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63章
洛婉清从谢恒房间走出来,星灵已经下山。
竹思上前来,温和道:“柳司使先回去睡下吧,明日公子会让人给您通知结果的。”
洛婉清颔首道谢,但心里已经知道结果。
或许是因为确定案子到了手里,上山时那点郁闷倒也消散不少,她同竹思笑了笑,便同她道别,自行回了房间。
她刚走出谢恒小屋,青崖便提步走了进来,他一扫地面,跪坐在地,温和道:“我还以为公子是想把案子给星灵。”
“何以见得?”
谢恒目光方才洛婉清坐过的位置上收回,青崖笑起来:“柳司使赢得极为漂亮。”
“应当的,”谢恒笑了笑,“若非有天赋,我当初也不会亲自去试她。”
“那你还加试?”青崖有些奇怪。
谢恒轻敲着桌面,缓声道:“我若不加试一道,司里对她敌意会很大。一个人走得太快,就得有人压一压。”
青崖一听,便明白谢恒用意,若洛婉清不能样样赢过星灵,仅靠武力,倒不如老老实实再在星灵手下磨一磨。
但现在谢恒却还是把案子给了她,青崖不由得好奇:“她答得了什么?”
“她说,”谢恒擡手撑额,闭眼笑起来,“她会把东宫六率的位置给我空下来。”
听到这话,青崖一愣。
他想了想,随后笑起来,点头道:“的确聪明。”
说着,青崖叹了口气:“可惜了好生生一个美人,今日伤成这样。我瞧她看着星灵的九曲,可眼馋坏了。”
谢恒听出他的暗示,没有理会。
青崖小心翼翼:“可好久没崔影使了呢?”
谢恒闻言,擡起眼眸,薄唇一张,只道:“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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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自己房间,彻底放松下来,洛婉清顿时觉得全身在疼。
她被星灵的剑风割了好几个小口,大碍没有,但的确火辣辣的疼。
这些伤口太小,她懒得打理,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也不想清理,干脆脱了鞋子,倒在床上就睡。
她睡得迷迷糊糊,半夜好似做了梦。
隐约听到什么声音,努力想睁眼,又感觉极其困顿,挣扎许久,终于睁开了一条眼缝。
只见到一个影子,一身白色广袖单衫,用红色发带将长发半挽,银白色坠珠面具,周身仿佛都镀了一层月光,似是仙人入梦踱步而来。
冷香袭至,洛婉清动弹不得,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深陷在一场无法自拔的梦里。
她勉力看着他坐下,含糊喊出一声:“崔恒?”
对方动作一顿,却没出声,只从药箱里取了膏药,转过头来,细细为她擦到伤口上,给她诊脉片刻,确认无事,随后便要起身离开。
只是一动,洛婉清便又突然伸出手,很微弱的力气拽在他的衣袖上,低低呢喃:“别走。”
谢恒没有回头,他提着药箱,抿唇不言。
等了许久,等听她呼吸声沉了下去,他知道是安神香彻底起了作用,他终于是闭上眼睛,自恼坐下。
他一回来,洛婉清便似有感知,整个人呼吸放松下来,手松了几分。
谢恒背对着她,坐在床边,听着她的呼吸,他忍了片刻,终于还是回眸看去。
她今日衣衫未换,露出的肤色青青紫紫,趴在床上蜷缩着,带着伤的手握着他的衣角,像一只无人要的猫儿,可怜可爱。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擡起手来,掐在她的脖颈。
她脖颈纤细,在他掌下显得格外脆弱,他不自觉用了力,压低了身子,死死盯着她:“又不在意我,唤我做什么?”
