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如柳飘飘所料,那三人不仅贪婪,还很蠢。许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地方拦截柳飘飘,许是觉得公司地下室太好用了,见柳飘飘这边没什么动静,只过了几天,那一家三口又来了。
还是老地方,还是那个监控死角的角落。只是这一次,柳飘飘的衣服上,别了纽扣式监控,而她的包里,也装了录音器。
刻意引导他们说了许多“不应该”说出的话,也按他们的要求,“被逼”转了账。转眼就报了警,不仅把钱收了回来,还把他们一家三口都送了进去。
具体怎么判不知道,杜建恒是柳飘飘的父亲,柳飘飘有给他养老的义务。他找女儿要钱,虽然是用勒索的方式,但涉及一个伦理问题,相对比较复杂。那一家三口应该也会得到法律援助,也有可能自己请律师。郑一行的同学跟柳飘飘分析了可能会面临的问题,答应如果真要走到那一步,愿意为她做辩护律师,柳飘飘应下并感谢,也算是勉强松了一口气。
智慧战胜了武力,胜得有惊无险,无论最终结果怎样,柳飘飘总算是战胜了他们,战胜了阴影,战胜了自己的恐惧。
日子平静地过,裴嘉康没再提让柳飘飘去帮他工作的话,柳飘飘也没提,却跟裴嘉康说,想要把房子卖了,重新买一处居住。理由是他们迟早会出来,继续住这里,是隐患。而且这房子太大了,每个月要还的贷款太多了,她觉得压力太大了。裴嘉康虽然舍不得这个可以天天晚上一起吃饭的邻居,但见柳飘飘并没有打算离开这个城市,只是想换套房子而已,也没多说什么,只说先看好了房子,再卖这一套,免得过度时间没地方住。
那一家三口没那么快出来,柳飘飘的存款还能支撑一段时间的房贷,确实不急,这事就暂时搁下了。
柳飘飘仍然在那家公司上班,业余依然给其他公众/号供稿,写点杂志稿什么的,看起来跟那一家三口来之前没什么不同,柳飘飘却知道,一切终究是不同了。
索然无味,是柳飘飘做这些工作时最直观的感受。
之前是为了钱,为了还房贷,不过脑不走心,看在钱的份上,那些稿子写也就写了。可这时候不同了,经历了这些事情,成熟了不少,想法改变了。就算看在钱的份上,那些稿子也写不下去了。
觉得浪费时间。
大好青年,一身才华,经历坎坷,大起大落,却在这里写这种只为换钱,毫无意义的稿子,太浪费时间了。
试着重新写小说,也写不下去。倒不是因为之前被编辑打击的没有信心了,而是,同样觉得没有意义。胡编乱造的悬疑爱情,除了让读者打发打发时间,有什么意义呢?写这样的文字,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觉得没有意义,柳飘飘什么都不想写了,什么都写不下去了。
可是,她没有别的本事,只会写稿子。写稿,也是她唯一能赚到钱的手段,她得养活自己。
柳飘飘很迷茫,把想法跟裴嘉康说了。
裴嘉康说:“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工作都是没有意义的。能养活自己,不给社会添乱,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已经是一个社会人最大的意义了。”
“可是,我觉得没有意义。”柳飘飘说,“仅靠双手养活自己,这点已经没办法满足我了。”
“那就休息一段时间。”裴嘉康说,“有存款,无心工作,那就先不工作,好好想想接下来做什么,重新找到生活的意义。”
“你不是不赞成我不工作,整天待在家里吗?”柳飘飘说。
“之前你是因为被打击了,颓废,才待在家里,把日子过得一团糟的。现在不一样,你现在待在家里,是为了寻找答案,这是应该的。”裴嘉康说。
“是吗?那我辞职?”柳飘飘说。
“辞职吧!怕没收入开支太大,欢迎到我家蹭饭。”裴嘉康说。
“拉倒吧!”柳飘飘说,“咱们俩一直是谁不忙谁做饭,我辞职了,只怕天天晚上都是我做饭了。”
“你可以不做。”裴嘉康说,“你可以等我下班回来做,我不介意的。”
这对话,太像配合默契的老夫老妻了。两个人天天晚上一起吃饭,关系不清不楚,已经很暧昧了,再说下去,就更暧昧了,柳飘飘只微笑,没有说话。
“辞职了,你可以出去旅个游。”裴嘉康说,“很多人在迷茫的时候,用旅游的方式,重新找到答案。”
“这个可以有。”柳飘飘说。
还真辞职了,供稿的工作也都推掉了。
肖艳玲很惊讶,跑来找柳飘飘,问她是不是想通了,想自己创业了,跟她说:“要创业拉上我啊姐们儿!你出内容我管运营,咱姐妹花双剑合璧,所向披靡!”
