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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道 正文 第114章

所属书籍: 沧澜道

    第114章

    (修过112,113,看不懂需重看)

    洛婉清接到追思的信时,她刚在树上睡了一个时辰睁眼。

    打开信她便坐了起来,一时有些不可思议。

    谢恒被抓了?

    谢恒怎么可能被姬蕊芳抓了?

    然而一看见后面的地图,她瞬间明白。

    以谢恒的能力,是不可能被姬蕊芳抓的,他被抓,只能是自己故意。

    崔衡既然说在十月初一总攻,那谢恒进入姬蕊宫怕是早有谋划,现下她最重要的就是去找谢恒,然后熬到十月初一。

    洛婉清想了想,拿出她记录下的路线,看了一眼自己的线路和记录下来的西北口音士兵数字后,她便知道自己绘制地图的任务算是完成得差不多了。

    而那些士兵……

    二百九十九。

    她看着这个数字,想起最初阿龙那里得到的消息,便知还差一个人。

    她知道差一个人,姬蕊芳也摸出了她的规律,必定会让人在这个人这里严阵以待。

    姬蕊芳等她自投罗网,那她就将计就计。

    洛婉清收起信件,整理了一下东西,好好睡了一觉,得空找了只兔子,认真吃了一顿后,看了看地图上还没去过、距离姬蕊宫最近的地方,便一路往前赶去。

    刚到地方,洛婉清便觉身后风声不对,她翻身一跃回头,便见一张巨网袭来!

    洛婉清疾退往后,巨网紧逼向前,眼见她一跃欲逃,身后一条披帛猛地破空而来,洛婉清反刀一绞,女子顺着她的力道瞬间往前,一掌击在她胸口,当即将她退砸进入网中。

    大网一收急拉而起,洛婉清只觉胸口闷痛,便一条鱼一般被人网上。

    洛婉清倒掉在树上,喘息着看向下方。

    林中走出几十个人,为首是一位面带薄纱的异域女子。

    她的眼睛轮廓很深,但并不是明显的西域人士,更像中原与西域的混血。

    洛婉清一看这人便知道对方身份,咽下血水,沙哑开口:“姬蕊芳。”

    “小小司使倒费了我不少力气。”

    姬蕊芳冷冷看她一眼,擡手道:“带回去。”

    音落刹那,洛婉清感觉身下瞬间失重,她调整姿态,却还是被特制的铁网所困,重重砸到地上。

    铁网入肉,洛婉清倒吸一口凉气,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身后重重一击,两眼一黑,便昏死过去。

    等洛婉清再次醒来时,首先感觉到的便是疼。

    她琵琶骨钩子贯穿,封锁在气脉穴位上,所有内力都被强行停止了运转,钩子随着她呼吸起伏,一下一下疼。

    这是仅次于直接废掉内力以外最保险的限制人的方式了,钩子损伤气脉的穴位,就算取下钩子,也是伤害,一旦运转内力,便会剧痛。

    好在姬蕊芳并没有完全破坏她的气脉穴位,留了一半,或许是为了给她修习阴月经所用。

    姬蕊芳抓她的意图她太清楚,所以自己自投罗网也不是很担心。

    现下最重要的问题是……

    谢恒在哪里。

    洛婉清擡起头来,环顾四周,便见这是一个巨大的房间,房间内金碧辉煌,明显是与中原不同的装饰风格。

    房间内放着一张巨大的软床,周边纱帐垂下,隐约可以看见被枕都被掀开,似乎是随时等待。

    她被拴在房间一角,没了片刻,便听见周边传来脚步声。

    洛婉清擡起头来,就见姬蕊芳带着人一齐进来。

    她径直走到洛婉清面前,旁人给她推了椅子,姬蕊芳坐到椅子上,翘起脚尖,擡起洛婉清的下巴:“你就是柳惜娘?”

    洛婉清面上染血,神色平静:“姬宫主认识我?”

    “之前我听说流风岛出了个修习阴月经的女子。”姬蕊芳端详她片刻,神色冷淡夸赞,“长得不错,配得上然儿。”

    说着,姬蕊芳收回脚尖,玩弄着指尖,漫不经心道:“我刚才验过你,纯正道宗心法,修过一段时间阴月经,但是没有到最后一步,你又不是从小修习,为何不到最后一步?”