洛婉清不知是不是听到,她睫毛轻颤,似是有些委屈,又唤了一声:“崔恒。”
这声音和她平日不同,细细柔柔,仿若撒娇,听得人耳酥:“你回来啦。”
谢恒动作一顿,手指放松几分。
这话熨在他心上,将那酸涩的褶皱一一烫平。
他擡起眼眸,落在她脸上伤痕上。
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擡手,他轻轻拂过她伤痕,低头认输。
“算了。”
他语气软下来,说着,直起身来,替她去外衣,脱了袜子,整理了头发,寻了个舒服姿势,安置在床上。
之后拉了被子,为她盖上。
做完这一切,他呼吸微乱,自知不能再留,起身要走,却发现衣角还在她手中。
谢恒气笑,他拽住自己袖子,低下头来,贴在她面上,哑着声威胁:“再不放,你可别哭。”
说着,他将衣角狠狠一扯,这次洛婉清倒当真是拉不住了。
袖子从洛婉清手里挣出来,他直起身来,有些狼狈离开。
洛婉清一觉睡得极好,等第二日醒来,她感觉自己身上极为舒畅,擡手看了看手上的伤口,都被人处理过,联系昨夜隐约的印象,她立刻反应过来,怕是崔恒来过。
她赶忙下床,赤足跑了出去,结果围着长廊转了一圈,也没在周遭看到人。
昨夜像是做了一个梦,她不由得有些失落,茫然回到房间,呆呆坐了一会儿,随后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洛婉清惊喜回头,就见白离抱着一把刀站在门口。
洛婉清一愣,随后赶忙收敛起神色,恭敬道:“师父。”
“好像很失望?”
白离将她上下一打量,看出她情绪变化,笑着道:“以为我是谁?”
“我……”洛婉清本想遮掩,白离却径直道,“崔影使?”
听到这话,洛婉清顿住。
白离抱着刀进来,打趣着她:“脚步声都听不出来,看来你是太想了他。”
洛婉清知道骗不过白离,转了话头:“师父知道他回来了?”
“昨夜回来了。”
白离看了一眼她床边安神香的香炉:“但又走了。”
“这样……”洛婉清点点头,看着白离一直笑着瞧着她,这才将目光落到白离抱着的刀上,“这是?”
“终于问啦?”
白离笑起来,将刀递给她:“这是你的奖励,昨日你赢了星灵,刀又断了,公子决定将案子交给你,顺便让我将这刀带来。”
洛婉清一愣,低头看向手中的刀。
“拿着啊。”
白离催促,洛婉清从白离手里拿过刀,这是一柄环首刀,身直而长,顶端为圆环,刀鞘身白,镶嵌蓝色晶石,在阳光下格外闪亮。
洛婉清拔出刀刃,刀刃一出,便觉寒光凛凛,室内生寒。
刀身银白雪亮,中间有一道蓝色晶线,将刀身一分为二,倒影着洛婉清的面容,无论是刀还是人,都漂亮得心惊。
“此刀名‘惜灵’,”白离开口,介绍道,“寒铁晶石锻造,边缘锋锐,刀身坚韧,论起硬度,可谓当世无二。更重要的是,此刀极轻。”
洛婉清闻言看过去,白离笑笑:“你所修刀法太过刚猛,以力取胜,按理应当笨拙,你却不舍速度,如此一来唯有在刀身重量上下功夫,才能让你速度不减,而刀身必须硬度极强,才能保证在你巨力之下不毁。这把剑崔恒寻了一阵子,来之不易,还望你好生珍惜。”
洛婉清听着白离的话,便知这把剑虽然是谢恒让白离交来给她,但其实是崔恒专门为她找来的。
星灵有些谢恒给的九曲,她如今亦有崔恒给的惜灵。
昨日那点不满烟消云散,倒也不觉得谢恒不公平了。
“师父。”
洛婉清转头看向白离,认真道:“多谢您送刀过来。”
“只谢我?”白离挑眉。
“当然不是,”洛婉清有些不好意思道,“崔恒……等下次我见他,我亲自向他道谢。”
“好啊,”白离想了想,随后道,“五月十七是他生辰,不如给他过个生辰?”
