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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我得走了,我老婆找我

    程关住在总统套房。我进去的时候,他还在睡,睡在里面的房间。阿容和她姐还有她的一个女同学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我进去的时候,她们三个人全靠在沙发靠背上,看到我才先后站了起来。三个人的眼圈都有些红红的,显然熬了夜。后来我才知道,程关喝醉了,站都站不起来,三个女人把他抬进了房间,给他擦脸擦身,服侍他睡觉。然后三个女人在外间的沙发上凑合了一晚上。这件事让一哥很感动。他本来不怎么支持阿容做贸易的,他曾经对阿容说:你要跟我好,就不要做贸易。可阿容没听他的,还是做开了贸易。老程尽管不赞成她做,但一旦有事,他还是全力去帮她。前几个星期,阿容有一票货在前州给调查局扣了,老程连夜开车去找人说情,由于太过着急,连人带车翻进了江里。差点把命丢了。

    阿容招待我在沙发上坐下,给我倒了杯茶。我问老程怎么样。阿容说:还躺着呢,昨晚喝多了。我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老程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像头死猪。我把门拉上,问阿容老程找我有什么事。我们有好些日子没交流过了,平时连电话也不通,开会时见了面,点个头而已。老程似乎把我忘了,我也不想想起他。阿容说:刚才老程醒了一下,让我打电话给你。打完电话他又睡着了。我说:不知道有什么事?阿容说:我也不清楚。

    我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了,我没吃早餐,有些饿。我估计三个女人也没吃早餐,这会儿大概也饿了,就劝她们先去吃些东西,我说老程一时半会儿大概醒不了。阿容说什么也不愿离开,但是鼓动她姐和她同学跟我去吃饭。她说:我守着,万一老程醒了有个照应。这女人还真对老程上了心。她当年可没这样对我。两个女人大概是真饿了,终于把友谊抛到了一边,跟我去吃饭。我们在一楼餐厅里要了间房,点了四菜一汤。我跟这两个女人不太熟,谈话没法深入,大家敷衍着,吃菜喝水。我本来想喝一盅,两个女人大概昨晚喝多了,只想喝饮料。我不好意思一个人喝酒,只好叫了胡萝卜汁。喝得我难受死了。吃完了饭,我叫服务员打了份黄金糕,给阿容顶顶肚。按理说,这个店是她的,轮不到我献殷勤。可除了我,未必有人会想起她。至少面前这两个女人就没想起来。等我叫了她们才如梦初醒。阿容的姐因此对我特别有好感。

    我拎着给阿容的黄金糕走到大堂里,突然想起车上有”千杯不倒“。这是阿文送我的。她知道我应酬多,免不了喝高了,非送一箱给我不可。我对两位女士说:你们先上去,我给老程拿点解酒药来。

    回到总统套房,外间里空无一人,原来两个女人顶不住,开房睡觉去了。阿容在里面侍候一哥,她用热毛巾给老程擦脸。我让阿容把解酒药灌给老程喝,阿容将信将疑,她倒不是怕我害老程,她担心我拿老程寻开心。我说:这东西可是进口的,老程要不是我领导,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阿容终于下了狠心,当着我的面给老程灌了几匙羹药。

    我回到厅里喝茶。阿容一会儿出来了,我把黄金糕拿给她。她说谢谢,打开饭盒,用两根指头夹起一块黄金糕,慢慢嚼。我给她倒了杯水,劝她喝点水。阿容又说了声谢谢。这丫头如今对我特别客气,简直让我受不了。阿容的嘴唇在机械地张合着,好像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在重复一个固定的仪式。我没来由地心痛起来,还有些伤感。这丫头衣食无忧,不知哪根神经出了问题,非要去挣那个钱。把自己搞得像个忙碌的机器。大家都知道她是一哥的情妇,见到她就躲,可这年头怪事特别多,惹不起吧,还躲不起。摊上谁谁就只好怨自己运气不好。我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看见老陆跑前跑后,忙忙碌碌,好像很充实,其实他内心一定不轻松,证据是他终于由前秃变成全秃了,头发一撮撮的往下掉。南村的进出口商有几百个,最让老陆头疼的可能就是阿容。阿容的货走得慢一点一哥就会打电话来。一哥在电话里命令说:小妹那票货,你赶紧放了。阿容姓程,还是一哥的小老乡,一哥人前人后都把阿容叫小妹,有了这么一层关系,阿容轻而易举地成了南村的报关大王。别人进不了的东西,她可以进,别人赚不到的钱她可以赚。连郝杰进口钢材都是找她代理。

