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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璧 正文 第149章 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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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华章紧紧拥着明华裳,脑中的魔障逐渐消散,只余坚定。时间紧迫,他最后抱了明华裳一下,就站起身,说:“出宫的仪仗已经走了,我要去芙蓉园阻止廖钰山。”

    “我和你一起去。”明华裳也匆匆站起来,立刻就要往外跑,明华章看到,忙道:“穿好衣服,小心着凉。备马也需要时间,你先回去换衣服,一会馬廄见。”

    明华裳扫了眼自己身上的斗篷和中衣,能不能见人是其次,这一套实在不便于行动。她没有反驳,匆忙往外跑,跑到门口时她顿了下,说:“二兄,记得备三匹马。”

    三匹?明华章正在奇怪为什么需要三匹马,突然透过大开的门,看到了外面之人。

    清晨薄雾未散,萧萧古木笼罩在清冷的寒光中,苏雨霁一身利落劲装靠在墙角阴影里,一时看不清神情。

    明华章怔了下,颇觉意外:“若水?你怎么在这里?”

    他联想到明华裳的神情,微微一顿,忽然意识到了。

    他们曾经在终南山集训,后来七个人都留在长安,所以彼此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若水真名苏雨霁,是苏行止的妹妹,两人来自北都太原府。

    苏……

    当年抱着镇国公另一个女儿离开的嬷嬷,似乎就姓苏。更巧的是,明华裳的母亲祖籍太原。

    若水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昭然若揭。

    明华裳已经跑远了,院里只剩下明华章和苏雨霁,风中似乎有异样的气场浮动。明华章主动打破寂静,道:“抱歉。”

    苏雨霁抱着刀,远远审视他。她慢慢道:“不知该如何称呼你,少尹,南斗,还是郡王殿下?”

    明华章知道自己对不起明家姐妹良多,苏雨霁对他有敌意很正常。明华章道:“喊我名字就好。昨夜,是你劝好裳裳的吗?”

    “不是。”苏雨霁冷冷说道。

    明华章点头,诚挚道:“多谢。有些话我不知该怎么和她说,幸好你来了,她才能这么快振作起来。”

    苏雨霁轻呵一声,转身往外走去,并不买账。明华章也不介意,他主动引路,说:“馬廄在这里。”

    马昨日就喂好了,明华裳没有惊动马倌,很快就牵出三匹马。苏雨霁站在一边打理马鬃,明华章为明华裳调整骑具,停顿瞬息,还是说道:“我知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但出于私心,我还是想多嘴几句。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怪镇国公,他亦是无奈为之。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他一直在愧疚将你送走。如果你愿意,我还是想请你去见见他,他这几年,过得并不容易。”

    苏雨霁听到镇国公,脸上的表情更冷。明华章点到即止,不再多言,接下来两人谁都无话。明华裳飞快跑过来,看到他们一左一右分庭站着,距离虽然不算远,但中间仿佛隔了条银河。

    看来他们应当谈过了,只是,谈话结果似乎不太乐观。明华裳像是没发现一样,干劲十足跑下来,道:“快走吧,我们要赶在京兆尹之前,提醒圣人!”

    如果有一天,你得知有人想刺杀皇帝后,应该怎么做呢?明华裳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会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芙蓉园本来就是游玩圣地,最近临近花朝节,再加上女皇要出宫赏灯,今日长安可谓万人空巷,百姓蜂拥涌向芙蓉园,越靠近曲江路就越堵,最后连马都跑不动了,只能挤在人群中挪动。

    明华裳骑术不太好,她需要很努力地控制缰绳,才能保证马不被路人惊动。正在她考虑要不要下来步行时,忽然眼睛一亮,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明华裳不顾周围人群,立刻扯开嗓子大喊:“任姐姐!”

    羽林军是天子亲军,今日负责开路、护卫、隔离百姓,任遥正在安排人手,隐约听到有人叫她。她诧异地回头,远远看到一个小娘子疯狂地朝她挥手。

    明华裳?她不是还在养病吗,怎么来这里了?

    任遥虽然奇怪,但还是让人放行,将明华裳接到里面来。走近后任遥才发现,不止明华裳,明华章甚至苏雨霁都来了。

    任遥看着他们三人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明华裳没有时间寒暄,一进来就立刻跑到任遥身边,附耳说了什么。

    任遥听着,眼睛逐渐瞪大,最后连脸色都变了。她目光扫过明华章和苏雨霁,神情惊疑不定,明华裳对着她点头,说:“不用避讳,他们知道这件事,可以信任。任姐姐,今日情况特殊,千万不能走漏风声,你知道圣人现在在哪里吗?”

