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林和姜云峰赶到柳春市刑警支队时,正好是晚间十一点二十。雨停了,空中的残云逐渐地消散,泛起了点点的星光,经过一场大雨,空气也清新了许多,夜晚被洗涤得凉爽明净。此时柳春市刑警支队和武警支队已整装待发,双方经过简单的磋商,随即开始行动。
午夜,柳春市刑警、武警三十几个人,悄无声息地把柳春大厦从里到外团团封锁起来。李克林在柳春市三名侦查员的配合下,逼近一二一五房间。与此同时,姜云峰带着一些人在一楼大厅和二楼咖啡厅负责封锁任务。
一二一五房间门开着一条缝,李克林拔出手枪迅速地冲了进去,但房间里已是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见到。正在这时,李克林接到了姜云峰打来的电话,通知他在二楼咖啡厅发现了黄东东的同伙。李克林立即带人赶了过去,等赶到二楼,三名案犯已被姜云峰等人抓获,但其中没有黄东东,这让李克林和姜云峰大失所望。经突击审讯,得知黄东东傍晚七点就离开了大厦,去向不明。但据案犯交代,黄东东天亮之前还会回来,这让李克林和姜云峰转忧为喜。两人商量后决定留下少量人员继续守候,其余人员全部撤离大厦,这样便于隐蔽。
李克林和姜云峰紧急做了部署,重新调整了行动方案,抓捕地点设置在一楼大厅,即:当黄东东走进大厅时,李克林扮成酒店客人外出向大厦正门走去,而此时,大厦正门两侧身着酒店保安服装的两名侦查员随后跟上黄东东。行动信号是看到李克林从电梯处走出,距黄东东五米左右就动手,形成前后夹击的局面。按这个方案实施,活捉黄东东万无一失,决不会有任何伤亡。
一切安排完毕后,李克林接到了叶辉从蓝江打来的电话:“据监控史向东的侦查员报告,一小时前史向东带着两名公安人员离开了蓝江,我分析他很可能是去了柳春市。千万要看住他,注意他的动向!事情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你一定要当机立断,对史向东决不能手软,该捕就捕。请放心,一切责任由我负。”
“叶书记,我早就料到他会来的,请放心,该怎么办我已有了准备。不过,这个责任应当由我负,我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
夜里一点半,惠玉华从省厅派来的人员刚刚赶到,随后史向东带着两名公安人员就出现在大厅里。姜云峰的心情一时间紧张起来,李克林向他做了暗示,姜云峰特意向史向东汇报了抓捕情况,并谈了今晚的行动部署。
凌晨三点已过,柳春大厦外出的客人一伙接一伙地回来了,各类轿车也一台接一台地来往于大厦的门前。
四点刚过,大厦门外驶来了一台银灰色高档轿车,这台车的出现立即引起了侦查员们的注意。此时大厦内外埋伏着三伙人:史向东同他带来的两名公安人员在正门左侧的车里;姜云峰带着三名柳春市的侦查员在正门右侧的车里;李克林带着省厅派来的六名侦查员分头隐蔽在一楼大厅内。
银灰色轿车驶到大厦正门,停了片刻没人下车,接着就离开了。十分钟后这台车又开了回来,这回没去正门,直接停到了大厦左侧的停车场。车的后门被轻轻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个人,这个人身材高大魁梧,长相和体态酷似黄东东,下车后随手关上车门便朝大厦门前走去。
这时,埋伏在车里的人员,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这个人的身上,姜云峰用手机向李克林通报了情况:“克林,请注意!一台银灰色轿车停在正门左侧的停车位,车上下来的这个人很像黄东东,正向门前走去。”
“这个人是从哪个门下车的?”李克林急忙问道。
“从后门下的。”
“司机下没下车?”
