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父啊!请您宽恕孩子,真的不是他们的错。请您不要降罪于他们,一切责罚,勿让他们来承受。天父啊,请您宽恕您的臣民,您受苦受难的臣民,饶恕他们,即使他们曾犯过错误,也请您饶恕他们!
从陡坡望去,旧屋顶上的瓦片已经褪色了。大人们行色匆匆,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匆匆地往胡同外走去。远处,孩子们的嬉闹声此起彼伏,让寒冬也有了丝丝暖意。寒冬的冷风,在胡同口歇了歇脚,又伴着“呼呼”的风声走了。冬日的阳光洒落在一扇小门前,远处的树枝轻轻摇摆着。
银荷正在拆行李包呢,她的内心充满欢喜,因为她相信,一种全新的生活,正在等待着她!十九年的时光匆匆地过去了,充满刻骨思念与无限伤痛的十九年!马上就要迈入二字头了,要成为大人喽!银荷心中在默默期待着,期待自己即将开始的二字头人生,会如这冬日的阳光一样,透明而纯净。银荷悄悄打量着安德烈,他正在专心致志地糊墙纸呢!为什么一想起安德烈,自己的心就会感觉莫名的疼痛呢?和他将要一起度过的二十岁生日,会是什么颜色?银荷铺好床铺,给教堂那边打了电话,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和安德烈聊了一会儿。直到做完这一切要睡觉时,她的心情还是那样激动,就要到二十岁了,二十岁以后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呢?
银荷吃完冰淇淋,抬头看了看敬银阿姨。柔和的灯光映照着咖啡屋的每个角落,隐隐约约的音乐传入耳里,更让人感觉到一份宁静。敬银之所以约银荷出来,就是想告诉她,自己想资助她读完大学。可是令她感到费解的是,银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的好意。为此,敬银不禁感到有些失落。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资助你吗?我要是说,这么做是为了弥补我对别人的一份歉疚,你会不会不高兴?”
其实,银荷又怎能体会不到敬银阿姨的一片好意呢?敬银阿姨的脸上永远都带着一丝微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感觉到,在这微笑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痛苦。她的生活多幸福啊,可是……又似乎掩藏着什么令人感到痛苦的秘密。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吧?银荷暗自责怪自己想得太多。走出咖啡屋,她实在无法拒绝敬银阿姨的一片好意,于是跟着她走进了百货大楼。最后,敬银阿姨给她买了好多礼物,还有安德烈的一份呢!
“我给我儿子买了一件毛衣,就想起来,你还有一位朋友也在孤儿院,哦,就是刚才送你来的那个男孩儿,所以就顺便多买了一件。他和我儿子的身材差不多,所以大小应该没问题。我挑了一件蓝色的,是不是很适合他?”
敬银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让银荷感觉特别特别温暖。对安德烈好,就是对自己好嘛。
回去后,银荷飞奔到安德烈的房间,把敬银阿姨送给他的毛衣递给了他。收到这份意外的礼物,安德烈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蓝色果然很适合他,他那纯净的脸庞、白皙的脖颈,和天蓝色简直协调极了!安德烈站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兴奋之情无以言表。看到他这样开心,银荷忍不住也微笑起来。
“她是怎样的人啊?”
“是我妈妈的朋友,一位很有名的医生,对了,还是咱们学校毕业的呢。”
“哦,可是……你真打算不接受她的资助?”
“你去打工,我干吗?”
“你要做的事情多着呢!比如学学做菜什么的。你呀,现在就知道煮面,除了这个,就什么都不会了。”
“你做得那么好,你就做呗!”
“哇,你以后可怎么办啊?这个样子,怎么嫁人啊?”
听到这句话,银荷快乐的心情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说道:
“我不结婚。”
“什么?”
“我说我不结婚!我就这性格……还是算了吧。”
银荷微笑着回答,脸上有一丝顽皮。她站起身来,忽然间颈上的十字架项链掉到了地上。
“奇怪了……怎么和妈妈留给我的项链一样的啊?!你可不知道,第一天,当我看到这条项链时,不知道有多吃惊呢!看来,从第一天开始,我们就连在一起啦,呵呵。”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郑宇振下了车,往教学楼的大厅走去,忽然间,他停了下来。不远处,一个女孩儿正在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小册子。他的心脏“怦怦怦”地跳了起来。真的是她吗?银荷似乎感觉到有人正在注视着他,于是转过头看了看宇振。那双眼睛漆黑透明,深邃而充满忧伤……对,就是她!可是,银荷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像陌生人一样,转过身离去了。宇振像根木头一样愣在了原地,直到圣旭和瑞英走过来拍他的肩膀,他才醒过神来。这段日子,自己是多希望再看到她啊!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再见到了她!宇振望着银荷离去的背影,忽然间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自由了。只因为遇到了她!
在夜总会里,为甩开泰焕的纠缠,宇振一个人来到了画室。他并不喜欢总是被往事纠缠,泰焕的女朋友离开他,又不是自己的错。可是,泰焕心里始终有个结。相遇与分手,不就像硬币的正反面吗?当初,自己的女友成了泰焕的女友,自己不是也坦然接受了吗?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呢?
回到画室,宇振按了一下手机的“留言键”,一位中年男人粗声粗气的嗓音传入耳边,是父亲。宇振听都没听,“啪”地一下,直接就删除了留言。每次听到父亲冷漠的嗓音,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异常烦闷,有时甚至有些恼怒,不知所措。接着,一位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说邮包已经送到,让他打开看看。宇振于是打开了邮包,里面是一条领带,那是妈妈送给自己的二十岁的纪念礼物。只有她才记得自己啊。宇振的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一丝微笑,所有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
电话铃响了起来,但是宇振却没有接听,他已经把电话设成自动应答的模式了。
“宇振啊!”
是妈妈的声音。宇振马上跑过去拿起了电话。妈妈的声音永远都那样柔和,当然,她还是劝自己回家去住。听到这个问题,宇振的心都麻木了,理所当然地,他又拒绝了妈妈的请求。妈妈的请求,自己原本是要绝对服从的。可是……回去之后,又怎么和爸爸朝夕相处啊?爸爸对自己,也许只有愤怒和失望,从来都没有过关心和疼爱!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开始感到阵阵疼痛。为了调节气氛,宇振故意叉开话题,说道:
“哦,领带我收到了!我很喜欢,妈,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哦……还有就是,对不起!”
