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俺们学校没啥好吹的,就是大。六个校区N个校园,合并的结果,大必然会带来负面影响,经常在校园网上看见校区间对骂,你说我傍大款我说你图我们名声好牌子硬什么的。好在大家渐渐习惯了,也不怎么骂了,转而关心起美女的分布情况。公认的美女集中营是南区,每次和丁鑫到南区玩他都像个洒水车一样不停流着口水,看着我感慨:“美女如花满春殿,身边唯有鹧鸪飞。”
我只好以暴力让他明白,工科美女是胜在逻辑和心灵的。
但是他坚持:“工科?工科就没女的!”
我们C校区都是理工科的,男女比例7∶1,时常见到挺帅一小伙挽只恐龙轧马路。这时候,我们班那群自以为英俊潇洒的青蛙们就会含着泪说:“俺这心哪,拔凉拔凉的呀。”
也不反省一下自己那副嘴脸,真是人丑不自知。
在这种环境下,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男友无异于要从绝望的大山上砍下一块希望的石头。“Tohewoutofthemountainofdespairastoneofhope!”老俞的口头禅鼓舞着我。
2
我们代班长按理说应该退出我们视野了,但这哥哥不服老,拼命在大一新生中上蹿下跳。据说学生会改组,他要竞选秘书长,这与我无关。我无法忍受的是,他经常鬼鬼祟祟地对我说他们寝室有一内蒙兄弟对我怎样怎样,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问一只梨:“梨呀,我把你卖了好不好?”这梨听着不闹心才怪。要是介绍帅哥我也许还可以忍耐。偏偏那内蒙哥哥长得十分困难,远看颇像天池怪物。要他?我宁可暗恋吴孟达!
在几次迂回婉转的拒绝之后我忍无可忍。那天代班要我去领女生的身份证。那内蒙哥哥刚好也在,傻笑着问我:“家哪儿的啊?”
“你家哪儿的啊?”
“我家内蒙,刘力没和你说?”
“哦……内蒙啊,我去过。”我笑得甜蜜蜜。
寝室里另外几个流氓挤眉弄眼,笑得十分淫荡。
“你真的去过?”
“真的,那儿什么吃的都拿羊油炸。要不是有方便面我当时就饿死在内蒙了,当时我就想,以后吧,绝对不到内蒙去。”为了摆脱任人宰割的下场,就牺牲我对内蒙大草原的热爱吧。
内蒙哥哥脸色白里透绿。
我抱着一大摞证件凯旋回寝。套我?你还嫩着!
哼哼哼!
我发现自己和杨琼分手后变得日趋刻毒。看所有雄性动物都像流氓。
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应付,只是很难快乐起来。
信任一旦被摧毁,就再也无法回到无忧无虑的从前。
我所有的,只是我自己。
再无法相信什么人。再不会向着别人靠去。
3
东北这疙瘩夏天贼热,冬天贼冷,而且全年好像就这么俩季节。一夜之间敢降10℃,真他妈的让我们这些外地人闹心。
每天下午第一节都有课,而且是一点钟开课。而一点正是俺用膳完毕,开始午休的时候啊!
晚饭准时四点半开,迟到二十分钟好菜就全没了,只剩些倭瓜炖南瓜之类。
第一天夜里老三企鹅就哭了:“我饿。”
我摸摸她的头:“来,这是我以前攒的窝头,你先凑合一下吧。”
老三一会儿工夫吃了个盆光碗净。我心说这孩子嫁不出去了,吃东西的架势跟台风过境似的。其实大家都饿,日子长了,逐渐摸清学校各超市的具体位置,开始带夜宵回来。大多数时候是方便面,别看便宜,在一个寒冷的深秋夜晚,一包热气腾腾的方便面是我们的最高理想。一般来说任何人都不可能独吞自己的夜宵——周围五双乞求的眼睛望着你,“让我吃一口吧,就一口。”
“还有我,我要口汤就行。”
特别是当企鹅楚楚可怜地看着你说:“让我闻一闻吧。就闻一闻”的时候,不管你多么铁石心肠,能忍心拒绝一个饥民吗?