“司机还在车上。”
“姜云峰,要严密监视车上的司机!那个司机肯定是黄东东。”李克林焦急地嘱咐道。
“可是下车这个人很像呀!”姜云峰说。
“很像也不是!车上的司机绝对是黄东东,你一定要把他给我看住。”
正在这时,突然传出几声枪响。只见从银灰色轿车走下来的那个人已被史向东这伙人给击毙,死者右手紧握着一支枪,横卧在大厦的正门前。
李克林立即带人冲了出去。
此时,姜云峰的车急速地向银灰色轿车逃跑的方向追去。
李克林看了一眼刚刚被史向东一伙打死的那个人,厉声指责道:“谁让你提前行动啦?你仔细看看这个人是谁?看准了,你打死的是黄东东的保镖。”没等史向东回过神儿来,李克林已带人上车。
姜云峰的车显然没有银灰色轿车的速度快,两台车距离拉得越来越远。李克林驾驶的是一台柳春市武警的车,这是一台新近装备的高档车,加上李克林娴熟的技术,十几分钟后,已经远远看到姜云峰的车。
这时,李克林对车上的两名武警战士问道:“你们俩的枪法怎么样?”
“首长,请放心,绝对没问题,只要案犯一露头,保证让他脑袋开花。”两名武警战士答道,显得信心百倍士气十足。
“不能打死他,要抓活的,这是纪律!”
“是!明白。”两人齐声回答。
李克林的车逐渐靠近了姜云峰,接着加大油门,迅速地超了过去。
“看到前面那台银灰色轿车了吗?”李克林的车与银灰色轿车的距离在拉近。
“报告首长,看到了!”
“好的,你们俩做好准备,等我们接近时就把车窗打开,对准那台车的轮胎,狠狠地打!”
车距在渐渐拉近,李克林立即命令道:“照准轮胎射击!”随着四声枪响,银灰色轿车晃了几晃,像喝了酒的醉汉,一下子闯进了路边的花坛里。黄东东从车里蹿出,向路旁的工厂方向逃去,一头钻进了厂区的办公楼。随即姜云峰带人也赶了过来,柳春市刑警支队和武警支队团团包围了工厂。
李克林大声喊道:“黄东东,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我命令你马上放下武器投降!”喊声刚落,办公楼三层的一扇窗户被打开,黄东东探出头。
“想让老子投降,投降又能怎么样?不过,我姓黄的在公安部也算是榜上有名的人物,想让我投降,得让你们的大领导出来讲话。”
“我是蓝江市公安局副局长李克林!”
“你才是个副局长,不行!还是把史向东给我找来,我要同他讲话。”
李克林怀疑黄东东在拖延时间,意识到他要见史向东似乎有什么企图。
“有话就和我说吧,史局长很忙,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那不行,史向东不来我不会投降!我得向他讨教讨教,一个堂堂的公安局长为什么不信守诺言?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李克林感觉到史向东一定有把柄被黄东东抓在手里,这更坚定了他要逮捕史向东的决心。
“见不见史局长对你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他来了也救不了你,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你必须缴械投降!”