    姬蕊芳询问着,擡头看了一眼洛婉清的发髻,有些疑惑:“嫁人了?那阴月经为何还未修成?”

    “没修成就是没修成,”洛婉清语气不善,仿佛是不知道姬蕊芳的意图一般,“既然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姑娘,何必这么大脾气?”

    姬蕊芳笑着起身,半蹲下神来,擡手掌住洛婉清的下巴:“这么漂亮的人,死了岂不可惜?要不我答应你一件事,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洛婉清冷眼看她,姬蕊芳温和道:“你放心,我无意与监察司结仇,我是想要你帮我一个忙,只要你答应,条件你开。”

    听到这话,洛婉清眼神微亮,只道:“当真?”

    “当真,”姬蕊芳诱哄着道,“我徒弟身体有些小伤,需要修炼过阴月经的女子帮他同修,你帮我这个忙,只要他伤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阴主令也可以?”

    洛婉清盯着她,问得直接。

    姬蕊芳一挑眉头,随后笑起来:“没想到你一个小小司使还颇有野心。不过……一个破簪子嘛,哪儿有我徒弟的伤势重要?我答应你。”

    姬蕊芳说得轻松:“只要你修成阴月经,帮他渡过难关,我立刻将阴主令奉上。”

    洛婉清闻言,警惕看着姬蕊芳。

    她知道她在骗她。

    谢悯然的伤势哪里是她只要同修就能帮忙的?当年他强行吸收了魏小娥所有功力,如今怕是要再填一个阴月经的女子性命才能罢休。

    但阴月经必须要她自己修习,她还差最后一步,她若不愿意,谢悯然这颗救命仙丹就没了。

    “你要我怎么修?”洛婉清盯着姬蕊芳,“我一个人修不了。”

    听着这话,姬蕊芳沉默片刻,她眼中一瞬闪过杀意,面上却还是带着笑容,只道:“简单,然儿来与你同修就好了。”

    洛婉清闻言目光中瞬间有了怒意,姬蕊芳察觉她情绪,一巴掌猛地抽在洛婉清脸上。

    “怎么,”姬蕊芳一把抓住她头发,“你还觉得我徒弟配不上你?我是给你脸了,你真当自己有选择?”

    “滚开!”

    洛婉清喘息着,恶狠狠道:“他休想碰我一根指头。”

    “少给我废话,”姬蕊芳擡手甩开她,冷声道,“给她洗干净,把然儿给我叫……”

    “你敢?!”

    洛婉清厉喝擡头,她冷冷盯着姬蕊芳:“你敢让他碰我一根指头,我必杀他。”

    姬蕊芳动作微顿,冷眼看来。

    她看出洛婉清不仅只是警告,若是平日她自然不忌惮。

    但谢悯然重伤。

    姬蕊芳盯着洛婉清,洛婉清似是惧怕,又喘息着道:“姬蕊芳,我劝你早日回头是岸。你若敢伤我,若我家司主得知,监察司必踏平你姬蕊宫。”

    听到这话,姬蕊芳眉眼一挑,似是想起什么,玩笑着道:“谢恒在你心中,是很好的人嘛?”

    “住口!”

    洛婉清立刻警告:“公子不是你能妄议的。”

    “妄议?”

    姬蕊芳想想,又走到洛婉清面前,半蹲下身,微笑道:“你喜欢你家司主啊?”

    “你放肆!”洛婉清仿佛是被人踩中心事,急喝道,“公子皎皎明月,岂容你胡言乱语?”

