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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安然的一生像是与月亮广场有缘,月亮广场总会给他带来许多难忘的记忆。
那一年,金总家出事的那天晚上,安然从金总的办公室出来,又去办公室拿了报纸后就离开了单位。他出门后,就改变了马上回家的主意,他觉得都挺晚的了,一个人回家后还得现做饭,就在外边找个地方吃点儿算了。他让司机把车开到了市新华书店门前停下了,并告诉他明天来家里接他的时间,接着就说了声“不用管我了,我在这里逛一逛图书夜市,去吃点儿饭,就走回去了,你走吧。”
安然一个人在这里逛着。
图书夜市就摆在了新华书店门前的长长的大道上,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星期,这是夜市书展的最后一天了。安然一直想来这里,晚上从党校下课后直接过来,这里的夜市还没有开始,晚上在家里吃完了饭再出来,就不怎么愿意出门了。他在一个个摊位上翻看着自己感兴趣的图书,最后,选了一些《周易分析》、《道德经新解》等几本书,交了款后服务员帮他装在了一个袋子里,他提着这些书就沿着去月亮广场的方向走了。
路上他在打量着道边的饭店,他走到了水仙宾馆对面的夜色巴黎的门前停住了脚步。这是一处集餐饮与娱乐于一体的消费场所,是一座五六层高的建筑,一楼和二楼经营餐饮,从外面一看上去,就是生意红火,门前停满了各种车辆。偌大的门脸更是灯火辉煌,门前站着几个服务生,显得彬彬有礼。就在安然犹豫的刹那,服务生走上了前去引导着他走进了店堂。他觉得二楼的视线可能会比一楼要好些,于是,当服务生问他是在一楼就餐还是在二楼就餐的时候,他直接选择了二楼。
他走上了二楼,选择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服务生为他提供了主副食谱。他简单地看过之后,只是点了自己喜欢吃的两个菜,一个是磨菇油菜,一个是尖椒炒赤贝,还要了两瓶啤酒。就又在那流动的小吃车上,选了两样小吃作为主食,一会儿工夫,他要的东西就上齐了。他坐在那里,一边喝酒一边把刚才自己买的那些书拿出了两本随便地翻着,他翻了一本又一本,最后,就整个地都拿了出来浏览了一遍,像是重新看一看自己买的这些书值不值似的。
他自己一个人频频地举杯,没用多少工夫,两瓶酒就还剩下不到半瓶了。他不再翻书了,把那些书重新放回到了袋子里,还不时地往窗外望着,他望着窗外溢光流彩,霓虹闪耀,广场上的现代化的雕塑在广场的灯光下不停地闪耀,一对对的恋人挽手而过的那幽闲的神态,不断地引发着他的联想。他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这里,最忌会的就是看到那一幕幕出双入对的情景,他把头转了回来,又举起了酒杯。当把那酒杯放回原处的刹那,无意间他的眼光和正在往他坐的方向走过来的那个人的眼光相遇了,不论他们中的谁想回避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那个人其实并不是朝他走来的,显然,她是去了卫生间或者是去了那个方向的什么地方路过了这里。她就是刚才从单位和自己分开不久的周处长,还没等安然反应过来时,周处长就已经走到了安然的跟前。
“唉哟,安总,你怎么也在这里呀?什么时候来的?就一个人啊?”
“来了一会儿了,对,就我一个人,我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不一个人来,那还找几个呀?那不成了滋善机构了?”说完,安然自己先是笑了,紧接着,他又反应了过来,问了一句,“那你是和全家来的吧?”安然刚说完,还没等周处长回答,他自己就已经看到了离他挺远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刚才来时的那么多客,而那稀少的客人中,明显地坐着已经失踪了几天的胡总。
“噢,我也不是全家来的。”说着她用头朝着胡总坐着的方向点了点头接着说到,“那不,我和处长,还有胡总一块吃点儿饭。”
“噢,胡总也在那边?胡总不是病了吗?”