李克林这一招十分奏效,把黄东东的胃口给吊了起来。
“你一个小小的副局长算个屁,告诉你,史向东我是非见不可,他要是不来你就别想叫我投降。”
“好吧,我答应你,我这就给史局长打电话,不过,你得等一会儿他才能到。”
“没关系,只要他能来我就能等。”黄东东听说史向东能来,情绪一下子兴奋起来。李克林同黄东东应付着,尽力转移黄东东的注意力,为正在向办公楼靠近的侦查人员创造时机。黄东东远远看着李克林拿着手机在打电话,以为真的同史向东联系上了。其实,李克林正在同姜云峰通话。
“姜云峰,你立即带人守住工厂大门,等史向东一到就立即逮捕他,马上行动!估计他们很快就要到了。”
“什么理由?”姜云峰有几分担心。
“没理由,你只管去办就是了,一切责任由我来负。”李克林交待完后,接着又开始与黄东东“聊”了起来。
与此同时,工厂大门前一场冲突正在一步步地升级。史向东带着两名公安人员在门前刚一下车,便被姜云峰伸手拦住。
“史局长,对不起,你们不能进去!”姜云峰板着面孔,正言厉色地说道。
史向东一惊,脸上刹那间泛起一丝恐慌,但很快地就镇定下来,而且是超乎寻常的镇定。
“怎么?又在考虑我的安全,放心吧!这样的情况我经历多啦,不必替我担心,不会有危险的。”史向东边说边往里面走。
“史局长,我们不是替你的安全担心,是担心你把这次行动给搅乱了。”姜云峰又一次拦住了史向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公安局长,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我看你姜云峰不知天高地厚了吧?滚开!”史向东黑黑的面孔变成了青紫色,伸手把姜云峰推开。
“把史向东的枪给我下了!”姜云峰命令身边柳春市的侦查员。
“我看谁敢动,还反了不成!现在我以总指挥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即离开这里,马上离开!”史向东大声地吼道。
这时,姜云峰同史向东两方人员,各自掏出枪来,五支枪明晃晃地对峙着!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李克林匆忙赶了过来。史向东把矛头转向李克林,训斥道:“李克林,你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不想干了?我现在就代表局党组,宣布撤销姜云峰刑警支队长的职务。”
“史局长,姜云峰这样做是执行我的命令!在柳春大厦的行动中,你擅自行动放跑了黄东东,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纪律。至于说你为什么要打乱这次行动,我想你比谁都清楚!所以,为了确保抓捕行动的顺利,为了保证专案工作早一天结束,必须对你采取强制性措施。史局长,这样的话你就要受苦了。”李克林不急不火地说到这里,转身对姜云峰命令道,“把史向东他们三个给铐了,押回蓝江!”
史向东声嘶力竭地叫道:“李克林,我决饶不了你,我要控告你!”
“史向东,我也告诉你,你我的戏已经结束了!”
李克林回到现场时,狡猾的黄东东已觉察出这名副局长并没有按着他的要求去做,估计到史向东可能来不了了。失望使他变得疯狂而暴躁,他站在窗前歇斯底里地喊叫道:“史向东呢?他怎么不来?是不敢来了吧!你告诉他,我没有耐心了,我只能给他十五分钟,如果再不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你不客气又能怎么样?他一个公安局长难道会怕你不成?你给我老实点!”李克林继续同黄东东僵持着。
“他算个屁公安局长!我要是进了局子,他也得跟着进去。我要是判了死刑,他也别想活。”看来史向东再不出现,黄东东就会把他的老底全给掀了。如果这种局面出现了,黄东东就会彻底绝望,随之而来他将抵抗到底。李克林决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他要制止住黄东东失控的情绪,他要给黄东东再留下一点企盼,争取到这十五分钟。
“黄东东,马上把你那张臭嘴给我闭上!你如果再胡说八道,就是史局长来了也救不了你。史局长一定要来的,但是我警告你,在他没来之前你要沉住气,不准你胡说八道。我想,你也算是个聪明人,我说的这些你应该明白,这对你对史局长都有好处。”
李克林的话达到了出奇制胜的效果,黄东东终于软了下来,不再叫也不再喊。
天已渐亮,职工们就要走进厂门,城市居民就要上班。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即结束战斗!李克林的心情万分焦急。他已看到侦查员们进入了办公楼,姜云峰带着一伙人随即也进去了。正在这时,李克林看到黄东东转回头,从窗口消失了,楼内顿时枪声大作。李克林飞快地向办公楼跑去。黄东东被圈在一间两开门的办公室里,困兽之斗正在持续,黄东东随时都可能自杀。
李克林喊道:“黄东东,你必须投降,再对抗下去,你连自杀的本钱都没有了,我知道你枪里快没子弹了。你只有作出两种选择,要么缴械投降,要么自杀。”
李克林采取的这种心理战术,巧妙地采用“自杀”激将他作出相反的选择。因为从刚才的一番对话中,李克林已看透了他的内心世界:既刚愎自用,又极度虚荣。
李克林的用心明显奏效,给黄东东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他居然大声吼叫着:“让我自杀,你休想!我黄东东从来就没有受过别人的摆布。”
李克林马上说:“那好,咱俩这就坐下来谈谈,你看怎么样?”
