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苒觉得,祁家骢开车的姿势与她第一次看到他坐在她父亲书房里一样,十分放松,一双修长的手闲闲搭在方向盘上,尽管平视前方并无旁骛,却总有一点漫不经心流露出来。
然而这个漫不经心与任苒从小见惯的祁家骏是不同的。祁家骏表现得更为玩世不恭一些,由内而外都十分松驰;身边这男人却如同一个蛰伏的猎豹,看似轻松的姿态下隐藏着莫测的力道。
他们的长相也没有什么相似之处,祁家骏的英俊是众人公认的,而祁家骢有一张清瘦的面孔,高挺而略带鹰钩的鼻子让他在没什么表情时,也有几分隐约的阴鸷气息,只是他气度轩昂沉稳,很大程度让人没法用长相是否英俊来评价。
他们名字中都含有的一个代表良驹宝马的字眼。可是相对于慵懒的祁家骏来讲,祁家骢更像一匹蓄势待发、随时可能奔驰绝尘而去的骏马。
居然在此时将这互不承认的兄弟两人拿来比较,任苒暗暗鄙视自己的闲极无聊,脸不自觉地红了。
“你们学校应该放假了吧?”祁家骢问话的语气同样闲适。
“嗯,我打算明天回老家。”
“也好,你的老家那边气候温和一些,据说这里的盛夏热得很恐怖,一般外地人受不了。”
“你跟我算同乡啊,不过你讲普通话很标准,没有一点我们那边的口音。”
“我从小在北方长大。”
任苒骤然记起他的身份,顿时窘住,后悔刚才的没话找话。她心底纷乱,咬紧嘴唇,突然只希望车子快点到学校门口,她可以快快下车,从一个不属于她的情境中逃走,回到她的安全世界里去。
“这么敏感,真要命,我还没什么,你倒帮我难为情了。”祁家骢呵呵一笑,可是笑声中显然没有任何欢愉之意。
任苒哑口无言。
“我猜你的童年一定过得很幸福。”祁家骢的声音很平静,“你有典型正常幸福人家长大小孩子的特征,有教养,有同情心,有礼貌,时刻把请、对不起、谢谢挂在嘴边,对世界、对别人的生活充满善意的想象,容易伤感,容易幻灭……”
任苒恼火地抬头看着他:“我如果照你的方法来推理,是不是能推断出你的童年一定不幸福?”
“没错。”祁家骢一点没被触怒,很坦然地说。
任苒再次被僵住,又抱歉又委屈,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只得用力睁大眼睛忍住:“对不起。”
祁家骢瞟她一眼:“好了,我的童年可能没你男朋友那么快乐,不过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倒霉,你就别多愁善感帮我难过了。”
“我说过我不是阿骏的女朋友,我们只是一块儿长大,跟兄妹一样,感情很好。”
祁家骢看着前方,淡淡地说:“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任苒被噎得无话可说,羞愤之下,脸顿时涨得通红。
“请停车。”她终于能开口了,简短地说。
“还没到学校。”
“我现在就要下车。”
“小姐,这是立交桥,不能随意上下。”
任苒只得狠狠将头扭向车窗外,过了一会儿,祁家骢用呵哄的语气说:“好了,我道歉,刚才我确实……很无聊。”
“何必呢,你其实是觉得我幼稚无聊,对,我承认,我确实是。不过,我也许幼稚,但并不可笑,我一向不自做多情,所以没打算暗示什么。我告诉你这一点,我只是不想任何人有不必要的误会。谢谢你对我的敷衍,好在你马上要离开这里,不用再耐着性子忍受我了。”
祁家骢突然腾出右手轻轻按一下她的左肩,那个力道温和,带着明白无误的安抚意味:“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祁家任何一个人跟我都是路人关系,你是不是祁家骏女友,对我来讲,没任何意义。”
这时车子已经驶下立交桥,但祁家骢并没靠边停车的意思,而是加速疾驶着,任苒并没有任性使气的习惯,也不再吵着要下车。经过一处红灯,再左拐,便是财经政法大学的前门。车子刚一停稳,她便急急拉开车门下去,走出没几步,就被祁家骢追下来拦住。
“干什么?”
祁家骢笑道:“你忘了拿我送你的CD。”
“我不要了。”
“好了好了,原谅我,看在我马上要离开这里的份上。”
“你离不离开关我什么事?”
“我以为你是想跟我好好说声再见,并且希望再见到我的。”
任苒气得不自觉发抖:“那是我脑袋被门夹了,不过应该没有哪扇门能夹到你啊。请问你这样显示你的成熟理智有意思吗?”
