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上午,来自京城的名医,终于赶到了江南,老先生姓曾,出身于中医世家,祖上几代人,都是以行医为生,虽然没有著书立说,但医术精湛,曾经医好过许多疑难杂症,可见了方如海的面,看了病情之后,却也被难住了。
方如海本就已经心灰意冷,见了老先生的神色,心里更加明白了,就大度地笑了笑,摆手道:“曾老先生,不必麻烦了,我知道,自己的病情很严重,谁来看都一样。”
陈雪滢在旁边听了,不禁黯然神伤,忙沏了茶水,递给曾老先生,关切地道:“老先生,有没有好的方子?”
曾老先生叹了口气,端起茶杯,轻声道:“方部长,你生性如此豁达,实在令人钦佩,说实话,病情确实很严重,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关键还在于慢慢调养,不能着急。”
方如海素来不信中医,此时也不例外,却不想拂了老先生的面子,就点点头,淡淡地道:“曾老先生说的对,我现在一直都在家静养,很久没有去工作了。”
曾老先生喝了口茶水,略一沉吟,就拿出纸笔,开了几个药方,当着两人的面,叮嘱了几句,就起身告辞,只说要去见睢州市,见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随后直接返回京城,如果病情出现变化,可以随时和他联系。
陈雪滢赶忙挽留,柔声道:“老先生,不要急,还是吃过饭再走吧?”
曾老先生却摇了摇头,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轻声道:“不了,已经约好了。”
“也好,那我送送您。”陈雪滢心中难过,就把老先生送到门外,将装着诊金的信封递给老先生,连声道谢。
曾老先生却拒绝了,只是伸出三根手指,在陈雪滢面前晃了晃,就背着药箱,步履蹒跚地离开了,很快,那个佝偻的身影,就穿过马路,消失在视线之外。
信封掉在地上,陈雪滢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仍然伫立在原地,美丽的面庞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眸子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尽管,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但每次确认之后,都让她感到格外难过,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痛,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绝望了,有些东西是不能用金钱换来的,其中就包括健康。
回到房间后,方如海看了她一眼,就轻声道:“这样可不行,别让他们两个看出来。”
陈雪滢勉强一笑,温柔地道:“如海,别胡思乱想,刚才曾老先生说了,你的病情只要慢慢疗养,会恢复如初的。”
“雪滢,你是不会撒谎的。”方如海目光温和地望着她,嘴唇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半晌,才叹息道:“过些日子,一起回华西吧。”
“好的!”陈雪滢应了一声,就去厨房忙碌,吃过午饭后,她把方如海扶到房间里休息,又拿了药方,到市中心的药店抓药,回来熬制,没过多久,厨房里就弥漫出浓郁的中药味道。
下班后,王思宇回到家里,和方家人围在餐桌边上,边吃边聊,而那位年轻漂亮的生活秘书,因为方晶不满意,就暂时让她回到单位,过几天,换个年龄大些的女同志过来。
方如海就抓住这点,和女儿开起了玩笑,只说小晶的心眼比针鼻还小,让方晶羞红了脸,撅着嘴巴嚷嚷道:“老爸,你别这样说,是她自己觉得不方便才离开的,可不是我赶走的。”
王思宇也笑笑,从旁边解围道:“老师,那孩子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在家里还是独生女,干不惯这种活的,理应找个有经验的同志过来。”
陈雪滢夹了道口菜,就抿嘴道:“看见了么,小宇还是向着小晶。”
“本来就是事实嘛!”方晶哼了一声,就伸出雪白的小脚,探到王思宇的脚面,温柔地摩擦着,唇边荡起幸福的笑意。
方如海见了,心情极好,点头道:“没错,我的乖乖女儿说的对,这是事实,是老爸错了。”
王思宇笑笑,往嘴里扒拉口饭,轻声道:“今儿都周五了,怎么京城那位名医还没来,晚上我再催催。”
“已经来过了。”陈雪滢把手放在唇边,咳嗽一声,酝酿着情绪道:“还好,开了几个方子,据说,服用三年,基本就能康复了。”
方如海怕露出马脚,也笑着道:“小宇,还别说,这中药效果就是好,雪滢今天熬的药,我只喝了一次,就感觉好多了,精神头也比往日强多了。”
方晶听了,喜出望外,眼睛眯成了月牙状,轻笑道:“呀,那真是太好了,真该庆祝一下。”
王思宇也长出一口气,说了声阿弥陀佛,转头道:“小晶,明儿咱俩抽时间去趟寺庙,上炷香,为老师祈福。”
方晶连连点头,笑着道:“好吧,只要老爸身体健健康康的,让我出家当尼姑都成!”
“傻丫头,说什么呢!”方如海瞪了她一眼,心中却是极为不舍,就夹了鸡块,丢到她的碗里,轻声道:“现在都快像尼姑了,每天吃饭只吃半碗,还竟吃素菜。”
“不行,人家怕胖!”方晶夹起鸡块,送到王思宇的嘴边,笑嘻嘻地道:“乖,张嘴。”
王思宇听话地张开嘴巴,笑着道:“那就由我代劳吧,我是不怕胖。”
方晶把鸡块送进去,调皮地道:“放心吧,我的好哥哥,再胖也不会变成咱爸那样!”
陈雪滢见状,与方如海对视一眼,会心地笑道:“小宇,几时改口啊?”
王思宇有些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师母,几时都可以。”
方如海摆摆手,笑着道:“倒不用改口,心里有就行了。”
顿了顿,他又转移话题道:“小宇,这几天怎么样,还顺利吧?”
王思宇放下碗筷,抽出纸巾,抹了下嘴唇,点头道:“还可以,比想象中要顺利,里面的底都摸出来了,干部处那边,还是受副书记乔戈平影响大些,田凤驹并没有完全控制得住。”
方如海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要换人啊,不换人解决不了问题。”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不急,动静大了,容易影响团结,还是慢慢来吧。”
方如海摇了摇头,笑着道:“你刚过来,无论如何,省里要做出支持的姿态,这个时候要快刀斩乱麻,把内部理顺,否则,时间久了,容易出问题。”
王思宇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微笑道:“老师,我的意思,是过段时间,想办法让他们自行调整,那样会好些。”
话音刚落,陈雪滢就看了他一眼,吃惊地道:“如海,怪不得小宇年纪轻轻,就到了这样高的位置,果然还是有些道行的。”
方如海也点点头,轻声道:“不错,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让他们主动让路,是最好不过了。”
方晶眨着眼睛,不解地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陈雪滢嫣然一笑,温柔地道:“小晶,官场上的事情,太过复杂,不好解释,你就不要管了。”
方晶哼了一声,撇嘴道:“我知道了,你们就是怕我嘴巴不严,到处乱说,对吧?”
“当然不是了!”王思宇笑笑,拿手刮着她的鼻梁,轻声道:“想知道也简单,调到组织部来,我慢慢告诉你。”
“才不去呢!”方晶羞红了脸,起身道:“我们领导说了,要干一行爱一行,我要努力适应,争取早点爱上警察这个职业。”
方如海叹了口气,有些不满地道:“女孩子家家的,当什么警察,太危险了!”
陈雪滢起身收拾着碗筷,也附和着道:“小晶,还是应该听家里人的话,过段时间,换个岗位吧。”
方晶嘟起粉唇,点头道:“好吧,我再考虑考虑。”
饭毕,王思宇扶着方如海坐在沙发上,聊天下棋,方晶在旁边观战,只看了两盘,就接了个电话,随即嚷嚷道:“讨厌,又出案子了,要过去加班,晚上都不见得能回来了,再这样下去,我真要换职业了。”
陈雪滢端了果盘过来,诧异地道:“小晶,是什么案子?”
