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怀疑,你们将接受的是一起前所未有的任务,你们面前是精选出来的一百例各式各样的扒窃嫌疑人案卷,我要求你们在两天内读完,通过枯燥的文字,去理解贼的普遍性行为模式,可以带着这样的问题去读。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类违法的事?最初诱因在哪儿?他们为什么选择这类犯罪方式,而不是其他?他们选择的犯罪方式,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状态?这种犯罪行为,会给他们在物质上、精神上,带来什么样的满足,相信我,不管是现实贼的世界,还是这些贼的心理世界,都足够精彩………”
眉飞色舞的孙韶霜第一次训话是这样说的,那时候刚组队,戈三平初识了三位队友,杨奇志不笑时有点凶,笑起来有点痞,他不喜欢这类;丁安宁是省数据中心来的,又有点拽,而且是那种你看着他就想对他竖中指的拽相。倒是贝琳让戈三平多看了几眼,这位特警出身的估计是长年训练缘故,身材特别好,窈窕中带着矫健的美感。
本来想借故亲近的,不过有比他脸皮更厚的,丁安宁每每总是抢在他前面搭讪,而贝琳不但不介意,反而聊得挺欢,甚至和脱了警服痞里痞相的杨奇志也聊得来,这让心思很敏感的戈三平隐隐觉得不爽,可又无计可施。
关起门来集训是非常枯燥的,读案卷,看视频,案卷是孙教授选出来的扒窃案件,视频都是执法记录仪提取的扒手抓捕和审讯视频,和所有的任务一样,在执行前要给你脑子里装满任务的各个细节,而这一次任务,就是给队员满脑子都装上贼。
时间过得飞快,快到队友间连熟悉的机会都没有就该着上路了,任务的开始地就在这儿,这个火炬大厦,接待人就是外面那两位保密员,新的名字、籍贯地、作假的简历,会看着你背到连说梦话都说不错才算过关。
既不懂追踪,也不会抓捕,甚至连警械都不怎么会用的戈三平,其实在这个小队伍里是属于被忽视的,标示代号时,以丁安宁的写码技术为首,以杨奇志的化装侦查、贝琳的追踪为辅,戈三平负责的顶多是个补充。
他记得走出火炬大厦开始这个任务的时间是一月份,长安街上正刮着凛冽的北风,那挟裹着西北沙漠粉尘的风能把人脸刮得生疼,那天黄昏时分他登上一辆普通的商务车,被载到新城区东光花苑,东三环,这座城市他从电子地图上已经强行记下了大部分街路以及标志物,车行驶间,夜色已经渐渐降临了。
那时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刺激着他,就像所有的朝九晚五、文山会海习惯的公务员,总是期待着一种颠覆平庸的惊心动魄,那种既兴奋、又担心、还带着莫名恐惧的感觉,让他手有点抖,使劲捏住手了,腿又开始抖了。
“你有点紧张了?”一位保密员当时这样说。
“你连要干什么,要去哪儿都没告诉我,我能不紧张么?我是执行任务的,每个细节你得告诉我啊。”戈三平道。
另一位保密员轻松地道着:“这是一个危险系数为零的任务,马上你就要在司法系统的监控里出现了,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不会给你特殊待遇的。”
平板递上来了,果真是没有细节的任务,是去偷一辆车的轮胎,当然,不是真偷,而是籍此变身成那一位因为落魄而铤而走险的大学生“平三戈”,只是让戈三平意外的是,他妈的根本没什么前戏,直接就要进拘留所。
“不是说要了解社会和执法最底层,逐步接触嫌疑人么?”戈三平疑问道:“怎么一上来就是拘留所?”
“不进里面,街上过往人这么多,你知道那个是贼?”一位保密员道。
另一位道了句:“这是你们孙教授的安排,我们讨论,其实你这个任务是可有可无的,对整个计划的影响不大,再则,以我们的经验判断,可能你这样的,在那种环境里过不了三五天就得回来。”
言下之意,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其实你去或者不去,我们都不看好。
这就尴尬了,旁边还坐着送他的贝琳呢,看到戈三平的犹豫,贝琳道着:“孙教授的真正用意,是要全方位地了解这种犯罪行为模式、犯罪心理,进而摸索规律,但是……三儿,你都没和嫌疑人打过交道,你行么?”