没想到会在白离这里得到崔恒生辰时间,她一时有些无措。
随后才反应过来,忙道:“好,多谢师父提醒。”
“别告诉其他人。”
白离追加一句,说得认真。
生辰这种消息,太过隐秘,若是让人发现了,或许还能对出崔恒的身份。
崔恒既然不愿意示人,自然有自己的顾虑,她立刻道:“是,我不会让人发现。”
“那行,你今日要接手东宫的案子,先下山去吧,我昨日让老刘……”白离顿住,随后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改道,“让刘掌事吩咐了方圆,让他通知了所有人,今日在天字议事堂等你,你去吧。”
听到这话,洛婉清也不耽搁,行礼送走白离,便快速洗漱,下山顺道从饭堂捞了个包子之后,直接赶往天字议事厅。
到了议事厅时,人还没到齐,只有方家三兄弟早早坐在里面,见她进来,方圆立刻打招呼:“柳司使。”
洛婉清朝三人笑了笑,方圆招呼着洛婉清:“来,上座上座。”
“方圆你太客气了。”洛婉清有些不好意思。
方圆立刻认真道:“柳司使你听我说,现在不是咱们客气的时候。”
洛婉清闻言,动作微顿,随后认真道:“你说。”
“柳司使我和你说句实话,”方圆压低声,看了一眼旁边假装没听他们说话的方直方顺,小声道,“你资历太浅,年纪太小,虽然赢了星灵司使,但还是有许多人不服你。咱们三兄弟知道你本事,但别人不一定,今日你千万不能露怯,得拿出些章法,镇不住大家,你这案子办不了。”
“我明白。”
洛婉清昨日便知这个结果,点头道:“多谢。”
“这是东宫余党案子的卷宗,你现下可以先看看,今日一定要看完。”方圆敲了敲桌面上厚厚一沓卷宗,随后道,“昨日崔司使使在抓人贩子的时候中的埋伏,虽然崔司使出了事,但昨日抓了不少人,今天你可以让我们在监察司不出去审人,但等明日,这个案子怎么查,你心里得有章法。”
“好。”
洛婉清点头,方圆看了看外面时辰,随后道:“还有半个时辰他们就会来,你先大概过一下案子。”
洛婉清闻言,也没多说,拿着卷宗快速翻阅起来。
她以前看医书便是极快,现下卷宗在她手中,她也是快速翻阅过去。
方圆和方直方顺正说着审人的事,商量了一会儿,他一回头,就见洛婉清看了差不多。
“看完了?”
方圆有些震惊,方直方顺都看了过来,洛婉清点头道:“看完了,有数了。”
东宫所牵扯的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因为牵扯的案子多,显得杂乱,但总得来说,就是围绕一个字“钱”。
东宫开销极大,按照太子的俸禄根本无法支撑,从东宫抄出来的账本记载的开支,以及东宫已有账本的开支来看,有一大笔钱找不到来历。
这些钱从哪里来,搞清楚了,就能搞清楚所谓的“余党”有哪些人,东宫涉及的罪名到底有多少。
之前三位司使都是沿袭这个思路,他们也做了许多,大致清楚了东宫收入的来源。
李尚文手里的钱财主要来源三个部分,地方官员行贿受贿,东宫自己的私产,以及,黑产。
东宫私产不多,由皇帝赐下的土地,每年收入只是东宫一小部分。
但东宫的黑产极其庞杂。
从最基本的卖人开始,普通的送到边境作奴,漂亮的送到青楼,再让青楼的姑娘陪着客人去赌坊,赌坊里赌不够就放贷……
这些都是最小的生意,但利润极高。
李尚文以庇护他们作为筹码入股了各行各业,每年抽流水。
本质上,其实和行贿受贿没有区别。
但是和行贿受贿不同的是,行贿受贿,涉及的人员大多是任职官员。
李尚文东宫中汇聚各大世家之人,他们或远或近挨着李尚文,都在求一份从龙之功。故而东宫的官员,大多家世显赫,不好开罪。
而黑产涉及的人大多是奴仆和底层,相对来说是个软柿子。
所以这些时日,这三位司使查办的都是黑产相关的案子。
可饶是如此,三位司使却还是接连殉职。
如果触碰到李尚文党羽真正核心的东西,想必会迎来更加疯狂的反扑。