妈妈……妈妈!每次叫这两个字时,宇振的心情都复杂得要命。不能深爱的妈妈,从一开始就阴差阳错的妈妈!自从知道事实真相后,宇振心里一直都在担心,有一天妈妈会抛下自己离开。这种不安的感觉时刻都在折磨着他,令他深深地陷入痛苦的泥潭,不能自拔。
放下电话之后,宇振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在自己的一大堆素描中翻找起来。最后,终于找到了想找的东西!那是一张简单的素描,画布上有一个女孩儿,正在用漆黑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柔顺的黑发、幽黑的大眼睛,还有那套丧服,黑得就像她的眼珠儿。那天,宇振初次遇到她的那天,她独自一人,低着头,在低声吟唱着一首歌。那是多么悲伤的歌儿啊!低沉的旋律,久久地回荡在空气中,仿佛能把人的心撕裂。那一刻,宇振很清楚地感受到这个女孩内心的伤痛,那种伤痛,更胜似眼泪。她是如此与众不同,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没有痛哭,却在低声吟唱。仅凭这一点,她,就给宇振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此刻,画布上的这个女孩儿,就像那天的她一样,黑漆漆的眼睛里布满了忧伤,仿佛一碰她,她就会失声哭出来一样。她,就那样停在画布上。宇振凝视着她,慢慢地说道:
“终于,上天让我遇见你。”
安德烈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间感到一种陌生。银荷为自己从洗衣店借来了一套西装,可是很大。唉,上课怎么能穿西装呢。可是没办法,上郑明宇教授的课,必须穿得正式一些,因为他的性格非常严厉,更有些古怪。当然,这都是为了银荷,她非常想听郑教授的课,可是被分到了B班,没能申请到听课资格。所以,安德烈是为了她,才决定去郑教授那里听课。不过,自己是有这份心思的,可是这套西服也太受罪了!最大的问题还不是西服不合身,而是两个人根本不会打领带!安德烈手里拿着领带,站在镜子前发呆。忽然,他像领悟到什么似的,一下子走到银荷面前,说道:
“你来!”
银荷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耸了耸肩,说道:
“早知道你不会,是这样打嘛!”
可是,银荷也从来没打过领带,虽然她觉得不难,可是真的打起来,还真搞不定呢。安德烈“扑哧”一声笑道:
“哇,这就叫会啊?”
“咦?真是奇怪了,为什么不行啊?”
“你……给别人打过领带吗?”
“没打过。”
最后,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总算把领带系到了脖子上。嘿嘿,打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喽。此时的银荷,脸上露出孩子般可爱的表情,天真中还带着一丝顽皮。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安德烈默默看着她快乐的表情,心里竟然感觉酸酸的。这个小女孩儿,表面上会让人感觉冷漠,她自己也一直在逃避着什么,心里竖起一面墙,希望保护她自己。可是安德烈走得越近就清楚一点,她其实非常脆弱,甚至经受不起一点感情上的打击。褪去伪装的坚强,里面包裹着的,其实是一颗脆弱而真实的灵魂——这就是银荷。安德烈想到这里,忽然间就有了一种冲动,自己一定要守护她一辈子!如果还像那次,把她一个人孤单地丢下,安德烈真不知道,银荷还有没有能力去承受。
安德烈穿好西装后来到学校。哇,心情真不错耶!可是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正当他路过教学楼大厅时,他的衣领忽然间被人揪住了!接着,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张年轻的面孔,神色紧张,布满了汗水。当两人对视的一刹那,那个人一下子就明白自己抓错人了!他赶忙松开握紧衣领的拳头,一瞬间脸上表情复杂,满是愧疚。然而,还来不及他多做解释,从门口就闯进来一帮男生,“呼啦啦”向他们走了过来,好家伙!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那个陌生男孩儿立刻转身往楼上跑去,奇怪的是,虽然安德烈心里清楚马上就到上课时间了,但根本没有多想什么,像受了磁石吸引了一般,也跟着他往楼上跑去。寻上门的这帮男生,哪里就能这么算了?他们口中喊着,“呼啦啦”地跟了上来。
在楼顶,两帮“人马”开始对阵。安德烈从小就循规蹈矩,哪见过这阵势?陌生男孩用力把安德烈拉到自己身边,两人对视了一下,安德烈握紧了拳头!“箭在弦,不得不发”!这时候,哪里还容得了多想什么?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陌生男孩儿居然还转过头盯着自己看!
“看我干吗?我很傻吗?”
“你是新生?我叫郑宇振!”
“我叫李宇振!”
一瞬间,两人的视线又停留在彼此的脸上。居然是一样的名字!可是,还容不得他们思考什么,对方已经冲过来了!就这样,两个人和他们打成一团,直到惊动学校保安,双方才停止“交战”。
两个人龇牙咧嘴地捂着痛处,气喘吁吁地推开了教室的门。课堂上肃静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所有同学的视线一下子移了过来。郑明宇教授果然和传闻一样,他看到两人的样子,简直怒不可遏,大吼着把他俩给轰了出来。可是,这个郑宇振好像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脸上露出略带轻蔑的表情。安德烈的眼前浮现出银荷失望的表情,可是却一点都不后悔这么做。如果当时自己看到有一群人围攻这个男生而熟视无睹地走过去,那样才会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
两人走出来后,才正式通报姓名。宇振一脸凝重,伸出右手和安德烈握手,并且发誓说,这个人情,今后一定要还。安德烈听到他的话,问道:
“真的?不管什么,你都会帮我?嗯,那我现在就需要帮助……”
郑宇振瞪大眼睛,看着安德烈,在等他说。
“你,会打领带吗?”
郑宇振充满怒气和紧张的脸,在一瞬间绽放出笑容。他走上前去,解开银荷打得乱七八糟的领带,然后再慢慢重新打好。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两个人心里都非常清楚,他们今后是注定分不开了。然而,他们哪里会想到,也因为注定的相遇,他们一生都要经历爱恨纠缠,就像这解开的又系紧了的领带一样,纠结着,而后舒展开……
宇振“哐”地一声把门摔上,走出了诊室。为什么每次见父亲,愤怒总是有增无减?很久不见了,他那张脸还和从前一样,陌生而冷漠。宇振并不在乎自己的成绩如何,可是这次却因为自己的原因,拖累安德烈也被拒绝听课。这次来找父亲,不过希望他能网开一面,允许安德烈听课,可是他居然提出“交换条件”!说如果自己肯回家,那么就让安德烈听课。“绝不能妥协!”宇振听到这个提议,心里只有这个想法。虽然他知道这么做,很对不起安德烈,可是如果接受了父亲这个提议,那意味着自己每天都要活在痛苦当中,甚至要比现在痛苦十倍!宇振想了又想,决定直接去找安德烈,当面向他道歉。
银荷买来了菜谱,满怀信心,跃跃欲试。可是在安德烈看来,那不过是小女孩儿一时头脑发热罢了。银荷兴致勃勃要做海鲜汤,安德烈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劝她还是先从咖喱饭做起。虽然海鲜汤很好喝,不过,配料什么的还是很讲究,所以,对一个新手来说,恐怕还是有很大难度。银荷里里外外张罗了大半天,终于把海鲜汤给炖上了。她趁安德烈不注意,“嗖”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酒,递到安德烈的面前。
“哦,酒?你喝过?”
