给我杀!”
震天的喊杀声再起,北晋禁军和护城军已有了要抢占上风的势头。然对方兵马乃是数倍之多,周乔撕开一条口子冲出围阵:“给本将军撑住了!”
“是!”
祭坛前的敌军被斗志鼎盛的北晋军队缠得脱不开身,只听一声巨响,天上炸出了红烟。
“这是使诈!”南楚兵士中有人率先喊出声,“燕林军远在胡疆,根本赶不回来!”
此言一出,南楚兵马立刻攻得更猛烈。皇帝被临舟护于身后,看着周乔来而又去,不禁开口问道:“周卿,她可还会回来?”
周慕白立于皇帝身侧,听闻此话才收回了望着周乔背影的视线,微微颔首:“会。”
皇帝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周慕白的目光落在临舟脸上,他蹙着眉,看着眼前的的厮杀场面。手中之剑攥得极紧,攥得指尖发白。
“殿下不可犯险。”周慕白淡道。
临舟沉声:“总能多杀几个,难不成要本王一直这般袖手旁观?”
“舟儿不可!”皇帝声音有些颤,“你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如何能入那刀剑无眼的战局中去!”
话音未落,便有马蹄重踏声传来,周乔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众多兵马。
“这是……”有一大臣眯了眯眼,“锦州的兵马?”
“是了是了!”兵部李大人立刻想起,“陛下,锦州卫当日与黑鹰军一并在武英将军麾下操练,当初为黑鹰军改军制时也将这锦州卫一并给改了,凡盛日之时如帝王出巡,众臣入京等等,锦州卫便要派军驻扎于城外,以便应不时之需。只要有京中示警,他们便可不用传召立刻入城!”
“臣见此军策甚好,便也让其余驻军效仿。未想有朝一日真的派上用场!这武英将军未雨绸缪,当真是天生的将才!”
这几万兵马如及时雨一般来得恰到好处,围在皇帝身边的大臣们脸上立刻有了笑模样,唯有周慕白和临舟沉默地看着再次归来的周乔。
虽隔得有些远,却知一定是血浸透了衣衫,才会顺着她的衣襟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