为了减少阻碍,她不能大张旗鼓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真实目的,她必须降低对方的戒心,让他们以为自己和中御府一样是墙头草,这样她才有更多机会拿到证据,然后她需要一个核心人物,关联了所有案子的核心证人,蛇打七寸,一击必中。
而这个人……
洛婉清将卷宗里所有人相关人物过了一遍,便确定下来。
太子詹事,卢令蝉。
太子詹事负责东宫一切事物,这个卢令蝉,是李尚文自幼伴读,和李尚文交情极深,许多事都是他一手操办。现在已有的一些线索来,看,他是整个东宫运转的枢纽,上结交权贵,下梳理黑产。只要能掌控他,一切不在话下。
唯一的问题是,他出身极高,祖父安国公战功显赫,在军队颇有威望,想要将他下狱,不是一件易事,必须证据充足,抗住安国公府的压力。
洛婉清思索着,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方圆:“方圆,前三位司使,都是怎么出事的?”
“第一位是在回家路上被埋伏,第二位是自己去吃面的时候被毒杀,至于崔司使,他吸取了经验不单独活动,就还是在执行任务时被埋伏了。”
“为什么会被埋伏?”洛婉清敏锐询问。
方圆一愣,洛婉清继续追问:“他们提前知道你们动向?”
只有提前知道,才能谈得上埋伏。
方圆一想,随后反应过来:“对哦,他们怎么这么多人在等我们?”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人声,洛婉清擡眸看去,就见有人走了进来。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陆陆续续进来了近三十个人,有些人同她打招呼,有些人去当她不存在。
洛婉清也没说话,等到最后,星灵终于进来。
她一进门,所有人就站了起来,大家都颇为尊敬道:“星灵司使。”
星灵颔首,随后看了一眼洛婉清,也没说话,便坐在了洛婉清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上。
她坐下,大家才坐下。
方家三兄弟有些尴尬看了一眼洛婉清,洛婉清没说话,她知道这是这些人给她下马威。
昨日她虽然赢了星灵,但是并不代表这些人就服气。
人不仅要有武力,还得看这人的脾气,不出鞘的刀毫无价值,这些人今日就是在试探她。
她没说多,转头看了一眼门,温和道:“关门吧。”
这话出来,谁都不动。
这时候,一个方脸男人站起来,笑着道:“哎呀,我最近胖,我多运动,我关。”
“多谢。”洛婉清笑着回头,同那人打招呼。
那人喜笑颜开,赶忙道:“司使,我叫赵三虎,您以后可以叫虎子。”
“好,我记住了。”
洛婉清点头,那人赶忙回了位置。
旁边人都逼视看他,赵三虎冷哼一声,没有理会。
等赵三虎坐下,洛婉清便开始温和介绍:“各位,我是这负责东宫案的新任长官柳惜娘,今日第一次见面,还望日后多多关照。”
“好好好。”赵三虎和方圆左右给洛婉清捧场,旁边方直踹了方圆一脚,方圆赶紧给洛婉清一个道歉的眼神噤声。
洛婉清不在意笑笑,随后道:“大家头一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吧,也当认识。从,”洛婉清转头看向星灵,“星灵司使开始?”
星灵闻言,也没为难她,平静道:“星灵。”
星灵开口,大家也就松口,自我介绍一圈,洛婉清大概认了三十个人,同大家寒暄一二,气氛热络几分。
说了一会儿,星灵有些忍不住,催促道:“说案子吧。”
听这话,洛婉清点点头,随后开口道:“案子我看得差不多了,知道大家都很厉害,现下抓了不少人,今日就我们先审一审那些抓来的人贩子。”
“审出来之后呢?”