    任遥扫过外面黑压压的人群,脸色也严肃起来。有人意图行刺圣驾就够惊悚了,更可怕的是,这不是常规的刺杀,而是爆炸。一旦处理不好,引起百姓恐慌,或者惊动了廖钰山,逼得他提前引爆火药,和大家同归于尽,那很可能会引发推搡、踩踏、落水,后果将不堪设想。

    任遥立刻意识到轻重,她毫不犹豫扔掉原本的任务,道:“我不知道,但他应该知道,你们随我来。”

    江陵作为北衙人尽皆知的“江公子”,今日羽林军执勤,他分到的也是最轻松体面,最能在贵人面前露脸的地段。江陵看着不远处贵族夫人小姐们斯斯文文地谈笑,颇为无聊。

    任遥在芙蓉园外面维持治安,能逮人抓小偷,多威风,而他却在这里给人站岗,实在无趣。他正发呆数云,忽然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江陵!”

    江陵愣了下,以为自己数云数出了幻觉,竟然听到脑海里的人和自己说话。任遥见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忍无可忍朝着他的脑袋揍了一拳。江陵吃痛地捂住后脑勺,很好,现在他确定了,不是幻觉。

    江陵转身正要抱怨,而这时任遥也凑过来和他说话。不经意间,任遥的嘴唇擦过江陵嘴角,两人都一下子愣住了。

    江陵耳尖砰的爆红,任遥本来也有些尴尬,但她转念一想这里马上就要发生爆炸,亲不亲的又有什么所谓,她立刻将那些心思抛到九霄云外,揪住江陵的耳朵说:“昨日凶手找错了,真正制造爆炸案的人是京兆尹,现在他要行刺圣人。控制住你的表情,别露出异样。”

    江陵飞快眨眼睛,后知后觉“啊”了一声。

    事件太多,直接把他的脑子干烧了。

    任遥本来还担心江陵反应太大引人注意,现在看来她实在太高估这个傻子了。任遥没好气道:“别愣着了,圣人在哪里,领路!”

    江陵终于慢慢觉过味了,知道这种事不容马虎,收敛起没用的心思,正容道:“圣人携恒国公、邺国公及太平公主等人去灯楼了。魏王为圣人准备了花车献艺,巳时开始。”

    任遥看了眼太阳,忙道:“马上就巳时了,快走!”

    江陵仗着脸开特权,一路畅行无阻,但走到灯楼下时,他们被太监拦住了。太监扫过他们几人,目光警惕,问:“你们是谁,是随着哪位大人来的?”

    江陵正待搬出自己爹的名号,明华章实在没耐心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冷声道:“我是京兆府少尹,前来寻找京兆尹。”

    京兆尹倒确实在灯楼上面,但太监还是一脸挑剔,上上下下打量他们。

    这种人他见多了,为了在贵人面前露脸,什么关系都敢攀扯。既然京兆尹没带少尹上楼,那就是没有随行资格,若是什么人都放上去,贵人还要他们做什么?

    太监不阴不阳道:“少尹是不是记错了,京兆尹早就上楼了,杂家不记得他提过有同行人。”

    明华章和这个太监说得着实火大,眼看他沉了脸色,明华裳忙拽住他的手,笑道:“公公辛苦了,但我们确实有约。我们是跟着东宫来的,不信,您去问太子身边的谢舍人,他知道我们。”

    明华裳言笑晏晏,温声软语,眉宇间却十分从容,看起来底气十足。太监瞥了她一眼,怕真得罪了人,转身上楼去问了。

    没过一会,一个青衣郎君从楼上走下来。刚才的太监讨好地跟在他身边,问:“谢舍人,就是这几人。他们说是跟着您来的,不知为何落在外面了,您看……”

    谢济川扫过明华章、明华裳几人,脸上滴水不漏,温文尔雅笑道:“确实。殿下让他们去取东西,没想到他们耽误了这么久,有劳公公通传。”

    太监一听还真是太子的人,态度立即大转弯,点头哈腰地送他们进去了。等走到转角处,谢济川才收敛了笑,挑眉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明华章根本没时间和他废话,他掀起衣摆,一步连跨好几节台阶,健步如飞朝楼上奔去。任遥也二话不说跟上,明华裳落在最后面,好心和谢济川解释:“我们都中计了,你还记得严精诚送去义庄后,尸体上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吗?昨夜我在招财身上找到了,是一块巴掌大的金牌,上面刻着'空'。”

