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听见自己惊讶愤怒的声音,"你再说一遍!安生智,你说什么?!"安生智一边用右手小指抠着耳朵,一边嚼着口香糖:"你耳朵喂狗吃啦?我说我要当玫瑰王子会的会长。"说老实话,我不相信她说这话时就没有一点的心虚和愧疚。
"你是脑残疾啊!"我差点儿就要挥拳过去了,完全忘记了孔子说朋友之间要团结友爱的铮铮教诲,也忘记了生智的拳头不知要比我强悍多少倍。
"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申彩静,我不过是忠于我的本能而已。"生智白了我一眼,扬长而去。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我陷入了一种恍惚的情绪,不知道是天气的缘故还是受了太多的刺激。从周一起,就见安生智整天神出鬼没,跑东跑西没闲过,又过了几天,便传来了她被选举为玫瑰王子会会长的消息。
至于她获胜的原因,用脚趾头也能够想明白:不外乎萝卜加大棒,利诱兼威逼。想到那些在她拳头下屈服的小女生们,我又忍不住犯起好打抱不平的江湖毛病来:"你作弊!无耻!"生智挑起一根眉毛:"胡说什么你?"眼见她的粉拳就要飞过来,我连忙机灵躲开,朝门外跑去,边跑边回头喊道:"以后别指望我再陪你去小卖部!"借着余光,我看见她有点发愣,于是又得意起来:吼吼,就知道这一手管用,比绝交宣言还要来得狠。安生智,我也要你尝尝背叛的滋味!
"啧啧。"我举着两根冰棒从小卖部走出来,习惯性地也给生智带了一根,直到付了钱,才意识到我们俩刚刚才闹僵。
哼,今天偏不给你吃,我一个人都吃掉!
这么一边想着,一边走向教室,不知怎的,今天的冰棍吃到嘴里格外的索然无味。仔细想来,让我和死党关系变僵的罪魁祸首还是李信那只癞蛤蟆王子!死李信,我诅咒你!一辈子别想碰到愿意吻你的公主,一辈子做你的癞蛤蟆去吧!
也就是为了那只死蛤蟆,学校才特意新建了B栋教学楼,从此以后整个校园构造就变得奇怪不堪。原本校门、运动场、主楼、小卖部、仓库、垃圾场一字形排列的简单构造,被A栋、B栋这么一隔,即变成了校门、运动场、A栋楼、通道A、B栋楼、通道B、小卖部、仓库和垃圾场,复杂得好比迷宫。从我们上课的A栋楼去小卖部从此也变得十分不便,要在短短的十分钟下课时间里横穿整座迷宫,实在需要钢铁一般的意志和体力,不是所有人都有本事做得到的。
但是,聪明如我和生智,自然有我们自己的办法。我们很快就发现了一条秘密通道,可以不用穿过通道A和B及B栋楼就能直达小卖部。那是位于仓库后面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虽然走时需要十分不雅地提起校服踮起脚尖,偶尔也会沾上草叶小飞虫什么,但是冲着这条路能让我们节省起码一半的时间到达小卖部,那些小苦头还是值得的。
可是今天没有生智陪,只有我一个人走这条小径,不觉有些胆战心惊。虽然我们学校至今还没传过闹鬼,但是想想看,近百年的老楼了,不生鬼魅才怪了。想着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扯开脚丫子正想跑,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我们结婚吧。"嗬!我一惊,含在嘴里的冰棒咕噜从喉咙口滑进了胃里,冰得我!
"你疯了?"一个冷冷的女声。
我这才稍稍安下些心来,刚才差一点就以为自己碰见英年夭折老处男的冤魂了呢。不过事情还是蹊跷,到底哪个臭小子吃错了药,才上中学就向人求婚?这性子真不是一般的急。
"王室早婚是惯例。"妈呀,原来那吃错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李信太子啊。冤家路窄,这句话真是一点都不错的,怎么走哪儿都能碰见这只癞蛤蟆!
我本能地转身藏在一棵大树背后,偷偷望过去,不远处果然站着一脸沮丧的李信以及另一位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我倒不是有意要偷看,实在是出于好心,不想打扰他们两位,免得大家尴尬。多善良啊我!想到这里,我又兀自得意起来了,剥开第二根冰棒的包装纸,塞进了嘴里(这其实同看电影吃爆米花是一个原理)。
为答谢我的良苦用心,两位就请继续,该说什么说什么吧,嘿嘿。
"我是长子,母后说,如果我没有特别的意中人,就要听从他们,和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女子结婚……与其这样,我更愿意和你……毕竟我们认识得久,也彼此相熟……""对不起。"女孩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李信的话。哇噻!太酷了!居然有本事拒绝我们不可一世的王子大人。你简直是我的偶像!