“安总,走吧,就一块过去吧,到那边吃吧。”说完就帮着安然把他的装着书的袋子拿了起来,安然也站了起来,把袋子又接了过来。
“唉,等等,我得把账结了,别让人追着到处要账啊。”
2
周处长一把就把安然给拽住了,“唉,走吧,安总,就你吃的那点儿东西能有几个钱?一会儿我一块结,跑不了。”
安然不好再和她坚持,就回过头来和那位服务生示意了一下,服务生马上就明白了。安然就和周处长一块去了胡总那桌。
胡总,一见到了周处长和安然一块走了过来,也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她一定是在这里和安总意外相会了。于是,还没有等周处长介绍,就表现出了一种特别的热情,安然在他和周处长的热情声中,随便地坐在了胡总的身边。
周处长也挨着安然坐下了,她叫服务生又拿来了一套餐具,自己动手给安然倒了一杯白酒,安然说什么也不喝。于是,周处长就又把白洒给换成了红酒。
“来来来,咱们先干一杯,安总?”胡总先提议到。
“我已经喝过了,刚才两瓶啤酒已经喝完了,不能再喝了。”
“那不行,不仅要喝,这一杯还不行,还得喝下去。这仅仅是个开始,来,先喝了再说。”说着,胡总就用自己的杯和安然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又和周处长碰了一下杯后,一口喝了下去。
酒喝完了,周处长按照每一个人喝的酒的品种不同,分别给每一个人倒着酒。
“安总,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喝酒啊?”胡总问安然。
“我不自己来喝,那还找谁呀?找你,也找不到啊,我都几天没见到你了,有一天,你夫人还来单位找过你,说是找不到你,还问过我呢。”
“那些天病了,好了之后,就叫几个朋友给叫去玩了几天。”
“噢,你夫人怎么找到单位来了?”
周处长把酒倒满了之后,就高高地举起了酒杯,“来,安总,我敬你一杯,这杯酒,你必须喝了。”
“唉,不行,不行,我已经喝过了,真的不行,不能再喝了,我的酒量不能和你们比。”
“那我喝白酒,你喝啤酒,总可以吧?”
安然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和周处长把那杯酒干了。
安然实在是不愿意在这里掺合下去,他对这样的场合不仅是不感兴趣,而且觉得完全就是在遭罪。再说了,除了胡总之外,其余几个人都是从金总的办公室里出来的,那么晚了,他们又聚到了一起,那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相商,自己没有必要呆得那么久。但他已经看到了他们,又不能不到跟前去打个照面罢了。
安然离开了夜色巴黎往东走去,离这里不远就是月亮广场了,他慢慢地全当散步了,不管出租车司机怎么问他打不打车,他都没有理睬。
虽然已是十点多钟了,月亮广场依然是人头攒动,音乐悠扬。他被这里的气氛吸引着,就选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安然并不是喜欢这里的热闹气氛,而是因为月亮广场在他的生活中和别的广场比起来,实在是太特殊了。
多少年前,安然就是在这个广场上和曾做过自己继母的白杨见过面。
安然和白洁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那次安然病了以后,白洁陪着她的妈妈去看他时,发生的一切,都是有一次白洁在这里和他见面时,一一告诉他的。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安然只要一走到这里,就不自觉地会想到当年的相关的情景。
那年,也就是白洁和她妈妈白杨去看安然没有看成之后没有多久,白洁把安然约到了这里。最初约会的时候,安然要把约会的地点定在他自己的家里,白洁没有同意。不管安然怎样坚持,白洁就是不肯,安然最后没有办法只好依从了白洁。
那是一个月亮不时地从云朵中穿行的晚上,安然算是病后初愈了,他们按照约好的时间到了这里,白洁来时像是有点儿心情沉重似的。在安然的记忆中,他们相识了五六年的时间,他们所有的约会或者不期而遇从来都是愉快的,而且每次都留下了可圈可点的记忆。而这次白洁的到来,所表现出的异样远远超过了安然的想像。
他们在满是合抱之木的广场上,选了一处人少的长椅坐了下来。安然坐下后,而白洁自己有意识地和安然坐出了半米的距离。安然有意识地往白洁的跟前凑了凑,白洁则往后躲了躲。
“白洁,你怎么会这么不高兴?有什么事吗?”
白洁不语,还把头低得很低。
“你怎么了?是家中有事吗?还是单位有什么不愉快的事?”