安德烈问道,银荷好像一个爱逞能的小女孩儿一样,重重地点了点头。银荷的眼睛瞪得大大地,问道:
“哇,你居然连酒都没尝过?好逊哦!”
安德烈盯着银荷的脸,天真中带着一丝顽皮。他不禁也开心起来,只要银荷开心,他就会跟着开心起来。
“酒啊,的确没喝过。不过,既然你给我,那我就喝吧。呵呵,我呀,不管什么,和你都是第一次,不是吗?第一次对女孩儿发脾气,第一次交女生朋友,第一次交你这个酒友……嘿嘿。”
尽管知道安德烈说的是玩笑话,银荷仍然感觉非常开心。安德烈盯着银荷脸上的笑容,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一生都要让银荷快乐,一辈子都不离开她。
就在要开饭时,电话铃忽然响了。安德烈拿起电话,一听就是郑宇振。听声音,他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安德烈顾不上银荷埋怨的表情,走出房间,去胡同口见宇振。在昏暗的路灯下,宇振倚在墙上,面色阴沉,好像非常疲倦的样子。看到安德烈走过来,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可是那笑容却显得那样落寞、无助。
他们去了大排档,宇振立刻要了一瓶酒,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始给安德烈讲述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安德烈仿佛第一次到大排档吃饭,显得有些拘谨,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宇振讲述整件事情始末。当宇振说到郑明宇教授就是自己的父亲时,安德烈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教授会如此气愤地把两个人轰出来!
“我和爸爸的关系一直都很僵,不,应该说,爸爸一直都很讨厌我。对他来说,我似乎就是多余的一个人。在他眼里,只有妈妈和妹妹。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们之间不和,只是因为性格上有差异,可是……去年冬天,我的生母从美国回来,我才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这样!!当初,爸爸因为我现在的这个妈妈,硬是和我的亲生妈妈离了婚……我讨厌透了!讨厌这一切,所以我从家里搬了出来,一直都没有回去……”
安德烈静静听着,实在是插不上话,只是瞅着眼前的酒杯。宇振孤独之极,想让他陪着喝上几杯,可是安德烈实在没有喝过,还是拿不定主意,该喝还是不该喝。
“这么说,你一直都当现在的妈妈是亲生妈妈喽?”
“啊!你可真烦啊,干吗总问我这样的问题……就是因为她,我才一直忍耐着爸爸。爸爸抛弃妈妈,我当然感到难过。可是,更让我难受的是,我不是‘妈妈’的亲生儿子!!我曾经想一死了之,这样痛苦,还活个什么劲儿啊!于是我爬上爸爸医院大楼的楼顶准备自杀……可是……我还是没有勇气,我躲在门后喝酒……忽然,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女孩儿,她全身都穿着丧服,爬上了楼顶……我偷偷地打量她,我能感觉到她很难过很绝望,可是她没有哭,只是轻轻唱歌……这更让人感觉难过。真奇怪,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想死过……”
安德烈拿起了酒杯,虽然答应过第一杯酒要和她一起喝,可是……“咂”一口喝下去,一种辣辣的酒味儿冲了上来,一瞬间,肚子里感觉暖暖的。
“本来这第一杯酒,已经说好要和别的朋友一起喝的,可是却和你喝了……也好!你可是我的一个酒友,要不要去我家里看看?”
在宿舍门前,银荷静静地等着。宇振看到她的第一眼,仿佛被电击了一样,呆呆地愣在了那里。天哪!正是她,楼顶上的那个女孩儿!夜空一样漆黑的双眸,略显憔悴的双唇……安德烈根本没有觉察到宇振的神色,向他介绍说,这是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赵银荷。银荷,当宇振终于听到她的名字时,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为什么每次相遇都会这样呢?没有一点预兆,她就忽然出现在你面前……赵银荷!宇振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泄漏内心的秘密,他匆匆忙忙打了招呼,很快就离开了。居然又遇到了她,银荷,赵银荷!
安德烈实在不是个说谎的男孩儿,当他向银荷坦白,第一杯酒已经和宇振喝过了时,银荷一脸落寞与失望。是不是自己太小气了,银荷忽然间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夹在了两个人中间。银荷悄悄打量着安德烈的脸庞,还是和往常一样,挂着柔和的微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银荷的心却变得烦乱起来,甩都甩不开。
第二天一大早,露珠儿还没有蒸发掉呢,郑宇振就已经等候在银荷的门外了。看到银荷开门出来,宇振鼓足勇气伸出手去,说道:
“昨天,我没有好好和你介绍我自己。我叫郑宇振!和你的朋友一样的名字!呵呵,我正打算去洗澡,你要不要去?”
银荷的眼里充满了戒备的神色,可是宇振并不在意。从昨晚直到现在,自己就感觉恍恍惚惚,可以和银荷慢慢走近了,这是真的么?宇振几乎一夜未眠,天一亮,就气喘吁吁地跑到这里等银荷醒来。哪怕银荷知道了,笑话自己都无所谓!只要能看到她,自己就心满意足!因为从今天开始,才算是两个人真正开始认识!
银荷心里老大不愿意,可是安德烈似乎很高兴这个提议,于是三个人一起去洗了澡,然后一起回到了宿舍。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宇振的心一直都酸楚楚的。看到银荷和安德烈在一起时幸福的表情,宇振的心里就感到无尽的失落。吃饭时,银荷一直都在给安德烈夹菜,还把自己碗里的汤倒给安德烈喝。嫉妒让宇振几乎难以自持,他简直想把两个人的饭碗都摔在地上。他专门挑选了一些话题转移安德烈的注意力,其实只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要和银荷太亲密而已。哪知这大大惹怒了银荷,银荷一摔筷子,很生气地说道:
“要是你只有宇振一个朋友,那就只关心他好了!只要不谈我,其他随便!我走了!”