    明华裳一说,谢济川就想起来严精诚验尸时,他确实扫到过这样一个金牌,只是后来莫名消失了,他也就没再注意,没想到去了招财身上。

    这必然是凶手做的,而能在验尸后接触到严精诚的尸体,不惊动义庄看守就拿走东西的……

    谢济川的脑子转得极快,电光火石间就串联起来。这个人只能是京兆尹,日月有许多种组合,但若加上空字,那天底下唯有一人。

    天授元年,女皇登基,诏行所造新字,日月凌空,普照天下,故以曌为名。

    谢济川和明华裳对视一眼,无需语言他就明白了明华裳未尽的话,明华裳也知道他理解了。谢济川瞥了眼冲在最前方的明华章,压低声音问:“所以现在怎么办,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救人。”明华裳言简意赅,她甚至没有用救驾,仿佛在她眼里,女皇也只是一个具体的人。她提着裙摆往楼梯上跑去,说:“谢兄,麻烦你留在这里守着出口,决不能让人将撤退通道毁了。”

    谢济川微微仰头,亮光从楼层上漏进来,像时光隧道的出口,他们义无反顾投入光亮中,而他,独自留在黑暗。

    谢济川想,又一件他不能理解的事情出现了。为什么要救她呢?她死了,对镇国公府,对江安侯府,尤其是对明华章,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为什么会有人,奋不顾身救敌人的命?

    明华章率先跑到楼梯上,这座楼是魏王为了讨女皇欢心新建的,二楼搭了宽阔的观景平台,极尽奢华精巧之能事。此刻,观景台前,一座华丽的花灯徐徐推近。

    那座灯做成花神模样,足有三层楼高,花神眉目慈悲,彩衣环佩,迎风欲起。她手中拈着一朵凤凰花,正含羞待放,在她脚下,万物复苏,百花盛开。

    花神的手下方搭出一圈细窄的平台,一群身着璎珞飘带的舞姬正在上面翩翩起舞。她们时而分,时而合,在窄窄的木板上如履平地,舞姿轻盈华美,宛如花间精灵。

    女皇领着众多皇亲国戚站在栏杆前,正抚手称好。明华章扫了一圈,立刻就注意到花神手里那朵凤凰花。

    女皇幸临的地方要经过好几道手续,反复检查,楼里连只苍蝇都没法藏,更不用说炸药。可是从外面运来的花车就不一样了,禁军只会搜查舞姬身上有没有武器,却不会检查灯里有没有手脚。

    尤其这个手脚是主办方动的,那就更是神不知鬼不觉。

    花神灯和灯楼都由魏王一手承办,是仔细算过距离的。舞姬起舞的地方比二楼观景台略低,女皇毫不费力就能看到献舞,而花神拈花的手,只稍比观景台高一点。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地方爆炸,余波会毫无悬念波及到观景台。

    而现在,花神灯已经停到女皇面前,舞姬们纤细的手摆出花开模样,正欲点灯。

    明华章指尖夹着暗器,毫不犹豫朝花神灯掷去:“快让开,灯里有炸药!”

    领舞精心设计了舞蹈,在灯车走到女皇面前时,她带领舞姬们集体拟花亮相,并且点燃上方的凤凰花,到时候会有彩带和花瓣飘落,又吉祥又美丽,贵人肯定喜欢。谁能想到,在她跳出最引以为傲的动作时,忽然一柄飞刀疾射而来,直奔她的手腕。

    领舞吓了一跳,手本能松了,火折子朝下坠去,飞刀也贴着她的胳膊,深深刺入后方灯笼。

    这一连串变故发生后,明华章的声音才传出来。舞姬们完全呆住,等看到女皇、太子等人被人保护着往下走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惊慌尖叫。

    献舞最要紧的是美观,没人考虑舞姬方不方便,所以跳舞的隔板是浮在空中的,并无上下通道。平时排练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要逃跑,她们才意识到绝望。

    这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明华章制止了舞姬点火后,就立即朝廖钰山奔去。然而廖钰山既是抱着赴死的心,怎么会没留后手?他完全不躲,而是从袖中拿出一支小巧的弩,毫不犹豫拨动机关。

    特殊处理过的弩箭燃烧起来,如流星一般划过半空,精准射中引线。滋啦一声,引线飞快燃烧,转瞬没入凤凰花苞中。

    明华章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他脸色冷沉,飞快对旁边的苏雨霁喊了句“他交给你”,就头也不回朝花灯跑去。

