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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感觉好吗?”我常规性地问道。
那对眼珠撇了我一眼,没有回话。
“你看起来很累,不想说话。”我体贴地问道。
“嗯哼”算是一点回应。
“我们今天讨论的话题是,你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
“我最喜欢脱光衣服。”那对眼珠忽然活了起来。
“为什么你喜欢脱光衣服?”我以为这是一个可以讨论半个小时的话题,但我的那位伙计突然站了起来,接下来的一幕便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他的那件睡袍脱了下来,里面当然是一丝不挂了。
我赶紧过去帮他穿衣,他挣扎着反抗。我感觉就像一个父亲,要帮他喜欢裸体的宝贝儿子穿衣一样。所幸他没有强力反抗,那件睡袍最后还是被我努力地套在他的身上。
我和许多人一样,过去只是听说在精神病院里患者会做出裸露的举动,当自己真的碰上了,感觉还真有点怪怪的。所幸我的这位患者是男性,若碰上女性,我还能帮她穿衣吗?若我不帮她穿衣,任其在病区裸露乱跑,我不也一样要负责任?好了,这样的问题大概也没有什么标准答案,到哪一天碰上再说吧。
从象征性的性诱惑动作,到要求手淫,到忽然脱衣,我们可以看到患者在心理医生面前的花样还真不少呢。其实,心理治疗的医患关系和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人际关系并无两样,只不过是医患关系要比日常的人际关系更戏剧化一点而已。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发生的性诱惑,在心理治疗中也无法避免。
我能和你约会吗?
“简妮真的让我感到发烫。”我的一位新患者麦克正对我说起他对他前一任心理医生的感受。“我起初也没有感到什么,但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对她越来越感到发烫。”
麦克的外表一看就是一位嬉皮,身上布满文身,开口闭口不离美国三字经“发克油”。在他描述对简妮的感受时,他用了“发烫”(hot)这个比较文雅的词。
“你的发烫是什么意思?”我明知故问。
“你当然明白我的意思。我想和她约会,然后么????”狡猾的麦克在把那三字经送到嘴边时,又硬生生地吞回去。
“她和你的其他女友不一样,是不是?”
“简妮真是叫我浑身发烫。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的毛病,还是她的毛病。”麦克继续说道:“我对她明讲,我想和她约会。她对我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我的心理医生。”
“你就此打住了?”
“哪里啊,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我问她,如果她不是我的心理医生,她会不会和我出去约会。”
“她怎么说的?”
“她说当然会啊。”
“啊欧!”我不禁失声。简妮的回答犯了许多年轻心理医生的通病,一方面拒绝患者当下的性爱诱惑,在另一方面却又给患者留下了痒痒的期待。这对陷于情爱纠葛中的患者而言,绝非善事。
“我过去到诊所,她通常会在门口等我。我从摩托下来时,她的那种神情简直要让我发狂,我真想干她。”麦克终于忍不住他的那张臭嘴。
在这一段公案中,究竟是麦克的问题,还是简妮无意中散发出的诱惑信息?我想两者都有份。心理医生虽然受过职业训练,但无可否认心理医生还是一个人,也有常人的七情六欲。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或她必须非常谨慎,时刻保持对自我行为的觉察,尤其是注意不应该对患者发出明显的诱惑性信息。
刚才我的一段评述,使得我看起来像是在人类道德法庭上的一位温和的法官。其实,人类的情感是最为复杂和不可思议的。如果人类的感情交流皆可以用理性来衡量,人类的心理病态大概可以减少一半。
上面所述的简妮的故事,在我看来似乎是简妮在无意识地挑动麦克的情欲,以满足她潜意识的自恋。现在,如果把医患关系进一步延伸,自然会出现一个问题,心理医生会不会真的爱上患者呢?
你让我芳心大乱
芬达是一位心理治疗实习生,长长的秀发,碧澄的蓝眼珠,加上曼妙的身材,自然地散发着诱人的魅力。她从外州孤身一人到纽约,显然还没有男朋友。在一次团体指导讨论时,芬达坦率地谈了她对一位患者的爱慕之情。
“理查是一位英俊的男子,他在与我的交流中理性、开放,愿意自我剖析,所以,我对他有好感,但这好感只是止于好感而已。有一天,理查走进诊疗室,嚷着太热,于是,他自然脱下他的外套。在他脱下外套时,他不经意地撩起汗衫,让我瞥见了他的腹部。”芬达停了一下,脸上微微有点潮红。
“他那坚实的腹部使得我顿时魂不守舍,我立即意识到我内心的变化。虽然我没有让我内心的感受表达出来,这还是使得我很不安。”芬达终于袒露她的心声。
这样的话题顿时使得大家热闹起来。很显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故事。老大姐丽娜一边笑一边说道:“我的男患者比你那位更过分呢,他直接把他的衣服撩起来让我看他的腹肌。我看后对他说,好啊,很好啊。”丽娜的回应似乎是在教导芬达小妹妹,没关系啦,不必羞答答的样子嘛。最后,我们那位尊敬的斯威尼先生,也忍不住加进来分享他的秘密故事。
“我也曾有一位女病人深深地吸引过我。”作为我们的导师,斯威尼先生有时看起来像一个老顽童。他在讲到得意的时候,舞动那双文有紫荆花的手臂,并把他的那双臭脚搁到桌子上,坐在桌边的我只好让我的声波,绕过那双脚进入斯威尼先生的耳膜。斯威尼先生说他也有秘密故事,这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事实上,如果斯威尼先生没有那样的故事,反倒令人奇怪了。
“我被我的那位女病人深深地吸引住了,但我一直保持觉知,想了解这段情的真实意义。一直到几年以后,我才看清这股强有力的吸引背后,是她需要被关注的饥渴。”
斯威尼先生不愧是精神分析的行家,他花了几年时间才搞明白:那令人心头不宁的情感,原来不过是患者的饥渴所致。读者朋友读到这里,大概也搞不明白我究竟是在赞美斯威尼先生,还是在揶揄斯威尼先生。
其实,心理医生与常人有什么不同呢?套句“文革”常用的批判口号是:对别人马克思主义,对自己资本主义。我在此自揭其短,只是要表明心理医生其实不是那么神秘或稀奇古怪的,他们其实和常人一样,可亲、可爱、可叹。
想要和我拥抱的女患者
玛丽莲是一位有着高挑身材的美丽女子,她曾经做过时装模特儿,但她的毒瘾使得她失去了一切。在第一次见我时,她坦白地对我说,她对男人有恐惧感,她不知道是否能和我相处。我也很坦然地对她讲,如果她不喜欢我的心理治疗,尽管明白提出,我会努力尝试不同的心理治疗模式。如果最后还是失败,那么,我会把她推荐给其他心理医生。
在起初的几次心理治疗中,玛丽莲始终和我保持着距离。但随着治疗的深入,她开始把自己心底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她谈到了自己在9岁时,被她的叔叔强xx的事,谈到自己在13岁的时候便怀孕,14岁便有了第一个孩子。她谈她现在的丈夫如何欺骗她,她也谈自己的美好理想,她还主动提出将每周一次的心理治疗改为每周两次。我很为这样的医患关系高兴,但我心里也同时在提醒自己注意对方的移情。
有一天,玛丽莲告诉我她昨晚做了一个梦,不知该不该对我说。我回道:“心理治疗中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说,不要顾及我的想法。”
“这是和你有关的秘密事。”玛丽莲露出一点羞涩。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鼓励她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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