“不清楚,好像是个男的,没穿衣服,赤身裸体地从六楼摔下来了,疑似一起凶杀案,小宇哥哥,我先走了。”方晶拿了一瓣桔子,丢进嘴里,急匆匆地走到衣架边,穿上外套,就出了家门,开车离去。
方如海抬起头,看了王思宇一眼,轻声道:“记得劝劝她。”
王思宇笑笑,点头道:“放心吧,老师。”
又下了两盘棋,方如海察觉出,对方有让棋的意思,顿觉无趣,打针吃药之后,早早地回到房间睡下。
王思宇去了浴室,冲了热水澡,就躺在浴缸里,和廖景卿煲起了电话粥,心情格外舒畅。
他来到江南省后,廖景卿因为怀了孩子,怕影响到王思宇的官声,就想在南粤住上一段时间,等孩子出生后,再做打算,她这样做,其实也是体谅王思宇,不想让他因为女人的事情烦恼。
因为有老爷子在南粤坐镇,又有郑大钧和钟嘉群在旁边照应,王思宇倒不担心她们三人的安全,只是想得厉害,尤其当瑶瑶抢过电话,泪眼婆娑地和他通话时,情绪就变得有些低落了。
“舅舅,你怎么老是飘啊飘的,人家都是北漂,你东南西北到处飘。”瑶瑶拿着手机,坐在床边,可怜巴巴地道。
王思宇笑笑,耐心地解释道:“小宝贝,舅舅也是没办法,做官就是这样,你先再南粤好好读书,过段时间,舅舅去接你。”
瑶瑶嘟起小嘴,忿忿地道:“总是这样说,耳朵都磨出茧子啦!”
王思宇微微皱眉,低声道:“那怎么办呢,要不寒假就过来?”
瑶瑶眼圈一红,泫然欲泣道:“不行,妈妈不同意呢,她说等小弟弟出生以后再说。”
王思宇心疼了,柔声道:“不用了,过些日子就来吧,舅舅领你去溪湖玩。”
瑶瑶笑了,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淌下,瘪着小嘴道:“好,那一言为定,不许抵赖!”
“嗯,一言为定!”王思宇笑笑,随着官越当越大,他已经很少向人妥协了,瑶瑶却是例外,无论如何,他也不愿让小家伙受到一点委屈。
十几分钟后,他裹了浴巾,从浴室出来,刚要返回房间,却又停下脚步,向楼下望去,只见黑暗中,一个曼妙的身影,站在窗前,一动不动,月光透过窗子,落在她薄如蝉翼的睡衣上,竟如梦幻般美丽。
王思宇也愣住了,就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悄然离去。
梵音飘渺,人影婆娑,到了周末,江南省最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灵蓥寺里满是游人香客,大雄宝殿外的佛龛前,许多人都在焚香祷告,身披袈裟的僧人,也是随处可见。
烧了几炷香,王思宇走到偏僻的角落,点了一颗烟,皱眉吸了起来,方晶昨晚去了单位,一直没回来,上午打来电话,说是还要加班,可能要到周一晚上才能回来。
因此,他只能独自过来上香,为方如海祈福,可是自从昨晚见了陈雪滢站在窗前的一幕后,王思宇的心忽然变得很乱,昨晚一夜都没休息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苏醒了。
还记得,他命运的转折点,就是在华西的雾隐湖邂逅了方晶和陈雪滢,初见陈雪滢时的那份惊艳与倾慕,是刻骨铭心的,虽然一直在刻意地压制,却始终都无法释怀。
现在的王思宇,相对于以前,更加理性了,他此时最希望的,就是方如海能够早日康复,至于那位美艳师母,是不敢有任何奢望的,尽管他能够感觉到,对方那份无法诉说的孤寂。
一颗烟尚未吸完,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却是江州市常务副市长苏振昌打来的,说是晚上想到家里探望,王思宇想了想,就说人在外地,要晚些时候才能返回来,委婉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挂断电话,王思宇轻轻摇头,这位苏市长跟得倒很紧,自己初到江南省时,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居然暗中派人保护,没过几天,又要往家里跑,似乎想削尖脑壳走通自己的路子。
这也很正常,目前的官场,缺少一股正气,绝大多数官员,日思夜想的不是如何把工作搞好,为老百姓谋福利,而是在如何任期内巴结到上级领导,以便得到更快的擢升。
要说这个苏振昌,能力应该还是有的,态度也很积极,王思宇倒并不排斥他,以后时机成熟的时候,也不妨提拔一下,可问题是,他刚刚抵达江南省,不想太早地卷入江州官场的博弈。
其实,放眼江南省,王思宇心里最有底气的,也就是江州官场了,原因很简单,目前在渭北担任省长的张跃进,本身就是江州出来的干部,也是鼎鼎大名的江州模式缔造者,在江州市的官员当中,威望极高,即便已经离开,影响力仍然不可小觑。
当然了,这张牌不能过早打出来,主要是担心张跃进暴露,到现在为止,知道张跃进与于系之间关系的人,屈指可数,连高层都已经瞒过去了,他的作用很大,要在将来才能显现。
这是一招暗棋,也是王思宇的得意之作,他现在的整体布局,已经基本清晰,华西是大本营,虽然现任的省委书记,和自己扯不上关系,可华西的干部,大部分都对王思宇心存好感。
道理很简单,他毕竟是从华西走出的干部,也是政坛的希望之星,假如有朝一日,王思宇抵达权力的高峰,自然不会亏待华西的干部,这是官场的铁律,没人能够免俗。
而另外两枚棋子,自然就是老爷子周松林,以及华中的方如镜了,两人现在都已经是地位显赫的封疆大吏,省委书记,即便于春雷见了,也要礼让三分,这对强力组合,将是未来几年内,于系的领军人物。
这也是王思宇的聪明之处,他很少在地方上,花费精力建造自己的嫡系,因为那样做意义不大,就算是摆成了铁桶阵,自己调离后,一样会被突破。
那些厅级以下的干部,被调整是很简单的事情,几乎不需要找到任何理由,就可以放到冷板凳上,而挖出一起腐败窝案,则可能将几十位官员轻松拉下马来。
现在的官员,衣食住行都由国家负责,想要洗净自己,就不太容易了,不要说五千元的违纪标准了,通常逢年过节的礼物积攒下来,都将是一个大坑。
虽然王思宇对自己要求严格,从不收受礼物,但下面的干部就很难说了,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那些围着自己鞍前马后转的官员,就一定都是清官了。
正因为如此,王思宇更注重把高处落子,无论是周松林还是方如镜,在关键时刻,他都动用了于家的能量,将两人推了下去,目前在运作的,也就是梁桂芝和岳松林了。
这些人是真正具有实力的官员,每个人都能拉起一条线,甚至是一个颇具影响力的地方派系,将他们运作到适当的位置,发挥作用,再慢慢地编织人脉资源,当然是最省力的事情了。
不过,这需要一个前提,就是看人要准,假如看走了眼,别人过河拆桥,那就白费力气了,在这方面,王思宇还是很谨慎的,像渭北的庞元等人,就曾联系过他,王思宇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没有轻易允诺。
一个人在寺庙里转了十几分钟,见到有抽签卜卦的摊位,王思宇又凑了过去,抽了一签,却又是一支上签,上面写着:“当春久雨喜开晴,玉兔金乌渐渐明。旧事消散新事遂,看看一跳遇龙门。”
不需那人解卦,王思宇心中已经有了一丝明悟,付了钱后,飘然下山,离开灵蓥寺,开车返回别墅,到家后,方如海已经睡下,陈雪滢仍在厨房煎药,他就去了书房,翻阅带回的文件。
二十分钟后,陈雪滢敲门进来,递过一杯茶水,温柔地道:“小宇,去过灵蓥寺了?”