“这倒可以考虑。”黄东东答道。李克林预感到机会已经到来,没等黄东东考虑下去,向走廊两侧的侦查员一摆手,随即李克林推开房门冲了进去。与此同时,姜云峰等人从另一个门也冲了进来。一声枪响,李克林带着中弹的身体扑向黄东东,为姜云峰赢得了宝贵的几秒钟。
黄东东终于被抓获,李克林被黄东东击中前胸,永远闭上了他那双充满生气和智慧的眼睛。
天已大亮,天空也很晴朗,工人和职员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厂门。大街上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各自按着不同的路线在流动,喧闹的一天开始了。
黄东东被押往蓝江,一个即将被毁灭的证据,被李克林和他的战友用鲜血和生命保护下来,为最终突破蓝江的腐败问题画上了句号。
救护车载着李克林的遗体离开了柳春市,奔向蓝江。车上安放的担架铺着厚厚的褥子,褥子上铺着洁白的床单。李克林静静地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一块崭新的白布,遮住了他的全身。姜云峰守候在李克林的遗体旁,不知走了多远,一阵风从敞开的车窗吹了进来,掀开了李克林头上的白布。姜云峰伸手想重新盖好,可又把手收了回去。就这样,一路上他一直注视着李克林那张苍白没了生气的面孔。他记得这曾是一张时时挂着笑容,带着几分滑稽的面孔,永远散发着青春气息的面孔。可是一切都消失了,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无法追回的遗憾:克林,我们俩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有说,还有那么多的误会没有来得及解开,你却一声不响地匆匆离去。
直到这时,姜云峰才体会到,作为一名警察要付出的决不仅仅是鲜血和生命,必要时还需承担那种无奈和煎熬。一段时间里,许多人在举报李克林,向市委、检察院、反贪局反映他的问题,有那么多的干部群众确信他拿了胡安平几百万;有那么多人认为李克林是蓝江腐败集团的骨干,是犯罪集团的保护伞。姜云峰也曾把李克林看成公安队伍中的蛀虫,就连叶辉这样一名有着丰富公安工作经验的人,短时期也没把李克林看破。
惠玉华是李克林的惟一证人,假如惠玉华一旦出了闪失,李克林能说得清吗?法律要的是证据!那么,李克林的下场决不会好到哪里,也许会同姚德林、史向东和刘建的下场一样。李克林是在巨大的压力下同腐败分子们进行着艰苦的周旋,同他们斗智斗勇。
救护车快要进入蓝江时,姜云峰发现前面的路上站着几百人,有公安人员,有武警官兵,排着整齐的队伍分列在道路两旁。车速放慢,缓缓地驶进了两排人墙中间,一时间,爆豆似的枪声响成一片,几百支枪口伸向天空,一排排子弹射向蓝天,射向白云。致哀的枪声响彻在空旷的原野上,震撼着蓝江大地,告慰着蓝江的青山绿水,安抚着死者心中的那份沉重和宽容。姜云峰终于克制不住了,失声痛哭。
都市的夜幕降临后,天地之间显得宁静又温馨。蓝江度过了重重困境,马上就要从纠缠不休的案子中解脱出来。
这天,李小敏刚刚睡下,房间里的电话响了,她连忙起身抓起电话,里面立时传出一个让她讨厌的声音:“李小敏,你这下该满意了吧?叶辉把我给毁了。我嘛,失败了,这回我真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罪犯,惨呐!真他妈的惨。”李小敏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刘建,原以为刘建已经被捕了,可他却像一个鬼魂似的钻了出来。得尽快给叶辉报个信,晚了怕是要出事。
“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讲,我没闲心听你这些乱七八糟的鬼话!你也知道,我最讨厌你这副阴不阴阳不阳的腔调。”李小敏努力控制着紧张不安的心绪,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想见见你。”刘建没有再说什么,却重重地说出这五个字。
“可以,明天再说。”李小敏一口答应,语调却是硬硬的。
“不管怎么说,咱们俩也有过一段共同生活的经历,对那段经历我一直很留恋。人生在世转瞬即逝,那可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美好时光。”刘建的这席话,好像是在回忆着魂牵梦绕的往事,竭尽全力抒发着追悔莫及的情感。
“那段时光再好也已经是明日黄花,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太无聊了吗?有事明天再说,我要休息了。”李小敏提高了声音。