白洁还是什么也不说,头低的更低了。
3
安然用两只手分别放在了白洁的肩上去摇晃着她,“你说话呀,不管有什么事,你总得说话呀!”
白洁“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那哭声就像是受了多少委屈一下迸发了出来那般,安然有些害怕,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白洁,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别哭,你告诉我,你什么也不说,这让我太紧张了,快告诉我。”安然把白洁的肩膀摇晃得更猛烈了。
一会儿工夫,白洁眼泪就浸湿了她身穿着的连衣裙的一大块。她哽咽着说到,“我没法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那你迟早也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呀,好了,别哭了,慢慢地说吧。”安然又用自己的手为她擦了擦眼泪。
“我妈不同意我们之间的事,她让我和你分手。”白洁一直没抬头,说到这里,她哭的声音更大了。旁边散步和过往的行人不时地看着他们。
安然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的,他一时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不同意呢?”
白洁始终就没敢正视安然一眼,此时,似乎感觉到了安然的情绪也几乎和自己一样变化了,她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头,“安然,你别激动,是真的,就是真的,我妈正式和我谈过了,还是挺严肃的。她告诉让我中断和你的这种恋爱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安然显然有些沉不住气了。
此时,白洁比起安然的情绪来,反倒要好了一些,“那个星期六的晚上,我妈妈知道你病了的事之后,就说到不要让你再跑了。她说要去看看你,我就和我妈一块去了你家,到了你家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晕倒了,人事不省。当时给我吓坏了,我怎么喊她叫她,她都没有一点儿反应,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在路边拦了一辆车,把她送到了医院,过了好长时间,她才醒了过来,后来在医院里观察了一宿,第二天中午才回家。医生说她是受了一种刺激才这样的,别的身体指标都是正常的,所以,医生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就没有当回事,可没想到……”白洁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
“你没想到什么?已经都说到这了,就说下去吧。”
“当时,我没有想到她的晕倒会和我有关。完全是因为我和你的事。”
安然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白洁,不解地问:“这怎么可能呢?就是因为不同意我们之间的事,就受到了那么大的刺激,这不可能啊。再说她在这之前就知道你谈恋爱了,虽然知道的时间不长,但也不是走到我家门口才知道的呀?”
“是,当时我也是这样想,可后来我才知道了,那天,确实是因为我。安然,我妈妈开始也没有把这一切都告诉我,她是在两三天后才把这所有的内情,也就是她为什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的理由告诉我的。”
“还那么复杂吗?”
白洁停顿了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你又不说话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倒是想听听你妈妈不想让我们在一起的理由。”
“她开始就是不同意,也不想说为什么,她看我哭得死去活来的情景,最后,终于告诉了我真实的隐情,也是她不想一下子就告诉我的隐情。”白洁又停下了。
“怎么还有隐情?我越听越复杂了。”
“安然……”白洁说了句安然两个字,就放声地大哭了,然后,又哭着说到:“你知道吗?我妈妈就在你家的那个小院中生活过,我就是从你家那个小院中走出来的。我的妈妈还曾经做过你的继母……”
安然从椅子上瘫软地滑了下去,一直滑到了地上,“你说的是什么?是真的吗?”然后,他又自言自语道,“那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安然的身子已经完全瘫软在了地上,头埋在了自己的胸前。
白洁坐在椅子上,凑到安然的跟前,用手拽着安然,她哭着催促到,“安然,起来,起来吧!”