王思宇忙把文件放下,接过茶水,却不敢去望那张秀美的面颊,而是把目光转向窗外,微笑道:“去过了,那里不愧是千年古寺,游人很多。”
陈雪滢抿嘴一笑,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柔声道:“是啊,以前如海身体还好的时候,经常去那里,他和寺庙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师都很熟悉,可以直接去禅堂听课。”
王思宇笑笑,点头道:“在玉州时,老师就喜欢佛经,他若是还想听课,我回头安排下,让寺庙派人过来。”
“那倒不必了,怪麻烦的,更何况,如海现在……”说到这里,陈雪滢停顿了下,俏脸上闪过一丝伤感之色,摇头道:“他现在也看得淡了。”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身体养好了,心情也会开朗起来的,还需要时间,师母,你不必太过担心。”
陈雪滢叹了口气,苦涩地道:“小宇,再过些日子,我就和如海回华西了,小晶不懂事,总爱发脾气,你要让着她点,别和小女孩一般见识。”
王思宇倒有些内疚了,轻声道:“师母,放心,小晶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会心疼她的。”
陈雪滢嫣然一笑,起身道:“小宇,你也要注意身体。”
“好的,师母。”王思宇点点头,客气地把她送出书房,望着那袅娜的背影,想起昨晚的情形,忍不住轻叹道:“鹫岭郁昭哓,龙宫锁寂寥。”
这声音虽然轻微,却还是被陈雪滢听到了,她却没有停留,而是径直下了楼,走到窗边,向外望了许久,美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喃喃道:“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还真是听到了呢。”
方晶不在家,别墅里就安静了许多,王思宇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查阅文件资料,结合黄乐庆的提示,做出了一份关于江南官场的势力分布图,终日琢磨着如何打开局面。
周一上班之后,回到组织部的办公室,刚刚进屋,就见欧阳吉安从座位上站起,毕恭毕敬地道:“部长早上好,我过来上班了。”
王思宇微微一笑,上下打量着他,见欧阳神完气足,精神抖擞,就笑着道:“不错,看来已经准备好了,不像周五上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脸色发黄,还有黑眼圈,肯定是熬夜了。”
虽然明知是开玩笑,欧阳吉安还是紧张了,结结巴巴地道:“部长,真是抱歉,我那天……也太疏忽了,居然没有认出您。”
王思宇笑着摆手,诚挚地道:“欧阳,其实你讲的那些,还是很有道理的,秘书不好当,以后就要辛苦你了。”
欧阳吉安脸红了,拿手挠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部长,那是应该的。”
“别拘束,轻松一点。”王思宇心情极好,就和他开起了玩笑:“欧阳,你可说过,想当好秘书,要会理解领导的意图,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要心领神会,你看看,我现在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欧阳吉安会心地笑了,不再像先前那样紧张,语气轻松地道:“是部长的鄙视!”
王思宇点点头,竖起拇指,微笑道:“大记者不错,说对了。”
欧阳吉安见缝插针,不失时机地拍了一记马屁:“部长为人随和,平易近人,我这下真是一点压力都没有了。”
王思宇摆摆手,微笑道:“压力还是应该有的,人无压力轻飘飘,做不成事情,这样吧,先给你安排件工作,务必要搞好。”
欧阳吉安听了,忙敛起笑容,拿出笔纸,轻声道:“部长,请指示。”
王思宇走到墙边,看着挂在墙面上的地图,微笑道:“欧阳,你对江南省各地都很熟悉吧?”
欧阳吉安跟了过去,点头道:“都很熟悉,以前因为做采访的关系,县一级的单位,差不多都去过。”
“那就好。”王思宇转过身子,轻声道:“欧阳,你和办公室的冯主任研究一下,过几天,咱们下去跑跑,我争取在两个月内,把全省县一级的地区都跑个遍,全面摸底。”
欧阳吉安运笔如飞,快速在黑皮本子上写下几行字,又抬起头,小心地问道:“部长,关于这次下去调研,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王思宇点点头,微笑道:“要求很简单,就八个字,‘微服私访,严格保密’,咱们只看基层情况,就不接触当地领导了,下去的人也别太多,最好不超过五个。”
“好的,部长。”欧阳吉安快速写完,目送着王思宇进了房间,轻吁了口气,握起右拳,用力地挥了一下,有些兴奋地道:“当官的就该这样,给他当秘书,真是值了!”
下午要召开常委会,这是王思宇来到江南省以来,首次参加的常委会议,正因为如此,他格外重视,在拿到材料后,就仔细研究,精心准备,将要讨论的议题吃得透彻,在一番揣摩后,他拿着签字笔,把在会议上要做的发言,都写在黑皮本子上,免得即兴发挥时,出现纰漏。
王思宇做官向来洒脱,喜欢特立独行,经常做出惊人之举,可当上组织部长,就要谨慎些了,从职务的角度出发,组织部长作为管党员的党员,管干部的干部,对自身的约束极强,必须讲政治,讲原则,在正式场合,要通过言行,展示出铁一般的纪律,只能严肃,不许活泼。
就像是娱乐圈里的演员,无论性格原本如何,扮演的角色变了,就要时刻注意,免得言行举止不符合角色的身份定位。这对王思宇而言,确实是个难度不小的挑战,他的个性里,充满了斗志和冲劲,但缺点也明显,缺少坚忍的一面,在这个岗位上进行打磨,是最合适不过了。
下午一点钟整,王思宇站在镜子前,手拿梳子,将发型梳理得纹丝不乱,又回到办公桌边,取了公文包,离开省委组织部的大楼,前往省委四号楼,一路上遇到的官员,纷纷止步,侧立道边,满面笑容地问好,在这些人眼里,这位年轻的省委组织部长,充满了神秘色彩。
走进省委四号楼,上了六楼,来到常委会议室门口,果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不过,椭圆形的办公桌上,已经摆上了茶杯和矿泉水,每个座位上放着标牌,上面写着领导名字,走近了一看,忽然发现,写着王思宇字样的标牌,居然放在了前面,刚好在副书记乔戈平的下面。
常委会里的座位,向来是有讲究的,椅子靠前,讲话的分量也就会重些,至于常委的排名,那是固定的,身份不变,地位就不会改变,当然了,偶尔也会出现例外情况,比如王思宇,入常的时间虽短,但身份特殊,职务重要,即便坐在末席,想必也没人会忽视他的影响力。
不过,王思宇既然提前十几分钟赶到会场,就是想把姿态放得更低些,毕竟,若是排资论辈,诸位常委们都在他之上,从礼节的角度来说,他这位刚刚报道的新兵,也应该摆正位置,至少在表面上,要保持谦逊低调的态度,而不是凌驾于众人之上,引发常委们的不满。
因此,王思宇没有片刻的犹豫,就走到会议桌边,调整了标牌的位置,坐到会议桌的末位,把公文包放下,拿出会议材料,低头翻阅下来,足足有七八分钟后,常委们才陆续到来,众人进屋之后,几乎都做出同样的举动,就是微笑着和王思宇这位新晋常委打招呼,客套几句。
江南省的常委们一共有十二人,其中包括了两个副省级城市的市委书记,只是芦洲市的市委史书记,因为离省城比较远,加上年纪大了,很快就要退休,也不想参与省里的角逐,就长时间不参加会议,而另外一名常委,省军区司令员滕实昌,因为今年部队事物繁忙,分身乏术,也很少出席,因此,长期出席会议的,就只有十位常委。
坐在王思宇上面的那位,原本是江州市委书记陶永健,他来了以后,忙和王思宇谦让起来,连说不合适,要和王思宇调换座位,王思宇却始终推辞,旁边的常委们见状,都笑着不说话,目光中却流露出赞许之意,陶永健见对方态度坚决,只好拉了椅子坐下,和王思宇闲聊起来。
快到时间时,三位分量最重的常委相继出现,省委副书记乔戈平,省长张平湖,省委书记沈君明相继赶到会场,大家先是闲聊几句,随即会议开始,先讨论政府方面提交的报告,常务副省长苏婉云戴上老花镜,抑扬顿挫地读起了材料,其他常委们,都一脸认真地听着,不时拿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因为到了年底,所以政府方面的报告里,大多是总结今年的工作成绩,其中的重头戏,就是对年初实施的三零五项目进行评估,然而,就是这样一份普通的报告里,也暗藏玄机,苏婉云在表扬了一些市县后,就点名批评了两位地级市的市长,王思宇非常清楚,那两位其实都是省委书记沈君明的人。
沈君明表现得很坦然,单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变化,苏婉云的报告结束后,把手中的材料放下,低头喝茶,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异样。常委们不像刚开始那样严肃,而是姿态各异,有的把玩着手机,有的双眼朝天,有的干脆双手抱胸,做闭目养神状,而省长张平湖,却眯着眼睛,隔着老远的距离,观察着王思宇的表现。