要不我怎么就那么佩服老马呢?她就可以拎着方便面袋子在企鹅的鼻子底下兜一圈:“来,闻闻啊。”然后旁若无人地开吃,真是潇洒。
在一个饥肠辘辘的夜晚,我接到了某神秘男子的电话。自称是我参加又退出的那个通讯社的,说仰慕已久,想要找个机会发展一下同学情老乡谊。
“联谊相亲的,要不?”我握着话筒问。
众美女均低头不语,玩弄着衣角辫梢。
我叹口气:“行,联吧。”
联谊那天我躲了,原因之一是不想看到同室操戈的悲剧,原因之二是我印象中那个寝室的小孩儿们长得巨抽象,抽象到让我这么好色的人都不忍心下手。
联谊回来后她们都表现得很奇怪,以老三企鹅为甚。企鹅从来都像一个白白嫩嫩的公主,摇摇摆摆地走在她的世界里,笑得傻呵呵的让人忍不住想摸她脑门一把。联谊后企鹅迅速发病,具体表现为每天拨着床头的衣架莫名其妙地笑,还自言自语,半夜都会笑醒。经过一周的冷眼旁观后,老马拍着我的肩感慨:“发春了。”
终于有一天企鹅憋不住了:“你们发现了吗?联谊寝的郑洋长得可像《流星花园》里的道明寺了。”
老马沉默良久,说:“没发现。”
“不觉得。”
“没看出来。”
“……”
“可我就是觉得像。他老帅了。你看这里,嘴,还有脸型……”企鹅居然还翻出个照片给我们看。
我靠……言承旭就长这样?
老马给我使个眼色,我深呼吸一次:“三姐,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4
这世界上只有两种女人,一种是笨女人,另一种是更笨的女人。
笨女人去追男人,更笨的女人等男人追。
老三貌似幼稚,其实比我们都聪明。
所以她迅速地把联谊寝室的郑洋拿下了。
老三的手法近似于传说中的东北姑娘相亲,“我挺稀罕你的,你稀罕我不?”单刀直入地震撼了郑洋一把。
说实在的,企鹅的确是个优秀的姑娘。没有倒追不倒追那一说,一个优秀的姑娘大胆地表白,你要是不赶快审批提货,你就是白痴,绝对的。
郑洋不傻,所以他们很快就像童话的结尾一样:“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来自黑龙江的企鹅和起于深圳特区的郑洋打破了学院盛传已久的“南男加北女等于不可能”的谣言,幸福地勾搭在一起。郑洋条件不错,广东人,老爸是建筑工地负责人,或者按老马的原话:出身于包工头豪门。有型有款,一双袜子够我们一双鞋钱。虽然和道明寺尚有一定差距,也可以混入小白脸一族。在建筑工程的光棍班待着,人又老实,没有后院起火的隐患。饶是这样,企鹅还得便宜卖乖,“唉,我这朵鲜花就这么插在牛粪上了。”
老马哼一声,“得了吧,你要是鲜花,以后牛都不敢拉粪了!”
企鹅报以甜蜜地傻笑。我们哗啦哗啦鼓掌,那时我有种欣慰的感觉,虽然自己一直瞎混着,看姐妹们有个好归宿也挺开心的。只是有些酸楚,会不经意间弥散在眉梢眼角。人说“愤世嫉俗”,我不愤世,可我嫉妒那些红尘中的幸福。快乐的人那么多,我始终不能算一个。
晚上,下铺广州的老二晶晶踹我床板,这丫头每次和我说话都要踹我的床——她的天花板,也就是我大人大量不和她计较,要是有什么“最佳上铺”的评选我肯定当选。
“老五,你说为什么我不能去爱一个穷小子啊?”
“废话,你看你平时惦记的都些什么人?不是李彦宏就是李泽楷!你这么拜金,怎么可能爱上穷小子?”
“那会不会有一个贫穷又有才的大龄男青年看上我啊?”
“……不会吧,饱暖才能思淫欲啊。”
大家的兴趣转移到金钱与爱情的辩证关系上。这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世界,什么都和钱说话,许多女孩子都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了。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流星花园里杉菜同学多可怜啊!骑着摩托车上学的贫民小妹妹,口口声声鄙视名利还是和F4暧昧着,最后终于如愿以偿被逼上了枝头当凤凰。灰姑娘眼里只有王子,牛郎爱七仙女而不是隔壁的大脚石榴姐,落难公子一定要有个有钱的小姐在后花园提供助学金,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就不信道明寺要是建筑工人,杉菜还能让爱做主?当然最好是爱情与面包兼得,三毛说得好,“看得顺眼的,百万富翁也就嫁了;看不顺眼的,亿万富翁也不嫁”。好在说归说,还是跑到沙漠嫁了不是富翁的大胡子荷西。也许是我道德败坏吧,呵呵,我总把人想得很坏。
老四聊起白天看的报纸,一花样年华的小伙子毅然嫁给一八十八岁的奶奶:“你说那是真的爱情吗?”
