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呼台正式对外营业后,因为价格比电信局的便宜,服务又到位,生意特别的好,一个月下来,竟有近十万元的利润。金成开始还不相信,又让会计重新算了算,结果确实如此,他这才相信当初徐红梅所说的利润空间的话千真万确。他抄起电话就给徐红梅报告了这个喜讯,徐红梅沉默片刻,说他如有时间,到她这儿来一下,有些事想和他面谈。金成不知发生了什么,和内勤讲一声,骑上自行车就往外贸公司赶去。
外贸公司二楼有一间小型洽谈室,徐红梅给金成沏了茶,招呼他坐下。金成弄不明白她今天干吗这么严肃,心存疑惑地坐在她对面。
“生意开门红是好事,做生意的人谁不希望多赚一些。”徐红梅笑了起来,不过,金成看得出,她笑得很勉强。
“静静最近好吗?”她突然问道。
“很好,每天照常上班,一切都很正常啊。”他很奇怪徐红梅会提出这个问题。
“静静前天来找过我,哭得很伤心,责怪我不该让你和香港黄氏集团扯上关系。她说再这样下去,她们这个家就要全毁了。”徐红梅说到这儿,看一眼金成,慢慢呷了一口茶。
“怎么会这样呢?”金成不解地抬起头来,“她一直反对我下海做生意,说她不稀罕我去赚大钞票,她只要我有时间就待在她身边。你想想,我一个八尺男儿,不趁年轻力壮时干一些事业,还叫男人吗?”
徐红梅没有答话,稍停,她突然问道:“你最近去过省城?”
“为了省无管会的批件,几次去省城了。怎么,连这她也有意见?”
徐红梅说:“金成,我们相识时间虽然不长,应该能算朋友了。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静静是我的老同学,你的事又是我一手操办的,我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应该当面说了好,毕竟我们彼此还算谈得来。你前几天去了秦淮河?”
“去了,还带了一位职工。”
“是位年轻漂亮的小姐?”
“她是我们公司的会计,姓顾,她同学的哥哥在省无管会担任处长,就利用她这层关系,最终才把批件拿到手。说老实话,我去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如果没有她,我只好来求你了。”
“可有人看到了你们不同一般的举动?”
“我真不知道传这些话的人什么居心?在公司,对于和女性交往,我已经比较注意了,但愿这些空穴来风能够被一风吹,不至于在你的脑海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错了,你别计较我,我无所谓,我只是为静静担心,她不能再受到伤害了。”
“这你可以放一百个心,我永远不会做对不起静静的事,良心和责任感也不会允许我这样去做的。不过,徐科长,正像前些天我告诉你的那样,静静的疑心越来越重,她的一些思路和想法,有时真让人难以接受。人生在世,不管大事小事,全需要人努力去干,更何况我们这些从贫贱中走出来的人,更知道珍惜人生的价值和可贵。你说,整天为了一个平淡、无所作为的小家庭,人生还有乐趣吗?”
徐红梅看他一眼,点点头:“金成,今天只是一个朋友的忠告,仅供参考。”
一连几天,金成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应该说,省城够远的了,偏偏还被人看见。他把这件事告诉顾小玲,没想到她一脸的不以为然:“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这样。实话告诉你,我就希望让天下人全看见我们在亲热,最好能看见床上那一幕,那才叫精彩,不把这些一本正经的假卫道士活活气死才怪。”
金成怕她说出更难听的话,赶忙制止她,这时,门被一下子推开了。
“阿鼎,你怎么来了?”金成惊喜得叫了起来。
阿鼎已经长得像大小孩了,进来后不讲一句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放在金成的台子上。金成看时,原来是学校发的召开家长会的通知。
“你怎么不给姆妈,爸爸工作忙哪有时间参加?”
“姆妈说了,她不去,说是叫你去。”
金成知道是静静故意将他的军,看了看开会时间,今天下午4点半,再看看手表,已经4点钟了。
“阿鼎,都到点了,你怎么拖到现在?”
