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浴池的水面,伸出五个人头。
因为浴池是圆的,所以差不多是等距离地排列着的五个人头便构成了半规形的"步哨线",正对着浴池的白石池壁一旁的冷水龙头。这是个擦得耀眼的紫铜质的大家伙,虽然关着嘴,可是那转柄的节缝中却蚩蚩地飞迸出两道银线一样的细水,斜射上去约有半尺高,然后乱纷纷地落下来,像是些极细的珠子。
五岁光景的一对女孩子就坐在这个冷水龙头旁边的白石池壁上,正对着我们五个人头。水蒸气把她们俩的脸儿熏得红啧啧地,头上的水打湿了的短发是墨黑黑地,肥胖的小身体又是白生生地。她们俩像是孪生的姊妹。坐在左边的一个的肥白的小手里拿着个橙黄色透明体的肥皂盒子;她就用这小小的东西舀水来浇自己的胸脯。右边的一个呢,捧了一条和她的身体差不多长短的手巾,在她的两股中间揉摩。
虽是这么幼小的两个,却已有大人的风度,然而多么妩媚。
这样想着,我侧过脸去看我左边的一个人头。这是满腮长着黑森森的胡子根的中年汉子的强壮的头。他挺起了眼睛往上瞧,似乎颇有心事。
我再向右边看。最近的一个正把滴水的手巾盖在脸上,很艰辛地喘气。再过去是三角脸的青年,将后颈枕在浴池的石壁上,似乎已经入睡。更过去是一张肥胖的圆脸,毫无表情地浮在水面,很像个足球。
忽然那边的矿泉水池里豁剌剌一片水响,冒出个黄脸大汉来,胸前有一丛黑毛。他晃着头,似乎想出来却又蹲了下去。
大概是惊异着那边还有人,两个小女孩子都转过头去了。拿肥皂盒的一个的小脸儿正受着冷水龙头逃出来的水珠。她似乎觉得有些痒罢,她慢慢地举起手来搔了几下,便又很正经地舀起水来浇胸脯。
1929年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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