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73章
这话让李归玉呼吸停住,他盯着她,脑子竟有些乱了起来。
她说得不错,琵琶要学很久,但武艺不用吗?
她没有一块骨头和洛婉清一样,除却琵琶,他其实根本没有找到任何她是洛婉清的铁证。
可他就觉得她是。
“你不想认。”李归玉盯着她,开口,声音却在打颤。
洛婉清见他动摇,微微一笑,只道:“殿下愿怎么想就怎么想,但在下现下并无任务在身,我不能骗殿下。”
说着,洛婉清故作镇定颔首:“告辞。”
说完,洛婉清转身离开,也就是那一瞬,身后凌厉剑气袭来,洛婉清凌空一转,剑气瞬间斩断头顶发簪,青丝如瀑而下时,洛婉清也将信号弹猛地扔了上去。
信号弹在两人头顶炸开,洛婉清与李归玉一掌相接,随即便觉巨力将她震开。
她控制着身体被砸远,在落地刹那见李归玉疾驰而来,洛婉清袖中刀刃如弯月滑上,直迎李归玉咽喉,李归玉手中花灯如剑一挑,剑锋直挑她的衣领。
洛婉清面色微变,用刀刃猛地绞下他花灯长杆,厉喝出声:“你做什么?!”
“既然不认那就验验。”
李归玉冷着声:“洛婉清肩头有颗红痣,你既然不是,不如让我一看死心?”
这话让洛婉清心上一慌,李归玉花灯在手中一旋,瞬间将洛婉清逼开。
信号弹已放,洛婉清也没了什么顾忌,干脆一跃上墙,直奔主院方向,和李归玉厮打起来。
两人过招不过片刻,周边侍卫就赶了过来,郑府侍卫见李归玉和洛婉清动手,立刻拔刀围上。
李归玉见状,剑风瞬间急了不少,洛婉清到格外镇定,且战且退,眼看着到了桥边,李归玉剑势暴涨,花灯剑头作剑,一剑划向洛婉清肩头衣衫,洛婉清去路已被封死,只见花灯长杆挑来,避无可避。
那长杆来得太快,眼见就要划破她衣衫,旁边突有另一盏灯急袭而来,猛地撞在李归玉灯上!
两灯相撞而灭,随后缠绕在一起,带着李归玉的灯就撞进水中。
一个清冷矜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惜娘,过来。”
洛婉清完全没有任何思考,借花灯相撞瞬息,便退到说话人身边。
李归玉冷眼擡眸,便见周边已经来了许多人,谢恒长衫玉立,手中还提了一盏灯,站在桥头,冷淡看他。
洛婉清就站在谢恒身侧,低头轻轻喘息,谢恒扫她被划破的外衫一眼,将花灯递到她手中:“拿着。”
洛婉清茫然接过花灯,李归玉目光骤冷。
但在场所有人都不敢上前。
那是谢恒。
是执掌大夏生死权力之巅峰,最得圣宠的谢恒。
李归玉捏起拳头没有说话。
就看谢恒空出手来,脱下外衣,将外套盖到洛婉清身上。
这个动作他做得恪守礼节,中间没有触碰到洛婉清半分,然而当谢恒气息铺天盖地包裹而来时,洛婉清还是僵直了身子。
谢恒察觉她抗拒,动作微顿,随即似是生恼,周身气势压下,擡眸看她,命令道:“披着。”
洛婉清不敢再动。
纵使执掌监察司多年,但谢恒毕竟还是出身世家的公子,一些礼节刻在骨子里。
例如当初相思子刺杀他引他去后山,颠簸山路他便会主动伸出手臂相扶,现下她青丝尽散,衣着狼狈,他自然也不会不管。
洛婉清知他是因为她衣衫被李归玉剑气划破,没有半点男女旖旎之意,但不知是不是药物影响,披着他衣衫,鼻尖尽是谢恒的气息,便让她原本一直压制着的异样感知突然敏锐起来。
她顶着谢恒衣服不敢说话,将面容尽埋在暗处,低声道:“是。”
谢恒闻言,气势收敛,擡眸看向一直盯着他们的李归玉。
周边人越来越多,郑璧月带着人匆匆过来,一见洛婉清,便冷了脸色,随后赶紧跑向李归玉,焦急道:“殿下,你还好吧?”