    引线已经点燃,幸而凤凰花没有立刻爆炸,明华章知道为了保证炸弹的威力,廖钰山肯定在里面设计了其他开关,这些开关启动还需要时间。

    谁都不知道启动时间长短,明华章来不及犹豫,立刻抽出软鞭,跃上栏杆,一一将那些舞姬扔到地上。

    她们有舞蹈功底,又有鞭子缓冲,应当不至于摔得太严重。即便摔断了胳膊或腿,也好过被炸死。

    廖钰山彻底不装了,想用弩箭烧毁楼梯,却被苏雨霁一个飞镖射中肩膀。廖钰山不愧是玄枭卫老资历,竟然连本能的生理反应都忍住了,手抖都不抖,还要继续发射弩箭。

    苏行止今日也随行,他已经失去苏雨霁的消息许久,实在心烦,就站在角落里生闷气。也正是因此,他和廖钰山所隔并不远。

    他看到苏雨霁从楼梯冲上来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随后明华章示警,苏雨霁射飞镖,虽然苏行止没听到明华章喊了什么,但他本能配合苏雨霁,一个手刀砍到廖钰山肩上,从背后将廖钰山的弩箭打掉。

    有了这片刻缓冲,苏雨霁也赶到了。她抬腿,膝盖毫不客气撞在廖钰山腹部,反剪双手将他压倒在地。

    任遥跑上楼梯后,立刻去救女皇。她高声喊着“护驾”,一边护送女皇、太子、太平公主等人往后撤。很快江陵也赶过来帮忙,手忙脚乱间,任遥回头,发现廖钰山已经被苏行止、苏雨霁兄妹控制住,明华章在救花灯上的舞姬,明华裳在楼梯口维持秩序,一切都乱中有序。

    然而,这些皇亲国戚养尊处优已久,下楼梯又慌又慢,前面的人走不快,后面的人就没法离开。但火药是不会和人讲道理的,照这个速度,至少有一半的人走不了。

    任遥匆匆一眼扫过这些皇亲国戚,生死关头,那些被称为贵女的公主、王妃、郡主并不比她强,一个个惊慌失措,连路都走不利索。

    可是,她却必须救这群人,因为她需要立功,她需要足够的功劳去搏女子继承侯府的恩典。

    任遥咬牙,忽然拨开人流逆行而上,攀着柱子跳了下去。江陵吓了一跳,本能伸手去拉她却没拉住,忙冲到栏杆上喊:“任遥,你做什么?”

    然而等他看到下面的场景,却惊得目眦欲裂:“任遥,你疯了,你快回来!”

    经历这一系列变故,楼下已乱成一团,驾驶花车的马夫早不知跑哪儿了。拉车的马儿感受到躁动,不安地打着响鼻。任遥跳下楼,飞身一跃骑到马上,用力抽了下马屁股。

    看样子,她竟然打算只身将花灯拉走。

    是的,炸药装在花灯里,一个思路是让贵人们逃离灯,另一个思路,就是将灯拉离贵人们。

    这般变故,连明华章都惊住了。然而任遥已毫不犹豫打马离开,花灯上的舞姬已全部被明华章送,或者说扔了下去,车上只余一个灯架,并没有多重,华美非凡的花神灯摇摇晃晃,很快就飞驰起来。

    明华章还没反应过来,余光里又一道黑影跳下去了。江陵腿脚从没有这么利索过,他劈手夺过别人的马,重重一鞭抽在马屁股上,不管不顾朝任遥追去。

    江安侯刚刚护着太平公主走到地面上,他瞧见江陵的背影,眼皮狠狠一跳,怒喝:“逆子,你发什么疯,快回来!”

    明华章扫了眼身后,任遥将炸药拉走,看起来楼上不再需要疏散了。他也干净利落地跳到楼下,遥遥对剩下的伙伴喊道:“保护好这里的人,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他也不管其他人听到没有,飞身跳到马上,如一袭流光离弦而去。他追上任遥的车,说:“不远处有湖,只要到湖边后立刻砍断马车,驾着马折返,就能避开爆炸。你能做到吗,做不到你跳下来,换我。”

    任遥不屑地笑了声,她眉目英挺,眼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有种咄咄逼人的飞扬嚣张,一时夺目不可逼视。她朗声道:“我骑术第一,谁说我不行?你闪开些,别挡我的路。”

    明华章也笑了声,这么危险的时刻,他却觉得快意。明华章勒着缰绳远离马车,奔驰在前方,为任遥清路:“好,那我为你护航。”

    江陵骑马跑在另一边,他不断在花灯和任遥身上梭巡,花神高高在上,摇摇欲坠,仿佛马上要乘风而起。他心脏快速跳动起来,他有种预感,火药要爆炸了。

    栓车的绳子那么粗,如果她没有及时砍断,要么会被车拖入湖里,要么会被火药波及。江陵突然毫无预兆松开缰绳,跳到车上。任遥觉得后方一重,回头看到是他,怒道:“你做什么,快下去!”