“我的想法是这样,”洛婉清转头看向星灵,商议着道,“人贩子供出下游的名单,我们顺着把青楼、赌场、高利贷相关的人抓一抓,把老百姓救出来,就差不多结案。这样一来,救了人,我们安全,对上面也有交代,大家觉得如何?”
听到洛婉清的话,在场人都没出声,左右看着,仿佛是没听明白洛婉清的话。
星灵擡眸看她,直接道:“达官贵人,世家子弟,咱们不碰是吧?”
“不错。”
洛婉清含笑点头,似乎还怕大家没听明白,说详细道:“就今天咱们不管审出什么消息,审出谁,只要是世家出身,有根有底的,咱们就把名字一划,当不知道就好。”
“柳司使,”星灵冷眼看着她,“你审出来东西不上报,不合规矩。”
“那你报给我,我不报,罚我就好了。”洛婉清转头看向星灵,认真道,“我保大家无事。”
“原来咱们是来了个大人物,上知官道下知狗道,”人群中传来一声嘲讽,洛婉清认出那是一个叫孙尚权的司使,见洛婉清看过来,对方恭敬道,“我听柳司使吩咐。”
“多谢。”洛婉清假装没听懂他的嘲讽,转头道,“大家觉得没问题吧?”
听这话,星灵径直站起来,猛地一脚踹在洛婉清椅子上,转身就走。
洛婉清坐在原地,挤出一个笑容,正要开口,椅子就碎了一地。
洛婉清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扎着马步,众人也没说话,直接起身,陆续离开。
洛婉清见大家走出去,赶忙道:“明日同一个时间记得来议事堂议事啊!”
没有人回她。
方顺从洛婉清身边走过,叹了口气:“柳司使,你……唉!”
随后方直走过,冷声道:“柳司使,不妥。”
最后方圆走过,憋了半天,只道:“算了,我们是朋友。”
说着,方圆也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洛婉清,洛婉清冷下神色,转头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人,想了想,便去找崔子然。
崔子然重伤醒来,见她有些意外:“您是……那日救我的司使?”
洛婉清点头,随后坐下来,认真道:“崔司使,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
“你中埋伏哪日,同哪些司使提前说过任务地点?”
洛婉清详细问了崔子然出事前后因果,相关之人,随后便和崔子然告辞。
出了门,她又去找了
之后她便回到地牢,找到赵三虎。
赵三虎正在审人,看见洛婉清,赶忙道:“柳司使?”
“我来看看你。”洛婉清笑着道,“多谢你今日解围,他们都不理我,还好你在。”
“柳司使客气。”
赵三虎被洛婉清一夸,便红了脸,随后赶紧收拾了椅子,招呼洛婉清:“您坐,我来审,您看着就是了。”
“行。”
洛婉清说着,坐到椅子上,温和道:“随便审审就行了,也不用太卖力。反正这事儿就是应付应付,这是皇帝的儿子,难道陛下还真想查?”
“您说得是。”
赵三虎点头,奉承道:“之前的司使就是没您想得明白,中御府都能偷懒,咱们监察司上前冒这个头做什么?”
“聪明。”
洛婉清夸赞,和赵三虎闲聊。
聊到夜里,赵三虎随便审了点东西,便同洛婉清离开。
等赵三虎走后,洛婉清走到星灵看管的犯人房间,这里面的犯人几乎没气了,星灵手边都是笔录,见洛婉清进来,星灵擡眸:“做什么?”