宇振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语调冷冷的,哪还像那天虽悲伤却低沉柔和的语调?可是,宇振尽管眼看着银荷生气地离去,却不愿意让安德烈看穿自己的心事,仍然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地低头喝汤,心里却忍不住担心起来。
安德烈回去的时候,在胡同口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银荷。她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站在那里。安德烈快步走上前去,把自己的围巾围到了她的颈上。银荷的眼里满是愧疚,大概为白天的离去感到后悔了吧。安德烈看到这样的眼神,又哪里能责怪她一点点呢?他深深地懂得,不是银荷没有礼貌,是她从小就缺乏温暖,生怕身边惟一的朋友也被别人夺走,所以才会做出过激的行为。
银荷陪安德烈一起去花园打工,很不高兴地说道:
“郑宇振,我不喜欢他。一下子就跑到我们中间,我不喜欢。更想不通的是,认识还不到一天呢,就大清早跑来要一起去洗澡……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个人……你看,你早晨的时间都耽误了,现在还得挤时间打工,搞不好还要多干一小时……我都不知道以后你还能不能安心读书了,有了他之后……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
“银荷呀,我不喜欢你说别人坏话。我最希望的,是你多看别人的优点,多往好的方面想问题……”
安德烈说到这里,实在不能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银荷的眼角已经红了,眼睛里充满委屈,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痛哭起来。
“我又不想成为神父!我干吗要和你说的一样!?想成为神父的人是你,应该那样做的人也是你,我干吗要听你的!?我有什么理由那样做?!”
银荷狠狠甩开安德烈的手,抽泣着跑出了花园,丢下安德烈愣在那里,一副茫然的样子。银荷为什么那样戒备宇振呢?难道她还不相信,无论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俩之间的感情吗?安德烈望着银荷抽身而去的背影,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感觉全身无力,只好放下了手中的花盆。银荷常常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羊羔一样,总是爱哭鼻子。每到这时,安德烈就为她感到痛心。因为他深深地明白,银荷每痛哭一次,就受伤一次。在她心灵的最深处,在不为任何人所知的心灵最深处,银荷在偷偷地哭泣着。是的,除了安德烈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宇振就像一个外星人一样,忽然间又出现在银荷面前。他告诉银荷,自己的生日快要到了,想邀请安德烈和她到他的画室里来一起过生日。银荷感到非常突然,再加上一直认为宇振把安德烈从自己的身边夺走了,所以情绪非常不好。
“我的名字也叫宇振哦。”
“知道。可关我什么事?”
银荷冷冷地说道。
“对你没关系,可对我有关系。你的一切都对我有关系,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银荷简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尽管银荷对宇振心存芥蒂,不过听他强调说安德烈也来,还是没能忍住,跟宇振一起到了画室。在画室正中央的一块大画布上,有一位少女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好熟悉的面孔哦!穿这一身黑色丧服,大大的眼睛,仿佛夜空般漆黑的双眸……呀!那不是自己吗?银荷忽然间看到画布上的自己,有些不知所措。她正想走上前去看个清楚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咦?怎么会是敬银阿姨呢?
敬银阿姨穿着一身好看的套装,看到银荷,不禁感到万分惊奇。
“银荷!”
“敬银阿姨!”
“啊?妈妈,原来您认识银荷啊?!”
银荷听到“妈妈”二字,忽然间愣住了。妈妈?敬银阿姨原来是宇振的妈妈!几天的时间,自己就被这复杂的关系搞得蒙头转向了。不知道为什么,银荷隐隐约约感到,正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打破她原本平静的生活,也会把身边的人都连在一起。可是这种力量到底是什么,银荷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银荷一边等安德烈来,一边整理着脑海里烦乱的想法。
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了,安德烈急得心如火燎,拼命地踩着脚踏车。已经答应去给宇振过生日了,如果再晚点的话,宇振一定该失望了。脚踏车后面的车架上,放着一个花盆,那是自己送给宇振的生日礼物,一盆盛开的银玲花。
安德烈匆忙拐进胡同里面,忽然间眼前开过来一辆轿车。安德烈大吃一惊,调转车头已经来不及,出于本能,他急忙按铃示意,可是那车好像没听见似的,丝毫没有停的意思,直冲着安德烈就开过来了。情急之下,安德烈只好急捏车闸,在这突然的停顿下,人和自行车一起倒在了地上。不过,令人感到万幸的是,轿车也终于停下了。
安德烈的膝盖碰坏了,很疼很疼,他强忍住疼痛,抬起头看眼前走过来的人。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儿,正瞪着大眼睛注视着自己,眼神惊慌失措,却一言不发。接着,轿车停稳后,从车里跳下来一位司机模样的男人,以极快的速度跑过来,一把搂住那个小女孩儿。可小女孩儿的视线却被那盆打碎的银铃花吸引住了。花盆已经碎得零零落落,可是那几朵盛开的银铃花却还是那样漂亮,吸引着人的目光。面对司机焦急的眼神,安德烈看到小女孩儿没有回答,而是举起了双手打哑语。哦,原来如此!安德烈的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
小女孩儿和安德烈一起,把散落的花土聚到一起,装在了袋子里面。安德烈从旁凝视着小女孩儿,她的脸色苍白,可是双眸却似夜空的繁星,璀璨光明。小女孩儿也转过头注视着安德烈,于是他自然而然地说道:
“这是银铃花,用手语这个怎么表示呀?嗯~~~这朵花代表着……”
安德烈说到这里,忽然间停住了。因为他看到敬银正急匆匆从对面走过来。在这个毫无准备的时候,意外地碰到她,安德烈吃了一惊,不禁停住了话语。奇怪的是,小女孩儿看到敬银,却欢快地跑了过去。
“小幼莉!”
哦,原来这个小女孩儿叫幼莉!敬银一把抱住幼莉,可是视线始终没离开过安德烈。正在这时,从远处“呼哧呼哧”跑过来一个男孩儿,头上似乎还冒着汗呢!天哪,不是宇振是谁?!安德烈看着他直奔自己跑了过来,却发现他停在了敬银身边,还温柔地搂了搂小女孩儿。天哪,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敬银、宇振、幼莉……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哇,很吃惊吧?来,认识一下!这是我妈妈!这是我妹妹!”
宇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可是却无法掩住内心的喜悦。是啊,亲人都在身边,能不让人高兴么?安德烈暗自想着,忽然间有点落寞。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就觉得敬银对他来说,好像一块磁石一样,每次遇到她,总是想多看、再多看她两眼,好像她的视线里暗藏着某种力量一样。难道,只是因为这位阿姨长得好看吗?
“呵呵,真是巧妙的重逢啊,我很开心认识你。嗯,我们是第一次介绍彼此吧?”
“是的,阿姨。”
“不过我可见过你两次了,从远处看着。”
“是的,我也一直记着。”
安德烈回答着,内心却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这位阿姨对视时,心头总是“怦怦”地跳个不停。
“哦?银铃花?这花代表着圣母的眼泪,对吗?”
“是啊,本来是想送给宇振的生日礼物……可是现在,我想把它送给幼莉妹妹!”