那已是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和乞求。路上的行人们,不知其缘由,不由自主地驻足观看。
安然不知道坐在地上已经多久,最后,自己站了起来,坐到了椅子上,她们俩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他们相对无言。
对于安然来说,那简直就是晴天辟厉,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和自己相恋了多年的自己心目中的无以取代的女孩儿,竟会是自己的妹妹。这可是自己的惟一啊,没有谁会取代了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没有了她,自己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呢?一想到这,他的身体就会觉得再无力支撑。他站不起来了,他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4
此刻,他的心,就像是航行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中的行船,不知道哪里才是他停泊的港湾,他的精神,就像是断了线的摇弋在空中的风筝,不知道再偎依到谁的怀抱谴绻……
此刻,白洁多么想扑到安然的怀里,可她没有那样做。眼前的安然不仅不能让她依靠了,她还为他担心,他能不能支撑得住?他们俩每人都用一只手和对方相拥着,每人的另一只手又无力地搭在了长椅的靠背上。他们的头和头都交叠在了一起。
两个人的泪水都流在了一起,流在了长椅椅面的木条上。
安然和白洁就在这里坐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钟,最后,安然把白洁送到了槐花街五号。
这一路上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天晚上,安然站在他自己不知道踟躇过多少次的那栋大楼的大门口,不准备再往楼上送她了。他们就要在这里告别,白洁的双脚已经迈进了拱型的大门洞里。突然,她快步地转过身子,一下子把安然抱住了,安然也抱住了他,他们紧紧地相互拥抱着,大约几分钟后,才慢慢地松开。
“走吧,太晚了,明天还得上班,我一定还会去找你。”说到这里时,白洁哭着,朝楼道里快步走去。
安然站在那里,久久地没有离去。他站在大门洞的门口,看不到她家的灯光,但他还是就这样站着。
已是下半夜了,所有的公交车都已经停止了运营,安然那天是步行走回家的。
在那段已经知道了内幕的日子里,安然就像是掉了魂似的,整天无精打采,他知道他面临要拆散他们这一对恋人的最充分的理由,要比一般的那些传统的老人们拆散自己子女恋爱关系的理由不知道要充分多少倍。但他考虑了很久,他还是不会放弃的。不会就这样放弃了白洁,他也同样有着不能放弃的理由。首先,就是他爱她,爱得死去活来,更准确地说,是他们相互爱着,爱得死去活来。再就是,自己实际上是一个自己爸爸的养子,并没有血缘关系,这也是要和白洁继续爱下去的最充分的理由。
那次和白洁约会后过了几天以后,安然正在机关里上班,来了一个陌生女子,找到了安然。
安然听说有人来找他,办公室里人太多,他就马上站了起来,来到了走廊里。
在安然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过关于白杨这位继母的记忆,可当这位中年女子走到了安然的跟前说是来找他的时候,安然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就应该是白洁的妈妈,也曾经是自己不曾有过记忆的继母。
一见面,白杨就自我介绍到“我是白洁的妈妈,我叫白杨。”
“阿姨,我知道了。”安然根本就没有让白杨再往下说。
“怎么?你知道我要来?”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白杨?就是白洁的妈妈?白洁和你谈过我?”
“谈过,不过,不是因为谈过的原因,刚才我一看你就能认出来,你们长得太像母女了。阿姨,你还这么漂亮。”安然没有一点恭维的意思。
安然把白杨让到了走廊里一个长椅上坐下,“阿姨,来找我有事,是吧?”
“是,是为你们俩的事,我想找时间和你谈谈。”
“阿姨,可以,但现在不行,我太忙了,咱们再找个时间好吗?”
“行,你定吧。”
“那就今晚六点好吗?”
“行,那就到月亮广场吧。”
就这样,晚上安然和白杨就在月亮广场上见面了。
那次见面的气氛是相当友好的,彼此都相当地诚恳,她们足足谈了三个多小时。那三个多小时之间,安然无数次落下泪来,白杨也是一样,几次潸然泪下。她在这个多少年前曾经在自己膝下,不曾有过关于自己的记忆的孩子的面前,诉说着那一段段她认为可以诉说的往事的时候,竟然觉得是那样的投机和亲切。
“安然,阿姨虽然知道的比较晚,可也知道你们已经恋爱多年了,那是因为你们怕我知道后,为你们操心,我一点儿不会责怪你,也不会责怪白洁。白洁可能已经告诉你了,你们真的不能再谈下去了。我知道让你们分开这件事,不论是对你还是对白洁,对任何一对正在热恋中的男女来说都是一种残酷,一种无法形容的残酷。可你们又不能不面对这个现实,安然,你当时太小,我曾经做过你的妈妈的那段经历,在你的记忆中是一种空白。可那在我的心中却决不是一种空白,那是事实,是真实的。”白杨说得是诚恳的,而且苦口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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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白洁已经找过我了。”安然刚一说话,就已经泪流成行了,“那天晚上,我们也是在这里,呆的很久才回去的。她什么都和我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阿姨,这种可以写进小说的情节,为什么偏要让我们赶上?我不知道这是命运的捉弄,还是这个世界太小,怎么会是这样?我无法接受,真的,我无法接受。阿姨,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我告诉你阿姨,我不会就这样放弃。我会和她谈下去,我无法想像没有了她,我会怎样活下去?我可以一天几天或者一年甚至几年都不和她在一起,但我不可能让我在脑子里有一天哪怕是一刻钟感觉到她已经远离我而去了。那就等于宣判了我的死刑,那样,我就是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阿姨,你能理解我吗?”
