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嘉康这个人,脑子一向清醒。当他发现自己对柳飘飘产生了超越友谊的想法之后,采取的行动是疏远。
疏远是什么?是看不见听不见不关心。疏远了,就屏蔽了,心也就硬了。就算硬不起来,也要强撑着硬了。
柳飘飘这段时间挺堕落的。不找工作,不出门,整天窝在家里看书打游戏吃外卖,过上了一种有今天没明天的躺平式生活。没人知道她过上了这种生活,就算有人知道了,顶多就是稍微同情一下,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现在都那样了,不躺平,还能怎么办呢?
裴嘉康是第一个进入柳飘飘的房子,亲眼目睹柳飘飘近况的人。他觉得柳飘飘这样生活不行,太影响健康了: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他真诚地建议过,但柳飘飘只认为他烦,觉得他爹味太浓,把他推出去了。那就算了,毕竟,两个人也没那么熟。
裴嘉康向来忙,视频号业务进入正轨之后,更忙了。他有意或无意,忽略了柳飘飘。倒不是说,为了跟柳飘飘保持距离,而任由她自生自灭,而是,他用忙装满大脑,不去想不关心不搭理,就能让柳飘飘的问题不存在一样。
可问题毕竟存在。无论他想,还是不去想,问题都存在。刻意压抑的结果不过是,无论在做什么事情,心似乎都没那么静。无论跟谁说话,总透露出几分心浮气躁的意味。明明不该发火的时候,会突然没来由地呛人一句。——心理咨询师已经是最能控制自己情绪的群体了,裴嘉康自然也不例外。他在别人面前,基本不这样,只有对着郑一行的时候,才会突然变得烦躁和尖刻。
某天,他们正在商讨咨询室的业务问题,裴嘉康突然就有些暴躁。作为像筷子一样虽直却总是“成双成对”的老哥们儿,郑一行自然发现了裴嘉康的不正常,讽刺说:“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像困在笼子里的老鼠一样,烦躁不安的,脾气见长啊!”
当场就把裴嘉康说愣住了。
裴嘉康一个人的时候静静回想了下,当即坐不住了,开车快速回小区,车停在楼下,没回自己家,直接按了柳飘飘的门铃。半天没按开,就开始打电话。打了没人接,就一遍遍打,一直打到有人接为止。
柳飘飘这段时间生物钟相当混乱,裴嘉康回来的时候是傍晚,而她,却在睡下午觉。
柳飘飘睡觉的时候,手机通常只开震动。动静不大,但架不住一遍遍拨打。再加上门铃的响声,终于吵醒了这个天气还好,却早早冬眠的高级动物。
起身开了门,多少还有些愣。裴嘉康火气正大,不管柳飘飘这时候正穿着睡衣,直接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女生独自在家,通常是不穿内衣的,尤其是睡觉的时候。倒不是怕睡觉穿带钢圈的内衣得乳腺癌,而是,内衣的设计太反人性,不舒服。柳飘飘迷迷糊糊出来,猫眼上见是裴嘉康,没多想,就开门了。习惯性只探出头来,把身体整个躲在门背后。不成想,这家伙直接推门进来,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走进了屋里。
柳飘飘这时候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环着胳膊挡着胸前两点,说:“你,你怎么来了?”
裴嘉康不说话,拿起手机就拍照。——上次裴嘉康来之后,柳飘飘收拾了房子的。没收拾完。之后情绪糟糕,无心收拾,没几天,房子又乱糟糟了。
裴嘉康举起手机拍照,先拍关了窗帘的,乱糟糟的屋子,茶几,沙发,再拍柳飘飘,火气直往外冒:“柳飘飘,你说我现在把你的这些照片发网上,网友们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会怎么……想。”
话还没说话,总算注意到柳飘飘穿着睡衣了。柳飘飘被他突然闯入拍照的行为弄得莫名其妙,只急着阻止他:“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谁让你拍的!”边说边伸手拉他,忘记护胸了,被裴嘉康看到了……隔着睡衣的两颗小豆豆。
裴嘉康愣住了,火气立刻就偃旗息鼓了,倒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把头扭向一边,不看柳飘飘,只说:“你先进屋把衣服穿好再出来说话。”
柳飘飘注意到,裴嘉康的耳根子红了。
柳飘飘进主卧换衣服、洗漱,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出来,裴嘉康似乎有些坐卧不宁,正在把茶几上的可乐瓶、泡面盒垃圾往垃圾桶里收,边收边找补似的说:“怎么过得这么粗糙,都不像个女人了。”
柳飘飘假装没听到,问:“你突然过来,有事吗?”