“请你帮个忙。”
洛婉清走到星灵身侧,压低声道:“你去帮我把赵三虎的犯人调过来,我过一遍。”
她在赵三虎面前装了好人,便不方便自己出头,得打着星灵的名义再过一遍人。
赵三虎那样子根本审不出什么。
星灵看她一眼,没有多说,转头就去调人。
把犯人拖过来后,星灵净手道:“我走了。”
房间里留下洛婉清,洛婉清回头看看犯人,随后颔首:“得罪。”
没了片刻,刑讯室惨叫之声便响了起来,不到半个时辰,洛婉清便净手走了出来。
她刑讯的手艺是崔恒一手教的,现下越发熟练了。
想到崔恒,洛婉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剑,笑了笑后,便回了山上。
她洗了个澡,回头坐到书桌前,便见追思又停在窗口,她擡手摸了摸鹰头,坐到窗前,又开始给崔恒写信。
“知你昨夜来过,未能相见,分外遗憾。若有下次,不必顾忌,务必叫我醒来。”
写了这些,想起白离说的生辰,洛婉清忍不住笑起来,继续写道:“相识许久,未曾为你备过礼物,不知有何喜欢,可否告知?”
写完之后,洛婉清将纸条绑在鹰上,送了回去。
洛婉清的鹰飞出去时,广安王府内,地上跪了一地。
李归玉坐在高处,撑着下巴的手轻点着下颌,听着跪在地上东宫六率中年纪最长的左卫率赵兵道:“如今七殿下已经故去,您就是我等新主,还往殿下入主东宫后,好生提携。”
“好说,”李归玉食指轻敲着下颌,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慢慢悠悠,“但前提是,你们要熬得到那一日。”
“我等与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兵笑起来,“殿下必定会庇护我等,此番能重挫崔子然,全仰仗殿下手段非凡。”
“赵将军说笑了。”
李归玉神色冷了几分,他坐直了身子,缓声道:“我一个刚回东都不久的皇子,能为将军做得不多,都是各位将军自己的功劳。不过,听说监察司又换了一位司使,你们打算怎么办?”李归玉挑眉,“还杀?”
“这一点,殿下不必担心,”赵兵面上露出满意之色,“线人传来的消息,此次新来管东宫案的长官终于学乖了,她点到即止,我们自然不会再生乱子。”
“这样就好。”
李归玉点头,连杀三位司使,总算让监察司消停了一些。
他想了想,擡头道:“是哪位司使?”
这种人,若能结交一二,放在监察司中扶持升迁,未来会方便许多。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起,就听赵兵道:“柳惜娘。”
李归玉动作顿住,他擡起眼眸,冷声道:“谁?”
赵兵直觉不对,茫然再重复了一次:“柳惜娘。”
这个名字出现,在场广安王府的人都露出诧异之色,纷纷看向李归玉。
李归玉摩挲着手中玉扳指,许久后,他轻笑一声。
“盯着她。”
李归玉思索着,冷声吩咐:“此人不可信,盯死,如有异动,”他转眸看向赵兵,“我亲自来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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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睡了一觉,等第二日醒来,便看见追思又停在了窗口。
这次崔恒给她回了信,只道:“凡卿所赠,皆为欢喜。”
看见崔恒回信,洛婉清忍不住笑起来。
她也不知是因崔恒回信,还是因为他说的言语。
她收起信,带着好心情下山,随后领着众人道:“昨日审出来写消息,这些人贩子还有同伙儿,咱们去把人端了,把百姓救出来。”
“是。”
众人懒懒散散起身,星灵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快点!”
一听这话,大伙儿不敢放松,赶忙动了起来。
洛婉清笑眯眯看着,和所有人一起穿上软甲、佩刀,洛婉清在手上缠上千机,然后领着人直奔昨夜审出来的郊外窝点。
到了郊外,星灵擡手一挥,众人立刻上前包抄了院子。
准备好后,星灵给了洛婉清一个眼神,洛婉清立刻上前敲门。
只是她才扣了一下门环,所有人就露出震惊之色。
星灵同时上前一脚踹开大门,大喝出声:“监察司拿人,统统蹲下!”