李归玉没有出声,只盯着洛婉清手中的花灯和被她顶在头上、遮住她周身的衣衫。
郑璧月看出不对,只道:“殿下怎么会和柳司使动起手来?还有柳司使,”郑璧月转头看向洛婉清,皱起眉头,“你怎会在我郑府后院?”
“此事当问郑小姐,”洛婉清闻言,便立刻出声,拿出她之前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我一出宴席,便觉不适,到后院休息,我正打算出去,便遇到三殿下纠缠,才与三殿下厮打起来。”
“柳司使这话当真漏洞百出,你既然是正大光明进来,为何要偷偷摸摸出去?”李归玉盯着她,明显不打算放人,“今日郑府中进贼,丢了贵重之物,下午搜查一个多时辰,柳司使若不能去刑部走一趟,怕是说不清楚。”
“我倒是可以去,”听到这话,洛婉清轻笑一声,随后擡头,将目光落到郑璧月身上,意味深长道,“但在下是监察司之人,断不能让各位如此随便污蔑,要查就查个彻底,请监察司刑部中御府一起来查,看看今日我到底是如何进的后院,又为何,会一个男子相逢,相逢后,对方还划破了我的衣衫,意欲何为?”
听到这话,郑璧月瞬间反应过来,洛婉清这是在提醒她。
洛婉清是她下药送进后院,这点毋庸置疑,不查还好,若是监察司刑部中御府一起插手,难保不会查出点什么。
到时洛婉清攀咬她下药让李归玉试图奸污她,纵使没有足够的证据,但也怕是说不清楚。
毕竟她与李归玉未婚妻生这样相似,李归玉如今的确也划破了她的衣衫,说李归玉对洛婉清有意,倒也不是毫无根据。
而她又给洛婉清下药送到后院……
李归玉如今在朝堂名声极佳,如今正是太子刚丧关键时期,诸位皇子蠢蠢欲动,一旦有这种把柄,无论真假,怕都要被有心之人拿出来攀扯一番。
若今日李归玉不在,不过就是给一位六品司使下药,就算查出来,她随便推一个人出去顶死即可。
可如今牵扯了李归玉,她不能给李归玉找这种麻烦。
郑璧月一想,便立刻做了决定,马上道:“误会,都是误会!”
郑璧月一出声,李归玉立刻看了过来,郑璧月知道李归玉在警告她,她硬着头皮,笑着解释:“今日柳司使的确不适,我便让人将她带到后院,”说着,郑璧月看向李归玉,笑着道,“殿下怕是弄错了,误以为她是贼子,才大动干戈。”
李归玉闻言,便知还有内情,郑璧月不帮他,他留不下洛婉清。
然而放她走……
李归玉擡眸,死死盯着谢恒身后披着谢恒衣服的人。
周边都不出声,过了许久,他提步上前,走到谢恒面前,还欲再走时,谢恒出声,似是已经忍耐到极致:“止步。”
听到这话,李归玉知道自己不能再走。
他捏着拳头,目光越过谢恒,只看着谢恒身后的洛婉清,仿若周边再无他人,用只有桥上三人可以听到的音量,冷声询问:“既然你不是,为何不敢让我验?”
“殿下验不出,”洛婉清语气平淡,“你说的标记,再容易造假不过,我是怕殿下执迷不悟。”
“你不认。”李归玉笃定开口。
洛婉清擡眸看向李归玉,冷静道:“我既不是,如何认?”
李归玉笑起来,他笑容里全是冷意:“那你之前一直想要装成是她,暗示我你是她,是在骗我?”
“任务所需,”洛婉清答得公事公办,“还望殿下见谅。”
“那你再骗骗我,”李归玉看着她,“你告诉我,既然回来,为什么不到我身边来?”