白杨听完安然这些话分明已经感觉得到这孩子的话是发自肺腑的。她好长时间处在沉默状态,她尽量不想让安然看出来自己又一次哭了。
安然说完这些话后,他们不知道有多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就是那样静静地相对着斜坐在长椅上。最后,还是白杨先开了口,“安然,你的心情阿姨真的懂,可这个世界上的好女孩儿太多了,你还可以去找别人呀!你是完全可以找到的。”
“阿姨,我懂,在这个世界上比白洁好的女孩儿可能会有,但我不感兴趣,我只要她,我只对她感兴趣,我这一生能有她就已经足够了。”说到这时,安然一把抓住了白杨,哭着说到“阿姨,你为我们想一想,我真的离不开她……”
“安然,阿姨并不是那种不开通的女人,我的这两个女儿就是阿姨的生命,甚至是比我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我对于他们的教育是严格的,可当我知道了她背着我已经谈了四五年的恋爱的时候,我并没有指责她,更没有去指责你。我甚至都没有去问过白洁交的这个男朋友姓什么?做什么工作?家庭条件怎样?难道这不是一种信任和理解吗?可当那天白洁就要把我领进你的家门口时,当我知道了那就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小院时,而且我从那里带走的女儿,又要嫁到这座小院里的主人的时候,安然,你为我想过没有?作为我,作为白洁的妈妈,作为一个知晓全部内情的她的妈妈的我,那是常人能接受的吗?你不可能记得你曾经有过我这样一个妈妈,可我却忘不了我曾经有过你这样的一个儿子,你怎么样才能让我接受我的女儿嫁给了我的儿子这样一个事实。安然……”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再也顾及不了别人看到她哭的那副样子了,然后,又哭着说到,“放过白洁吧,只有这样,我们所有人的心里才能好受些……”
“阿姨,别哭了,咱们今天就谈到这里吧,我们走吧!好吗?阿姨。”
白杨没有回答,而是要站起来,却没能站得起来,就无力地坐了回去。她感觉有些晕,于是,就把头暂时埋进了斜搭在椅背上的胳膊肘里。
安然紧紧地坐在了白杨的身边,就像照顾自己的妈妈一样地做出了随时照顾白杨的准备。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白杨抬起了头,她对自己和安然的这么长时间的谈话的结果并不满意,可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儿责备的目光,她不能让安然和白洁的关系发展下去,她又觉得自己没有一点理由责备这两个孩子。
白杨心里明明白白:苍天有眼,孩子无辜。
就是在那次白杨找过了安然很多天以后,安然收到了在青岛的姑父打过来的电报,让安然马下赶过去,他的姑姑甄静突发大面积心肌梗死,正在抢救。
安然和领导请了几天假,就前往了青岛,路上一切都很顺利。到了青岛之后,他先是去了姑姑家,家中没人,最后,还是部队大院的邻居们告诉了安然,他的姑姑住在哪家医院。他直奔医院而去。
在医院里,甄静已经不同几年前在安然印像中的那个样子了。她躺在病床上,正吸着氧气,她根本就不知道安然的到来。安然的姑父告诉他,“甄静已经昏迷几天了,她这几年心脏就不怎么好,她的性格比较开朗,平时就没有把这病当回事。平时一发作的时候,休息几天也就好了,这次发作就不一样了。住进医院的前几天,还稍微好转了一些,现在又反复了。”
安然见到了姑姑后,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第三天,甄静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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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帮助姑父料理完了后事,又住了两天,就要走了,青岛留下的只有他的姑父一个人了。临走前,他的姑父无意之中说到了,在安然到来之前,曾经有一个中年女人是从临海来医院看过甄静了,她一连在这个城市里呆了两天才离开,这其间,她几次到过了医院看过了甄静,可还是一句话也没能和她说上。安然的姑父告诉他,那个人就是白杨。