说着,监察司的人鱼贯而入,而对方早已被惊到,纷纷往房间里奔逃而去。
星灵扶刀进门,狠狠瞪了洛婉清一眼:“脑子有问题。”
洛婉清站在门口一顿,随后擡手摸了摸鼻子。
学会了,以后不能敲门。
掌握了这个经验,等下午去另一个窝点时,洛婉清一马当先,在星灵前面,一脚踹开了大门,大喝出声:“监察司拿人,统统蹲下!”
有星灵压阵,虽然洛婉清看上去懒懒散散,但他们团队却比之前还要生猛。
七日之内,洛婉清端了五个人贩子的窝点,封了三家青楼,四个赌坊。放了三百多人,接了十七位妓子的诉状,以及由追贷衍生出来的伤残案数百起。
战功赫赫,名震东都大街小巷。
而这些时日,中御府也终于给太子刺杀案结案,说是被山匪所杀。
这一点糊弄大家可以,但宫里怕是没有人信,可既然结案,那便不会再追究,洛婉清也放下心来。
之后她又听张逸然调任,似乎是从工部调进了御史台,这也让她放下最后的心来。
她知道张九然生前最牵挂的就是自己母亲和弟弟,如今她的事没有影响张逸然,张逸然似乎还因此得到了皇帝赏识,她想张九然九泉之下,也就放心了。
洛婉清一路听着东都八卦,一路办案。
案情顺风顺水,进展快得超常。
但她猛归猛,却不像前三任司使,一路以来,一直没有遇到什么太过分的刺杀。
她摧枯拉朽办案,不到十日,洛婉清便将东宫黑产清理了个干净,将最后一个高利贷贩子抓紧牢狱中,洛婉清在早会和大家高兴道:“今日起咱们就可以开始准备结案了。”
所有人都不说话,方家三兄弟左右看看,星灵冷着脸没有做声,大多数司使也是观察着周遭,只有赵三虎带了几个平日就喜欢偷懒的司使,跟着洛婉清一起高兴:“太好了,忙了许久,终于可以休息了。”
“今日大家也不用忙了,休息休息,我准备写判状,有什么事儿我再通知大家。”说着,洛婉清摆手,“大家先回吧。”
“柳司使。”
听到洛婉清的话,方直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他擡眸看向洛婉清,认真道:“这案子该继续查。”
洛婉清要疑惑擡头,方直抿唇:“您也看到了,此案受害者之众,只说贩人的案子,那些被拐被抢远离家人的女子、孩子,一生毁在这些人手中,被殴打、虐待,甚至杀害,如此惨状,司使难道没看到吗?”
“看到了,”洛婉清点头,反问,“所以我们现下不是把那些贩人的贩子,杀人的打手,青楼的老鸨这些都抓了吗?”
“可幕后黑手呢?”方顺也忍耐不住,擡头看向洛婉清,“他们为什么能行凶多年?是谁在包庇他们?指使他们?你没听燕子阁的老鸨说吗,她原本也是被卖进来的女子,是因为报官无用,她才被逼着为了活下去成为新的老鸨管事。最可恶的,难道不是那些所谓的‘上面人’吗?”
洛婉清没出声,她沉默了一会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个,大家愤慨,我也能理解,但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学了点武艺,也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就这样吧,大家休息,我把判状写好,一定会和司里多多申请奖金……”
话没说完,就听“砰”的一声响,方直砸下杯子,只说了一句:“恕难奉陪。”
说完,便转身就走了出去。
方直一走,大家陆陆续续起身,也都离开。
没一会儿,房间里就只剩下星灵和赵三虎等人,星灵坐着不动,洛婉清打量着她:“星灵司使?”
“你出去。”
星灵擡头,看向赵三虎等人。
赵三虎迟疑着看了洛婉清一眼,洛婉清点点头,赵三虎便笑起来,赶紧离开。
等议事堂只剩下星灵和洛婉清,星灵擡眼看向洛婉清,冷着声道:“这个案子,你确定不办了?”