柳飘飘笑,说了觉得现在所做的事情没有意义的话,还说了,即使去创业,即使恢复到工作室被关停之前那种赚钱状态,依然会觉得没有意义的话。
柳飘飘说:“我以前,真的很想赚很多很多钱,钱给我安全感,让我觉得有意义。可是现在,赚钱也吸引不了我了。”
肖艳玲说:“有很多钱的人,才会说钱没有意义。财务自由的人,才会觉得赚钱没有吸引力。你穷得都要卖大房子买小户型了,居然也说钱没有意义!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肖艳玲当然知道柳飘飘为什么想卖房,却还是说“穷得都要卖大房子买小户型了”,也不过是混淆视听,开开玩笑罢了。
柳飘飘说:“或许是,我战胜了那一家三口,心中不再有恐惧吧!心中的黑洞填上了,不恐惧,就没那么迫切的想要赚钱的欲望了。”
“黑洞真填上了?夜里不做噩梦了?”肖艳玲问。
“不做了。”柳飘飘说。
“那你不需要做心理咨询了。”肖艳玲开玩笑说,“之前听老郑说,裴老师建议你做心理咨询,你不愿意。我挺担心的,也觉得你需要做心理咨询,怕引起你反感,没敢说。你现在没花钱,心里的黑洞都填上了,咨询费都省了,可真好啊!”
柳飘飘笑,问肖艳玲:“你还在做心理咨询吗?”
“还在做啊!裴老师介绍的咨询师,每次聊过之后,我都好多了。”肖艳玲说。
“那挺好的。”柳飘飘说。
“所以,跟我创业嘛!”肖艳玲说,“创业会很忙,忙起来你就不会想有没有意义的事情了。或许有一天,突然开悟了,你又觉得有意义了呢!”
柳飘飘笑着摇头,说了声“不”,肖艳玲也就没说什么了。
都到柳飘飘家了,天要一次聊够,聊透。肖艳玲说起周雅来。
周雅阴魂不散,借那一家三口的手,再一次摆了柳飘飘一道,肖艳玲实在气不过,就想耍弄一下她,报复报复。但这毕竟是柳飘飘的事情,就算要报复,也要柳飘飘点头。作为好姐妹,肖艳玲没采取任何行动,只跟人打听了周雅,把周雅的情况一五一十跟柳飘飘说了,让柳飘飘决定怎么办。
离开柳飘飘工作室之后,周雅的日子很不好过。
之前几年,在柳飘飘的羽翼之下,周雅过得很顺,她不了解自己的真实能力,只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作为主笔,能把“对她说”做得那么好,自己做号,只会更好。之前是因为把大量时间花在“对她说”上了,才没能把自己的号做起来,以后她全情投入,凭着经验、能力和在新媒体圈多年积累的人脉,会做得很好的。即使公众/号蓝海已过,做不了“对她说”那么大,积累那么多粉丝,“小而美”总是能达到的。到时候随便接点广告,赚的钱只怕也不少,总比给柳飘飘打工强。
这样想,还真这样做了。然而即使全情投入,也并没有做起来。
周雅写文章不行,没转发,阅读量就起不来。内容上即使想复制“对她说”的老路,也终究差那么点意思。她想找同行强推,同行对她的态度多有敷衍,没几个人愿意帮她。
理由么,一是周雅错把“对她说”的平台当自己的了,把“对她说”的人脉当自己的了。却不知道,以前“对她说”能跟同行进行资源置换,同行愿意帮忙。而周雅的号太小了,没办法跟人互推,单方面付出,同行并不愿意。二么,当然就是周雅自己作的了。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是靠写明星八卦,社会热点恰饭的。他们有着比其他任何行业都更敏锐的八卦触角。柳飘飘工作室的前后走向,是个特别大的瓜,曾让他们激动不已,也让他们心生警惕。几乎每一个业内人,都在私下谈论过:消息是谁透露出去的?