    一听这话,姬蕊芳不由得大笑起来。

    她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俯后仰。

    “皎皎明月……皎皎明月?!”姬蕊芳笑出眼泪,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随后道,“好罢,既然你这么喜欢你家公子,那我成全你。”

    说着,姬蕊芳擡手卸下洛婉清琵琶骨上的钩子,一把拽起拴在洛婉清手上的铁镣,牵着她站起身道:“那我就带你看看,皎皎明月真正的模样。”

    洛婉清听到这话,直觉不对,但见目的达到,她也不多想,跟着姬蕊芳往前走去。

    她看得出来,姬蕊芳对谢悯然有情,虽然看不懂他们的关系,但姬蕊芳当年让谢悯然杀魏小娥,如今看她,也不过是因为想着她将死,才忍着恶心让谢悯然碰她罢了。

    但凡有一丝机会,姬蕊芳便会情不自禁做其他选择。

    她刻意装作不知道谢恒的存在,提到谢恒,又提及自己伤害谢悯然的可能,姬蕊芳便会想起,其实谢恒也出自道宗。

    只要谢恒愿意,亦可帮她修成阴月经。那她也不用逼着谢悯然碰她。

    反正等她修成之后,谢悯然再来取用也是一样。

    只是洛婉清有些意外的,是姬蕊芳的反应。

    她提到谢恒,明显是旧识模样,似乎对谢恒的评价极低。

    但她也没来得及多想,便被姬蕊芳带着走进地牢,穿过漫长的甬道,她们来到一座铁门前。

    “开门。”

    姬蕊芳朝着旁边人扬了扬下巴,侍女立刻上前开门。

    门一点点开,洛婉清才发现这个房间竟是没有窗户,完全暗黑一片。

    大门引入光亮,照亮这个漆黑的房间,光亮一寸寸而入,洛婉清同时闻见浓烈的曼陀罗香和血肉腥气扑面而来。

    她心上一惊,随后看见黑暗中那个人影。

    他身上只剩一件单衫,也到处都是鞭痕,跪在地面,两只手被铁镣束缚挂在两边。

    他周身都被血色所染,没有一处完好,但洛婉清也看得不甚清晰。只见他似乎是听见他们的声音,像一只失去了理智的凶兽慢慢擡眼。

    然后在看见洛婉清那瞬间,瞳孔瞬间缩紧,洛婉清如梦初醒,急急冲进房中相要查看对方伤情,随即就听对方爆发出声:“别进来!”

    洛婉清生生止住脚步,谢恒跪在地上,脊骨轻颤,气息急促,压着恐惧用戾气逼视她,仿佛在看什么鬼怪妖兽。

    这样激烈的反应让洛婉清皱起眉头,便知谢恒处境不妙。

    他这样冷静自持的人,何曾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

    而旁边姬蕊芳似乎并不奇怪,她提步走进牢房,听到谢恒面前,微微弯腰:“谢司主,别来无恙啊。”

    谢恒冷冷盯着她,一言不发。

    姬蕊芳笑了起来,温和道:“替你找了个故人,带她看看你,感觉如何?”

    听到这话,谢恒捏起拳头。

    幻觉。

    他告诉自己,都是幻觉,不要相信,不要回应。

    姬蕊芳知道他此刻脑子并不清醒,也无意与他周旋,平静道:“做个交易吧,你助她修成阴月经,事成之后我将阴主令交给你,放你走,如何?”

    “你休想。”哪怕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谢恒还是一口拒绝。

    姬蕊芳笑起来,靠到他耳畔,压低声道:“你放心,这件事你出去后谁都不会知道。”说着,姬蕊芳眼中有了嘲讽,“反正这种事你做得不少,当年能卖了崔氏,今日卖了她何妨?”

    洛婉清闻言不由得看过去,谢恒动作骤僵。

    姬蕊芳笑着拍了拍谢恒的脸,站起身来,笑着往外走出去:“小姑娘,好好照顾你的明月。”

    “姬蕊芳!”

    听到这话,谢恒急急出声:“带她走条件你开!”

    “修成阴月经。”

    姬蕊芳往外出去,关上大门,黑暗彻底笼罩房间刹那,洛婉清听见姬蕊芳带了冷的声音:“我就放你们走。”

    房门猛地关上,房间里都是曼陀罗香的味道。

    谢恒急促呼吸着,似乎陷入了极度的惶恐。

    洛婉清想了想方才她看见的房间构造,提步先到安放曼陀罗香的位置,擡手将香碾灭。

    曼陀罗香与五石散不同,成瘾性极强,但培养成瘾需要一段时间,她乍然闻到不会有多大问题,但若跟着长期嗅吸,难保不会成瘾。

    而且曼陀罗香重在悄无声息改变人脑子里的想法,让自己无限顺从于心底贪念,哪怕只是方才那片刻闻嗅,洛婉清都很难确认自己没有受到影响。

    她快速灭了曼陀罗香,才听着呼吸声折回谢恒面前,半蹲在谢恒身前,压低声道:“公子,卑职奉崔大人之命前来,我带了药,可需我把脉?”