"你知道的,我在学习舞蹈。"我的偶像波澜不惊说。
"嗯,那又怎么样?"一句高傲冷峻的回应。
"我有我的梦想,一定要实现的梦想。"女孩坚定地看着李信,认真地说道,"舞蹈家可以做太子妃么?或者,太子妃有可能做舞蹈家么?"李信被问得哑口无言,低下头,俊脸写满了被拒绝后的沮丧。
"且不论宫中生活有多沉闷,入宫后又有多少规矩要遵守……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年纪轻轻就放弃自己的梦想。"看着李信那双迷人的电眼完全黯淡了下去,我竟也忍不住同情起他来。吼吼,阁下你居然也有遭人同情的一天!
慢着!同情归同情,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目击一个巨大的王室秘闻!这这这,了不得了,申彩静,你要镇静,镇静,要是把这条新闻卖给八卦杂志,能拿到多少?
我一时激动不已,却不想手里的冰棒竟一抖,跌进了衣领,黏糊糊凉兮兮正好贴在了胸口,我不禁"啊"的一声惨叫出来。
"谁?"李信突然回过头,厉声喊道。
"啊!!"这一次我在心里惨叫了一声。妈呀,千万不能让他看见我的脸,绝对不能让他认出我来,否则我就死定了!谁知正要拔腿开溜,肩膀就被人在背后牢牢地抓住了。
"你是谁?转过身来!"我的祖宗,我的上帝,我的佛祖,我的我的……不管是哪路神仙,救命啊!
"看来你什么都听到了。"那只手更用力地箍住了我的肩膀,一句话说得我腿都软了,如果说"看来"两字带着敌意,"什么都"三字挂着邪气,那么"听到了"则充满了杀气。哇呀呀,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不明不白死在这鬼地方,救命啊!!
不行,千万要镇定。只要不被他看见我的脸,我就还有一条生路。
"你给我转过来!"眼见李信就要强行掰转过我的肩膀,说时迟那时快,我迅速地从衣领里掏出那根冰棍,猛一个转身,不由分说把冰棍塞进了他的嘴里,掉头就跑。
跑啊跑,从没觉得自己跑得有这么快过。到了性命攸关的当口,人的潜力真是无穷啊!
背后依稀传来李信气急败坏的吼声:"站住!燕子头!"什么?他喊我什么?不管,还是逃命要紧!我加快了脚步,感觉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唉,我和这只癞蛤蟆王子看来真的是八字不合到了极点。
好容易奔回教室,迎面就看见了生智一张扑克牌脸。
"喂!"她一见我就劈头喊道。
"呼呼……干吗……"我气喘如牛。
"你真再不和我一起去小卖部啦?"她竟是一脸的受伤。
我愣了愣。哎,就今天一天没有和生智一起去小卖部,就被我碰上了哪门子倒霉的鸟事,以后哪里还再敢独闯江湖?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紧紧拉住了好友的手,深情地说道:"怎么会呢?以后我们去哪儿都要在一起!!"是死党,就要生死与共!!
***虽然被那丫头得逞逃掉了,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她就是那天在走廊里反抗我的那个黄毛丫头。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闯进我的世界,一次次地给我制造麻烦?
***幽静的韩式传统房间。
墙壁上悬挂着的水墨画及书法无不透露着房间主人高洁的气质。这时,角落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喂,哪位?"提起听筒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光阴流走在手背上刻下了清晰的皱纹和斑点。从前掷棋有声的手,如今连拎起电话听筒也显得吃力了。
"您好啊,申老先生!"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洪亮又亲切,老人听了不由挺直了腰板。
"啊,国王殿下。"老人又惊又喜。
"您老贵体安康?"握住听筒的老人的手掌微微沁出了汗珠,"好好,难得殿下还惦记着老朽。您怎么亲自挂电话来了,有什么事支使手下给我打便好了……""您别客气,在您面前,朕不是国王,而是您多年老友的儿子,也算是您的小辈呢。""……"老人受宠若惊,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父王生前常常提起您申老先生,且一再嘱咐朕要达成您们定下的誓约,您放心,朕一定会尽力促成那桩婚事的。"虽然平时看电视新闻,国王的声音早已是耳熟能详,但是当下听筒里传来他本人的声音,却是格外地陌生和遥远。
"殿下,这……"老人百感交集。
"父王不仅在生前时时念起,到弥留之际也不忘把那个誓约写入了遗嘱。""殿下,您也晓得这桩婚事非同小可。老朽一介草民,哪里敢同王室攀亲,更何况,小孙女资质浅薄,恐怕……"国王的语气十分的坚定:"不,父王的遗嘱不容违背。当年父王赠与的定婚戒指不知是否还在?""那自然一直珍藏着……不过……""那就好,另外一只戒指现在由朕保存着,那么……"国王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喉咙,郑重说道,"现在即可着手让他们完婚。"几乎与此同时,一个清脆的女孩的声音从门厅里响起:"爷爷!"接着房门被打开,一个梳着两只辫子,身着校服的高中女生走了进来。她愉快地放下书包,蹦跳着来到老人身边:"我回来了!爷爷你在干吗?"老人打量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孙女儿,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哦,我们彩静放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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