“没试过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拘留所里,能从外表判断谁是贼么?”戈三平问了句蠢话。
“这个不用担心,长安的拘留所里,大部分都是贼,想混那条道,先得混个脸熟,成不成是个未知数,联络方式记清楚,随时可以回来,遵照孙教授的安排,我们不会提供经济支援的,你只能像无业人员一样自谋出路……当然,如果混不下去回来,我们会提供一张返程的车票送你走。”一位保密员道。
那两位说话和表情就没变过,永远是冷冰冰的,你无从知道什么制度能把人煅成像机器人一样,说什么都是一个腔调。
“知道了,你们这么省,任务经费一定很紧张吧。”戈三平递回了平板,勉强来了句幽默,可说得他也笑不出来,默默坐在一旁的贝琳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小声说道:“别担心,有我呢。”
那一点温柔都没有,持枪打沙袋的手,那怕是女人的手,也是粗糙而孔武有力,与她娇好的面庞截然相反,戈三平哭笑不得道着:“美女,我是去当贼,又不是去当英雄,没什么危险,是你担心了。”
“警察里能当了英雄的太多了,能当好贼的可是万中无一啊。”贝琳道。
“我好歹大本毕业,主修心理学,干过的工作也不少了,偷东西这么没技术含量的,会学得很快。”戈三平道。
“不会的,你和大志不一样,正宗科班出身,没出过外勤,三观又太正,连说句话都彬彬有礼,别以为你看了那么多案卷就学会了,你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和贼是格格不入的。”贝琳道。
“这恰恰是她的高明之处,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对外来者是抱着警惕和防范态度的,想接近这种环境,一无所知,反而比经验丰富更安全,也更容易被接受。”戈三平道。
单从理论上,戈三平的水平肯定要胜过其他人,他放开了挣脱了贝琳安慰的手,又故作安定地主动握着,笑着道着:“心理学上有个从众效应,一个个体放在陌生的环境里,会下意识顺从这个环境,于是就会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性格重塑,比如,我们原来是普通人,进入了警营,纪律的制度的约束,不知不觉地就会把我们变成你很不期待成为的那种人……理论是一样的,呆在拘留所那个环境里,会不知不觉地改变自己的。”
“有点高深了,我就是不太明白,怎么能想出这种任务模式,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接受这种任务?”贝琳笑道,对于言语不多的戈三平还是有好感的,他不像杨奇志那么痞相,也不像丁安宁那么张扬。总是那么安静,安静到让人琢磨不透。
“我已经回答了,每个期待改变,寻找刺激的人,都是因为对自己的现状不甚满意。”戈三平悠悠道。
贝琳忽然明白了是那一句“进入了警营,纪律的制度的约束,不知不觉地就会把我们变成你很不期待成为的那种人”,只是把任务当成寻求刺激的心态实在让她啼笑皆非。
话未竟,车已停,泊定的车在一处稍显僻静的巷口,巷口几辆车,两位保密员给戈三平说着细节,其实没什么细节,就是去偷车轱辘,然后在车轱辘被卸走的时候,会有人出来把他抓个“人赃俱获”,之后,就是所有毛贼都要经历的正常司法程序了。
果真是隔行如隔山,卸车轱辘的戈三平笨手笨脚,拧完螺丝都不知道怎么取走轮胎,还是保密教的,狠狠踹两脚,一松就能卸走了。第一次“作案”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卸走滚出不到两公里,戈三平被巡逻队当场抓获了。
噢,不,那一刻开始,平三戈就出现了!