    谢恒没有说话。

    洛婉清静默等待着谢恒回应,然而对方久久不言,洛婉清不由得道:“公子?”

    “你是幻觉吗?”

    谢恒沙哑开口,却是问了这么一句。

    洛婉清一愣,随后意识到谢恒是被曼陀罗所扰,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曼陀罗香会让人激发心底最渴盼的欲望,此刻谢恒会把营救他的她当成幻觉,可见他面上虽然平静,其实心中仍旧惶恐。

    意识到这一点,洛婉清突然觉得面前人也与普通人并无太多区别,只是身在高位,逼着自己往前而已。

    她声音软下几分,赶忙回应:“公子,卑职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

    幻觉里的洛婉清不会用“卑职”二字。

    她会自称“我”,会不惜一切引诱他,攀附他,纠缠他。

    这样疏离的洛婉清,不是他的幻觉。

    可……若她不是幻觉,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若她不是幻觉……

    谢恒慢慢擡头,目光巡视在她周身。

    黑夜里看不清她的模样,只隐约能见到她的轮廓。

    可他记得,方才看见她那一瞬,她梳着妇人发髻。

    “崔恒呢?”

    他沙哑开口,洛婉清一愣。

    她看着面前似乎是神志不清的人,试探着道:“公子,他去了,您忘了吗?”

    去了。

    谢恒听着她的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道:“他去了?”

    “是。”洛婉清听着他有些怔神的话,后知后觉意识到,或许谢恒对崔恒的感情,比她以为的要深。

    所以在曼陀罗香构建的世界里,都不肯认知他离开。

    她小心翼翼重复着发生过的事,提醒谢恒:“他落水之后,下面全是绞肉的机关,你们只寻到血肉。”

    谢恒听着她平静说着崔恒离去的过往,等她说完,他似是有些缓不过神来,愣愣开口:“你不难过。”

    “公子?”

    “你心中重要的人去了,”他继续质疑,“才这么几日,你却不难过。”

    这话灼得洛婉清心上发烫,疼得滋滋作响。

    她抿唇不言,只挣扎片刻后,安慰自己谢恒没有理智,她不能如此。

    她深吸一口气,只道:“公子,他故去我自然难过,但如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您用了曼陀罗香,神志不清,还请尽量克制些。崔大人过些时日会从外发动总攻,我奉命前来与您汇合,请公子下令下一步。”

    谢恒没有出声。

    他终于确认,这是洛婉清,不是幻觉。

    如果是幻觉,他不可能幻想出一个如此冷静的洛婉清。

    他沉默着,许久后,终于理智强压下一切,闭上眼睛,低声道:给我凝气丹吧。”

    洛婉清一听便知谢恒是拒绝了让她诊脉。

    凝气丹是监察司常备用来修养元气的药物,每个司使都有。洛婉清立刻将丹药翻找出来,摸黑递了过去:“公子,药。”

    谢恒没有立刻出声,沉默片刻后,他有些难堪道:“喂我。”

    洛婉清这才想起来,他双手被困,她赶忙凝神,按着谢恒方才声音发出的位置将药送过去。

    药物送到谢恒唇齿之间,哪怕她竭力不要触碰谢恒,却还是在那一刻碰到了他的唇。

    他的唇似是裂开,干裂的皮划过她的指腹,惊人的热度灼得她心上一惊,洛婉清立刻收手退开,忙道:“属下冒犯。”

    谢恒见她躲闪,动作微顿,含着凝气丹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后,他低声道:“你先休息罢。”