小幼莉听到这句话,接过已被打破花盆的银铃花,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我已经把酒瓶都收走了。”
敬银走进屋里,对正在乱翻酒瓶的郑博士说道,然后慢慢放下一杯威士忌。
“以后,你只喝这个吧。如果你再酗酒,以后恐怕再也不能喝了。”
郑博士听到这里,全身仿佛散了架似的,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曾几何时,他是那样英俊倜傥过,可是如今,岁月已在他身上划下道道痕迹。人,真是不能不服老啊!究竟心里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让他终日以酒浇愁呢?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不小心,险些摔倒。
敬银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他。
“你就只能那样对宇振不闻不问吗?”
听到敬银的问话,郑博士转过头来,表情依然冷漠,答道:
“别理他!一见他亲生妈妈,就开始疏远你,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
敬银听了这句话,深深地体会到了丈夫话里的意思。她感谢他一直都这样维护自己,可是他却不知道,这样做,恰恰使自己处于两难的境地。作为一名父亲,他为什么不能站在儿子的立场上为他想想呢?哪一个孩子,在受到这样大的打击之下,还能泰然自若呢?如果宇振不是极度伤心难过,他又怎能离家出走,搬到外面去住呢?一直以来,敬银都把宇振当作亲生孩子看待,从咿呀学语,到学会叫第一声“妈妈”;从背上书包上学,到长成大孩子。这期间,敬银倾注了多少爱,恐怕连自己都不记得了。而对于宇振来说,在见到亲生妈妈之前,一直都以为敬银才是自己的生母,可是忽然有一天,一切全都变了。这样大的打击,作为一个孩子,怎么能受得了啊?敬银知道,郑教授所做的一切——无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都是因为当初,或者说,因为一直都深爱着自己,对这一切,她从心里感激自己的丈夫。然而,建立于他人痛苦之上的爱,却无法给自己带来幸福。也许,抛弃别人的人,会比被抛者忍受更大的痛苦煎熬。若非如此,又怎能陷入现在这种局面?此刻,敬银想到这一切,内心感到阵阵刺痛,缓缓说道:
“我请求你原谅,可是我还要说出这些话……我是说宇振的亲生妈妈……当初,你实在不该逼她离婚……是,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可是,可是我不是告诉你别那么做了吗?为什么还要那么做?我宁愿我们还像那时候一样,我只是你的同学,你死去的好朋友的妻子……你只是你,我只是我……”
听到敬银这番话,郑明宇博士把桌子一把掀翻在地,眼神充满愤怒,用可怕的语调说道:
“什么?你是你,我是我?那算什么?!我问你那算什么?!到了现在,你还说这样的话?!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振秀了!?或者,想起被你抛弃的儿子,感到自责?!”
敬银感到阵阵眩晕,死去的丈夫振秀,还有被抛弃的儿子……十几年来,这两个名字,一直都是她心中的剧痛,好似一道伤疤,无论多痛,自己也从不愿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包括自己现在的丈夫郑明宇!可是现在,郑明宇,自己的丈夫却亲自撕开这道一直都没有愈合的伤疤!敬银一时之间感觉天旋地转,一股阴冷的感觉袭遍她的全身,仿佛令她置于冰冷的地窖之中。
由于意外的事件,宇振的生日晚会由画室改到了安德烈住的地方。银荷的态度非常明确,那就是拒绝参加他的生日晚会。安德烈知道,银荷心里的那道墙又竖起来了,想到这点,他就感觉万分失落。
“好吧,那你好好用功,我呢,今天就不学习啦!只想和朋友待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宇振这句话,银荷忽然感觉心中动了一下,仿佛感受到宇振心里的那份失落。虽然银荷拒绝参加晚会,让宇振感到万分难过,不过,他还是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直到银荷下车,他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安德烈和宇振一起回到家里,然后转身去厨房做汤。宇振觉得无聊,就随手翻看书架上的书,忽然看到一本书页的颜色都已泛黄的诗集,于是抽出来看。咦,这是什么?当他翻开诗集时,从里面“噗”地一声,掉下来一封泛黄的信笺,上面还夹着松叶。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这一定是封没有寄出去的信。
“安德烈,我想和你借几本书,拿走看!”
“没问题!随便翻翻吧!”
宇振随便拿了几本书,然后把那本诗集塞了进去。
香喷喷的汤端上来了,安德烈不知从哪里还搞到了一瓶酒。他所做的一切,让宇振发自内心感到高兴。从一开始,安德烈就与众不同。尤其是他那双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几乎想让你对他坦白一切心里的秘密,无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他就像大海一样,仿佛能接受你所有的痛苦。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就谈到了幼莉。宇振告诉安德烈,自己的这个小妹是爸妈俩人生的惟一骨血,可是从一出生就饱经磨难,不仅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而且还是聋哑少女。每次自己想起她,就会埋怨天父为什么如此不公平,这样善良、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孩儿,却要这般对她!所以,只要是为了她,自己可以放弃一切。
安德烈静静听着宇振的叙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为了调节一下气氛,安德烈先举起了酒杯,要和宇振干杯。
“来,喝一杯吧。哦,原来,想要资助银荷的阿姨就是你妈妈啊!……还有啊,你不是说过啊,在楼顶上碰上的天使,原来是银荷呀。呵呵,怎么都碰到一块儿了呢!可真巧啊,你说是不是?”
“哼,什么天使啊,我看纯粹是个冰美人。”
“呵呵。”
安德烈听到这句话,不禁微笑了起来。“咂”,一口酒下去,感觉肚子里辣辣的。宇振的心情好像也好了许多。安德烈再给他的酒杯满上,然后又给自己满上,接道:
“唉,不管她看起来多冷漠,到底还是个公主啊!”
“喂!我总是插在你们俩人中间……更何况银荷还不喜欢我,难道这对你一点不产生影响?”
沉默了片刻,宇振忽然间问道。
“我不是都说过了嘛,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嘿嘿,难道你……”
“谁?我?喂!你可别乱猜啊,我可不喜欢冷冰冰,哪怕是公主……”
窗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点点雪花儿。安德烈转过头去看雪花儿,哪里注意到宇振说这句话时那闪躲与惊慌的眼神呢?
安德烈和宇振兴奋地在外面玩了起来,尽情享受着第一场小雪给他们带来的快乐。忽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因为他们看见银荷,正拎着生日蛋糕走来。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于是不约而同地藏了起来。银荷踏雪而来,脚步轻盈,留下了两行浅浅的脚印。
低着头聚精会神走路的银荷,忽然间头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啊!是一个小雪团!银荷四处望了望,咦,没有人啊?接着,又凭空飞出几个小小的雪团来!正在她疑惑不解时,伴随着“哈哈”的笑声,安德烈和宇振高兴得从胡同口蹦了出来。安德烈和宇振的心里都充满了欢喜,因为银荷终于和他们一起来过生日了!不过,两个人高兴的原因却不同。在安德烈看来,他是因为银荷终于能够想通。对这样一个矛盾的女孩儿,安德烈从来都不去苛求什么。因为他深深地懂得银荷的心,不管伪装成多么冷漠和坚强的女孩儿,她,终究还是脆弱的。
银荷点燃了生日蜡烛,隐隐约约的烛光照映下,三张年轻的面孔都充满喜悦。安德烈为宇振吹奏了一曲,作为生日祝福,悠扬的琴声几乎让三个人陶醉了。
“来!许个愿吧!”