    江陵用力割麻绳,丝毫不顾自己的手被划出血迹。他在侯府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在认识任遥之前,这双手握过最重的东西就是茶盏。他曾经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没什么比活得开心更重要,可是认识她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一种人,为了目标,可以舍弃全部快乐。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理解她的做法。为什么要为了立功,拿自己的性命去搏呢?平南侯这三个字,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他不理解,可是,他想让她开心。如果她只有得到这个称号才会快乐,那他愿意帮她实现。

    眼看曲江池就在前方,江陵割断了一边绳子,他握住另外一边,头也不抬吼道:“任遥你没吃饭吗,不要减速,往前跑!”

    任遥咬牙,高叱一声,驾着马全速往湖边冲去。任遥感觉到侧方一松,马意识到挣脱束缚,激动地往前冲,这时后方一双手牢牢拽住断掉的绳子,以血肉之躯,强行拉住车和马。

    明华章在前方领路,他注意到这里的状况,说:“任遥,一会你折返时拉上江陵。江陵,你瞅准机会,往任遥马上跳。”

    江陵像受刑的救世主,被牢牢定在断口之间,根本无力说话。任遥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她几乎无法握紧缰绳。

    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她不害怕,驾着炸药往湖边冲的时候她不害怕,但现在她怕了。她怕自己动作慢了一步,没法拉住江陵,怕炸药提前爆炸,江陵就是第一个受冲击的人,更怕自己的野心害死了他。

    他自小荣华富贵,饭来张口,什么都不需要做,家里就有爵位在等着他。他理应永远当一个快乐的纨绔,为什么要做这些?

    曲江池灿灿反射着阳光,刺得她有流泪的冲动。明华章已减速等在岸边,在马蹄踏入湖水的那一瞬间,明华章猛地说:“撤!”

    任遥立刻勒紧缰绳,马扬起前蹄嘶鸣,任遥仅靠双腿夹着马腹,回身去拉江陵。江陵这时也站起来,用力握紧她的手。

    江陵借着冲力跃到任遥马上,任遥驭着马在混乱中左右奔跳,竟然奇迹般越过花车,奔腾上岸。背后的花灯车径直冲到水里,花神灯在颠簸中本就摇摇欲坠,现在又被水冲击,上方的灯架终于不堪其负,晃晃荡荡朝湖心栽倒。

    明华章和任遥两骑三人,不敢有任何留力,全力往前跑。后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气浪夹杂着水以雷霆之势朝他们袭来。江陵从背后紧紧抱住任遥,任遥不敢回头,拼命往前冲。

    过了不知多久,可能有一辈子,也可能只是瞬息,任遥终于能重新听到声音。明华章领先任遥半个马身,率先勒马,他拍了拍身上的水,道:“幸亏来得及。你们没事吧?”

    任遥耳边还残留着嗡嗡声,她愣怔地摇头,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转身:“江陵,江陵?”

    江陵靠在她肩上,完全失去了反应。任遥连唤了好几声,他毫无动静,她脸刷得白了,这时候肩膀上的人忽然睁开一只眼睛,贱兮兮说:“嘿,被吓到了吧!”

    任遥这才觉得心重新跳动,她再看着江陵,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江陵见势不对,赶紧跳下马,叽里哇啦乱叫:“救命啊,殴打朝廷命官啦!”

    他嚷嚷着向明华章扑去,明华章正拿帕子擦身上的水,被江陵抓住后十分嫌弃地推开他,说:“你身上全是水,别碰我。”

    明华裳气喘吁吁跑到曲江池时,就看到任遥追着江陵打,江陵惨叫着绕着明华章转圈。明华章被迫困在他们中间,身上每一个毛孔都透露着嫌弃。

    明华裳长松了口气,这时候痛苦地捂着腹部蹲下。明华章看到,立马扔开江陵,快步朝她赶来。

    “裳裳,你怎么了?”

    “没事。”明华裳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说,“刚才跑太快,岔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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