    洛婉清立刻依言退下,找了最远的角落坐下。

    谢恒自己主动进来,不可能让自己受重伤,她倒也不用多做担心。

    如今谢恒在,她便无需再多想其他,想多了便是僭越,她得有自己的分寸,于是她也没有再多问,只安静等在角落里。

    谢恒含着凝气丹缓了片刻,感觉舌尖终于恢复了些知觉,尝到了些苦意。

    这时房间里传来“咔嚓”一声响动,随后就听铁镣落地之声,洛婉清当即睁眼,便知是谢恒的铁镣被人卸了。

    姬蕊芳声音恰时又在门外响起来:“谢灵殊,下一次送药是明日清晨,我会为她诊脉,她若修得阴月经,我会给你药,你也舒服。”

    说着,姬蕊芳语气里带了讥笑:“好好把握,你应当不会折磨自己。”

    听到这话,洛婉清下意识看向谢恒。

    谢恒没有立刻说话,洛婉清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也知道外面还有人。

    两人都安静不言,谢恒独自坐在角落,等外面连呼吸声都变远,洛婉清才起身走到谢恒身边,压低声道:“公子,你可好些?”

    谢恒靠在墙角,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洛婉清小声道:“现下我们如何安排?”

    谢恒没立刻回话,他似是思索,过了片刻后,他寻了一个最中性的问题询问:“你怎么来的?”

    听到这话,洛婉清如实禀告自己离开:“卑职接到崔大人传信,言及公子于林间故意被捕进入姬蕊宫,同时给了卑职公子绘制的路线图,让卑职来姬蕊宫与公子汇合。卑职这些时日已诛杀流风岛上西北士兵二百九十九人,姬蕊芳意以最后一人设伏于卑职,卑职便将计就计让她捉拿回来。姬蕊芳欲让谢悯然与我修成阴月经后取我内力,我以言语相刺,诱姬蕊芳将卑职送到公子这里,与公子相见。”

    谢恒听着洛婉清的话,分析着外面发生过的事情。

    她说崔衡传信,证明洛婉清清不在流风岛,她是白虎司的人,那她可能是被派出来探路。

    她说崔衡说他于林间故意被捕,这应该是崔衡为了遮掩他的身份、不让洛婉清发现崔恒和谢恒之间关联撒的谎。也证明洛婉清在她落水后应该见过“谢恒”,那玄山应该带人到了流风岛,目前所有人大概安全。

    她一直只提及自己,所以这次入林应当只有她一人。

    诛杀西北士兵二百九十九人,仅剩一人用于设伏,那这些士兵在林中应该是三百人。

    将计就计,意味着洛婉清早知道姬蕊芳打算用她来为谢悯然疗伤,所以有恃无恐。

    以言语相刺送到她这里,姬蕊芳又让他帮忙她修阴月经……

    她是故意让姬蕊芳送她到他面前来,哪怕她知道要修成阴月经需要付出的代价,知道崔恒刚去,她还是义无反顾为了公事而来。

    想到这里,明知她没什么错,谢恒却还是觉得心上有些发闷。

    他没敢再问下去,只转了话题:“其余两百人在哪里?”

    “姬蕊宫。”

    “任务完成得如何?”

    谢恒将这些信息吸入得差不多,轻声追问。

    洛婉清不觉有异,只道:“雪灵山的外围机关基本被我拆除,已将地图让追思交回崔大人。”

    “崔君烨说什么时候会动手?”

    “十月初一。”

    “十月初一……”

    谢恒呢喃,随后询问:“现在是初几?”

    洛婉清一顿,察觉谢恒应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许久,她轻声道:“九月二十七。”

    十月初一,那就是五日后。

    他们要在这里熬五日。

    谢恒心中盘算,过了一会儿,他缓声道:“阴月经修成需要至少四日,在此之前姬蕊芳不会对你我动手。但她会每日查探进度,如果她不满意,我们熬不到那时候。”

    洛婉清闻言,便知道了谢恒的暗示。

    阴月经她必须要修,他们才能有保命的机会。

    她捏紧手中的刀,没有回话。

    谢恒靠在墙上,闭眼继续道:“等你阴月经修成之日,你便会被姬蕊芳送到谢悯然身边,谢悯然如今重伤,我予你两条路。一条是我拖延阴月经修成时间,留你在我身边,我想办法护着你,拖到第五日,我们一起等崔大人进来救人。”

    洛婉清闻言一怔,倒没想到谢恒到此刻还能想着护着她,只是谢恒随后又道:“但此法对你我风险都大,若是姬蕊芳铁了心要与你我动手,我没有绝对把握。”

    “另一条呢?”