“哇,这还要提醒我呀?我的生日,只有朋友才能到场哦。银荷,愿你以后快乐幸福!”“啊?这是愿望吗?祝银荷快乐幸福?”
安德烈愉快地问道,眼神中有一丝可爱的顽皮。
“哦?难道,这还不够?”
听到宇振的回答,银荷看着安德烈,高兴地说道:
“好棒哦!只有朋友,许了愿才会算数的。宇振不就是朋友嘛!”
安德烈和银荷相对而视,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银荷,嘴里说着答应宇振做她的朋友,可是眼睛却看着安德烈。只要是安德烈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只要安德烈开心,自己做什么都愿意!宇振凝视着银荷的侧影,无法将眼睛移开。那双眼睛多黑多亮啊,可是,却只为安德烈神采飞扬!
两人送走宇振回来的路上,安德烈慢慢握住银荷的小手,然后放到自己的大衣兜里。安德烈内心充满了感激,感激她能回来,感激她买了蛋糕,感激她的一切。
“我可不是为了郑宇振哦,谁叫你喜欢他呢,我也没办法。我在他的画室里碰到了敬银阿姨,才大概了解到他家的情况。哦,原来,他也有自己的那份痛苦啊……我就想啊,你当初把我给找到,把那个埋藏很深的我找到,就像那样……今天,你又把宇振给找到了,他不是也埋藏得很深很深么?”
“喂!你在说什么呀,我好像听不懂。”
安德烈哪里能懂呢,“找到”这个词,在银荷看来,是有一份特殊意义的。从他们相遇的那天,从安德烈找到自己的那一刻,自己的心门就已经向他、只向他敞开了。不过,安德烈知不知道就没关系了,因为,只要他在身边,银荷就已心满意足。
当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躲起来。可是,你最后还是把我给找了出来。我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可是,我心里却欢喜着呢,因为我感到了一种幸福!那时,只有你在乎着我,担心着我,所以才到处找我……
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有个愿望,那就是:无论你藏在哪里,我都要把你找到!如果有一天,真的会有那么一天,我去找你——就像我们遇见的那天,你把我给找出来一样——你也会和我一样,感到快乐和幸福吗?你也会像我喜欢你、喜欢你到心疼那样喜欢我吗?宇振啊,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宇振看完信,心里感到阵阵刺痛。原来这是银荷写给安德烈的信啊!失落、妒忌、不知所措——交织着各种感受的复杂情绪顷刻间袭遍他的全身,几乎令他不能自制。
教室里热热闹闹的,同学们正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各系兴趣小组的问题,坐在宇振身边的圣玉更是讨论得不亦乐乎。宇振的心思可不在这上面,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银荷。当他看到银荷回头示意安德烈、自己主要听他的意见时,宇振的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样,感觉很不好受。虽然自己对这类活动一向不感兴趣,也不想伤害什么人,但是为了阻止他们两个总在一起,他还是狠心把安德烈和自己写到了名单上,而没有写上银荷的名字。
放学后,当宇振得知银荷正等在图书馆门前、想和安德烈一起放学回家时,他马上缠住安德烈,拉着他去球场打球。只要一想起银荷在等待安德烈的身影,他的心里就忍不住嫉妒起来。等两个人终于打完球出来时,宇振发现银荷已经离开了。
只要银荷注视安德烈,宇振就感觉到嫉妒,有时甚至感觉快要失去控制了。对自己深爱的女孩儿,看着她注视着别的男孩儿,自己却无能无为,这是怎样的一份痛苦!既然如此,为什么老天还要安排我们相见,为什么还要让我在那座大楼的楼顶、在我绝望时,让我遇到她?几天来,宇振时刻被这些问题缠绕,一刻也无法忘记银荷的脸庞。他实在无能为力,只能来到球场,拼命投球,借此分散注意力。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参加兴趣小组。安德烈听得津津有味儿,可是一旁的宇振却不停看表。因为他知道,瑞英会带银荷过来。也许,银荷此刻还在生气呢!因为安德烈的无动于衷。宇振看了一次又一次,内心烦躁不安。有时候,宇振真是搞不懂安德烈,这样死板的、没有新内容的枯燥兴趣小组,安德烈怎么能这样饶有兴趣?难道安德烈真的对银荷没有一点感情?看来,他还真没撒谎。
宇振又往门口处瞧了一眼,还是没有,正打算把身子转过来呢,忽然见到走进来两个人。不是她俩是谁?安德烈完全投入到谈话中,根本没看到两个人到了。银荷本来就心中有气,此时看到安德烈毫不关心自己,只和别人微笑的样子,气就更大了,想都没想,转身就跑了出去。宇振看到这里,也毫不犹豫,拿起书包,就追了出去。
银荷的黑发随风而舞,仿佛一条黑色的瀑布一样。她跑了好远,然后停下来歇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
“……看,我就知道白色衣服适合他的。”
银荷忽然想起了早晨发生的事。早晨,安德烈史无前例地在头上打了摩斯,还穿了件白色开襟毛衣。不知道为什么,银荷就是不喜欢安德烈穿这套打扮去参加兴趣小组,于是反复说了不好看。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呢,妄想通过这些,耽误他的时间,让他参加不了兴趣小组。每到银荷耍赖的时候,安德烈一般都采取包容的态度。银荷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自己显得有些幼稚。不过,她就是有一种担心,害怕安德烈有一天会离开自己。所以在尽可能的时间里,银荷都希望能和安德烈待在一起。
银荷想到这些,就感觉心烦气躁。于是深呼一口气,想把这些念头统统抛开。正在这时,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是宇振。
“干吗要走?不是特意来的吗?”
“……哦,我都看过了。”
银荷神情落寞,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宇振抓住了她的手腕。
“要我帮你吗?”
银荷一愣,抬头看了看神情憔悴的宇振,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我是说,你喜欢安德烈,要不要我帮忙……”
还没等宇振说完,银荷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宇振愣住了,用手摸了摸脸,可是,更惊慌的却是银荷,她想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打人!
“难道你不喜欢他?”
“我讨厌你随便什么都说!我讨厌你这种态度!好像无所谓,可是却戏弄了别人!我讨厌!”
宇振控制住自己紧张的情绪,追问道:
“那么说,是我说错了?你不喜欢他是吗?”