“爱个头啊,出卖色相呗。”
“人不都说了吗?你想用钱的时候,还会考虑钞票的发行日期吗?”
“哎,要是你将来结婚,做不做财产公证?”
老二慎重地思考,然后说:“要是他没我有钱,一定要做啦;要是他比我有钱,死也不能做啦。”
掌声四起。靠,大家又想到一块去了。
“就怕人家也这么想……”我沉吟。
“谁?”
“……你未来的老公。”
“也是啊……”
大家都沉默了。
同志们齐心协力算计未来老公的财产。
我发现一群女生在一起交流心得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本来只是入睡前听了几手,日积月累也就培养出了河东狮吼。就像蹲监狱,本来偷了个钱包进去的,出来以后杀人放火全学会了。
我是个没出息的人,永远不能像老马那样喜怒不形于色。对杨琼的思念从没停止过一天。我还记得那些云霞满天的傍晚,我俩装模作样地拿着英语书出去,其实是躲在操场上牵着手看夕阳。我的白裙子在金色的余晖中一飘一飘,他牵着我的裙角痴看着。我实在不好意思了就用英语书砸他:“学习!考不上大学可就废了啊。”
“考不上你就不理我了?”
“……”
“好狠心。”
其实那时我心里说,我要我们在一起,我一定要我们在一起,我养你也不要你离开我。可是我不敢说。我们自己的路还是那么坎坷,又有什么资格许诺?可是我仍然相信,我们会在一起。永远……
可永远又有多远呢?
“你每天都等他,他为什么连个电话都不来?”老马曾经问过我。
她是那么尖锐、一针见血的女生。有时让我很害怕。
“柳烁来过电话吗?”
她低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把自己毁在他身上,很不值。”
“……对不起。”
我知道她和以前的我一样每天都在等电话,女人傻起来没有边的。可等待能挽回什么吗?
等你来,等你在,等你怎么样离开。感谢你,让我有人想等待。
“我十一回家。”月光下她的脸空洞漠然。
“回去找他?”
“我们开同学会……”
什么都不用说了,最可怕的骗子是自己,闭着眼睛自己骗自己,为他找尽所有的借口,假装你们从来都幸福美满,骗到最后,自己也忘了是欺骗。
我们不傻,我们伟大;我们不傻,我们伟大。
王菲是我喜欢的歌手,因为她和我们一样笨,也许比我们更笨一些。
“过去那些,已经忘啦!”她挥挥手,“只是和同学吃顿饭,没啥大不了的!”
真的全忘了吗?
我听说阴曹地府有人日夜守候在奈何桥上,给过往魂魄送上孟婆汤。如果可以,我愿倾我所有来换取这灵药。那样所有人都可以忘记过往,不会忧伤。
杨琼喜欢吃我妈做的饭,我妈也乐意看他大口大口地吃,还说什么要是孩子都像杨琼那么能吃,当妈的才高兴,说着转脸就骂我“猫儿食”。这老太太对亲生女儿跟仇人似的,吃多了说我胖吃少了还不乐意,可见敌我不分,糊涂到了什么地步。杨琼成心气我,经常说我“什么都不吃还长得圆乎乎小元宵似的”,我气急了就告诉他,“你以为你三围就标准啊?两根儿肋骨一清二楚的一点儿手感都没有。”
杨琼的妈妈在国外,傍了一美国农民,或者按他妈信上说的,嫁给了一位富有的农场主。杨琼不认她,从不回信,电话也不接,有一次他妈回娘家说想看看他,他爸如临大敌,开车把儿子送到了北京,爷儿俩躲瘟疫似的藏了半个多月。坐在他家装修得如五星酒店一样的客厅里他把他妈抱着他的照片给我看,那时他还是个不会爬的孩子,等他会坐会站会叫爸爸的时候,他妈已经奔赴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一去不回头。他的世界只有爸爸、姑姑、爷爷和奶奶。
“这又何必呢?”我说。
“你别管。”他说,声音不大但语气冰冷。
我哆嗦一下,杨琼外表谦和见谁都笑嘻嘻的,有时一个人凝神想心事,眼珠子却总是冷冷地散发着金属一样的光芒。我总觉得,在那清澈如小溪的外表下藏着巨大的旋涡,里面是暗流汹涌。
我是个自信的女生,我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像李宁大叔说的,一切皆有可能。事实却证明我只是个自以为是的笨孩子。幸福总是可望而不可即,你以为你功德圆满了,你以为你胜券在握了,其实命运早就拎着大棒狞笑着守候在拐角。当灰姑娘拉开宫殿大门时看到的是蓝胡子的血腥地窖,那里没有水晶鞋,只有一具具尸骨。
5
十一假期正式开始,七天啊!终于能睡到十一点起床直接吃午饭了!怎一个“爽”字了得?