不过接下来平三戈发现了一个道理,大人物想突破自己叫作事,小人物想突破嘛,那叫作死。他无疑是后者,巡逻队抓着偷轮胎的一点也不客气,先摁住揍了一顿,顺道扭送派出所,派出所对此类烂事也已司空见惯,从处理警员脸上那浓浓的职业性烦燥就看得出来,笔录一做,手印一摁,又审问辖区其他几例偷窃案例。
这个肯定是不能承认的,计划里也没有啊,于是平三戈又被几位协警揍了一顿,抓个小贼实在太过失望,只能扔拘留所了。
当平三戈以为终于捱过去了,被扔进拘留所了,一进去才发现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人满为患,跻跻一堂的拘留所号子,长发的、染发的、没头发的、斑秃的,各种奇形怪状的脑瓜凑一圈瞅他这个刚进来的新人,都没等他反应一下,脑袋就被扣住了,然后不知道多少双手摁着扒衣服拽裤子,连那双鞋也没放过,他惊恐地乱叫乱挣扎,不过毫无效果,片刻就把他剥了个清洁溜溜。
妈的,今天要为事业失身了。他当时有这么一个念头。
判断又错了,是抢棉衣,不是强奸,不过并不比失身要好过多少,第一夜他就那么冻得瑟瑟发抖地躲在墙角,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闻着不同风味的脚臭汗臭,开始无比怀念曾经以为无所事事的枯燥办公室的生活。
本以为捱过去了,后来又发现自己错了,生活掉落到生存的层面,是永远捱不过去的,为了饭菜里的一块肉能打到头破血流,为了几十几百块钱敢铤而走险,为了找钱,都在变着法子坑蒙拐骗偷,他出出进进于拘留所,能见到的是一个没有底限,没有未来,甚至连人性也不知道丢哪儿的群体。
那就是所谓的江湖,对应法律范畴,应该是“犯罪高危群体”那条概念,所见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就是没几个正常人………
笃……笃……笃,敲门声起,把已经昏昏欲睡的戈三平惊醒了,正沉浸在回忆中的他揉揉眼睛,晃晃自己的脑袋,仿佛要把那些不美好的思绪撵出思维之外,听敲门声音他判断得出来,是贝琳。
“请进。”戈三平道,随手把薄被捋平了。
应声而进的贝琳拿着两瓶饮料,笑了笑,径直进来,轻轻掩上了门,转身时,毫无征兆地把易拉罐的饮料直扔过来了,戈三平下意识地一伸手,接到手里了,一接愣了下,好像哪儿不对?
贝琳提醒了:“确实长进挺大,看来那招九星连环很能提高人的反应和协调,和我们特警用反弹球训练反应速度是一个道理……对了,回旋牌是练什么?”
“准确性和配合,比如在拥挤的环境下做案,得手后需要马上换手,这时候手不快不行,手不准也不行,高手会在一眨眼的功夫,把东西换给掩护的……比如,这样。”戈三平随手拿起一张扑克牌,手一捻,一扔,那牌打着旋,扑愣愣飞向贝琳刚放在桌上的饮料,准确无误地嵌到和桌面缝隙中,看得贝琳咂舌不已。
她拉着椅子笑着坐下来,也拿着朴克牌比划了,一飞一旋,不听话的扑克直接扑地上了,戈三平道着:“这行玩得是巧劲和悟性,力量反而不重要,报告我完成了,你抽空看一下,要没问题就上交吧。”
是对扒窃犯罪的行为模式、嫌疑人心理模式进行的文字分析报告,贝琳回头看桌上刚刚打印出来的,她随手翻了几页,却是无心看下去,那从作案模式折射到心理问题的描述,对她来说太拗了,就听她随口道着:“这玩意还只有你和孙教授懂,在这个上我属于白痴水平,顶多会追踪、抓捕、审讯。”
“那不挺好么。”戈三平道。
这一句让贝琳沉默了,复杂地盯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始审讯,戈三平好奇看着,不明所以地问了句:“怎么了?”
“明明挺不好的嘛,别的女孩子是穿高跟走猫步,我是穿靴子走正步;人家是美容瑜珈,我摸爬滚打。人家是指若春葱,我这是拳碎红砖。人家冰肌玉肤,我是两膀子肌肉啊,那能好吗?”贝琳给了一个尴尬夹着愁苦的表情。
戈三平蓦地笑了,笑了半晌方停,点点头道:“要这么说,是不太好。”
“可能咱们相处不了几天了,我们之间能坦**地来一次对话吗?以朋友、队友、同事的名义,你们这些学心理学太会作假,我看不出真假,你要同意,我就陪你打发下午这无聊时光,如果你再客套、寒喧、敷衍,我马上就走。”贝琳严肃地道。
嗯?戈三平重视了,好奇看着贝琳,有点受宠若惊道着:“谢谢关心啊。”
“是关心,也是担心,我们这个职业比普通人患上心理疾病的概率要大几倍,对照你这次的经历,我还真有点担心,你一下转不过弯来。”贝琳道,她单刀直入道着:“我就随便聊,彼此不要设防,反正没人笑话你,那俩要敢笑话,我替你揍他,OK?”