若是放在以往,王思宇此时定然是手持一管签字笔,玩着托马斯全旋,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这是王大官人的招牌动作,可现在,他却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眉宇间凝着一股浩然正气,给人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当然,这只是一种伪装,真实的一面在桌子下面,那只右脚在轻轻地打着节拍,他也想看看,初次参加的常委会,是否会演变为一次激烈的争吵。
张平湖收回目光,表情严肃地道:“婉云同志的发言,大家都听到了,三零五项目,是咱们省今后两年的重点项目,目前进展大体还算顺利,如果能够成功实施,将把江南省的各项事业,带到新的高度,对于这项工程,全省上下都是高度重视,绷紧了弦,但是个别地方的领导,却在扯后腿,总在强调客观理由,我觉得,这是观念的问题,如果没有高度的责任心,事情是做不好的。”
话音过后,他把眼帘放下,盯着面前的茶杯,一言不发,而其他常委,包括副书记乔戈平在内,都把目光投向省委书记沈君明,这段时间里,常委会上刀光剑影,硝烟弥漫,并未因为王思宇的加入,而有丝毫的改变,会议的第一项议题,政府方面就向沈君明的山头,打出了一磅重磅炮弹,很显然,要借助这份报告,施加压力,为以后的人事调整做出铺垫。
其实,报告中提及的武陵、河东两市,相对于其他地区,经济是比较落后的,基础差、家底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打个比方,省城江州市的房地产价格,已经极高了,相比魔都京城也毫不逊色,然而那两个城市,房价却都在五千左右,差距是非常明显的。
而实施三零五项目后,因为省财政厅的制肘,两个地市在资金投入方面,也出现了问题,虽然想尽办法,但仍然排名居后,这里面既有客观上的原因,也是两位市长排队之后,导致的必然后果,这其实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可张平湖的一番话,却堵住了沈君明的嘴巴,令他难以为两人开脱,要知道,年初在部署三零五项目的时候,各地市领导可是签了军令状,完不成项目进度的领导,极有可能被调整,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却比阴谋更加阴险。
沈君明笑笑,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有些出人意料地道:“平湖省长说的对,干事业不能强调客观理由,三零五项目是咱们省的重点工程,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制造条件也要上,秘书长,你回头打电话催促下,如果明年上半年,他们不能迎头赶上,政府主要领导就要负责任,该调整的就调整,该下马的就下马。”
说完后,他把杯子往桌上一镦,皱眉道:“好了,进行下一个议题。”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沈君明此人果敢坚毅,很少妥协,他今天的表态,一反常态,似乎已经做好了挥泪斩马谡的准备,可今时不比往日,他本来就居于下风,若是那两位市长被调整,这省委书记的位子,就更加不稳了,假如对方趁热打铁,再加一把力,把他挤出江南官场,也是极有可能的。
省委副书记乔戈平面容严峻,拿笔在本子上写了几行字,又抬起头,看了看沈君明,瞅瞅张平湖,就拿起手中的材料,照本宣科地读了起来,他的语速极慢,声音平淡得不带有丝毫感情色彩,正如那张毫无特色的脸庞一样,可江南官场的干部,自上而下,却没人能够忽视乔戈平的存在。
沈君明开始就进行了妥协,让众人都感到意外,接下来的议题,就相对平和了许多,虽然也有些争论,但都控制的比较好,没有人表现出过激的情绪。而王思宇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言,原来准备好的发言内容,也没有讲出来,他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倾听和观察上,通过常委们的一言一行,分析着他们的心态和思维方式,以及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会议结束后,大家收拾着东西,纷纷离开,王思宇刚刚走到楼梯口,就接到了沈君明打来的电话,重新返回,去了这位省委书记的办公室,秘书梁程颐沏了杯茶水,就转身离开,顺手把房门带上,沈君明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笑容可掬地道:“怎么样?”
王思宇微微一笑,轻声道:“印象深刻。”
“噢?”沈君明听后大感兴趣,拿起茶杯,微笑道:“说说吧,怎么个印象深刻法?”
王思宇笑笑,避重就轻,把对三零五项目的重大意义讲了下,又讨论了其他几个议题,将提前准备好,却没有在会议上发表的意见讲了一遍,其中不乏一些数据作为佐证,就显得条理清晰,论据十足,让沈君明听了,不住地点头。当然,沈君明想了解的,却并不是这些,而是在张平湖与他的斗争之间,王思宇的真实立场,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半晌,沈君明点点头,喝了口茶水,轻声赞道:“思宇同志了不起,功底扎实,是真正懂得经济的,比一些耍花腔,只知道夸夸其谈的人要强很多,政府那边,有些人就经不住考,连最基本的一些数据,都要靠秘书提醒才能回答上来,很不像话。”
王思宇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沈君明抬了抬手,含笑道:“吸烟吧,我知道,你喜欢吸烟,不过,在常委会上,一颗都没有吸,一定有些不习惯。”
“还可以。”话虽然这样说,王思宇的手还是下意识地摸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颗中华烟,点上火,放下火机,轻声道:“常委会上不许吸烟,这个规矩挺板人,我们以前开会时,都是烟雾缭绕的,很多人不吸烟做不好报告,其中就包括我。”
沈君明笑了,用手摆弄着老花镜,意味深长地道:“规矩是平湖省长定的,他这个人,喜欢吃臭豆腐,却闻不得烟味。”
王思宇掸了掸烟灰,微笑道:“可能吧,有些人是对烟味过敏。”
沈君明点点头,试探着问道:“思宇同志,武陵、河东那边的问题,主要是资金投入不够,省里这边困难很多,如果无法解决,估计就要向部委伸手了,这方面,还请你帮忙。”
王思宇笑笑,很痛快地道:“好吧,君明书记,方便的时候,我去活动一下。”
沈君明倒有些意外,其实,资金和项目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妥善安排,否则,也不会在常委会上放出狠话,和王思宇提及此事,只不过是试探他的真实态度,毕竟,王思宇若是敢冒风险,参与到这件事情里,也就说明,他是倾向于自己这边的。
“有把握?”沈君明唯恐对方会错意,喝了口茶水,又用更加直白的语气提醒道:“要是跑不下资金,项目无法如期完成,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君明书记,请放心。”王思宇神色坦然,不动声色地道:“能用资金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无论如何,也要把任务完成。”
沈君明眼睛一亮,微笑道:“思宇同志,你的到来,可真是及时雨啊!”
王思宇笑了笑,委婉地暗示道:“君明书记过奖了,我会竭尽所能,帮助省里克服困难。”
沈君明心领神会,欣喜若狂,却是神色不变,笑着问道:“怎么样,到了组织部,有什么想法?”
王思宇吸了口烟,把半截烟头用力按灭,语气坚定地道:“打算先到下面转转,了解下地方的情况,要想办法突围。”
沈君明心情极好,端起茶杯,轻声道:“好,思宇同志,要注意安全,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什么支持,可以随时和我联络。”
王思宇笑笑,客气了几句,就起身告辞,沈君明绕过办公桌,亲自把他送到门外。
离开省委四号楼后,王思宇的心情极为沉重,他非常清楚,从现在开始,就要进行一场豪赌,若是输了,无论是他,还是于家,以及和自己命运息息相关的人们,都将面临灾难性的后果。
“这个绊脚石,真的不好当啊!”王思宇停下脚步,抬头望天,皱眉思索着,心里发出一声叹息,直到现在,他仍在疑惑,做事一向小心谨慎的于春雷,为何会下这样大的赌注,值得吗?