“的确没意思,对不起,原谅我,我自己觉得自己真无趣。”
他看着她,语气突然十分坦白诚恳,任苒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下流了出来,她伸手夺过他拿着的CD,胡乱放入牛仔包内:“谢谢你,再见。”
居然再次在这个男人面前哭了,可真是幼稚到了家,她绝望地想,转身要走,然而祁家骢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他的胳膊揽着她的腰,将她揽进他怀中,她撞到他胸前,初夏的夜晚,两个身体一经贴近,顷刻之间便感受到了粘腻的热力。
这个拥抱来得突兀,既不算温柔,也说不舒适,却并没吓到她。任苒只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便彻底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她没有去管学校门前会不会有同学或者熟人看到这个突兀的拥抱,她所有的意念都随着他双臂的收拢飘荡开来。
“被淹没的感觉”,她想起她孩子气的愿望——茫茫人海再不是一个抽象而且被用滥了的形容词,她确实在骤然之间被强大而奇怪的力量席卷,置身于汪洋大海,城市的灯火连同喧嚣的车水马龙从她身边次第隐去,四顾之下,只有眼前这个身体可以攀附,而他对她来说,仍然是一个陌生人。如果她能预知被淹没时如此铺天盖地的恐惧无依,她还会对他有向往吗?
当任苒再次恢复神智时,她已经坐到了祁家骢的车上了,而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大桥上。
她完全不记得她是怎么上的车。
这座城市被长江分隔成两个部分,学院区在江南,商业区在江北。任苒到此地虽然有两年时间,但她并不爱好逛街,平时活动范围都在江南,难得过江,更难得在这样的夜晚经过大桥。
她将头抵着车窗玻璃,出神看着外面一掠而过的风景,只见一轮带着柠檬黄光晕的满月挂在天际,夜幕下的大江暗沉无声地奔流,间或有轮船鸣响汽笛,缓缓从桥下穿过,对岸灯火繁密,密集的霓虹广告牌闪烁迷离,使得这个城市在她眼里仿佛初见般神密。
“我还真怕你跟上次一样,哭到天昏地暗,没完没了。”
任苒早擦干了眼泪,自嘲地笑:“你为了怕我哭,还真是肯妥协。那天放着美女不陪,带我去喝咖啡,拿点心给我吃,现在又带着我这样乱转。”
祁家骢也轻轻笑了:“你第一次哭得太惊人了。我开车载着你转了三个小时,把江南半个城市转了个遍,你的眼泪就没停过,直到哭累睡着,脸上还有泪水。我当时就想,这小妞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而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里,根本不理会别人,让人想哄都无从哄起。”
她并不想辩解说她没他想象的那么爱哭,多数情况下,她并不喜欢在陌生人面前流露大喜大悲的情绪;她也不想细究他对她的这一点怜惜的性质,她本能地知道,他的感情必定和他这个人一样复杂,不是她能轻易理清的。
那一场痛哭好象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再度坐在他车内,任苒只觉得从身到心全都轻飘飘的,这种失重的恍惚感她从来没有体验过。
祁家骢再没放那种明显拒绝交谈的摇滚乐CD,只是将音响调到了调频电台的音乐节目。DJ不时播放着听众的点歌要求,送出一首首时下流行的情歌。
“我们去哪儿?”
“我对这城市也不熟,随便转转吧,放心,我不会带你去酒吧的。”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小姑娘,我给你一点儿忠告,不要随便跟男人去酒吧,那样很危险。”
她撇一下嘴:“我记得上次在酒吧碰到你,你就带着一个漂亮女孩子,你对她危险吗?”
“她不一样,她知道男女交往可能存在的危险,可是冒险会带给她乐趣,她欢迎所有可能的危险。至于你这样天真的女孩子,还是待在象牙塔里比较保险。”
他话中的那点带着调笑的轻视让她恼火,却没法反驳,只得讪讪地转移话题。
“咦,刚才这个点歌的是我们学校政治学院的师兄。”
“我读大学的时候,会有人排队到校广播站要求为自己追求的女生点歌,可能现在的孩子都直接转战电台了。”
“你干过那种事吗?”
祁家骢摇摇头,任苒倒毫不奇怪,可是她对他有强烈的好奇:“那你怎么追求女生?别跟我说你没谈过恋爱啊。”
“我大概没谈过你理解意义上的恋爱。”
“恋爱就是恋爱,什么叫我理解意义上的?”
“好吧,我就是没有时间去谈恋爱。我读书成绩普通,上的是个管得不算严格的二流大学,可是也忙到被数次警告说再旷课会挨处分,好险毕不了业。”
“你在忙什么,勤工俭学吗?”