那年,仅仅是半个多月的时间内,就是在月亮广场上这同一地点的两次谈话,让安然在自己生命的旅程中,有了无力回天的转折。
一次和白洁的谈话,一次是和白杨的谈话,两交谈话都没有处理的很激烈,更准确地说,两次的谈话都是动情的,不管是谁都是推心置腹的。安然尤其忘不了,那天在槐花街五号的大门口他和白洁分手的时候,白洁说过的那句“我一定还会来找你”的话,也就是这一句话,让安然期待了一生。
可安然做梦也没有想到从那以后,白洁再也没有来找过安然。安然一次次地按照白洁给学生上课的作息时间表去学校找过她了,都没有找到。于是,他无数地在她的家门口等过白洁,等着她从家里出来或者是回去的时候见到她。他都没能如愿,也正是在那一段时间里的一次又一次的光顾,让安然对槐花街五号门前的那条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甚至比在那里住过十年或者几十年的人都熟悉那里的一砖一瓦,一木一石。那里的每一块地下的方砖的破损的程度,那里的每一棵行道树上的树杈的走向伸向哪家窗口,他甚至都能记得清楚。
他就是这样,每天一早一晚就来这里等着白洁的出现。他躲在离槐花街五号不远的大门洞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从那里进出的人看不到他,而他却能看到从那里进进出出的人们。一连半个月的时间,他只有一两次因为加班没能来这里,他知道那肯定不是因为他一两次没来这里而把见到白洁的机会漏掉了,他之所以没有见到白洁一定是远比他一两次没来这里的原因复杂。
那段时间,安然已经不是一般的魂不守舍了,他有时就像是一个疯了的病人,他的情绪坏到了极点。他一直只是中午在食堂随便买点儿什么吃点儿了事,其余的时间,他甚至从来就没有在家里做过饭。有几个晚上,他没有等到白洁,就一个人跑到了海边,面对着大海放声大哭。大海的涛声把他的哭声一次次地淹灭在了晚上早已无人光顾的沙滩之中了。
安然有几次向领导请了假说是去医院看病,实际上他是去了白洁的学校,他没有再按照白洁去上课的课程表去等她。而是每天都去那里等她,最终,他还是没有见到他。最后,他走进了中文系的办公室。安然得到的回答是:白洁已经辞职了,她去了海南。
听到这个消息后,安然当时就晕倒在了中文系的办公室里。
这样,月亮广场实际上就成了安然和白洁这一生恋爱生活的终结之地。
从那以后,安然每当从这路过的时候,或者是会到这里坐坐,或者是会多往这里看上两眼。尽管每次这样做都会引发出他许多的回忆,尽管这许多的回忆带给他的不都是快乐,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这样做着。他对这里几乎有些痴迷,一种无法逃脱的痴迷。
夜已经有点儿深了,月亮广场上已是人丁稀少了,还没有散去的都是一些出双入对的情侣。
安然站了起来,孤独地行走着,他仍然不愿意离开这里,尽管已是深夜了,他还是不愿意走,回家也是一个人。此时,他已没有了睡意,对于没有睡意的一个人,回到那个只有一个人的家里会有多大的实际意义呢?广场上出双入对的情景,更增添着他内心的伤感。广场上那些匆匆过客中,没有一个熟悉的目光,茫茫人海哪里去寻找知音?
安然知道,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自己还是一个人独身,那是因为自己太理想主义了。可他也同样知道,在现实他所接触的那广大的人群中,他想寻觅一个离他的理想主义的理想稍近一点的人,实在太难了。
安然似乎是从那昔日的记忆的片断中跋涉了出来……
他边胡思乱想着,边慢慢地离开了月亮广场,朝着延安路的方向走去。
一辆轿车从他的身边闪过。他感觉那车是那样的熟悉,轿车开得不快,他下意识地抬头注意了一下车牌,那正是胡总的车号。
噢,这么晚了,胡总他们才刚刚散场。看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安然的心里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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