“姆妈说,就是要等到你无法再推的时候给你,让你着急。”小家伙得意地笑着,露出两只漂亮的虎牙。小家伙笑起来,就和孙凤英一样,很甜,很诱人。
金成苦笑着摇摇头,他必须马上赶去,否则真的要迟到了。教室里黑压压坐满了一屋子的人,他不好意思朝前挤,只能拣靠里边的座位坐下了。班主任杨老师正在介绍各位学生的学习情况。小鼎也排在前十位,这让他多少有些安慰。自己工作太忙,阿鼎的培养教育基本上都是静静在管。他已考虑好了,等阿鼎升中学时,一定要上全日制民办中学。他正思前想后,突然感到总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他纳闷地转过头去,一下子惊呆了。
“王前,怎么会是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他急忙掉过头去,装着没有看见她。
家长会结束后,金成抢在前边,想躲开这个女人,刚拐过楼梯口,王前早就等在那儿。
“金大经理,别来无恙!”她就像一只逮到猎物的狐狸,笑得两条秃眉在不停地抖动着。
“你怎么还在?还以为你早到另一个世界去了,”金成等到其他家长走到前边,这才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我们情缘未了,我能放得下你?”她故意凑到金成身边,他急忙让开了。“你干吗这么绝情,我的第一次给了你,那可是我的初夜权啊。另外,我还告诉你,我们共同的后代你还没有看见过,小家伙至今还没有亲口喊一声‘爸爸’呢!”
“你又在制造谎话了,你不感到恶心吗?”金成讥讽道,“不定又是一个什么野种,还想来诈骗人!”
“金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这个儿子你是认也要认,不认也要认,我有充分的证据,不怕你抵赖。”王前气势汹汹地说道。
“你是否还藏着第二条短裤?”金成揶揄道。
“都是进士府里那个小贱人坏了我的好事,不然还用得着我现在费这样的手脚?”王前气得叫了起来,两条眉毛向下弯曲得更厉害了,“金成,我们长话短说,我承认现在说你是孩子的父亲证据不足,不过你也应该看在我们有过一夜情的份上,帮帮我。你现在是全市鼎鼎有名的大老板,财大气粗,而我,只能在街道厂糊糊纸盒子,每个月才那么一点可怜工资。你只要手指缝里漏出一点点,足够我们母子两人吃上一阵子了。现在不是提倡积德行善吗,你就譬如做做好事,帮帮我行不?”
“王前,倒不是我不肯助人,实在有些人是帮不得的。你大概也听说过《农夫和蛇》的故事,我可不想做那个农夫。这样吧,看在我们一起出去的份上,给你五百元钱,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说着,从皮夹里掏出五百元钱,放在王前手上,转身匆忙走开了。气得王前手中握着钞票,看着金成走远的背影,狠狠地骂道:“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等哪天老娘发了财,非好好来羞辱你不可。”一边骂,一边把钱又重新数了几遍,这才小心地放在上衣口袋里。
家长会结束后,金成又赶回公司,桌子上放着几份电报,其中有一份是香港黄氏集团发来的,告诉他集团最近要在深圳召开业务洽谈会,希望他能抽时间参加。本来金成已计划好,趁金鼎放暑假,带上静静,一家人去东南亚旅游,好弥补自己因工作忙,和家人团聚太少的遗憾,静静也同意了。现在有了这个会议,成行的计划又要重新考虑了。金成正拧着眉头思虑办法,办公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顾小玲幽灵一样闪了进来,倒把金成吓了一跳。
“你干吗不先敲一下门,神经兮兮的,也不注意影响,别人要说闲话的。”
“烦我啦?”顾小玲噘起了小嘴,“要是讨厌我,就永远离开你,好让你眼头子清静!”说着,眼泪又要下来了。金成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让你知道,我考虑问题时不希望有人来打扰的。”
“怎么,我现在成了‘有人’啦?”她又叫了起来。
“好了好了,咱们别为这个无聊的话题争论好不好?”顾小玲看金成有些不高兴,这才停止了纠缠。
“你要去深圳?”她指着桌上的电报问道。金成点点头。
“带我去,我早就想去深圳了,我有不少同学在那儿。”顾小玲一边撒娇,一边就势坐到了金成腿上。金成急忙说:“快去把门关上,让别人看见多不好。”
“你答应我,就去关门!”
“实话对你讲吧,其他地方都好带你去,就是深圳不能。”
“为什么?”
“这个会是谁主办的,是香港黄氏集团,他们能希望看见我带着像你这样的女人去与会吗?”