接下来两天,除了参加必要的会议外,王思宇很少出门,就关在办公室里,查阅资料,秘书欧阳吉安倒是异常忙碌,不时抱着卷宗进进出出,少有清闲的时候。
王思宇调阅了大量的档案,将这一年半时间内,省委组织部考察的干部名单都翻阅了一遍,当然,侧重点是处级以上的干部,并将有涉嫌造假嫌疑的档案分门别类,登记造册。
这其中,有两位年轻干部的档案造假有些离谱,不但学历是假的,连年龄都对不上,若按上面显示的年龄往回推算,那两人上小学一年级时,还在襁褓之中,可谓是前所未有的神童了。
这样的造假技术,极为拙劣,可不知为什么,居然轻易审核过关,王思宇觉得这里面有名堂,就让欧阳吉安进行了下深入调查,很快发现,这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两人的直系亲属里面,都有人担任重要领导职务。
其中一位的外公,王思宇还见过面,一起吃过饭,就是那位姓姜的副省长,个子很高,脸上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很好,他是省长张平湖的亲信,分管工业、交通、旅游、质量监督、经济交流等方面的工作。
另外那位,根子也很硬,有多位直系亲属在省市单位任职,其中一位,还在省财政厅担任副厅长,名气虽然不大,但是肥水衙门,手里掌握着实权,想必也是极有能量的。
这两人的干部考察分别由组织部干部一处和四处完成的,而签字核准的人,就是那位常务副部长田凤驹了,也不知他是粗心,还是故意放水,居然这样大的破绽,都没有看出来。
其实干部档案是很简单的,里面的内容一目了然,稍加验证,就能查出漏洞,不要说那些干了十几年的老组织了,即便是稍有头脑的门外汉,也容易看出其中的猫腻。
这两份档案,王思宇直接锁在了抽屉里,准备在时机适当的时候抛出来,整顿下省委组织部的工作作风,这样弄虚作假的行为,是必须要严肃处理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在官场之中,是很常见的现象,大凡部门来了一把手,都要在熟悉工作的同时,准备树立威信,王思宇也不例外,只不过,相对其他人,他更加有耐心罢了。
下去调研的事情,也已经安排妥当,这次出去的人很少,除了办公室冯主任外,还有一位司机,外加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的处长刘鹤鸣,以及一位保卫干部张成江,再加上王思宇和秘书欧阳吉安,一共只有六人。
而按照计划好的路线,王思宇先去清安、埔城、黄曲、武陵、河东五个地级市,用十天左右的时间,将这几个地级市跑完,当然,其中有些县城是不能去的,否则,时间太过紧张,怕是完不成任务。
省委组织部的工作,自然要交给常务副部长田凤驹了,王思宇来到组织部后,这位田部长的姿态摆得很高,依旧像平常一样,稳坐办公室,很少到王思宇这边来。
不过,王思宇也并没有介意,田凤驹这样的干部,级别也到了正厅级,若是外放,起码也要做到市长一级,即便是提拔为主政一方的市委书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当初,方如镜在玉州时,就是从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位置上起跳,成为玉州市委书记的。
通过他的了解,目前组织部的几位副部长里,若是单论能力,确实没人能比得上田凤驹,田凤驹原来在黄曲市工作时,是出了名的能吏,只因风头太劲,才被当时的市委书记排挤,离开了黄曲,到省委组织部工作,可不到六年的时间,就担任了组织部常务副部长。
只是,王思宇这次空降过来,使得他没有机会扶正,这倒是个重大的打击,虽然田凤驹表现得还算正常,但心里面肯定不舒服,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只要他能安分守己,王思宇会在时机适合的时候,对他做出补偿。
周四上午,天气极好,省委组织部的大楼前,停放了两台奥迪车,把矿泉水、食品和其他一些生活必需品放到后备箱中,王思宇带着众人上了车子,缓缓离开省委大院。
前面的车子里面坐着办公室冯主任,开车的是保卫干部张成江,张成江是部队转业干部,身上带着功夫,不但精通擒拿格斗,还有一手硬气功,能够把寸许长的钢钉拍进木板。
冯主任拿起饮料,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把目光转向窗外,望着街边匆匆闪过的高楼大厦,轻声道:“成江,下面几个地市,情况比较复杂,王部长又是微服私访,没有通知当地的领导,你可要机灵着点,千万别出事儿,不然,咱们可都得担责任。”
张成江点点头,打着方向盘,把车子拐过十字路口,小声道:“冯主任,听说咱们这位组织部长,在上面关系很硬,好像还是根红苗正的太子党,是吗?”
冯主任表情极为严肃,轻声道:“你说是就是,别打听。”
张成江笑了笑,叹息道:“太年轻了,看起来好像不到三十,家里要是没有势力,肯定当不了这么大的官。”
冯主任哼了一声,淡淡地道:“那可未必,家里有势力的多了,可未见得都能当好官。”
“那倒是。”张成江摸出一颗烟,递给冯主任,笑着道:“前儿遇到婶子了,她说最近腰间盘突出,疼得厉害,我有一不错的朋友,是搞推拿按摩的,很神奇,一般的患者,做个十几次就能治好。”
冯主任吸了口烟,点头道:“那试试吧,你婶子那是坐办公室时间太长了,得下的职业病,不太好治。”
“好,那改天,我带着他上门。”张成江笑了笑,望着前方的路面,轻声道:“冯主任,这回部里换了领导,你的问题也该解决了吧?”
冯主任深吸了几口烟,摇头道:“不好说!”
张成江伸手打开音响,放了首歌曲,笑着道:“冯主任,这次好像有戏,新部长上任,就带了你们三个人,说明还是信任,机会难得,应该好好把握。”
冯主任淡淡一笑,轻声道:“成江,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只要他肯开口,倒过去的人会很多,我这样的小角色,根本没有利用价值,哪里会入得人家的法眼。”
张成江看了下倒视镜,把车速放慢,小声道:“那可未必,外面的人都在议论,王部长初来乍到,想站稳脚跟,怕也不太容易,您这个时候能站好队伍,以后肯定有回报。”
冯主任点点头,用力吸了口烟,打开车窗,把半截烟头抛了出去,微笑道:“专心开车吧,这些事情不要到处乱讲,免得惹出是非。”
“放心。”张成江笑笑,不再吭声,他当初从部队下来,也是托了关系,才有了现在这份工作,当时帮忙的人,就是这位冯主任,因此,他每到逢年过节,都要去冯主任家里看看,两人之间的关系很密切。
冯主任今年四十三岁,在组织部里也算是老人了,虽然干的都是杂活,比不得干部处那些处长,可在单位的人际关系还是很好的,他最大的想法,是放到下面的区县里,拿到实权。
可几次活动,都没有成功,就连下去挂职的机会,都没有轮到,因此,这位冯主任对前任组织部长也不是很满意,在家里喝酒过量时,曾经说过一些牢骚话。
不过,张成江却不知道,冯主任也是成了精的人物,这些事情,自然不消他去提醒的,虽然老冯并没有当着王思宇的面表白,却把功夫下在了欧阳吉安的身上,走的是秘书路线。
就在前天晚上,冯主任还带了礼物,去了欧阳吉安家里,两人边喝边聊,一直到晚上十点多钟,他才驾车离开,只是,这件事情,还要严格保密,他也担心王思宇在江南省干不长,转头离开,到那时就麻烦了,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连这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都不见得能保住,站队这种事情,本身就是有很大风险的,谁都不敢说能笑到最后。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就渐渐加快了速度,向清安市方向驶去,约莫开了两个小时的路口,眼看要到收费站时,张成江忽然减速,拿手推了推正在打盹的冯主任,轻声道:“冯主任,你看,前面好像有情况。”
冯主任睁开眼睛,向前望去,却见收费站的路边,停着一溜小车,其中还包括警车,看那阵势,竟像是在迎接重要领导,他不禁微微一怔,迟疑道:“怎么回事,这是在迎接谁?”
“不会是来接咱们的吧?”张成江眼尖,远远地看到了车号,打头的竟然是清安市委一号车,这也就意味着,市委书记亲自出迎了,能搞出这么大阵仗的,自然是省委重要领导了。
“不可能,我们这次出来,没和清安方面打招呼。”冯主任嘴里虽然这样说,却忙掏出手机,给王思宇打了过去,请示是否停车。
王思宇也看到了车队,不禁奇怪,就皱眉道:“老冯,你先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和咱们没关系,就直接开过去好了。”
“好的,部长,那我先过去看看。”冯主任挂断电话,点头道:“成江,先开过去,打听下情况。”
前面的车子开了过去,王思宇所乘坐的奥迪车却停在路边,没过几分钟的功夫,冯主任就把电话打了过来:“部长,是这样,清安市的领导,他们已经知道您要过来调研,就率队迎接,市委陈书记,张市长都来了。”
王思宇点点头,轻声道:“知道了,开过去吧。”
欧阳吉安皱起眉头,有些不解地道:“部长,清安市的领导怎么回事,居然不提前打招呼,就过来迎接,这也不合规矩啊!”
王思宇笑笑,没有吭声,这次下来搞调研,知道的人不会超过十个,很显然,有人故意泄露消息,让下面做好准备,而清安市领导没有打招呼,就列队迎接,也有种针锋相对的意味在里面,在示威的同时,也在表达着某种不满情绪。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借着清安的大喇叭,向省里那些人喊话。”王思宇眯起眼睛,目光里透出一股坚毅之色,他暗下决心,要通过这次调研,向江南官场,发出自己的声音!
奥迪车刚刚驶过来,几位清安市的市委领导就迎了过来,走在前面的两人,是市委书记陈建民、市长张怀安,这两人之间虽然也有矛盾,但都是省长张平湖那条线上的人,算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再怎么不对盘,也能彼此克制,维持表面的团结。
司机将车子停稳,秘书欧阳吉安迅速下车,打开车门,侧立旁边,王思宇下车后,向前走了两步,伸出右手,微笑道:“健民同志,我是不请自来啊!”