“好一个明天!明天是你们的,不是我的!谁知道明天我会怎么样,对我来说反正是过一天算一天。”
“该说的话我以前都和你谈过,而且是苦口婆心地劝过你。现在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你,我李小敏对你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今天你走到了这一步就怪不得我了。不过,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再奉劝你一句,尽快去投案自首,争取得到宽大。”
“至于自不自首我也在考虑,但是要与你见了面再决定,我的车就停在你对面的路上。考虑到安全,我只能给你三分钟,时间一到我就不等了。”
李小敏没有别的退路,惟一的办法是拖住他。
“三分钟还来不及穿衣服,我总不能光着身子出去吧?”
“那就五分钟。”刘建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句话。
“好吧,你等着,我这就穿衣服。”李小敏接完电话急忙打开手机,“叶辉,刘建在我的楼下,他要我出去同他见面,你看怎么办?”
“你不能同他见面,那样会出危险的。你要想办法拖住他,我这就安排人过去。”
在李小敏与叶辉通话时,刘建拨打李小敏的手机,反馈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刘建估计到李小敏可能是在报警,急忙驾车离去。
李小敏放下手机,见刘建的那台车没了,她立即向叶辉通报了情况:“刘建跑了。”
“跑了?他不是要见你吗?”
“我也搞不清,也许他担心我会报警。”
“小敏,我估计近几天刘建还会与你联系,你要特别注意!有情况及时通知我。还有一点你要注意,在上下班的路上要多留神,晚上尽量早点回家。”
几天来刘建再也没同李小敏联系,无声无息,如同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第五天晚上十点钟,李小敏加完班出了电视台,拦了一台出租车打开前门坐了进去:“到向阳小区。”她向司机通报了住址,便朝车窗外看去。司机留着一脸胡须,从脸腮一直延续到下巴,大约有两寸多,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脑袋上留着一头半截长发,看上去有五十多岁。李小敏对司机的这副尊容没加留意,靠在座位上尽量放松自己,尽可能地把一天来的疲惫在回家的路上释放干净。
李小敏不知不觉打了一个盹,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心跳把她从沉睡中“叫”醒,透过车窗,李小敏看到的已不再是街头两旁明亮诱人的灯光,而是笼罩在月光和星光下的黑夜:“司机,我说的是向阳小区,你怎么把车开到这里啦?你走错了路怎么不问一声?”
“错不了的,你住的地方我知道,是向阳小区三栋四楼二号,对吧?”司机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声音李小敏听起来是那样的耳熟,尤其是他能准确地说出自己住宅的门牌号码,让李小敏大吃一惊。
“你是干什么的?”李小敏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司机把假发和胡须摘掉,“看来,我的演技还不错,连老朋友也认不出了。”
“刘建,你想怎么样?”李小敏倒吸了一口凉气。
“想怎么样?你说呢?”刘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我看,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李小敏终于从刘建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上捕捉到了难以掩饰的恐慌,发现刘建脸部的肌肉在微微跳动,说明刘建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李小敏有了底气,说出话来带着几分震慑力。
“你真的不怕死,不怕我杀了你?”刘建说这话时脸部的肌肉又跳了几下。
“只怕你没这个胆量!”李小敏依在靠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车停到路边一片荒地上,刘建下车打开车门吼叫道:“我就是要让你看看,我刘建有没有这个胆量!”随即掏出手枪对准李小敏。
“刘建,没想到你也玩起这玩意儿,我告诉你,枪可不是谁都可以玩的。你看,你的手在发抖不是?”