“说是勤工俭学也可以。我刚上大学不久,就开始在一家期货经纪公司工作。”祁家骢回忆着,嘴角含了一点浅笑,“那家公司是一个拿马来西亚护照的华人开的,主要做美盘期货。我晚上上班,白天上课加补眠,还要分析盘面,调度资金,随时跟客人汇报资金动向,真的是很忙,完全没有什么闲情逸志了。”
任苒听得怔怔的,她能理解的勤工俭学,无非是做做家教打打零工,或者像她父亲带的博士生那样参与编书、做课题,已经算很了不起了,祁家骢说的这些事,完全超乎了她的理解。她从来没为钱操心过,联想到祁家骏16岁时已经偷开家里的车子出去兜风,18岁时考完驾照就收到一辆三菱跑车作为生日礼物,现在还时时盘算要将车开过来,她不禁有些怃然。
“你这相当于提前工作了啊,是不是……经济方面压力大?”
祁家骢闷声一笑:“你问得真委婉。不,我虽然小时候不算幸福,不过还好没缺过钱。去那里工作,只是喜欢捕捉驾驭行情的刺|激感觉,相比之下,大学生活太乏味了。”
“可是我总觉得,我们可能会工作一辈子,难得趁大学时学点想学的东西,享受没有压力的生活。”
“每个人想学的东西并不一样,觉得享受的方式也不一样。”
“原来工作狂也可以是天生的。”
祁家骢笑道:“可以这样说吧。我就是在那认识的老李。他是马来老板聘请的副总,全盘负责业务,可他是耶鲁商学院的金融硕士,那个职务对他来讲,简直是一种侮辱。我跟他学了不少东西,是大学老师不可能教我的。”
“那他为什么现在窝在那么个小铺子里卖咖啡?”
“他经历很复杂,等有时间你去喝咖啡,听他自己讲好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三姑六婆,什么都想打听。”
“小孩子好奇心旺盛很正常。”
任苒仍然没什么可辩驳的,只得继续问:“你一直跟老李一起工作吗?”
“我在那家公司做了两年,其实在做了不到三个月我就明白了,我们拿着客户的钱,成天分析大豆、玉米、铜的走势,画K线图,不停关注美国的天气、时政各种消息,可是单子根本没下到美国期货交易市场,只是一种跟香港那边盘房的对赌。老李见我第一个自行悟到这一点,着实吃了一惊,说我简直悟性惊人。”忆起往事,祁家骢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嘴角噙上一个微笑。
“那个……不算犯法吗?”任苒迟疑地说,祁家骢禁不住呵呵一笑,她听出了其中的揶揄之意,可是并不服气,“不许再拿幼稚这句话来压我。”
“不愧是法学家的女儿,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当然,不算合法,可是当时期货在国内还只是一个概念,大家的投资热情太旺盛了,而且寻租现象总是跟政策、法律的完善是并存的。反正我继续做所谓的美盘期货、期指,同时跟着老李学习。马来老板撤走后,我转到做合法的国内期货,没有停下来过,大学算是勉强混毕业的,大概确实没有谈过你认为的那种恋爱。”
“又来了,什么叫我认为的?怎么每件事情到了你那里都会有两个划分,我的理解跟你存在那么大差别吗?”她不服气地反问。
祁家骢并不回答,可是答案显而易见。车子已经驶过了大桥,进入闹市。道路两侧的灯光从车内掠过,将他的面孔印得益发变幻不定。任苒再次意识到与他之间隔着的年龄与认知上的差距,只能闷闷地低下头去。
“又不开心了吗?我可真是不会哄女孩子。来吧,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消遣?”
她赌气地说:“我没大志向,我就喜欢吃喝玩乐。”
“嗯,不错。可惜我恐怕没办法陪你吃喝玩乐了,任苒。”
她顿时没有赌气的心情,小声问:“你不是说那件事并不严重吗?你是不是要离开很久?”
“我说不好,有时候一个人没法控制左右一切。”顿了一下,他说,“别为我担心,也别对我有什么想法,任苒,我大你太多,经历太复杂,并不适合你。你应该跟祁家骏那样年龄、阅历相当的男孩子好好谈恋爱,享受大学生活。”
这句直截了当得毫无回旋余地的话并没让任苒伤心,“你们每个人都似乎比我自己更清楚什么是适合我的。”
祁家骢好笑:“如果每个人都这么说,就值得你好好考虑了。”
“你明知道不适合我,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回学校,反而……要抱我?”