第二天大家集体上街购物,我们逛完重庆路逛桂林路,逛完桂林路逛黑水路。从重庆路八千块钱一双的鞋看到黑水路十五块钱一条还送个手帕的牛仔裤。隔壁寝室的姐妹在黑水路集贸市场上撞见我们差一点晕死过去:“大姐,你们也到这里玩啊!”
我头都不带回地打个响指:“小case,再烂的我都玩过。”
有一件看上眼的就呼啦一下围上去,鸡一嘴鸭一嘴地讲价。看店的MM快哭了,走出很远还听到那MM和旁边的人说,我的老天儿啊这是什么世道?大姑娘跟土匪似的。
我们不一定要买东西,我们只是在砍价上寻找成就感。
我看上条白色的运动裙,因为换季原价六百多现在只要三百二。我犹豫着,上月已经花超支了,这月再这么折腾我老爸的血汗钱是不是很禽兽啊?
“哎呀,老妹儿,这还不要你等啥啊?”看店的大姐蹭一下就蹿过来了,“姐拿给你试试,穿上你就看出效果了。”
三下五除二把我推进了试衣间。若不是我拼命挣扎只怕还要亲手给我换衣服。我蹲在试衣间悲哀地想,像我这么腼腆内向的人真的不适合跟东北人做生意啊。
“好看吗?”
没人说话,眼光很复杂,惊讶,羡慕……OK,就是它了。
“咋样吧老妹儿?今天姐姐是赔给你卖了,看看!这料儿!这么白的衣服也就老妹儿你这皮肤才能穿,洋气吧?姐还能坑你?老妹儿你不用犹豫,穿着回去吧,有一个说不好看的姐姐把钱退你……”
听得我想吐血,以前以为自己挺贫的了,今天才知道山外有山,飞行员遇上玩鹰的——不是一档次。我估计唐僧他妈当年一定是东北跑服装生意的,要不咋那么磨叽呢?
晕头转向把钱交了,娘子军凯旋而归。
老马收拾衣服,我才想起她要回家。清点战利品时我们发现就属这丫头买得多。我们知道老马爸是卖电脑的,精明能干具备一切做奸商的素质,钱多得没处花。但那花花绿绿的一床还是把我们震撼了,奢侈糜烂啊!
“不拿人民币当钱啊是怎的?说,你是畜生!”
“我是虫豸还不行吗?虫豸。”老马拿窗帘捂着脸,做出一副“我好怕怕啊”的样子来。
没人时我悄悄问她,“你什么时候走?”
“马上,九点的车。”她挤出一丝笑,“我这是临战状态,从头到脚地武装了。”
“一路顺风。”我握握她的手,“祝你攻城掠地,无坚不摧。”
她倚门抛个媚眼,活色生香地走了,背影美艳。
我趴在窗口看她,直到她坐上的士离开。
老六去串门儿炫新衣服了,老四雷打不动地自习,老三陪男友看电影,老二叽里呱啦地用鸟语和她广州的同学打电话。
世界这么大,可我们在乎的,琢磨的,也就是身边那几个人。她们都走了,我忽然感到抑制不住的寂寞。
我想我是想马艳了,过去老嫌她在我耳朵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磨叽,现在几天不见还有点想,睡觉都不踏实,这就是传说中的犯贱吧?
她现在在干吗?是不是又牵了她那条小狗“花泽类”四处显摆去了。她以前说过,“花泽类”血统不错,经常有养狗的人家想要一个“花泽”的后代。她精明的老爸靠配种赚了不少钱。“老头儿又牵着狗从事非法流氓活动去了”,她咯咯地笑着,露出一排碎碎的糯米牙。
我只好整天泡自习室和图书馆,自习室人很少但可用的桌子不多,也不知道哪个败类发明的,用块破布把桌子一蒙就算罩了这一亩三分地了。我只好很早——八点半在国庆期间实在是很早了——爬起来去占张桌子以抵抗大规模的圈地运动。
许主席照常上自习,自从暴露身份后这厮日益嚣张,动不动摆出一副领导嘴脸。这厮今天很风骚地穿件花格衬衫在教室里走来走去,还煞有介事地抓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行行书,然后啧啧称赞。我只当他空气。他自己表演得没劲了,问我:“晓蓓,身无彩凤双飞翼的下一句是什么?”