陈建民嘴角含笑,握了王思宇的右手,轻轻抖了几下,就松开,双手抱着小腹,一脸平静地道:“王部长,我们清安市的干部群众,随时欢迎您过来视察工作。”
王思宇摆摆手,微笑道:“健民同志,你工作繁忙,就不要过来迎接了嘛,本来就是担心影响同志们的正常工作,这才没有打招呼。”
陈建民唇角扬起,话里有话地道:“那怎么行呢,省委组织部长大驾光临,我们若都是躲在办公室里不出来,岂不成了笑话?要是消息传出去,让下面的同志们知道,还以为部长对清安的市委班子有意见哩!”
王思宇听着话里带刺,不禁微微皱眉,半开玩笑地道:“健民同志,还别说,我对班子成员没有意见,唯独对你这位班长,还真有点看法。”
陈建民神色微变,也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过火,触动了对方的逆鳞,忙把姿态放低了些,笑着道:“王部长,有什么看法,您尽管提出来,我一定虚心改正。”
王思宇点点头,淡淡地道:“健民同志,早在去年四月份,省委省政府就出台了六不准,其中最后一项,就是不准到边界迎送省内领导,省内领导干部途经各地时不迎不送。你这位大班长,应该带头执行才对,哪能顶风违纪呢?”
陈建民暗自吃惊,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位年轻的省委组织部长会这样厉害,刚来江南省没多久,就把地方上的法规条文记得如此清楚,事实上,这条规定出台后,倒没谁认真执行过。
不过,他还是将态度软化下来,作出一副认真检讨的样子,故作诚恳地道:“部长批评的对,我一定认真检讨,下不为例。”
王思宇笑笑,也不想当着众人的面,过分难为他,就又上前两步,和市长张怀安握了手,微笑道:“怀安同志,你好。”
张怀安就没有那么强势了,他身子微躬,用双手握住王思宇的手,脸上露出花儿般灿烂的笑容,连声道:“部长,欢迎,欢迎您到清安检查工作。”
王思宇面带微笑,轻声道:“怀安同志,检查工作不敢当,这次下来,是想了解下基层的情况,以便尽快适应新的工作岗位,没想到你们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让我感到压力很大啊!”
张怀安很会说话,讨巧地道:“没办法,原来就想和健民同志一起过来的,不想惊动其他人,可同志们不肯,都想感受组织上春天般的温暖。”
“怀安同志,太客气了。”王思宇笑笑,和其他常委们一路握手,在路边寒暄了几句,就回到车上,车队调过头,在警车的引领下,向市区驶去。
车子里,王思宇面沉似水,把目光投向窗外,前方视野开阔,依稀能看到远处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然而,道路上却很冷清,对面没有一辆车子驶来。
很显然,前方道路已经戒严了,高速公路这边只许下,不许上,他对这种变相扰民的现象深恶痛绝,但也清楚,这是官场多年来养成的陋习,短时间内无法扭转。
坐在后排的干部二处处长刘鹤鸣一直很紧张,这时就探过身子,把嘴巴凑到王思宇耳边,小声地道:“部长,咱们这次出来,知道的人不多,清安市领导怎么会清楚呢?”
欧阳吉安也怕引起怀疑,跟着附和道:“真是见鬼了,本想看到基层最真实的一面,现在可好,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能跟着他们的计划走,出师不利啊!”
王思宇淡淡一笑,轻声道:“既来之,则安之,不过,等清安的调研结束后,咱们把计划改下,鹤鸣和师傅开车返回去,剩下的人打车走。”
刘鹤鸣面色一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解释道:“部长,这次出来前,我没和任何人提起,包括家里的人,她们只知道我是出差去外地……”
王思宇摆摆手,笑着道:“鹤鸣,不用解释,我对大家是信任的,就是觉得人还是多了点,目标太大,容易暴露,你们两人开车回去,容易给他们造成错觉。”
刘鹤鸣这才放了心,点头道:“那好,部长,还请你们注意安全。”
“没事,老百姓不是洪水猛兽,我们也不是过街的老鼠,走到他们中间,有什么可担心的?”王思宇淡淡一笑,把目光投向车窗外,望着旁边空空荡荡的马路,还有路边各式各样的政府宣传牌,眉头凝成了一个‘川’字。
车子驶进市委大院,王思宇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市委一号会议室,听取清安市领导的工作汇报,首先发言的是市委书记陈建民,他应该是精心准备过,没有看桌面的稿子,就口若悬河,侃侃而谈,而汇报的重点,除了清安市在各项事业上取得的成绩外,就是三零五项目的进展情况。
这个‘三零五’项目,有两个含义,一个是项目实施日期,为三月五日,另外一个,就是在整个江南省范围内,筛选出三百零五个营业收入超过五十亿元的民营企业,进行重点扶持。
这个扶持就是通过股份再造,员工持股改革,引入重要的战略投资伙伴等一系列方式,进行产权制度改造,主要特色是政府牵头,企业与银行、民资、外资进行联姻,增强市场竞争力。
因为提前做好了周密安排,会议室的角落里,几位记者正扛着摄像机,进行录像,省委组织部长下来视察,对于清安市而言,可是件大事,要格外重视,这次会议的领导讲话场景,要上清安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以此同时,清安晚报上也要登出系列新闻报道。
这几位记者中,也有和欧阳吉安熟悉的朋友,这些人都感到极为意外,没想到几日不见,这位江南名记居然攀上了高枝,成了省委组织部长的秘书,这太令人吃惊了。
因此,镜头在紧跟领导之余,记者也给了他几个特写,用这种方式,和老朋友打招呼,欧阳吉安却神色紧张,暗自担心,因为临时参加会议,没有提前准备稿子,王部长恐怕要即兴发挥了。
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王思宇也算是能文能武了,无论是抓党务,还是搞经济,都不是外行,清安市委书记陈建民发言后,他就接过话题,对三零五项目,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三零五项目意义重大,是全省今年的重点工程,各地市要加大力度来抓,但也要强调几点,第一,要采取民营主导,政府推动的方式;第二,要重视市场规律,科学引导;第三,要循序渐进,不能搞运动式企业重组;第四,政府要审慎干预,不能越位,更不能脑门发热,搞拉郎配,以行政手段干预企业的生产经营活动……”
他的讲话,言简意赅,却分量十足,让旁边的常委们听了,不住地点头,然而,市委书记陈建民的表情却极为严峻,与旁边的市长张怀安迅速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是轻轻摇头。
“这是在降温、在泼冷水、与平湖省长的讲话不是一个调子。”从这些看似平常的发言当中,两人提炼出了隐含的内容,相信,任何了解省内政治生态的高层官员,都会读懂这样的信息。
张怀安拿起签字笔,低头在黑皮本子上刷刷地写了起来,心情却有些沉重,刚才,他还稍微有些不快,因为陈建民在未经通知的情况下,做的这个报告,与他撞车了,两人准备的都是同样的内容。
这实际上是一次重大失误,他甚至怀疑,陈建民是故意的,想在这个场合,让他出洋相,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位年轻的省委组织部长居然发炮了,而且,这一发炮弹,打的居然是张平湖省长提出的三零五项目工程,这太令人意外了。
按道理来说,作为省委组织部长,是不该对于三零五项目作出过多评价的,这本身就是越位的表现,但是,王部长既然这样讲了,就说明,这背后大有玄机。
往小了说,这是王部长个人的意见,往大了说,很可能是省委书记沈君明的意见,甚至是中央领导的意见,引申联想,也就不单单是三零五项目本身的问题了,而是涉及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张怀安毫不怀疑,假如王部长的讲话见了报纸,会引发江南省上上下下,许多官员的瞩目,会让更多的官员重新审视目前的政治立场,任何成熟老练的政客,都不会忽视这种信号。
诚然,站在储君的队伍里面,应该是最合理的选择,几乎是最佳的选择,可国内的政治,还是有一定特殊性的,上面历次换届都体现出一个特点,都是上届为下届指路。
换届以后,接下来五年,新的班子要按照上届指定的道路走下去,同时,进行缓慢有序的人事调整,再走上五年,摆脱了桎梏,才能实施自己的主张,同时,为再下一届的班子指路。
这是高层政治的特点,也是体制内在完成新陈代谢的同时,保持政策连续性的一种机制,而在换届之初,博弈将是非常激烈的,无论是哪个阵营的官员,都有可能在斗争中成为炮灰,省长张平湖也不例外。