“你要聊什么?我们虽然是同事,可工作领域差别太大。”戈三平笑着道。
贝琳一拧饮料,喝了口引着话题:“从你任务开始聊啊。”
“任务有什么聊的,你都知道,说是去找类似罪案的规律,其实是去找抽去了,巡逻队的逮着,揍一顿;派出所的审问,揍一顿;拘留所里,进门先抢了你东西,然后也是揍一顿;出了拘留所,我头回就攀上一个偷东西的哥们,想跟他学学,他让我望风,他偷完东西我说这不得给我顿饭钱,嗨,我说这话都犯忌,又揍我一顿把我撵跑,钱都不分我点……这那是工作,简直是作死,这几个月我比几辈子挨的揍都多。”戈三平说了,现在是以苦笑的表情叙述出来的,不悲情了,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贝琳笑着反问道:“那孙教授几次让你回来,你都硬扛着?”
“我这人受不了别人小看我啊,她对我判断是:生活优渥,性格骄傲、自负、眼高于顶,属于有理想缺行动、有抱负缺勇气一类,怯懦且缺乏责任感。”戈三平道,那是一个痛处。
“就为了证明一下,硬扛这么多揍?”贝琳啼笑皆非道。
“不。”戈三平很真诚的,若有所思纠正道:“遗憾的是,我发现她说得很准确,如果去掉家庭、职业给你加持,我就是个废物。”
“不是吧?认识这么深刻?”贝琳呲笑了,如果在此之前,其他三位队友还真把他当成来攀功拖后腿的。
“几乎颠覆了我们性格,我爸,我妈都是警察,你知道吗?”戈三平问。
“知道啊。怎么了?”贝琳道。
“我的记忆就是他们俩吵吵吵,难得见一面,见面就吵架,直到离婚还是谁都不原谅谁,但是,我爸妈在一件事上是非常一致的,你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
“都不想让我当警察。”
“啊?是吗?”
“必须是,我从小在我奶奶身边长大,他们不让我干什么,我就非干什么,我就还非报公安大学,我就还非当警察,我还不到外地,我还就回本市。”
“哦,明白了,给你爸妈赌气了。”
“不光赌气,还给他们找麻烦。”
“找麻烦?你不像个找麻烦的人啊?”
“那是你没看出来,我高考分数根本不够,是憋着我爸给找的委培指标;等毕业回来,我只考公安系统的招聘,还专拣最危险的警种应聘,比如防暴治安大队啦、刑事侦查类啦、那个危险报的人少,我就考那个,为了这个目标我是卧薪尝胆,参与了两个警种考试招聘,全考上了。”
“哇,不简单啊。”
“但更不简单的是我爸妈,我准备去刑警队迎接最危险的考验时,结果通知一来,嗨,变成网警大队了,迎接我的是一群面色黯黄的内勤大嫂大妈……哎呀,你是不知道把我给郁闷的,我一直怀疑她们把更年期症状传染给我了。”
贝琳听得笑喷了,咳了两声,放下了饮料,戈三平盘腿坐起来了,现在却是以一种玩笑的心态在说当时,那样子,应该是看开了,放下了,贝琳插话道着:“看来孙教授的眼光很毒啊,众里挑一,挑了你这么个不满现状的………那告诉我,什么让你性格变化得这么大?你好像看开了。”
“对,看开了,也看懂了,变得一无所有了,举目无亲了,才明白家庭和亲情有多重要。见得形形色色嫌疑人多了,才明白警察有多难做,才明白我爸妈为什么一直阻挠,原因是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份职业的危险和艰难啊……我一直在后悔头脑发热当了这个任务的志愿者,不止一次想回来,回到衣服无忧、朝九晚五的生活里,可我又有点不甘心。”戈三平道。
“她说你缺乏责任感是错的,冲这一点,你比大多数警察都强。”贝琳赞道。
“强什么啊,我开始就想着,撑着完成个任务,回去升个职上个级别什么的,别让人家都背后说我是靠我爸妈关系混的。”戈三平自曝心声道,听得贝琳吃吃直笑,此时话到酣处不吐不快了,就听戈三平又补充道着:“后来情绪变化成什么样子了我告诉你,我就很不服气,就当个贼吧,好像比考公务员还难。”
“这怎么说?”贝琳不解。
“你是没经历过,狗眼看人低,贼人瞄人细啊,那些小团伙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菜鸟,不是根本不带你玩,就是玩你一把;你还不敢追得狠了,否则一起疑,照面就给你一刀……你给我传过的嫌疑人资料,我是绞尽脑汁想和他们搭上线,每次都是失败,他们根本不收我这个菜鸟。”戈三平道。
