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等到晚上十一点多，华中崇才打电话让夏中民过去。

    在客厅等了半个小时后，华中崇终于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两个人寒暄了一会儿，华中崇言归正传：“夏中民，你这常务副市长也有半年多了吧，你给我说实话，情况怎么样？”

    夏中民一边说一边揣摩着华中崇的意思。“嶝江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地方势力，宗法势力太大太强，班子里的情况又太复杂，小打小闹一步一步慢慢来，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伤筋动骨来硬的来快的，又肯定会让这些人受不了拧成一股势力铁了心跟你作对。还有，副市长就是副市长，加上个常务，也还是个副市长。真的不好干，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法干……”

    说到这里，夏中民明显地看到了华中崇脸上的烦躁和不悦。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情我还是了解的，你在下面干得怎么样，组织上也是清楚的。嶝江这一次党委和人大政协换届，上面研究过了，决定党代会在十天后召开，人代会和政协会就定在下个月初。嶝江市委市政府班子的安排也基本定了，市委书记兼市长陈正祥同志不再兼任市长，市长由你担任，当然这还得通过人大选举产生。有一点你要有思想准备，你当市长，嶝江市委市政府都会有很强烈的反应，肯定也会有不小的阻力。为了力保不出意外，我们双管齐下，通过公开选拔考核县市长，想办法从这个渠道把你直接选拔上来。即使是这次考察再出了什么问题，从公开考核选拔这条线上也可以确保不失。你有你的长处，但你的短处也很明显。反映你问题的各种各样的材料也不是个小数目，直接署名的告状材料也为数不少。你不能轻视这些问题，更不能满不在乎，你在嶝江都已经八年了。八年的副书记一直到现在仍然在原地踏步，这可不能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在别人身上。就算一个书记有问题对你有成见，难道两个书记三个书记都有问题都对你有成见？”

    “华市长……”夏中民原本不想再说什么了，但听到这里，又止不住想说点什么。然而他刚想开口，立刻就被华中崇打住了。

    “好了好了，中民呀，我知道你肯定还想说点什么，不过关于你的事咱们今天就到此为止，还有，没人的时候，你一口一个市长的干么？是不是真的觉得同我生分了，有距离了？”

    说到这里，华中崇在里屋的房间里拿出一封信来。这是一封由嶝江市刘卫革等二十七名人大代表写给省委书记郑治邦的署名告状信。

    信中反映嶝江市三十公里的高速公路，通车后不到半月就开始裂缝，不到一个月就大面积掉块，坑连坑，洼连洼，很多地段车辆和行人已经无法通行，在前不久召开的嶝江市江北区人代会上，有十三个代表团要求嶝江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夏中民和主管这项工作的副市长李兆瑜予以解答。没想到夏中民竟然把原因归结到油的质量问题。而且说这批油是省委郑治邦书记指定让我们嶝江用的，他们两人还对个别代表团的负责人说，郑书记的女婿也参与了这项买卖，仅此一项从中所得的好处费就不下五百万！

    在这封信的最下端，竟然还有省委书记郑治邦的批示：请省委纪检委迅速查处，以正视听。

    夏中民直觉得脑子里轰然作响，眼睛里像在向外喷血！

    简直太恶劣了，造谣居然能造出这种花样来！

    让夏中民感到愤懑的是，这个刘卫革所说的工程问题也确有其事。而且他已经组织了有关单位正在着手进行秘密的紧锣密鼓的核实和调查。

    但让夏中民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这一重大的因质量原因而引发的整个嶝江干部群众都极为关注的焦点问题，这个刘卫革居然以这种方式，移花接木地告了他这样一个“御状”！

    不论是他还是副市长李兆瑜，也不论是书面形式还是口头形式，对这一工程质量问题，他们从来都没有公开作过任何表示和解释。

    其实任何一个有头脑的领导干部，只要认真看一看，立刻就能分析出这封告状信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如果你真的要来核实这封信的真假，那首先至少有一半以上的问题是真的，工程质量出了严重问题是真的，干部群众反应强烈是真的，人大代表关注这一问题自然也肯定是真的！至于主管这一工作的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夏中民和副市长李兆瑜是否对人大代表作过答复，尤其是是否说过这样的话，那就看这个署名的人大代表刘卫革了！只要他坚持要这么说，那就很难说得清楚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既然他敢于署名，他就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他敢署名告你，他就不怕你能对他怎么样！

    其实即使就这么一个区人大，最后的结果他也只可能是不了了之，无可奈何。因为夏中民非常明白，现江北区人大的主任，曾经是嶝江市原市委书记刘石贝早年的秘书！而这个前不久竞聘离职的副镇长，署名人大代表的刘卫革，恰恰就是十年前给原市委书记刘石贝开了七年轿车的司机！

    刘石贝不当市委书记已经快有三年了，自从八年前夏中民作为市委副书记来嶝江任职，一直到今天，他同刘石贝的较量好像从来也没有间断过，有时候，甚至让他感到，既然这个老书记刘石贝已经离职这么久了，但他们之间真正的交锋好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