“王的背后,有可能是一号首长,甚至,他就是内定的下一代接班人?”张怀安在本子上写下这行字,随后有些愣神,他被自己推测出的结论吓了一跳,再望向王思宇的目光里,就变得格外复杂。
而这时候,王思宇的讲话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他面对摄像机镜头,语气舒缓地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搞经济更是如此,要掌握好火候,不能折腾,政府部门要努力做好服务工作,提高服务意识和质量,避免过分干预,导致市场调解机制失灵,使得事物向相反的方向发展。”
话音过后,王思宇含笑望着众人,拿起茶杯,清安市委书记陈建民带头鼓掌,在掌声中,陈建民的表情却变得有些阴沉,显然,王思宇刚才的讲话精神,他并不十分赞成。
掌声过后,张怀安双手扶着桌面,望着面前的黑皮本子,抑扬顿挫地作了发言,按照惯例,他先是对王思宇刚才的讲话,进行了些赞誉,声情并茂地谈了些心得体会。
当然了,讲话内容都是表面性质的,在某个关键点上兜圈子,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他可不敢跟着王思宇的调子走,那样极有可能会触怒省长张平湖,招致严厉批评。
随后,他又按照刚才拉出的细纲,即席做起了报告,把政府这边其他的工作,也都讲了下,其中,着重提出,政府在维稳方面取得的成绩,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清安市没有发生一例群体事件,这也是难得的政绩,在这个场合下,进行委婉的自我表扬。
王思宇耐心地听着,脸上带出会心的笑容,张怀安讲完后,他又就维稳的问题,进行深入阐述,他把维稳上升到政治的高度,谈了领导班子要维持稳定,要注意团结,不能搞派系,更不能搞小团体,在选拔任用党政领导干部时,必须坚持党管干部的原则,德才兼备、任人唯贤的原则,要严格遵守组织人事纪律和办事制度,自觉接受组织监督和群众监督。
之所以要把维稳的内容,引申提到领导班子的稳定,自然是要借题发挥了,王思宇的这段讲话内容,在普通群众眼中,自然是些空洞乏味的官样文章,根本没人会关注。
然而,在那些省市领导眼里,无疑就又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如果仔细分析,不难得出结论,这段发言,相当于正式宣告,他作为省委组织部长,于系的接班人,在江南省官场所持的立场,用最通俗的话来讲,他王思宇是站在省委书记沈君明那边的。
而在群体事件的问题上,王思宇的观点就更加鲜明了,强调维稳的基石,必须是对基层的干部加强管理,确保人民群众的利益不受侵犯,尤其要注意,各级官员在行使手中权力的时候,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劳民伤财,不能野蛮执法,否则,干群关系一旦激化,非但会损害党和政府形象,地方也难以长治久安。
“党内维稳,要讲党性;党外维稳,要讲民心!”王思宇用这句话,作为结束语,话音刚落,就是掌声一片,在掌声当中,众人纷纷起身,簇拥着王思宇离开会议室,向外走去,张怀安抽出机会,走到陈建民身边,谨慎地道:“健民书记,王部长的讲话内容,是全文发,还是节选发?”
陈建民停下脚步,冷笑着道:“全文发,他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中午,王思宇没有到饭店就餐,而是和众人去了市委机关食堂,吃过午饭后,到宾馆稍事休息,又去了市委组织部,和组织部的干部们开了座谈会,紧接着,又在市长张怀安等人的陪同下,去清安市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参观了几家地方龙头企业。
行车路线,以及参观全过程,自然是提前安排好的,整洁有序的城市面貌,气势恢宏的现代化厂房,繁忙的生产线,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随处可见,除此之外,那些和王思宇交谈的企业家和职工,都像背诵台词一样,把清安市委市政府夸了个遍。
王思宇随意问了几个数据,就觉得与事实不符,但这种事情向来是不能较真的,在当地记者的摄像机镜头下,他也只好陪着做戏,和企业家们聊经营管理,与职工们谈劳动保障,和基层党员举行座谈会,在挥笔题词之后,又与众人合影留念。
这就是领导下基层最常见的场面,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按照剧本演戏,主角配角和龙套演员们,各司其职,演绎着和谐奋进的主旋律,没有谁能够例外,而清安市委市政府已经将两天的行程都安排好,王思宇既然不能拂袖而去,也只能客随主便了。
奔波劳碌了一天,到了晚上,王思宇在市委领导们陪同下,来到酒店,与陪同的官员们共进晚餐,豪华包间里,摆了两桌酒席,王思宇和市委领导一桌,市委办的一些干部,和组织部其他人坐在一桌。
众人刚刚坐好,穿着旗袍的服务员便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进来,把充满江南特色的美味佳肴摆上,又在每个桌子上,摆了上好的茅台酒,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就开席了。
桌边的气氛倒很是热闹,在市委书记陈建民的怂恿下,常委们都端起杯子,轮流敬酒,王思宇虽然心情不佳,却延续了以往的作风,也是来者不惧,不知不觉间,已经喝了许多酒。
熏熏然间,望着身边一张张堆满笑容的面孔,王思宇竟然心生惆怅,官场之中,最大的规矩,不是那些写在纸面上的规章制度,也不是法律法规,而是衍生出的潜规则,那些潜规则虽然看不到,摸不着,却无处不在,又根深蒂固,牢不可破,颇有些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的意味。
王思宇虽然身居高位,背后还有着强大的政治资源,对于官场现在的某些潜规则,尚且要有所顾忌,难以按照本心行事,那些身居底层的官员,就更不必说了,除了妥协与适应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王部长,我敬你一杯!”陈建民侧过身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举起酒杯,殷勤敬酒,他见众人这几轮下来,王思宇已经喝了许多酒,就打算亲自出马,搞定这位年轻气盛的组织部长。
王思宇见了,赶忙摆手,微笑道:“健民书记,咱们还是慢点来吧,今儿同志们热情,敬酒的人多,可是喝了不少,要悠着点,不能在酒桌上出洋相。”
陈建民却不肯罢休,笑着道:“王部长的酒量,大家都看在眼里了,依我看,再来一瓶茅台,都没有任何问题,大家说是不是?”
“是,是,王部长酒量很高。”旁边的官员们听了,都跟着起哄,其实,在座的都是重量级官员,酒桌上的规矩,当然都懂的,上级领导过来,在喝酒上,向来是随意,往往别人敬了几杯,自己只粘粘嘴唇,意思下就可以了,这位王部长却如此豪爽,实在是难得一见。
众人在赞叹之余,各自心里也都明镜似的,陈书记这是想借机灌酒,让王部长彻底‘喝好’了,于是就跟着煽风点火,鼓劲起哄,还有人想拍市委书记的马屁,就趁着乱哄哄的功夫,又叫了几瓶茅台酒,摆在桌上。
张怀安有些看不下去了,就出来打圆场,笑呵呵地道:“健民书记,王部长只怕喝了一斤多酒了,确实不宜再喝,你们还是半杯好了。”
“那怎么行呢,不合规矩,对不对?”陈建民面色一沉,瞟了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些许不满之色,借题发挥道:“怀安,今晚的酒桌上,同志们表现得都不错,充分体现了清安人民的热情好客,就是你这位大市长逊色了些。”
张怀安摆摆手,淡淡地道:“不行,我酒量有限,比不得书记。”
陈建民摇了摇头,嘲讽地道:“怀安,这和酒量没关系,是态度问题。”
张怀安脸色微变,却克制了情绪,勉强笑道:“健民书记言重了,我也是希望部长能够尽兴。”
王思宇微微一笑,提起杯子,转头道:“怀安市长,健民同志的酒量很高?”
张怀安点点头,轻声道:“部长,健民同志是一斤半的酒量,在场的同志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王思宇笑笑,又看着陈建民,轻声道:“健民书记,这杯酒喝了,咱们再单独喝两瓶,怎么样?”
陈建民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哈哈,王部长开始叫战了,大伙说上不上?”
“上!”
“上,一定要上!”
“健民书记,不能给清安人民丢面子!”