“看来和布狄真是有意外的缘份了,那时候孙教授都准备放弃了。”贝琳道,很多任务都有运气的成份,而戈三平的运气,就应在那只大眼贼身上。
“确实意外,这家伙是专门收罗落单、落难的毛贼,其实也没安好心,他本来就是把我当个炮灰使使,不过后来发现我有天赋时,又指望能靠着我过上天天住酒店,夜夜大保健的幸福生活。”戈三平道。
“哈哈……我当时找到布狄的线索,都根本不敢相信这个白痴城府居然不浅。”贝琳笑道。
戈三平摇头道着:“他城府不深,那是他的生活方式,吃得好穿得烂,啥时死逑啥时算。”
“我觉得你似乎对他,有了不该有的同情。”贝琳侧着头,突来一句,看着戈三平的反应。
“心理学上有一种病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说被劫持的人质会在某种条件对绑架产生心理依赖,反过来帮助绑匪,这叫做人质情绪或者人质综合症。它充分证明,人是可以被驯养的,被别人驯养,被环境驯养,这中间不可能不出现在感情上、在心态上的认同,我读过警察心理学,对于嫌疑人的同情的认同,是真实存在的,警察毕竟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不是制度和条文编织成的。”戈三平道。
贝琳慢慢地发现了,戈三平的思维的逻辑不是混乱了,而是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她皱着眉头道着:“我理解你的意思,为了面包犯罪的事值得同情,可这些人,已经超出那个层面了。”
“他不一样,往前数几十年,城市里都有这样一种犯罪,叫‘练崽’,意思是从人贩子手里租下或买下小孩,驯养他们偷东西,一是目标不易被发现,二是即便被发现也可以当成小孩不懂事,三是即便被抓到也让公安机关无法处理。和现在的专业乞讨差不多………这种人,从一懂事就是偷东西,连接触正常社会的机会都没有,等他长大,成了贼了,你说这是他本性就坏?一点也不值得同情?”戈三平道。
“可我们……又能做什么?”贝琳愣了,这是事实,而且是不可逆转的。
“这就是我的心结所在,曾经我骄傲、自负、没有责任感,就是个废物;当我处处碰壁,学会放下这些骄傲、自负,想拾起自己忽视的责任感时,却发现,我还是个废物,依然也是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而且还做好的,却是贼王古风城点拔的那门恶毒手艺,我上大学很勉强,中等偏下;学心理学是一瓶不响、半瓶晃**;毕业后当了警察也是按部就班,在我那个小部门里都不突出。可奇怪的是,好容易发现自己有天赋了,却是与职业操守相悖的天赋,啧……”戈三平做着无可奈何的鬼脸,自嘲道。
贝琳一呲笑,瞬间又收敛了,此时笑声无异给他伤口上撒盐,不过这翻坦诚却让她放心,悠悠舒了一口气道着:“我觉得恰恰这样,能反映出你的心地很善良,你们想帮他们却帮不了,想把他们送进监狱又觉得于心不忍,但你想过这些人的危害没有?光前两天的赃物发还大会就退回去两千多部手机,这些小案小罪堆在一起处理不了,会把我们同行流血流汗树起来的荣誉抵销得一干二净。”
“这个你不用劝我,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你应该告诉我此次谈话的真相和目的是什么。”戈三平道。
“什么真相和目的?”贝琳愣了下,眼神少许慌乱。
戈三平笑了,笑着道着:“别忘了我是学心理学的,又在社会大学进修了半年,还成功地拿到了当贼的从业资格,从你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代表的不是你个人,那,现在该你坦诚了。”
贝琳慌乱成了脸红耳赤,像被窥破隐私一样尴尬,她把玩着手指,鼓了几次勇气都没有吐口,那样子,还真像有隐私无法坦诚相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