他们当然也问过柳飘飘工作室里的小伙伴们,除了周雅说不知道之外,其他人,因为工作室关停而失去了工作,作为被害人,几乎都说出了周雅的名字。有的人,比如说燕子和噗噗,甚至还绘声绘色说了柳飘飘跟周雅的那次撕/逼,把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周雅。
周雅作为柳飘飘曾经的好闺蜜,吃着柳飘飘的饭,反水害柳飘飘被封号,被千夫所指,成为过街老鼠,这种行为,很让人不齿。故此,尽管柳飘飘和肖艳玲损失巨大,遭到网曝,周雅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她在新媒体圈,已经进了黑名单。
被同行拒绝了很多次,周雅还糊涂着。有同行“嫉恶如仇”,不仅不帮周雅,还跟她说了不受欢迎的原因。知道真相的周雅不仅认不清现实,还再一次恨上了柳飘飘。认为同行们对她冷淡,是受了柳飘飘的指使,认为自己日子不好过,全是柳飘飘的错。
柳飘飘有房贷,周雅同样也有。柳飘飘好歹还曾赚过大钱,存款不乱花的话,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周雅就不同了。周雅在柳飘飘工作室这几年,借着柳飘飘的光,才拿到了高薪。然而就算是高薪,跟日进斗金的新媒体博主们相比,也没多少。周雅从柳飘飘工作室离开之后,几乎没有别的收入,一直靠存款撑着。存款日渐减少,她的心态逐渐不稳。
周雅找工作期间,王雅丽跟她联系上了。能再次摆柳飘飘一道,这样的机会,周雅自然不会放过,周雅跟王雅丽说了柳飘飘的新住址,才有了后面的这些事情。
在柳飘飘被勒索期间,周雅终于想通了,出去找了工作。在一个很小的网站,做一名月薪只有几千块的编辑。
肖艳玲问柳飘飘:“怎么样?要不要搞搞她,把她工作搞掉。”
那一刻,柳飘飘还真是心动了。仔细想了想,柳飘飘说:“算了吧,放过她吧。”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肖艳玲说。
“不搞她,才是对她最大的残忍。”柳飘飘说,“她跟我的时候,每个月我给她五万。她现在工资才多少?几千?这心理落差还不够大的吗?”
“你不做老板,去打工之后,心理落差大吗?”肖艳玲问。
“我不一样,我没那么自命不凡。”柳飘飘说。
“说到底你还是对她心存仁慈。”肖艳玲说,“我来搞,我来想办法,不用你脏手。”
“算了。”柳飘飘说,“这种人,不会有好下场,让她自生自灭。”
“她三番五次害你,你忍得下这口气?”肖艳玲恨铁不成钢。
“不存在忍不忍的。”柳飘飘说,“小喽啰,不值得为她花心思,花精力,花时间。”
——还当她是闺蜜的时候,她是最亲的人。不当她是闺蜜了,她只是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罢了,不值得为她浪费自己的时间。当然,如果她敢再来招惹,那就别怪柳飘飘不客气了。
“真这样想?而不是心太软?”肖艳玲问。
“真的。”柳飘飘说,“恨一个人太累了。不想恨任何人,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这是我现在的真实想法。”
“你开心就好。”肖艳玲微笑。不再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