银荷眼神哀怨,看了宇振一眼,一下子握紧了小拳头,回答道:
“是不能喜欢他。”
“什么?不能喜欢?那算什么?”
“不算什么,就是不能喜欢。”
银荷说完这句话,转身就想离开。宇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银荷转身看他,那是一张受了伤的、写满难过与悲伤的脸。
“是!你非要我说是不是?!我不能喜欢他,因为他说,他要成为神父!是,安德烈要当神父!够了吗?这下你满意了?”
宇振听到这番话,忽然间愣住了,抓住银荷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望着银荷转身离去的背影,他的心里充满了担心与焦虑。神父?安德烈要做神父?宇振的脑袋空空的,站在那里,几乎不能动弹。直到朋友瑞英从后面跟上来,“啪”地拍了他一下,他好像才回过神儿来。
“哇,宇振!你发什么呆啊?我看你这回是完喽!”
宇振好像真的犯了傻,转身就向安德烈的住处跑去。此时,安德烈打工刚好回来,正在吃方便面呢。宇振一边和他吃着拉面,一边用眼睛偷偷地打量着他。安德烈眼神单纯,仿佛一个孩子一样。这样的他,又怎能懂得银荷的心思呢?
“我听说,你将来要当神父?真的?”
“银荷说的?”
“嗯。我知道后想了想,觉得还真挺适合你的!可是……”
宇振说到这里,不禁停住了话头儿。要不要对安德烈说真话?要不要说出银荷那片心意,还有那颗因极度喜欢他而备受煎熬的心?
“嗯,我从冰美人那里听说你要当神父,忽然间想起有话要对你说,主要是两件事。不过,这可是完全相反的事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这样吧,你来选一下!”
“……哦?好像你很清楚哦?”
到了这个时候,宇振是下定决心了。也许这话说出来,以后可能都会后悔,但是……
“嗯,银荷她、她很喜欢你。”
安德烈背着醉过去的银荷,心里感觉阵阵酸楚。到底是怎么了?原来那种感觉都不见了,只剩下郁闷!银荷伏在安德烈的后背上,紧紧地搂住他,把头深深地伏了上去。安德烈感觉到这点,心“突突”地跳了起来。然而,他脸上却装作毫无所知的样子,开玩笑地问道:
“哇!你比我还要重呢!知不知道呀?!”
银荷哪里知道安德烈的复杂心情,她已经醉了,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伏在安德烈的耳边,轻轻了吐出一口气,然后耳语般地问道:
“宇振啊,你喜欢他呢?还是喜欢我?”
“嗯?”
“回答我嘛!你是喜欢郑宇振?还是喜欢我?嗯?喜欢我是不是?是不是?嗯?”
安德烈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他忽然感觉大脑一片混乱,无法思考,更不知道如何回答。
安德烈把银荷扶上床,然后给她盖好被子,静静地凝视着她。此刻,她已经睡了。可是,梦里好像也在和自己斗气,眉毛蹙到了一起。安德烈轻轻抚摸着她凌乱的头发,忽然间停住了。安德烈!!你在干吗?知道不知道,从今往后,你再也不可以和从前一样,用手抚摸她的头发了!安德烈想到这里,复杂的心情难以表达,起身站了起来。小银荷啊,你怎么会这么傻,喜欢上我这个人,一个从小就把一生托付给天父的男人?安德烈,你难道真是个傻瓜,银荷的那颗心,你怎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呢?
第二天一早,安德烈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心潮起伏,在饭桌上连头都不抬一下,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饭。可能因为前夜醉酒,银荷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她一直都一言不发,默默地注视着安德烈。她仿佛也感觉到安德烈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可是又找不到原因,于是对安德烈故作欢快地提议一起去做弥撒。可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安德烈就忙不迭地说道:
“哦,你还是和宇振一起去吧!”
“你也想去吗?”
“嗯,不过,要是带着宇振我会更开心的。你知道,去他那个画室可一点意思都没有。”
难道,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算了?无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都要带着宇振!银荷心里烦闷坏了,可是她并不想在安德烈的面前表现出来。就在她把安德烈举过来的饭碗接过来,想给他盛满饭时,两个人的指尖忽然碰到了一起。安德烈大吃一惊,像被什么蛰了一样,赶忙缩回了手。银荷被安德烈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拿着饭碗愣在那里。安德烈不知所措,只好转过脸去不看她。空气中弥漫了一种味道,可是两个人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宇振开着车,载着天使院所有的孩子,还有詹玛修女、玛利亚阿姨、安德烈、银荷等人,一起来到了雪岳山游玩。孩子们看到美丽的景色,兴奋极了,一起大声欢呼起来。詹玛修女和玛利亚阿姨看到孩子们高兴的样子,也不禁微笑了起来。初春的阳光,清亮透明,照在人的身上,仿佛照亮了孩子们的心。孩子们在春日的阳光下尽情欢畅着,嬉闹着,欢笑声传遍了整个游乐场。玛利亚阿姨还和往常一样,一边不停地唠叨着,一边不断地走来走去,为孩子们张罗着食物。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快乐与舒畅。
在这种愉快的氛围中,安德烈的心情顿时轻松起来。连日来内心的挣扎与苦闷,都被这纯净的天空和美丽的景色一扫而光。安德烈和宇振组成小组,和孩子们踢起了足球,汗水湿透了全身,真是畅快淋漓!踢完足球洗完澡出来,银荷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毛巾。
“谢谢。”
银荷听到这陌生的话语,心情忽然变得难过起来。
“你……最近有什么事吗?”
“没啊,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银荷静静地观察着安德烈略显僵硬的表情,那脸上分明写着某种不安和烦闷啊。那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不对我说呢?银荷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
“修女叫你过去,说把你的神父服放在车上了,让你过去试一下。”
那一刻,安德烈整个人忽然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嗯,银荷啊,以后……就叫我安德烈吧。”
“……为什么?”
“不是还有一个宇振吗?所以……就叫安德烈吧。”
安德烈仿佛想彻底抛开什么似的,说完这句话,马上转身跑开了。
银荷听了这个解释,先是愣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如此!这一天,让自己担心、恐惧的这一天终于提前到来了!银荷站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热泪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悄无声息地顺着两颊流了下来。
“喂!你在那儿干吗呀?!”
忽然,身后有人喊自己,是郑宇振!这一声,一下子惊醒梦中人,银荷呆呆地回过头来。呈现在宇振面前的是一张怎样委屈的脸啊——仿佛一个被遗弃了的或者天黑了却找不到家、正在到处徘徊的小孩儿一样——泪水沾满双颊,脸上充满无辜、伤害的神色。
“呀!银荷啊,怎么啦?怎么哭了?”