他一下被问住了,停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是呀,我自相矛盾了。不知道为什么,看你伤心,我忍不住会想,简直是罪过,还是先哄哄再说吧。”
他的口气中带了一点儿无可奈何跟调侃,一瞥任苒,果然发现她又有些气鼓鼓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不过,我必须坦白,你抱起来软软的,确实很舒服。”
她的脸如他预计一样涨得通红,垂下眼睛,小声嘟囔着:“你没恋爱过才怪。”
“我们对恋爱的理解真的不一样,我没有在你面前装处男的打算,当然我有过女朋友,不止一个。”
任苒没单纯到那一步,她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此刻车正走在商业区最繁华的一条大道上,隔不了多远便是一处红灯,黑压压的行人如潮水般从车辆前方人行道穿行而过,行色匆匆,她一片茫然地注视着这突如其来的人流。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发动。这样且行且停,也慢慢走出了那条车流与人流交汇的大道,拐上相对安静的一条路,两边灯火渐渐沉寂,夜色重新回复静谧。
祁家骢驾着车驶上了与他们来时走的大桥遥遥相对的另一座跨江大桥,这边交通更顺畅一些,很快就接近财经政法大学了。
他减慢车速,将车停靠在路边:“好好过个开心的暑假,很快你就能忘了我。”
“你还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对不对?”
祁家骢轻声笑:“那是自然,我并不是一个总有哄孩子耐心的人。”
“我也喜欢你。”
这个坦白并没让祁家骢吃惊:“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只是觉得我跟你生活圈子里看到的男生不同,你喜欢上的是一个陌生男人带来的神秘感觉。”
被他这样用理智超然的口气一分析,任苒完全没法否认辩驳,只得怔怔出神。
“对你来说,我并不合适。别说我前景莫测,马上要离开;就算我留在这里不走,也不可能跟你谈你向往的清纯恋爱。”
“可是你刚承认是喜欢我的……”任苒顿住,咬住了嘴唇。
祁家骢平淡地说:“那我来坦白告诉你吧,我跟喜欢的女孩子之间可能的发展通常就是:只要她愿意,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我又刚好有心情,我会带她回去上床。”
任苒一下被惊得目瞪口呆,祁家骢毫不客气地欣赏着她的表情,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笑了。
“你果然给吓到了。你看,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默契直接,我没有足够的闲心,也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更重要的是,我既没办法对女孩子保留纯洁的想象与神秘感,也不希望女孩子对我寄予太多浪漫想象。”
“所以那一点点喜欢对你来讲没有任何意义,对吗?”
“多少还是有一点意义的,任苒。你实在太天真,太小,我喜欢你,所以决定对你慈悲。我不会引诱你陷得更深,更不会带你回酒店房间。那不是你要的,也不是我应该给你的。”
这个断言让任苒默然,她解开安全带,手伸向车门,可是转眼之间,她改变了主意,返身过来:“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我不是有心瞒你,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计划,我得看事态的发展再做决定。”
“把你电话号码给我。”任苒再次要求,从自己包里拿出通讯本和笔,“至少你明天不会换号码对不对?我明天就去买一个手机,把我的号码发给你。”
祁家骢皱眉,却还是报出了手机号,她就着路灯光记下来。他正要说话,她却抬起头笑了,没有刚才那样纠结的表情。
“如果你真的有一点喜欢我,那还是把我的号码留下来。方便的话,跟我联络一下。”
“这有什么意义?”
“你自己也说了,你并不会对所有人都有耐心,所以我对你来讲,多少还是有一点不一样,对吗?”她的眉目之间全是盈盈的笑意,坦然看着他,“放心,我不会望穿秋水等你,所以你不用有负担。我知道你觉得我幼稚,没耐心跟我多纠缠。可是我总会长大,会学会成年人的相处方式;你也有可能重新回来,对我甚至可能有多一点喜欢的感觉。将来的事谁说得清?也许到那时候,我对恋爱的想法不一样了,会觉得你这人很没意思,搞不好会跟你说,嘿,大叔,别来烦我了。”
祁家骢一怔,随即被逗得哈哈大笑,他脸上头次出现明朗的笑意,伸手过来抚摸一下她的头发:“聪明姑娘,好吧,我会留下你的号码,等着有一天接受你的鄙弃。”
任苒下了车,走进学校后,才在门楼的阴影中停住脚步回头,只见那辆黑色奔驰刚好缓缓启动,拐上马路,加速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快步走回宿舍,这时当然已经过了锁门时间,好在放假这几天宿管阿姨没那么一板一眼,宿舍大门只是虚掩着。她借着昏暗的灯光回到寝室,完全无意识地拿了杯子毛巾去水房洗漱,再换了睡衣,爬到自己睡的上铺躺下。
她的脑袋里被各种各样的念头充塞得满满的,混沌一片,理不出一个头绪,可是她仍然意识得到,有一点悄悄的甜蜜与微醺悄然从心底弥漫开来。
这是她初次动心,对着一个陌生而危险的男人。
和他马上隔开距离,似乎从一个不可测的深渊边退开,倒让她不至于恐慌、迷失。
恋爱应该怎么进行,她没有具体的想象,从内心来讲,她更喜欢一个精神上的恋慕;她还太年轻,清楚知道自己的生活在未来仍然存在着无数的可能性,对于离别,她没有愁绪与伤感。
她的手摸向枕边那本《远离尘嚣》微微磨损的书脊,慢慢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