刘建的手的确颤抖起来,但他并没有就此退却,反而把枪口抵到李小敏的太阳穴上。面对凉飕飕的枪口,李小敏感到一阵阵的恐惧,可是她又决不能软下来,她深知自己一旦胆怯了,就会诱发刘建的杀机。她清楚刘建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如果她真的挺不住了,她会在刘建面前变得一钱不值,而刘建就会轻而易举地把她杀掉。李小敏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让步!
“今天我就是要让你看看,这玩意儿我玩得了还是玩不了,这玩意儿能不能打死你。”刘建用枪口朝李小敏的太阳穴上点了两下,威胁道。
“你当然能,可你一个大男人对付一个女人还用得着舞枪弄棒吗?我真替你害臊,有本事你对付对付叶辉试试,对付对付史向东试试。只怕是你给人家提鞋人家也不会要你。”李小敏壮着胆子同刘建进行着唇枪舌剑的较量,一步步地把刘建的气焰给压了下去。
刘建收回枪说道:“李小敏,我把你弄出来不是和你闲扯的,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要让你死!我倒是想领教领教叶辉有多大本事,他不是喜欢你吗?他不是你的守护神吗?怕是他有天大的能耐也来不了喽!怎么样?你到底没能逃过我的手吧?你说,是他有本事还是我有本事?你给我说!”李小敏闭着两眼好像睡着了。刘建喊叫了几声便不再喊了,似乎是泄了气,停了一会儿说,“史向东他有什么?还他妈的公安局长呢!其实就是傻瓜一个,他有本事?有本事就不会让人家给收拾了。李小敏!你为什么总要和我过不去?非要置我于死地?”
“你应该记得,我们从认识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提醒你,总担心你会走迷了路。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可是你却不当回事,直到走到今天。刘建,我劝你还是去自首吧!你已经没有别的路了。”李小敏坐在那里,两眼专注地凝视着挡风玻璃,凝视着无边无际的星斗,轻声细语地对刘建说着。
“我认为已经没这个必要了,自首也好,不自首也罢,对我都毫无意义。一名副检察长一下子变成了阶下囚,我难道会承受得住吗?”
“这么说你想要自杀?”
听到李小敏说出“自杀”两个字,刘建心里一阵颤抖,于是把话题岔开:“我不服气,我不甘心!有人说十官九贪,要我看十官就有十个贪。说我腐败,说我贪赃,可还有那么多更大更厉害的,为什么不去动他们?为什么偏要和我过不去?”
“你用这种目光来看待社会,必然会出错,所以你才有了今天。刘建,如果让我在你的罪行和灵魂之间选择的话,我宁肯原谅你的罪行,但决不会原谅你的灵魂!按你的逻辑推下去,平民百姓活该去吃苦,活该去受穷,奉献的永远是无权无势的人,索取的永远该是你们这种人。你这种逻辑和强盗还有什么两样?刘建,你自首吧!既然姚德林能自首,你为什么就不能?”
就这样,两人在荒郊野外谈了大半夜,直到天色放亮,刘建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枪递给了李小敏:“小敏,这玩意儿放在你这里,放心,走不了火。”
“刘建,你想好了?”
“想好了!”
“你真的不怕坐牢?”
“小敏,我的罪不是坐牢,是杀头!这我清楚。”
两人抱在一起,同时流下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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