宇振一下子推开安德烈房间的门,从后面看到了穿着神父服的安德烈。安德烈听到有人进来,慢慢回过身来。就在他们对视的那一刻,宇振的心一下子凉了下去。怎么会这样般配呢?那套衣服,还有那张脸——安德烈面带柔和的微笑,脸上充满宁静与祥和,仿若是天父安排在世间的化身!宇振全身无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哇,干吗用那种眼神啊?看,我穿了一下,合不合适呀?”
“刚才……我看见银荷哭了。”
宇振的话音一落,就看到安德烈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他的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哦……宇振啊,你现在好好看我,好吗?就像你看到的一样,现在,直到将来,我都不可能接受哪个女孩儿的心。如果银荷喜欢我……即使那是事实,我也只能无能为力,因为我根本不可能接受……所以,我就当你上次什么都没说过,我也什么都没听过。”
“虚伪的家伙!”
听到安德烈的回答,宇振一下子火冒三丈,“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抛出了这句话,准备马上离开。
“还说我?难道你就不虚伪?!如果真那样说……难道你不就虚伪了?”
看到宇振的反应,安德烈在后面紧紧追问道。
“什么意思?最好说清楚点!”
“那天你不是说你要对我说两件事吗?可是你只说了一件!另一件呢?我问你另一件!?”
宇振听到这句话,霎时间愣住了,然后很快醒过神儿来,仿佛虚脱了一般,很想倚在什么地方歇息一下,可是却没有地方可以依靠。他不敢直视安德烈的眼神,轻声答道:
“那件事是……我喜欢银荷。”
彼得神父与敬银相对而坐,心潮起伏。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究竟为了什么,亲姐弟会走到这个地步呢?只要看到她,彼得神父就感觉痛苦。如果从前的一切能被彻底埋葬,或者装作毫不所知地过完一生,那样,彼此的痛苦是不是都会减轻许多许多呢?可是,如果真的那样,该相认的人将永远错过。无论作为一名普通的人,还是作为神职,自己都有义务将真相呈现在众人眼前,不是吗?那是神的旨意,更遵从自己的心声。可是,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如果真的把多年前的秘密揭露,那样,受伤害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姐姐和姐夫——敬银和郑教授,还将是无辜的安德烈!他那么小,甚至来不及看看自己的亲生父母,就被带离了母亲身边。从小到大,在缺乏母爱的环境中长大。虽然他比任何孩子都要懂事,也从不怨天尤人,责怪命运待自己不公,但是,越是这样,彼得神父就越为他心疼。是的!无论事情说出来的结果如何,无论谁将受到谴责,自己都要勇敢地说出真相!
“姐,你有一个女儿叫幼莉,还有一个儿子,是不是?几个月前我给你电话时,听你说要参加儿子毕业典礼……他,是姐夫前妻的儿子吧?”
“……嗯。”
“那,他叫郑宇振吧?”
敬银听到这个问题,端茶的手忽然微微颤抖了起来,问道:
“你怎么知道?”
“哦,姐姐,难道你真忘了吗?明宇哥和振秀哥,从前不是有个约定吗?如果以后都生儿子,那么就取各自名字中的一个字,组成孩子的名字……”
敬银听到这些,一幕幕往事刹那间涌上心头,令她百感交集。那些话,弟弟居然还记得这样清楚!而自己,早已刻意使自己全部遗忘掉。可是真的遗忘了么?如果遗忘了,为何今天弟弟提起,自己还要这般痛苦?
“别再说了!”
敬银打断弟弟的话语,难以掩饰痛苦的神色,慢慢地走到了窗边。
彼得神父也为了调节一下气氛,于是问道:
“哦?这是银铃花啊!不是姐姐最喜欢的花吗?”
“是啊,你知道吧?和宇振、银荷同系,不是还有一个男孩儿吗?说是银荷的好朋友,叫安德烈。喏,这就是他送的,生日那天送给宇振作生日礼物。哦,对了,听说他也是你们孤儿院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彼得神父听了这番话,心头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下,感到了钻心的疼痛,凉汗顺着脖颈流了下来。他明白,不知道事实真相的人,一旦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感到特别痛苦,可是,像自己这样,一直就被真相所缠的人,那种痛苦又能对谁诉说?!敬银姐姐就在自己眼前,面对一无所知的她,自己却无从开口,也无能为力。彼得神父百感交集,再也无法安静从容地面对这张熟悉的面孔,于是告辞离开了。
他顺着熟悉的小路,想去雪岳山看看美景,那样,也许郁闷的心情就会得到舒展。可是,当他到达那里时,却不由得愣住了。安德烈和宇振正并肩站在那里。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遇到一起!?
神父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现在,自己真的是无处逃避了。
银荷听到彼得神父回来的消息,快步跑到神堂,却和安德烈意外地碰到了一起。安德烈在对视的那一刻,眼神有些慌乱,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似乎想躲到什么地方。看到这样的他,银荷眼圈红了。
“宇振啊……”
本来想靠近一步的安德烈,听到银荷这样叫自己,忽然间神色紧张,停在了那里。是不是该对她说,以后再也不要叫这个名字呢?对自己来说,“宇振”这个名字,在小时候,在舅舅带自己离开姑妈家时,已经消失了的。“宇振”这个名字,是只有银荷才叫的。这么多年来,“宇振”对她来说,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字代号而已,更成为了银荷生命的一部分。如果这样要求她,是不是很残忍?可是……安德烈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强忍受住内心的千般挣扎,露出一丝笑容,装作无心地说道:
“小傻瓜,难道就这么难么?来,跟我念一下,安—德—烈……”
说完这句话,安德烈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郁闷一吐而光一样。
“我呀,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坦然接受,我将要成为神父这个事实……”
“……好……好,我知道了,安德烈……”
银荷的心像被剐了一下,感到钻心的疼痛。她再也伪装不下去,转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然后从安德烈身边跑开了。安德烈强忍住自己要伸出的手,愣愣地站在原地,只是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却无能为力。
“我听说我的名字和一个组合呢,是爸爸和他最好的朋友,各取自己名字中的一个字,组成了我现在这个名字。”
无意中听到宇振的话,彼得神父仿佛被什么击了一下,半天才缓过神儿来。天哪,这孩子怎么知道的?难道,从前的一幕要再次上演?彼得神父打量着两个正在聊天的孩子,内心汹涌澎湃。一个眼神柔和善良,充满平和,一个却带有一丝玩世不恭与邪恶。两个无辜的孩子,他们哪里知道,命运正将他们带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彼得神父做完弥撒,久久不肯离去。他站在十字架前,深深地祈祷着:
“天父啊!请您宽恕孩子,真的不是他们的错。请您不要降罪于他们,勿让他们来承受。天父啊,请您宽恕您的臣民,您受苦受难的臣民,饶恕他们,即使他们曾犯过错误,也请您饶恕他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