“我怎么啦?”顾小玲不服气地问道。
“你不是挺聪明的吗,还用得着多问。”
“你在编造借口,就是不想让我和你一起去!”
“小玲,你不要再闹了,这样吧,过一段时间,我带你去大西北,如何?”
“这还差不多。”顾小玲转嗔为喜,抱着他的头狂吻起来。
金成回到家时,任静静和小鼎早已睡了。刚才被顾小玲折腾得筋疲力尽,金成只想冲一个澡,快一点上床睡觉。当他披着大毛巾从淋浴间走出来时,发觉任静静房间里的灯亮了。
“你怎么还不睡?”他用毛巾擦着发边的水珠,问道。
“等你这个大忙人呢。”任静静幽幽地说。
“参加家长会,耽误了公司好多事,我得处理结束才能回来。”
“我不管这些。从明天开始,你每天负责接送阿鼎,晚上帮他辅导作业,别以为现成爸爸这么好当!”
这下子金成有些急了:“你这不是存心为难人吗,公司每天那么多事,我还怎么工作?”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另外,你还得告诉我,你衣服上的女人香水味从哪儿来的?”
“你的嗅觉也太灵敏了,我每天男男女女接触那么多人,谁知道有什么味道?”不过金成在心里暗暗叫苦,对顾小玲说过多少次了,叫她少用香水,就是不听,结果还是让静静嗅出来了。
“你接待客人全要拥抱,否则味道能这么重?”任静静有些激动了,“从现在开始,只要我再闻到这些脏味道,我一件件把它们全烧光。”
金成不想再和她争下去了。
第二天早晨,金成把阿鼎送到学校,就在考虑如何接送和晚上做作业的事,他太了解静静了,她无法承受一人在家的孤独和寂寞,用不了多久,她又会自己去接阿鼎的。为此,他把顾小玲叫到办公室,关照她最近一段时间有所收敛。
“什么大不了的事,搞得如此神秘,告诉你,过不了几天,我也会给你生一个大胖儿子的,看她还神气什么?”
金成有些急了:“我的姑奶奶,你别给我耍贫嘴了,再不注意,早晚要出事的。”
“你急什么,离了好,离了你也就彻底解放,我们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了。”金成对她急又不是,气又不是,正无可奈何时,忽听有人敲门,金成示意顾小玲把门打开。
“张产山,好家伙,怎么会是你?”金成高兴地叫了起来,一边给他沏上茶,一边询问调动的事。
“别说了,找了多少关系,请托了多少人,总算在郊区一家小学谋了个教师位子,大学生去当娃娃头,你说让人伤心不伤心?”金成安慰他只要了了自己调回W市的心愿,这就是胜利。张产山说:“听说你老弟做大老板了,成W市名流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过,你小子并无经商理财的能力,搞经济你懂吗?”金成笑了起来:“世上无难事,还是老人家的话,从战争中学习战争,最多呛几口水,就算交学费了。不过话说回来,进入商场后才知道,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容易吃,还真应了那句话,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别看人前风光无限,有时心里也很别扭,真有那种咬碎舌头往肚里咽的滋味,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金成看看表,都12点了,拉上张产山去吃饭。
这是一家门面不大的小餐馆,主要经营杭帮菜,两人对着一瓶白酒,一杯一杯对酌起来。这几天金成心情不好,没吃几杯,头就开始有些晕乎,叹了口气问道:“有朋友了?”