“不错。”洛婉清点头,“就这么结案。”
“那把案子给我。”星灵直接道,“你怕了,我来。”
“这可不行,”洛婉清摇头,“我可是要升职的。”
“那我来办案,你升职。”星灵咬牙。
洛婉清继续摆手:“这也不行,你办案,在外面人心里就等于我办,到头来他们要杀的还是我。”
“柳惜娘!”
星灵九曲剑猛地抽了出来,洛婉清刀刃瞬间挡住星灵袭来的剑刃。
“不要冲动,”洛婉清笑着提醒,“星灵司使,愿赌服输。”
“我本来还当你要好好办案,”星灵气得手颤,咬牙道,“没想到就是个废物!”
洛婉清没出声,星灵转身收剑,疾步往外:“我去找司主。”
“你为何一定要办这个案子?”
洛婉清收刀转眸,有些疑惑。
星灵背对着她,低声道:“崔子然是我进监察司带我的人。”
这算她半个师父,为师报仇,可以理解。
洛婉清闻言,把玩着手中千机,想了许久后,低声道:“你等明日再来。”
听到这话,星灵疑惑回头。
洛婉清笑了笑:“今夜,我要去找王林春。”
王林春是案子里受贿官员之一,听到洛婉清要去找王林春,星灵眼中浮现出一丝震惊和期望。
洛婉清笑了笑,起身走出去,挥手道:“明日见。”
说着,她便走出了院子。
她陆续去找了方家三兄弟、赵三虎,给他们每一个人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受贿官员的名字,通知他们今夜她会行动,随后便离开。
等把最后一个赵三虎通知完毕后,她终于休息下来,这时候她才发现,已经是五月十六,今夜过去,就是崔恒的生辰。
前两日她便已经给他去信,问他明日是否回来,他一直没回她。
但不管他来不来,她都做好了准备。
这些时日,她专门去珍宝阁,用自己攒下来的所有月俸,定了一只仙鹤白玉簪,今日刚好有时间,可以把白玉簪取回来。
洛婉清一想,去换了一身水蓝色长裙,带上这些时日崔恒送的簪子,打扮成一位普通女子的模样后,去玄武司用月俸领了一只用以传信的短笛,便掉头去了御史台的官署。
她到了御史台,她让人找张逸然通报自己的名字,让张逸然来见她。
她站在御史台门口等,没一会儿,就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洛婉清一回头,便见张逸然急急走出大门,看见洛婉清瞬间,他目光露出一丝惊艳,下意识便道:“清……”
他本能性要叫出她之前在张府时的假名,随即又反应过来,赶忙行礼道:“柳司使。”
“好久不见。”
洛婉清笑了笑,打量了他一身绯红官袍,温和道:“听闻张大人升迁,未来恭喜,颇为遗憾。只是前些时日太忙,大人勿怪。”
“无事。”
提到升迁,张逸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忙道:“柳司使前来,可有要事?”
“也没什么,”洛婉清看了看官署,随后,“就想问张大人可有时间?”
“有,”张逸然点头,随后道,“你稍等,我这就去告假。”
说完,不等洛婉清多说什么,张逸然便匆匆进了大门。
见张逸然毫不犹豫就去请假,站在门口的侍卫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拿洛婉清上下打量。
洛婉清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转头看向大街。
等了一会儿后,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张逸然大人!”
听到这声唤,洛婉清便知是张逸然来了,她下意识回头,就见乌泱泱一群官员,他们站在院子里,正伸着脖子看热闹。
洛婉清一回头,便见人群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张逸然换了一身墨蓝色常服走出来,硬着头皮走出来,低声道:“走吧。”
洛婉清不知怎么会来这么多官员,茫然点头,跟着张逸然往外走去。
等两人小时,御史台内顿时热闹起来。
有人忍不住感慨:“美貌至此,怪不得连张大人都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