“三殿下,”谢恒终于开口,擡眸看去,“过了。”
听到谢恒开口,李归玉终于挪开目光。
他盯着谢恒,好久,终于道:“多谢司主提醒。”
随后他又看向洛婉清,他忍了又忍,终于道:“最后一次。”
如果,那具尸体不是她。
如果,她真的在骗她。
如果,她是不肯认……
想到这里,李归玉温和笑起来,颔首行礼:“再会。”
说完,李归玉没做任何解释,转身便走。
洛婉清皱起眉头,看着他的背影,直觉有些不安。
他这一走,郑璧月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谢恒也转过眼眸,看了一眼正看着李归玉和郑璧月背影的洛婉清,淡道:“走吧。”
洛婉清闻言,赶忙跟上,提步跟在谢恒身后。
谢恒走得很快,气势相比白日更冷了一些,让他整个人显得越发孤寂高远。
洛婉清察觉,知道谢恒现下应当很是不高兴。
下属把这种风月之事牵扯到公事,还让他来处理,换做任何一个上司,都会不喜。
她不敢说话,低头跟着谢恒,一路走到宾客所在的花厅。
进了花厅,众人便都看了过来。
她头顶着谢恒的外衣,手中提着一盏花灯,将脸藏在暗处,跟着谢恒疾行。
虽然看不清脸,但注意到的人看到没遮住的衣衫,也认出了她的身份。毕竟她今日风头太盛,太过扎眼,哪怕是衣衫纹路,也总有有心人记住。
若她是闺阁中待嫁女子,今日名声算是毁了。只是她是监察司的司使,司使出来办案,总有些意外,众人便也只敢诧异看着,不敢多问。
谢恒没有心情在此处逗留,走得很快,这也合了洛婉清心意。
今日时间拖得太长,原本一直被她压制着的极乐丹药效已经开始有些克制不住,早些到达监察司,她方才安全。
只是走了没片刻,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高喊起来:“灵殊!”
谢恒顿住步子,洛婉清心上一颤。
两人回头,便见谢毓书提着花灯小跑过来,瞟见洛婉清,谢毓书正要说话,随即看见了洛婉清手中花灯。
他愣愣看着花灯,谢恒不着痕迹将洛婉清挡住,不耐开口:“什么事?”
“哦,”谢毓书反应过来,赶忙道,“我是来说,叔父……也很久与你没见了。”说着,谢毓书声音低了下去,“既然琴音盛会能来,那……”
“我来办案。”
谢恒打断他。
谢毓书脸色微僵,随后有些尴尬笑起来:“哦,这样。”
说着,谢毓书将目光又落到洛婉清手中花灯上,迟疑着发问:“这花灯怎么……”
话没说完,他便察觉谢恒冰冷的视线,谢毓书再迟钝也知道不能再说下去。
他声音僵住,谢恒气势稍敛,淡淡扫过他,转身道:“走了。”
说着,他便带着洛婉清离开。
洛婉清跟在谢恒身后,一路往前,走出府外,便见朱雀坐在马车上,嘴里叼着根草,百无聊赖哼着曲子。
看见谢恒出来,朱雀马上从车头跳下来,满脸恭敬道:“公子。”
谢恒应了一声,踩着车凳上了马车。
等谢恒进了马车,洛婉清不由得有些犹豫。
她现在状态不太好,与谢恒这么私下共处一辆马车,她怕自己露出什么异样。
她不敢上马车,谢恒察觉她不动,擡眸看来,命令:“上来。”
“公子,”洛婉清抿紧唇,低声道,“卑职想自己回去。”
谢恒闻言,冷声追问:“为何?”
“今日之事多谢公子相帮,”洛婉清没察觉谢恒异样,将谢恒的衣衫和花灯递了过去,朱雀茫然接过,就听洛婉清道,“卑职还有它事要去处理,望公子应允。”
谢恒没有出声。
按理谢恒听到这里就该放人,然而他却还是没有,过了许久,继续追问:“什么事?”
这话让洛婉清一愣,她没想到谢恒还会继续问下去,一时竟是不知该撒什么谎。
谢恒一看她的模样,便知她只是敷衍。
他有些自厌转头,淡道:“去吧。”
得话,洛婉清松了口气,赶忙转身离开。
听着她远走的脚步声,有种涩意从心上升腾而起,让他有些不堪。
朱雀看着洛婉清的模样,忍不住道:“这是怎么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谢恒,疑惑道:“公子,你们吵架了?”