    阿容吃了三块黄金糕,喝了几口水。然后对我说:立诚哥,帮忙看看老程,我去洗把脸。阿容站了起来,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再看我一眼,走了出去。这女人如今有些少妇的韵味,让我看得怦然心动。

    老程喝了我的”千杯不倒“很快清醒过来。我听见他房里响起水流的声音,估计老程在打扫个人卫生。一会儿老程出来了,见到我说:立诚兄过来了?听到这个称呼我吃了一惊。咱们以前是称兄道弟的,可自从在嫦娥奔月开了人事会议后,老程就改口叫我孙主任了。咱也不敢叫他一哥,改叫程关长。如今老程又叫我兄弟,使我觉得这次见面非同小可。不知道领导要使什么阴招。

    我跟一哥敷衍了几句,阿容回来了。她看见老程坐在沙发上,高兴得大叫一声,说:大哥,你没事了?老程说:没事,有事也是喜事。阿容挨着老程坐下了,说:你还不知道吧?这回多亏了孙主任,给你喝”千杯不倒“,要不,你还在梦中呢。老程说:这么说来,得多谢我的立诚兄弟了。我说:些些小事,何足挂齿?老程在阿容头上敲了一下,说:小丫头,跟咱兄弟那么见外,谁让你叫孙主任了,叫立诚哥。阿容装做头给敲痛了的样子,在头上摸了摸,对我笑一笑,叫我立诚哥。我说:行了,弄点东西给领导吃吧。

    阿容出去叫服务员。我给老程递了根烟,先给他点上,然后自己点上火。我发现跟老程在一起有些不太自在,找不到话说,也不想找话说。但坐在那里不出声不像我的性格,我只好闷头抽烟。

    阿容叫服务员把吃的东西搬到了房间,摆满了茶几。这对地下情人要聚餐了,我无谓坐在那儿影响人家的情绪,就到外面散步。我在湖边走了一个多小时。老程给我电话,叫我去打高尔夫。这项运动我本来兴趣不大,可领导叫到了,我只好答应。领导对高尔夫情有独钟,据说有连续六天打了十二场的记录,跑了七个城市。我可是打了一场就得休息三天。

    我回到酒店门口,在那里等老程。一会儿老程把车开了出来。阿容坐在上面。她招呼我上车。

    阿容的副手张柴站在银湖高尔夫球会馆门口。后面站着四个姑娘。是服务员,帮我们推小车的。张柴的长相就像一只猴子,他原来是商检局的干部。前年辞职跟了阿容。阿容花了三十六万帮他买了一套房子,又花了四十万帮他装修,还花了四十八万把他儿子送到贵族学校读书。从此这人就死心踏地地跟着阿容了。阿容在两年的时间里走私钢材、成品油、汽车48次,有47次是张柴直接参与的。价值18亿多,偷逃税6亿多。张柴后来被判了死缓,宣判那天他面如土色,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可这会儿他神气得很呢。他白天走私,晚上就陪实权人物喝酒,醉了醒,醒了再接着喝。

    打完十八个洞,已经七点多了。大家冲了个凉。我和老程、阿容先回了酒店。张柴留下来善后。下了车,阿容直接带我们去了酒店1号厅。进去一看,我着实吓了一跳。里面灯红酒绿,左右站了一排美女,中间摆了一张大台,台上放了一个十三层的生日蛋糕。正面墙上贴了一张招纸,上书:祝您生日快乐!大厅里还站着几个熟人,调查局的谭处长,商检局的袁副局长,口岸办的刘主任,还有我的副手老陆。最让我吃惊的是,甄由美也在里面,正和调查局的谭处长谈话。好在我比较清醒,知道那天不是我的生日,而且大权旁落,不然我还以为阿容要对我献殷勤呢。我看了阿容一眼。阿容说:今天是领导的生日,领导安排几个兄弟聚一聚。我假装大吃一惊的样子,说:不像话,领导过生日也不跟我讲一声,我什么也没买,拿什么祝愿领导?阿容说:不用买东西,你来了领导就高兴。她显然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了。