裴嘉康似乎还很不好意思,只低着头干活,不说话。柳飘飘想了想说:“哦对了,你上次问我什么事儿来着……”
柳飘飘拿起手机,边发文档边说:“你问我视频号怎么盈利,有哪些注意事项。我怕说不清楚,就整理下来了。整理完就想发给你的,才发现你好多天没跟我说话了。以为惹你生气了,就先发了个表情……你一直没回复我,我就有点生气,不想发给你了。不好意思啊,我心眼太小了。”
明明是自己心眼小,有了小心思,故意不跟柳飘飘说话,故意不回复她示好的表情,然而这些话,就没必要跟柳飘飘说了。裴嘉康停下手里的动作,拿起手机,看柳飘飘刚刚转给他的文档,说:“你给我发表情了?不好意思我才看到。”
撒谎了,裴嘉康的耳根又红了。
柳飘飘催促:“你先看我发给你的文档,工作要紧。”
柳飘飘发来的文档,上面写了所有她知道的,视频号盈利注意事项。四页纸,很详细,虽然说的都是干货,但在提醒的时候,却用了微表情。很可爱,小女生的那种可爱。
活成了糙爷们儿,却总在不经意间表现出小女生的可爱来。看着文档里的微表情,裴嘉康的心立刻就软得一塌糊涂。
裴嘉康的心思各种辗转,倒也没仔细看文档里具体写了什么,随便扫了几眼,就放下手机,柔声问:“吃饭了吗?”
“还不太饿。”柳飘飘的意思是,没有吃。
裴嘉康“哦”了一声,半晌才说:“你这里太乱了,女孩子一个人住,还是稍微讲究些好。”
柳飘飘“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裴嘉康说:“算了我也不饿,我帮你收拾吧!”
总算可以帮她收拾了,总算不用“眼不见为净”了,裴嘉康浑身上下舒坦了很多。
毕竟男女有别,两人的关系还没好到他帮她收拾屋子的地步,柳飘飘觉得有些尴尬,说“不用,改天我叫个钟点工好了。”
“改到哪天?”裴嘉康问。
柳飘飘无话可说了。
儿时贫穷和饥饿的病,会影响人一生的行为和习惯。算下来,柳飘飘从有自己的房子起,找钟点工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小钱上节省,大钱上不计划,说的就是柳飘飘这类人了。
知道裴嘉康有洁癖,标准很高。可裴嘉康给她收拾房子,柳飘飘很过意不去。
柳飘飘说:“你还是别忙了,我自己收拾好了。”
“你?什么时候?”裴嘉康追问。
柳飘飘又无话可说了。
裴嘉康收拾,柳飘飘去给裴嘉康倒水,裴嘉康喝了几口,放下杯子,继续收拾。
阳台处还未拆封的箱子上,放着几件次净衣。裴嘉康拿起来,顺手放在胳膊上,准备拿去丢洗衣机,毫不意外的,又从底下揪出一件内衣来。
柳飘飘太尴尬了,走过去想收走,裴嘉康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把内衣搭在胳膊上的衣服上面,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见过了。”
——裴嘉康租了柳飘飘的房子,从床底下捡出了柳飘飘的内衣,扔进了垃圾桶。柳飘飘去找自己的太阳镜,从垃圾桶里把内衣翻了出来。那时候两人不熟,看到也就看到了。这时候很熟了,还被看到内衣,柳飘飘的脸没地方放。
柳飘飘横了裴嘉康一眼,走过去,从他胳膊上取下那些衣服,丢进了洗衣机。
胳膊烫。趁着柳飘飘在洗衣房,裴嘉康拍了拍胳膊,把烫拍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