“还在丈母娘肚子里待着呢,月下那根红线就是不肯拽给我。”
“好好,没有好,还是钱钟书老夫子说得精彩,婚姻就是围城,里边的要出去,外边的要进来。还是你英明,围着城兜圈子,站着看别人的笑话。”
“好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是没有办法,才一直戴着这顶王老五的帽子。”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一瓶酒空了,金成又要了一瓶。张产山说:“人生几何,对酒当歌,我们的先人太伟大了,中国古典哲学博大精深,内涵太丰富太精彩了,它几乎说透了全部的人世间。人啊,说穿了,是这个——”说着伸出了一只小拇指。
两人又天南海北神聊了一会儿,另一只酒瓶又空了。张产山舌头蜷曲着,吐词已经不清,金成也脚步踉跄,一步一歪好不容易回到了办公室,顾小玲拧一把热毛巾,金成把毛巾拿在手上,人早已呼呼睡着了。
日头歪西了,金成睡得还很沉,顾小玲知道该去接阿鼎了,又不忍心叫醒他,想了想,自己打个的,跑到学校来接阿鼎。学生们正一队一队走出校园,顾小玲耐心等待着,忽见前边的队伍里,阿鼎挎着书包,一边跑还一边用手去惹旁边的小朋友,小朋友叫了起来。老师噔噔走过来,朝阿鼎瞪一下眼:“金鼎,太不像话了,再这样,放学后罚你的作业!”阿鼎垂下手,老实多了。顾小玲见状,喊道:“阿鼎过来!”阿鼎认识顾小玲,犹豫了一下,还是跑过来了。顾小玲牵着阿鼎的手,招手喊过一辆出租车。
其实,任静静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认识顾小玲,也听到了有关她和金成的绯闻,心里恨恨地想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果没有特殊关系,金成能让这个小贱人来接孩子?她本想冲上前拦下车子,转头一想,我倒来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
顾小玲让车子停在一家有名的馄饨店前,要了两碗开洋馄饨。“阿鼎,小笼包要吃吗?”阿鼎点点头。小家伙大概饿极了,二两小笼包全部吃光了。“还要吃吗?”阿鼎摇摇头,顾小玲有些奇怪:“阿鼎,你干吗不讲话?”阿鼎还是摇头。顾小玲笑起来:“你担心阿姨把你当哑巴卖了?”
“才不是呢,姆妈说,对陌生人就是不能多讲话。”大概肚里有了食物,小鼎的话多了起来。
“阿姨也算陌生人?”
“当然。”
“为什么呢?”
“那还用问,阿姨又不在我们家生活,当然是外人。”
“阿姨住到你们家去,欢迎吗?”
“不欢迎。”
“为啥?”
“姆妈最烦像阿姨这样,比她年轻又长得好看的,阿姨真住到我家,天天要吵相骂的。”
“阿姨好看吗?”
“还行吧,不过,刘晓庆比阿姨好看。”
“你这个小鬼头,人小鬼大,真坏!”顾小玲开心得大笑起来。
金成还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得正香,小鼎走上前,用手捏住金成的鼻子:“懒鬼,快起来!”顾小玲赶忙制止道:“阿鼎,别闹,你爸喝醉了酒,让他多睡一会儿。”
“姆妈最烦我爸喝酒了,要让姆妈知道,又要吵。”
金成醒了,只感到脑袋里像塞满了铅一样,头痛欲裂,浑身无力,他支撑着想爬起来,可实在没有力气。顾小玲端过一杯水,他一口喝光了。
“阿鼎,你怎么来了?”金成已忘记了接送阿鼎的事。小家伙正爬在台子上玩电脑,也不回头,只是“嗯”了一声。金成这才想起做作业的事,“啪”的一声把电脑关了。小家伙一脸不高兴,但还是从书包里掏出英语书,一笔一画做起来。顾小玲走上前,认真指导他写英语:“阿鼎,这个字母笔画不对,这儿是个折,而不是弯。”然后把着手,一笔笔教他写。金成见了,满意地点点头:“小玲,你还真行!怎样,我们签个协议,以后阿鼎的英语你负责,期末考试后按成绩发奖金。如何?”
顾小玲还没有回答,冷不防门被推开了,任静静铁青着脸走进来,气冲冲地叫道:“我还没死呢,就忙着让人来接班,也太性急了点。”
顾小玲从来就是得理不饶人,她见任静静如此无礼,恼怒地顶了上去:“你说谁呢,谁想顶班?嘴里放干净点。”
“就说你!我警告你,以后我们家的事不允许你搀和。”
“你今天得说清楚,我搀和你们家什么事啦?”
“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还用得着别人说……”两个女人越争吵嗓门越大,金成是左劝不行,右劝不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有人说,丧失理智的女人最难理喻,眼看两人就要揪扭在一起了,小鼎吓得“哇”的一声哭起来,任静静这才停住了手。金成让顾小玲先出去,顾小玲双眼含着泪,还没走出办公室门,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任静静也伏在办公桌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嚎啕大哭。
金成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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