    洛婉清闻言立刻询问。

    谢恒语气平淡:“我助你修成阴月经,同时教你姬蕊芳的功法,你去谢悯然身边,趁他重伤,你找机会反吸食他内力,杀了他。”

    洛婉清心念一动,擡眸看去,听谢恒分析:“此法对你风险极大,届时她心思在你和崔大人身上,应当来不及管我。但若成功,对你大有裨益。你如今身在刀尖,已无退路,只能往上攀爬,否则便是粉身碎骨之命,你想好回我话吧。”

    洛婉清听谢恒的话,没有回话。

    他虽然是让她选,可言谈之间,却早已帮她做了选择。

    她知道自己应该顺着谢恒的话应好。

    可她开不了口。

    她知道修成阴月经要经历什么,她曾经委婉问过崔恒,是不是没有想过教她阴月经。

    而那人就是温柔拍了拍她的肩头。

    那时候她就知道,他没有打算留下,可是她从未想过,他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离开。

    一想到崔恒这个人,她无法应下谢恒的要求。

    可她的理智——她在崔恒离开后,逼着自己压住所有的理智,告诉她,她该接受这个让两个人风险最小、对她前程最好的提议。

    她一声不吭,谢恒似乎也知道她挣扎。

    过了片刻后,谢恒突然肯定出声:“你不愿同我修阴月经。”

    “卑职……”洛婉清一时无法开口。

    她应不下声,又不知如何否认。

    僵持片刻后,她终于承认,只道:“公子……有没有其他办法?”

    谢恒没有立刻回应,过了许久,才道:“有。”

    “还请公子明示。”

    洛婉清心下一松,语气不由得明快几分。

    谢恒靠在墙角,屈膝垂眸:“修习阴月经之人与常人不同之处,在于其真气阴阳平衡更多。我可以每日为你注入一次真气,应付姬蕊芳。等到第四日,于你身体注入最后一股真气,你可以应付谢悯然的查探。”

    “那……”

    “但假的就是假的,”谢恒提醒她,“谢悯然吸食你的内力,至多三分之一的时间,就会意识到你不对。你要杀他,只有这三分之一的时间。”

    洛婉清听着谢恒提醒,立刻道:“卑职明白。”

    洛婉清应声之后,谢恒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他声音再次响起:“曼陀罗香上瘾之人分成三个阶段,药效起时,飘飘欲仙,情欲旺盛。药效消退后,便会有一段平静时间,再之后,如果没有定时服药,周身便如蚂蚁攀爬,痛苦不堪。最重要的是,它会改变人的脑子,驱使人无限迁就于自己的欲望。人失去理智,从来不是因为痛苦,而是找到借口。”

    “公子的意思是?”

    “今夜我拿不到药,”谢恒语气淡淡,似乎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为了拿药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里每日辰时远处会有钟声,辰时之前,你不要信我说的任何一句话,也不要让我靠近你,更不能让我碰你。如今情况特殊,许你犯上。你若软弱半分,洛婉清,”谢恒顿了顿,随后哑声道,“我们谁都逃不了了。”

    “是。”

    洛婉清答得郑重,谢恒疲惫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过了许久,谢恒在暗夜里突然开口:“柳惜娘。”

    “公子?”

    “现在……你过得好吗?”

