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人出声的寂静,众人无论如何醉酒,也在这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下,猝然呆住,当然,其中最震惊的当数占别,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才出城一天两夜,那个至少本该撑过六七天的邻国竟然已经覆灭。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瞬间闪过黄天狂兵团诡异的锦旗和红蓝舞姬的身影,太可怕了,他头冒冷汗,忽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黄天狂兵团,这名字应该不少人听过吧!信也好,不信也好,建朝两百年的大国麻随已经改朝换代,匪王获政,国号改为汾天!”老人看着台下安静的人群,徐徐道来,“其首领若问,发迹于北漠,猖獗三千里,为土匪中的霸王,每月劫掠物资数量可以供一个小民族十年的生计,后来逐渐南至,沿途壮大,因为走直线过来,遇到的第一个政权民族便是麻随,此竟能以四千人众驰骋麻随边境,十日即令和烟沦落,邻国连救援的时间都没有。”
老人说到这里,顿下来咳嗽了几下,看下边儿也没人再支声,才缓缓地叹了口气,“哎……如今到汾天去,就像到这雪原一样,不需要什么通行证,也不管你打哪儿来要干吗,只要够胆,豁出了命就行。从汾天建立到今天不过一天时光,已经有不少人辗转入关,想去淘金哪。在那里,看上的就可以抢,要是打不过还可以偷,就算害死人也不犯法。”老人说着,接过在一边小二递上的茶。哆了几口,才接着道:“别问老爷子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天下之事,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个旁观客,看得尽兴,说得高兴就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雏狗。这是先贤的话,老爷子我今儿就把自个儿当半个圣人,要是你们有问题,别问天神,别问地鬼,往这儿一坐,端上一壶热苦香,我史记叟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人说完,又悠闲地喝起茶,好似方才讲的灭国惨案不过清风一阵。
“您就是史记叟?”
“史记叟容豁?”
几个有见识客官发出讶异询问。
而这广眺的老板也是个广交天下的豪客,见着容豁这样的无人不知的人物竟是连续七天在门前乞茶之人,心头一震,赶紧亲自端了壶好茶出来供着。
“早就听过您的大名了,只知您四处游历,没想您这等奇人也会光临小店!这是极品苦香茶,您好生品足!”
容豁与容若系出同门,都曾效力于云沛第三十三代国王那启达,从那启达开始云游大漠到其回到云沛皇宫,间或二十余年,此三人足迹踏遍天下,著成奇书《大漠集卷》,记载天下大成,论尽乱世烽火,并另以五万字概书一千年前存在于这片大地上的王朝历史,因为千年以后,大地演变成旱沙一片,故称其为漠上天朝。
那启达死后,容若、容豁两兄弟相继离开云沛,云游四方,不到两年,容若离世,于是能胸藏天下历史的只剩容豁。估其已年过古稀,广称“史记叟”。
容豁站在台子上,表面看起来十分自在,眼睛却不时瞟了瞟坐在中间的黑衣公子,那公子依旧面带讥笑,目光清冷,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霸酒,那等烈酒两杯已可放倒一名大汉,如今约已酒过十盏,黑衣公子的脸上却没一点醉红,他依然身稳气沉,如泰山在前。
容豁眼帘稍稍垂下一点,不一会儿,又提气说起事来。
“咱这就继续说吧。各位现在也知道荒唐之极者是为汾天,名为若问者,又岂可看作一般匪类?没有邪魔般的森狠,如何能镇住自家麾下如狼似虎的猛将?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看着容豁,不少人默认地点了点头。
容豁满意地笑了笑,又习惯性地捋着胡须,“那我就要问了,各位说不说得出何人能与之敌?”
众人闻言,皆眉头一皱,“云沛国王那战?”他们只想得到这一个答案。
扑哧,容豁却是夸张地笑起来,险些没喷出先前喝的苦香茶。
“所以说商人都没啥新鲜见识,光知道看短期内的力量对比,要老家伙我说,能敌最狂之人者,必是最霸之人!”
此言一出,众人好一阵喧哗,那战还不是最霸之人?
而占别在角落里听着这老人说事儿,心里却是一惊盖过一惊,少年轻狂者如他,怎么会知道天下之乱,其后多少阴谋诡计和复杂联系。他同其他客官一样,此时不无严肃地听着史记叟的话,生怕落下一言半字。
容豁吸了吸鼻子,眼睛直直看着坐在大堂中间的黑衣公子,像是对着他说话一般。
“客官们,天乱不过风雨一场,人乱却是醉权成痴,利益也好,霸权也好,终是有人得有人失。容豁今天是说不了太多了,就只提醒一句,莽流之心起于北漠,天都之兵绝无正义!”
说完这句,容豁就下了台子,不顾人声抱怨,却是再无多言,他一拐一拐又回到了黑衣公子身边坐下!
然而,对他这说辞最无法接受的却是占别,他激动不已,猛得冲过去抓起老叟,怒道:“你胡说。天都派兵来救援鸪劾,灭黄祸之乱,怎会是不义之师?”
容豁虽被他捏住肩膀,神情却是镇定无比,他只是看着黑衣公子。
好一会了,没人再说什么,占别心里一凉,思绪忽而茫然起来,发觉自己竟是在此地浪费时间,他突兀地放开容豁,赶紧扔下几锭银子,“小二,结帐!”说着,人就飞奔了出去。
他得快点到达云沛,漠中之乱根本超出国王古查的想象,如果能早点见到那战,或许平乱机会更大。母亲还在鸪劾,如今麻随灭了,鸪劾果真万分危险,想着,他跑得更快,恨不能立刻现身在云沛广寒宫。
“傻孩子!”
容豁看已无占别身影的门口,嘴里却自嘲般地喃喃起来,“傻孩子,若不是天都放任不管,黄天狂兵团怎么可能一路杀到麻随?”说完又回头看着黑衣公子,他嗤笑两声,才又道:“你说是不是?北靖天王——霍擎云!”
天都。
天都之建距今三百余年,是唯一与云沛历史相当的政权民族,由于领土位于比较贫瘠的北方,其整体势力较弱,同时也是五大国中,王位交替最快的一个国家,至今已经有过七十多个国王及代政王。至公元三百二十年,第七十四个国王北靖天王霍擎云继位以来,逐渐开始了闭关政策,除了每年派出代表参与政权民族议会以外,少有外交安排,更是拒绝所有奴隶民族的和亲请求,十年来,俨然已成为大漠里最为神秘的一个国家。
擎云转头看着身边枯槁的老叟,却是又一杯酒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