“……”
“小才女不会不知道吧?”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他尴尬片刻哈哈笑起来:“你很有幽默感啊。”
“主席过奖。”
“我在你面前摆过主席架子吗?”
“主席客气了,主席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
他又脸红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坏。
“对不住啊,我嘴直。”
“晓蓓,晚上我朋友有事,你能出来帮我个忙吗?”
我惊讶,鬼使神差的,说:“好吧。”
头上的发卡突然啪的一声弹开,我的头发落下来,披了满脸。
6
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
听着JAY的歌我收到了熊猫楚盼盼寄来的邮件,里面有一幅可爱的画,温暖得直慰我心:一只熊猫愁眉苦脸坐着,旁边淡淡的笔迹写道,一只熊猫其实不孤单……想念另一只熊猫……才孤单。我看着,很想哭。
熊猫是我从小的玩伴,后来留在本市的农业大学,现在是在家给我发的邮件。她是我为数不多的同性朋友中坚持时间最长的一个,我俩的关系近似于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唯一的遗憾是同性,我又不想做拉拉,要不肯定非她不娶。看《樱桃小丸子》的时候,看着小丸子和好朋友小玉手拉手上学的模样,简直就是我们当年的翻版。
上大学以后我变得孤僻很多,深居简出,从不主动和过去的朋友们联系。算来现在女性朋友里大概也就她还惦记我了——情敌不算。
她说她很好,学校生活也挺愉快,室友也很友好,我呼吸变深:“前天见到老同学,除你、陈静、球球、郝伟和杨未归,其余均到齐。问了许多人,仍无杨消息。珍重。”
我看完全文,深呼出口气。
没有消息好啊,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我俩的事当年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所有的人都知道,现在也没人敢在我面前提“杨”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充满忧郁和同情,只差没有送挽联给我说“节哀顺变”。
我被怜悯得恨不得自杀以谢众人,那时我像祥林嫂一样见谁冲谁说:“我没事,真的没事。”
我的班主任老郝曾在毕业后的谢师宴上遮遮掩掩地说:“你还这么小,以后的路长着呢,坚强点儿,啊?”
我只好苦笑:“谢谢老师关心。”纸里果然包不住火,现在大概整个教研组都在探讨这事。没想到我为母校作的最后一项贡献是花边新闻女主角。
我知道这世界上优秀的人多得很,但是,很奇怪的,弱水三千,只有那一瓢让你心有戚戚,流连忘返。
这就是传说中的贱人吧?
我是个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种。
所以我宁愿杨琼背叛我一百次,也不愿意要别人这么大张旗鼓地同情我。
我紧握着手腕上的银链,紧张时我习惯握些什么来让自己放松,冰冷坚实的金属链条让我感到踏实。
你是一个怯懦,自卑,不敢面对事实的人吗?
不,我不是。
我站起身,对着镜子凝视着自己,直到微笑代替眼泪浮上我的脸。好的,很好,非常好,我从容起身。我是怎样的人我自己明白,如果一个男人可以毁我的话,我早歇菜一万年了。
许主席又约我去吃饭。
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从我生活里消失啊?
“可别说我没警告过你啊!咱俩之间是没有未来的。”我在小苍蝇馆子借酒装疯。
“你瞎说什么啊。”许主席道貌岸然惯了,样子简直像个第一次接客的小姐,手脚都没处放,脸上泛着青涩的红晕。
“你以为你穿个马甲,姐姐就不认识你啦?”还好我早上头了,要不脸红得一准儿得穿帮。“别怕,我决不逼良为娼,你自己看吧,我会对你负责的,虽然我不能给你名分。”
“你喝多了。”
“呸!姐姐量深着呢。”我估计我妈看到这副样子的我肯定得吐血,“你躲什么?喝两口又不会死!傻吧!告诉你,你看着,这就是一酒瓶子。我看着,它就是一大千世界,东西多了。这为什么?你没境界。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你没听过吧,哈哈哈,正常,打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一俗人。瞪什么眼?显你眼大是怎么的,大而无神一看就是死鱼眼……”我琢磨着用不用掐他一把,对他说,“来,给大爷笑一个。”那就更像一地道女流氓了吧?
“……”他彻底无语。
操,我就不信他还敢腻着我。
你是谁?没有语言能比这更冰冷。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其实你自以为无比真实的事情,也许从不曾在世界上发生,不要提尘封已久的往事,我没有过去,我只有一个澄明的梦境。这世界如此真实,而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说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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