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一手拿着鸽子,又看看我们,叹了口气,说道:“进屋!”然后领着我们进了他的家门。
这排屋子别看是平房,但都新盖不久,里面墙面刷得很白,家具虽然不多,倒也干净整洁,屋里一侧的炕上正坐着一位大婶和一个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男青年,围在炕桌旁吃饭。
大叔带着我们进了屋,对大婶道:“还有面条子没有?给这三个娃一人弄一碗!”
大婶回头,这才看到我们不好意思地在门口站着,赶忙热情地招呼坐下,寒暄了两句,就要去灶台上做饭,我们连声说不饿,但还是没能推掉人家一番好意,也只得任由她去忙碌了。
趁着大婶和我们寒暄的空,我见那大叔从鸽子腿上解下一个很小很小的布袋,打开后又从里面拿出一小卷纸条,借着灯光眯眼瞧起来。
……飞鸽传书!我颇为惊讶,都什么年头了?居然还有人在使用这种古老的信息传递方式。斜对面的殷骞朝我努了努嘴,显然他也发现了这一情节。
纸条里的内容我们不知道,但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大叔越往后看,眉头就锁得越厉害,最后把纸条团了团,紧握在拳头里,又抬头看了看表,走到灶台前冲大婶道:“白舍年在清泉寺摆席面,额这就要去,你在家照顾客人。”
“……”我和殷骞都听到了“清泉寺”这三个字,顿时侧耳倾听起来,既然这大叔现在就要去,那我们非跟去不可!
“白舍年?”正下面条的大婶直起腰来,一脸不屑地道:“他请你做啥?额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哼!他要是安了好心。”大叔转身从我身旁的凳子上拿起刚脱下的羊皮坎肩道:“也不会这个时候叫额!摆明了就是故意让额迟到!”
“那干脆不去不就完咧!?”大婶劝他道。
“不去?”大叔穿上了皮坎肩道:“不去明年喝西北风啊?介个地哈给谁干,都是他白舍年说咧算滴!咱们几户都靠这排子过活,他请额额不去,明年就换人咧!”
“……那你去吧!”大婶也知道这关系到来年的营生,想了想只得道:“这封桥咧,你该咋么去么?”
大叔已经穿戴好,找了个老式的棉帽子带上,边系腰带边说道:“木得办,额划排子过去哈。”
“天黑了你划排子?!”大婶一听,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计道:“你不要命咧?!绕浮桥不行么?”
“哎呀你个老娘们儿,不该管滴不要管!”大叔明显心情不怎么好,吵他媳妇儿道:“莫不说桥不让走,就算让走,你瞅瞅那上面堵滴都成耸咧!额绕过去要两个多小时,直接划过去,半个小时都要不了。”
“这不是天黑怕你有危险么?”大婶委屈地道:“晚会儿就晚会儿呗,他白舍年还能吃了你是咋?”
大叔把那张飞鸽传书的纸条又塞给大婶,说道:“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那白舍年早就不想让咱们在这哈干咧,今个他是故意通知得这么晚,为的就是让额晚到,他好编排额滴不是。你想额能让他如意嘛?”
“哎……”大婶看着字条,无力地道:“实在不行,不干就不干吧!总不能把一条命都搭上。”说完抹了两把泪。
大叔都要出门了,见媳妇儿这样,又转过身来劝她道:“放心好咧!额是谁?在这里漂了三十年,闭着眼都能淌过去,再说现在只是天黑得早,还不到禁忌滴点儿,不会有事儿滴!”
炕上正一边吃饭一边瞅着我们的男青年突然喊道:“爹,额跟你去!”
“吃你滴饭!”大叔家教很严,转身恶狠狠地道:“你个刺马二楞滴东西,在家给额好好呆着!再乱跑,看额不打断你滴腿!”
男青年本来高高兴兴地,被他爹一顿臭骂,立刻耷拉下脑袋,无奈地啃着馒头。
“好咧!”大叔骂完,转身说道:“额走咧,放心哈!晚咧额就在镇上住一宿,明个一早再过河!”
吩咐完,他转身刚要开门,我和殷骞“呼啦”一声立刻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我们也要过去!”
“你们?”老汉惊讶地转过身来,问道:“你们……你们能听懂额们说滴啥?”
其实他们一家三口刚才都用的是陕北方言,对话里是有很多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我和殷骞毕竟也在这里呆了小半年,要想知道个大概意思,还是没问题的。至于秋天,这丫头连个普通话也是刚学会几句,就等于是听天书了。
“又不是外语,有啥听不懂滴?”殷骞也拽了句还算有点味道的陕西话。
“……不行!你们不行!”老汉愣了一下,坚决地说道。
“为什么你行我们就不行?”殷骞不忿道:“都是划皮筏子过去,你就带上我们呗!”
“哎呦!~”大叔没办法,跺着脚说道:“额说你们几个娃,非要这么急着过去作甚啊?!”
大婶听到动静,端着面条走过来劝我们道:“不是不拉你们,夜里开筏子真滴很危险。~今晚就先在这哈住下,明早再带你们过去啊!~”
殷骞一点也不让他,说道:“我们也过去有急事儿!该给你的钱照给,就这么简单个事儿,别搞那么复杂好不好?!再说了,筏子上多几个人,您不划得也稳当点儿?”
可能是大婶过于担心丈夫,听到殷骞最后一句话,立刻倒戈道:“哦……娃们要是有急事,你就送他们过去吧!~人多压沉!”
大叔无奈地瞥了他媳妇儿一眼,又看了我们好半晌,问道:“你们当真要过河?”
“嗯!”我们仨坚定地点了点头。
“行!先吃饭,吃完饭来隔壁屋找额!”大叔说完,再不废话,推门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