“与我无关。”
谢恒放下车帘,淡道:“走吧。”
与他无关。
她的爱,她的恨,她的未来,都与谢恒无关。
她只是谢恒培养的一位属下,与朱雀,与星灵,与监察司的众人没有任何不同。
所以在她处理私事与李归玉对峙时,他不能开口多说一句。
在她转身离开时,他不能多做挽留。
谢恒永远只能站在一旁端望、目送,培养她成为监察司最优秀的司使,看她扶摇直上,乘青云。
他本就是遗留阳世的孤魂野鬼,孤身而来,便该不带半点牵挂而去。
可他也是崔恒。
谢恒闭上眼睛,忍不住蜷起手指,感觉心尖像是被那只白玉飞鹤簪锐利划过,一瞬想起那烟火下,让他忍不住伸手触碰的女子。
当过看过人间最美风景的崔恒。
又怎甘心只当谢恒?
“公子,”朱雀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有些疑惑道,“就这么放着柳司使自己回去啊?我看她有点不对啊。”
这话让谢恒动作一顿。
那些充斥在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瞬间止住,他脑中突然闪过方才洛婉清暗示郑璧月的言语:“要查就查个彻底,请监察司刑部中御府一起来查,看看今日我到底是如何进的后院,又为何,会一个男子相逢,相逢后,对方还划破了我的衣衫……”
他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急喝出声:“停下!”
说着,他撩开车帘,冷眼看向长道:“她往哪个方向走的?”******
洛婉清和谢恒刚离开,郑璧月便追着李归玉进入后院。
两人一进无人长巷,李归玉转手便掐住郑璧月脖子,将她猛地按在墙上,冷声道:“给我一个理由。”
郑璧月知道李归玉问的是方才放走柳惜娘之事,她挣扎着看着李归玉,艰涩开口:“应当是我问殿下吧,殿下到底为何邀请她来郑府,又为何一定要将她带到下狱?”
“她牵扯东宫的案子你不知道?”李归玉凑上前来,郑璧月冷笑出声。
“所以今日她为何而来呢?”她不让半分,与他争锋相对。
李归玉神色微冷。
王家的烂摊子王家不希望郑氏知晓,郑平生若知道,难保不会做些什么。
而且若让郑平生知道他在为王家做事,难免会有想法。
郑璧月不敢让他知道她做的事,但也笃定了他亦不敢同她直说他今夜所做之事。
两人对视之间,却已是将一切心知肚明。
过了片刻,李归玉松了手,上前一步,低声示弱:“壁月,你知道我的难处,不要为难我。你我将要成亲,我们才是一体。”
“殿下的意思我自然省得,”听李归玉声音放软,郑璧月声音也温和下来,缓声道,“只是今日柳司使的确是因身体不适进的后院,若是查起来,我怕对殿下名声不利。她一位女子,咬死要污蔑殿下,哪怕殿下清白,也是说不清的。”
听这话,李归玉一顿,他擡眸盯着郑璧月,瞬间便明白郑璧月做过了什么。
他克制住惶恐焦灼,遮住眼中冷意,笑了笑:“是我思虑不周,误会你了。”
“只要殿下没事,壁月受些委屈不算什么。”
郑璧月含羞低头,却是没有半点让步。
“宴席未散,”李归玉转过头去,“我陪你见见宾客吧。”
李归玉这要求让郑璧月有些诧异,但他愿意与她一起见客,便是她未来身份的另一种承认,郑璧月也不推辞,只道:“是。”
说着,两人便一起离开,李归玉看了一眼一直守在不远处的紫棠,朝着紫棠指了指后院,便提步往外。
李归玉跟着郑璧月在花厅见了会儿人,便见紫棠重新出现在视野,他也没耽搁,转头看向郑璧月,温和一笑:“壁月,我有些累了,今日就到这里,先行告退。”
郑璧月见天色已晚,也没留人,送着李归玉离开。
等李归玉领着紫棠青竹走出大门,紫棠立刻上前:“问了侍女,是给柳司使用了极乐丹。”
听到这话,李归玉眼神冷下来,擡手:“解药呢?”
“这儿,”紫棠将药瓶奉上,“我按着侍女指引偷了出来。”
李归玉拔开药瓶闻了闻,确认药没问题,随后擡眸:“那侍女怎么处理的?”
“杀了。”
紫棠垂眸:“扔在巷子里。”
“可惜了,”李归玉收起药,冰冷道,“你该放在郑璧月床上,她太放肆了。”
“还有,”紫棠抿唇,有些紧张道,“殿下,卢令蝉被他们带走了。”
“无妨。”李归玉转身跃向监察司方向,淡道,“他活不了,先去找柳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