    这话问得突兀,太像故人久别重逢。

    意识到这一点,洛婉清心上快了一拍,然而她瞬间想起谢恒方才说过的话。

    曼陀罗香会引诱人往所有欲望发泄之处去想,譬如谢恒想让人救他,那哪怕来的是害他的人,曼陀罗香都会让他找出理由忽视所有不对,然后让他失去平日警觉相信对方。

    又譬如她希望崔恒活着,那曼陀罗香便会给出无数借口,让她相信崔恒可能活着,从而引导她做些不理智的事。

    所以吸食曼陀罗香的人,保持冷静的办法,往往是把所有自己过去期望之事反着想。

    但饶是如此,很多人也不能成功摆脱这种药物的影响。

    方才进门时,她吸食了一些。

    量虽不多,但多少有些影响。好在她尚且有些理智,便逼着自己把这种不该有的念想压下去,轻声道:“禀公子,卑职过得还算不错。”

    谢恒听着她的话,似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

    说着,洛婉清竟听出了几分伤怀,对方轻声道:“崔恒没影响你就好。”

    洛婉清听着这话,动作一顿。

    过了片刻,她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对崔恒的惦念,无需告知他人,也无需让别人担心。

    但她知道,这个人的名字,蔓延在她的每一寸骨头,每一块皮肉,每一滴鲜血。

    他流淌在她所有时光与躯体,她活一日,他在一日。

    两人静默无声,洛婉清闲着无事,便打坐修养。

    入定之后,她便对周边声音感知不明显,谢恒听着她的呼吸声平稳下来,有些艰难拉开衣领。

    他觉得热,但他不想在洛婉清面前做什么。

    和她在这种时候相见,本就已经很狼狈,不想再更狼狈下去。

    她向来不喜欢他。

    不当更让她觉得难看。

    只是药效起来,他越发敏感煎熬,旁边洛婉清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磨在他心弦。

    他看不清她的模样,但他可以窥见她的轮廓。

    她束着妇人发髻,身姿端正,像是一把出鞘的刀刃,在夜里燃着引人的火光。

    他像是扑火飞蛾,远远看着,脑海中有无数念头,引诱着他往前。

    他看着她,忍不住想。

    她为什么梳上妇人发髻,为何而梳?为了崔恒对不对。

    如果是为了崔恒……那她心中有他,喜欢他,她愿意属于他,那他为什么不可以上前?

    为什么要独自在这里痛苦。

    他上前去,她一定也很高兴,她喜欢的……

    想起过去她在他口舌指尖一次次哭出来的模样,谢恒完全克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喘息起来。

    他脑子里一次次说服自己,然而他却又清醒知道,这只是曼陀罗香所带来的引诱。

    他知道这是自己妄想,这不过是自己说服自己找的理由。

    她为什么愿意,那不全是爱。

    无论是崔恒谢恒,亦或是任何一个人,救了她,她都会偿还。

    就算是她愿意……

    他又拿什么去许诺未来?

    如今她过得好,崔恒走了,她也能过得好,他又何必打扰?

    非把人拖下泥带进水,才肯罢休吗?

    他一面咒骂自己,一面低喘。

    好不容易熬过了第一个阶段的药效,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他终于得了些许喘息,便闭上眼睛,好生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长,等他醒过来时,开始感觉脑子有蚂蚁钻进去。

    他知道这是最难熬的第三个阶段来了。

    吃了药他会好,但不吃药,这种痛苦只会越来越强烈。

    只要修成阴月经,他就能拿到药。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他他开始忍不住用手拍打自己脑袋。

    旁边洛婉清刚刚将筋脉又拓了一圈,从入定中出来,听见谢恒似乎是在撞墙的声音,忍不住出声:“公子?”

    谢恒动作声音一顿,随后哑声道:“无事。”

    说着,他似乎压了几分焦躁道:“别同我说话。”

    洛婉清一顿,随后便不敢再出声。

    她不断听见墙角发出撞击声,喘息声。

    没了一会儿,声音便消失了去,仿佛那不存在活人。

    洛婉清心中微惊,犹豫片刻后,她还是按耐不住,试探着道:“公子?你还好吗?”

    对方没有回话。

    洛婉清当即起身,取下千机握在手中,急急朝着谢恒方向赶去。

    她看不清房间,只能凭着方才谢恒声响方向,慌忙寻去:“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一只手又急又重一把攥过她手腕,洛婉清心中骤紧,急喝出声:“公子!”

    谢恒手上一松,洛婉清紧握千机,呼吸微乱。

    两人僵持不言,过了许久,谢恒沙哑开口:“你别怕。”

    说着,他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从她手中将千机取走,低声安抚:“我只是借一只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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