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大概是看到夏中民这样一副沉重的表情，华中崇终于打破了沉默，一边轻轻地把这封告状信从夏中民手里拽了回来，一边拍拍夏中民的肩膀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写这封信的人到底想干什么，谁心里不清楚？我是昊州市市长，这封信是直接批给我的，所以你放心，在这次对你考察期间，在你们嶝江市党代会、人代会、政协会召开之前，这封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看，也不会再让任何人知道。你也不要有任何别的想法，更不要有什么顾虑，该怎么干还怎么干，全当没有这回事……”

    夏中民有点忍不住地说，“那不可能，这件事我会一查到底的。不久就会有个结果……”

    “马上停下来！”华中崇一副极为关切的样子。“夏中民，就算你查出什么来，也没有任何人会想念你查的结果，你懂不懂？这个案子只能让别人来查！还有，现在的事情，还有什么能保了密的？就像你正准备派人查处的这个案子，还有前几天省里委托昊州派到嶝江的有关几个案件的联合调查组，你也一定不要参与，在成为正职以前，尤其是在换届选举之前，任何过头和过分的事情一律不干，正在干的也一律停止。一句话，没用！一把手不说话，不批准，不签字，什么都等于白干！别看这么大的一个市，干部上的事情市委书记不说话谁说也没用，经济上的事情市长不说话谁说也没用，你在下面这么多年了，这种事还需要我提醒？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这次对你考察的事情，明天一早就直接去找主管书记汪思继。人家是常务副书记，又是主管组织的副书记，而且这次考察又没有人家，所以你一定要主动，一定要诚恳，好好找人家谈谈，争取让这次考察顺利过关。我知道你们两人之间不和，公开的背后的矛盾都有，但对此你要充分理解。领导是干什么的？领导就是服务，就是妥协，就是平衡，就是能让不同意见的人坐在一起讨论问题。好了好了，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些题外话，你知道我今天这么急急忙忙地把你叫来，究竟是什么事吗？”

    华中崇突然用一种异样的口吻和表情询问他时，夏中民不禁怔了一怔。

    “别紧张，别紧张，”华中崇随意地摆了摆手，满脸笑意地对他说道，“跟你没关系，是关于我的事情，我请你来，就是要让你帮忙。打虎还看亲兄弟，上阵须得父子兵。我想了好长时间了，这个忙还得你帮，也只有你帮得了。”

    夏中民瞅着华中崇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突然感到，华中崇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了？

    “中民呀，最近省里有关领导找我谈话，说是中组部对我的考察结果很满意，下一步的具体安排可能是主管经济的副省长，也可能是主管工业的副省长。听了这个消息，这些天我觉得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上面都已经考察了，中组部也都批了，如果下一步再出了什么问题，那丢人可就丢大了，我这一辈子的前程也就完了。中民呀，我叫你来，就是要让你帮帮我，因为离省人代会召开的时间只剩下三四个月了，最让人感到不安的是，这次人代会副省长的选举是差额选举！八个副省长名额，九个候选人参选。据说那几名候选人早就活动开了，暗中还组织了竞选班子。夏中民，你也清楚，如今的事情，打招呼不打招呼那可差远了。尤其是像咱们这样的，年纪轻资历浅，人家本就不服你，如今又要再上一格，想想人家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心情？又怎么会投你的票？还有一点，其实你也知道，像这样的事情，我又不能直接出面，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那负面影响可就太大了。所以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找你比较可靠。中民呀，我这些日子已经细细地算了算，咱们这一届的同学里，如今任省人大代表的大概有十八九个，在咱们学校毕业的校友里，任省人大代表的大约有四五十个。除此之外，在地市一级任市委市政府市人大领导的同学和校友大约还有三十来个。如果这些人里面有一半咱们能做了工作，而且他们也愿意为咱们做其他人的工作，那咱们下一步的选举几乎就成功了一大半！

    夏中民像是突然不认识了似地盯着华中崇的脸，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华中崇如此诡秘，如此紧急地把他叫来，竟然是为了这种事情！

    夏中民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大，一股无名火腾腾地直往上蹿。这些日子真的是忙得焦头烂额，有多少要命的事情都在等着去办！

    面对着这一切，他恨不得把一分钟当做一天来用，他命令自己每天的休息时间不能超过四个小时！他甚至连理发洗澡洗衣服的时间都没有。然而就在这样一个急得让人火烧火燎的时刻，顶头上司，从几百里之外把他紧急叫来，用了他几乎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居然是为了这样一件事情！

    正在他思前想后的当儿，华中崇再一次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说话呀，究竟行不行，你得给我个准信，否则我还得另作打算哪。至于那些必需的开支，你那儿如果不好处理，只管拿过来就是了。这个不应是什么问题……“

    这时候夏中民腾地站了起来，说了一句让他日后注定要付出代价，也注定要让他后悔一辈子的话：“这还用得着你交代吗，前几天我们几个同学聚会时，我就已经给他们做工作了。这并不是属于你个人的事，你只管放心就是，从现在开始，我马上就开始联系。”

    很多天后，他都无法再容忍自己后来又都说了些什么！他实在不能去想，一想就真想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