    阿容宣布生日Party开始,领导讲了话,对大家表示感谢。音乐响了起来,大家高唱生日快乐歌。在一片欢呼声里一哥动手切蛋糕。我趁大家注意力集中在蛋糕上的时候,拿着一杯红酒走到甄由美身边。这臭婆娘明明看见了我,却一直装做没看见,对我不理不睬。我本来也不想睬她,可很想知道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来干什么,她又怎么跟这帮腐败干部和走私分子搅在一起的。我一直走到甄由美的面前,向她举了举杯。甄由美说:你也来了?这臭娘们儿真会装蒜,她居然装做才发现我的样子。我说:想不到呀,居然在这里不期而遇。甄由美说:是不是我一介平民,不该进入南村的贵族生活圈子?我说:这年头还有贵族和平民之分吗?我可是只听说小康和大款。然后我低声说:你来这里干什么?甄由美说:给你们领导过生日呀,我可是特邀嘉宾,跟你一样。你不是要赶我走吧?我说:跟你说正经的,你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路数,当心掉进了陷井。甄由美说:多谢关心,我三十几岁了,很清楚自己做的事。甄由美把杯跟我碰了一下,说声失陪,走过去跟老陆敬酒。这臭婆娘还真做得出,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呢。我看着她肥肥的臀部,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出去。她还以为自己在玩一个什么游戏呢。真是活活气死我。

    阿容过来找我,叫我去跟老程喝一杯。老程、谭处长和张柴坐在一角,像在密谋什么。我和阿容分左右在老程身边坐下。大家一起喝了一杯,接着我敬了老程和谭处一杯。谭处说很久没见,要回敬我一杯。张柴说我是海关的大佬,要敬我一杯。阿容说我关照她很多年,也得敬我一杯。这样喝下去,喝了两支大瓶的轩尼诗。酒足饭饱,张柴提起生意的事。他说有批车给调查局直属大队给扣了,共有180辆。听说孙主任跟直属大队很熟,能不能出面做做工作。用许可证把车弄下来。我们刚弄到了一批许可证。

    他妈的,原来这是一个鸿门宴。老程对我突然亲热起来,还把我的新欢旧爱全翻了出来。敢情是要拖我下水。直属队是杨洋领导的,我跟杨洋是很熟,可再熟也不能害人家呀。还有许可证,一定是甄由美的假证。这傻丫头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呢,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跳进了别人挖的陷井里了。

    我说:我不过是基层海关的一个没有实权的小领导,有什么资格跟调查局直属队有关系?张柴说:你跟直属队的杨洋不是很熟吗?打个电话。我说:人家杨洋是大队长,我如何高攀得起?再说我们好久没往来了,人家未必记得我。张柴突然发起了脾气,他当着众人的面说:你不老实,你昨天还跟她在一起。我一听无名火起,一拍桌子,指着张柴就骂开了:你是什么xx巴东西?你不配跟我讲话。告诉你,今天要不是老程过生日,我当众把你辟成两半。实话跟你说,老子昨天是跟杨洋在一起,老子是跟她很熟,可是,老子明白告诉你,老子什么坏事都干,就是不帮走私佬说话。老程端坐在张柴身边,一言不发。阿容一把拉住我,把我按在座位上,然后对张柴喝斥道:你怎么对孙主任讲话的,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还不赶快道歉?

    张柴本来就是一个马仔,大概受了阿容的旨意扮黑脸,这会儿吓得两腿筛糠,抖个不停,他结结马巴巴地说:对不住,对不住。我一言不发。阿容挥了挥手让张柴走了。

    接下来大家去三楼舞厅唱歌跳舞。阿容拖着我的胳膊非要我上去。为了不使生日宴不欢而散,我也跟着上去了。大家唱歌跳舞时,我独自一人坐在一边喝茶,心里闷闷不乐。一会儿甄由美过来请我跳舞,我本来没兴趣,但想跟她讲几句话,就站了起来。甄由美挽着我的胳膊往舞场中间走,她把嘴凑近我耳边,轻声说:刚才是故意跟你怄气,你别放在心上。我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我劝你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远走高飞。甄由美听了不以为然,嘻嘻笑着说:我有心脏病,你别老吓唬我。这女人真是利令智昏,我跟她舞了一曲,把嘴唇说干了,她一句也听不进去。不仅如此,她还帮人家当说客,叫我出面找老情人杨洋做工作,不然的话,阿容不买她的证了。她说:你不是想我赶快走吗?我这批证出手了就走,你就当是帮我嘛。

    我知道说什么也没用,甄由美是昏了头了。我只好把她撇在一边,让她自生自灭。一会儿,老程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他说:兄弟,这件事你能办就办,办不了也别生气,你跟杨洋讲讲,她同意,也不关你的事。我说:咱们不过是同事,熟也熟不到哪里去,外面传说我跟她如何如何,那都是谣言。老程自然不信,他以为我还在推脱。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一看是若尘打来的。从昨晚到现在,我们一直没见面,也没联系过,这丫头大概有点放心不下我。我说:我得走了,我老婆找我。

    对不起领导,这年头,有什么重要过个人幸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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