桌边的常委里面,有两位也已经到量了,本来坐在椅子上,萎靡不振,忽然见酒桌上要起高.潮,在酒精的刺激下,就有些兴奋地聒噪起来,旁边的人也纷纷附和,都把目光对准两人,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陈建民先前没怎么喝,故意留着量,此时底气很足,点头笑道:“好,王部长,那就先干为敬!”
见他喝了下去,王思宇淡淡一笑,也把杯中酒喝下,拿手一指,低声喝道:“都打开,今儿晚上,大伙都敞开量,来个不醉不归!”
包间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家都清楚,主角只有两个,于是杯子虽然倒了酒,却都不肯喝,而是把目光对准市委书记,和省委组织部长,期待着两人在酒桌上的交锋。
旁边的桌上,秘书欧阳吉安见情况不妙,赶忙放下筷子,想过来劝解,却被市委办的人缠住,杯觥交错间,也喝进不少酒,只觉得头晕眼花,倒顾不上主桌上的喧哗了。
过了一会儿,欧阳吉安感觉招架不住,加上包间里有些气闷,喘不上气,就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来到大堂,坐在沙发上,点了一颗烟,掏出手机,给清安的几位记者朋友打电话。
这些朋友在接了电话后,都是连声道贺,左一句欧阳大秘,又一句领导,倒让欧阳吉安心里美滋滋的,也觉得面上光彩,就云山雾罩地调侃起来,二十分钟后,感到头脑稍微清醒了些,就又起身返回包房。
刚刚进了房间,他就察觉气氛不对,定睛一望,却傻了眼,却见主桌那边,众人鸦雀无声,王部长面前摆了六个空杯子,而清安市委书记陈建民面前,也有五个空酒杯,陈建民脸色已经红得发紫,变成了猪肝色,正提着酒杯运气,看样子,这杯酒是很难喝下去了。
欧阳吉安吓了一跳,忙走到旁边的桌边,拿手捅了下办公室主任老冯,小声道:“冯主任,那桌怎么回事?”
冯主任站了起来,悄声道:“拼酒了,刚才王部长发威,一口气连喝六杯,现在轮到健民书记了。”
欧阳吉安暗自吃惊,皱眉道:“怎么会搞成这样?”
“斗气呗!”冯主任说完,感到有些不妥,忙调整了立场,忿忿然道:“健民书记很过分,搞起了车轮战,摆明了要把部长灌醉,不过,部长酒量可不小,搞不好,他得先倒下。”
“不行,这样喝下去哪行,容易出事!”欧阳吉安有些害怕了,他见陈建民扬起脖子,把杯中酒喝下,忙走到王思宇身边,低下头,小声道:“部长,是不是早点回去休息。”
王思宇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面前的的杯子,轻声道:“满上!”
旁边的人都没敢动,市长张怀安探出右脚,轻轻碰了王思宇腿边一下,王思宇笑笑,用脚尖捅了回去,示意自己还可以。
张怀安心中有数,就站了起来,拿起一瓶茅台酒,哗哗地把杯子满了,微笑道:“部长和健民书记都是海量,我看一时也分不出胜负,这样吧,大家一起来。”
众人喊了声好,也都提起杯子,共同喝了一杯,这杯酒下肚,陈建民就顶不住了,起身笑道:“王部长,你们先喝着,我去去就……”
话音未落,就转过头去,笔直地喷出一股白浪,他酒量虽大,可从没遇到过这种喝法,因此,脑子里虽然还算清醒,可肚子里却翻江倒海一般地难受,虽然勉励支撑,却终究没有抑制住,还是当场吐了出来,这一下没忍住,就像打开了闸门,他也顾不了许多,就蹲在墙边,双手放在膝盖上,猛烈喷发,倒是一浪高过一浪,声势赫然。
见市委书记喝多了,不待人吩咐,旁边桌上市委办的人赶忙奔过来,扶着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外面的服务员也赶忙过来,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番,这才退了出去。
陈建民被架走后,酒桌就由张怀安主导,大家边喝边聊,重新把气氛调节起来,为了避免难堪,众人都不提刚才喝酒的事情,只是王部长的海量,却让大家长了见识,再不敢有人挑衅敬酒了。
半个小时后,酒席终于散了,王思宇也是脸色通红,闭着嘴巴,不敢说话,感到头轻脚重,就在冯主任和欧阳吉安的搀扶下,坐进了小车,眯着眼睛道:“陈建民……被我……放倒了!”
冯主任赶忙大拍马屁,奉承道:“部长厉害,已经喝了那么多,还能把陈书记放倒,他可是出了名的能喝。”
“战术,这是战术!”王思宇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却依旧咬紧牙关,摇着手指道:“以快打慢,迅速击倒敌人!”
欧阳吉安笑笑,点头道:“对,对,部长英明!”
王思宇双手把着椅背,又低声吼道:“他陈建民算个球,储君胆敢过来,一样放倒!”
次日早晨,省城江州市笼罩在一片雾气当中,空气的质量很差,能见度不足十米,雾气苍茫中,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身着便装,在别墅区内慢跑着,他是江南省委副书记、省长张平湖。
张平湖自年轻时起,就养成了晨练的习惯,几十年如一日,很少间断过,在他看来,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恒心,有毅力,只有长期坚持不懈地努力,才能真正地把事情干好。
在以前的省委常委里面,张平湖的年龄已经很大了,但若论身体素质,只怕除了政法委书记戴小楼外,没人能和他相比,这靠的不是营养品,而是日积月累的锻炼。
“生命在于运动,政治也是如此!”回味着昨晚和储君通话时,这句耐人寻味的话语,张平湖微微一笑,似乎眼前的雾气,都消失不见了,前方只剩下一条笔直的大道。
和储君相交已久,张平湖更是打心眼里佩服对方,现在的国内官场并不太平,储君也是深居简出,韬光养晦,可他还是依靠着政治智慧,和高超的手腕,在几次运动当中,都占尽先机。
张平湖很想活学活用,在江南官场也发动一场运动,彻底控制住局面,当然,要做到这点,也颇不容易,且不说来自上面的阻力,单单是沈君明那个人,就很难对付。
这个老对手,沉稳冷静,从容不迫,有一手密不透风的防守功夫,要想在他身上打开缺口,实在是太难了,而那位新来的省委组织部长,也是一个未知的变数。
“慢慢来,要有耐心,先搬走几块石头,再推倒那面墙!”张平湖暗暗地想着,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脚步,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丝毫不像已近花甲之年的老者。
秘书李信阳和一位警卫,分别跟在他的左右,两人精神高度集中,不时向四周张望,唯恐出现不速之客,影响到省长晨练,尽管这个院子戒备森严,很难有人混进来,可还是不能麻痹大意,毕竟,以前有过一次深刻的教训。
就在去年夏天,一位退休的老干部,不知用什么方法,躲过了警卫的视线,趁着张平湖晨练的时候,忽然冲了过来,高举血书跪倒在地,惹得张平湖极为不快,虽然,那件事情圆满解决了,可几名渎职的警卫人员,却都被撤换,连李信阳也做了检讨。
又跑了几圈,张平湖停下脚步,接过李信阳递过的毛巾,喘息着道:“雾气太大,气压有点低,呼吸都很困难,这江南省的空气质量,真是越来越差了。”
李信阳点点头,轻声道:“省长说的是,以前小的时候,经常跑到溪湖边上看流星,现在却看不到了,科技越来越发达,星空却离我们越来越遥远了。”
张平湖拿着白毛巾,把脸上的汗渍擦净,皱眉望向前方,喃喃地道:“看不到星空,那是光学污染啊,这些年在环境治理的问题上,确实要注意了,不是酸雨,就是光化学烟雾,再就是山体滑坡,水体污染,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是啊,省长说的对。”在这个话题上,李信阳不敢多说,因为他琢磨不透,这是省长的一时感慨,还是真的想要治理环境污染的问题了,要知道,以前有类似的疑问时,省长总是习惯说,这是发展经济要付出的必然代价,是不可避免的。
记得,以前在省长办公会上,曾有副省长提出建议,关停几家污染严重的企业,却被张平湖断然否决了,他还在会上公然提出,一些所谓的环保主义者,有些小题大做,也是杞人忧天。
关掉几家大型企业,环境不会立刻好起来,可几千工人的失业问题,就会摆在大家的面前,无论如何,也要先让工人吃饱肚子,否则,失业的人找不到工作,会闹出乱子的!
果然,张平湖把毛巾递了过来,又回到了原来的观点:“要发展嘛,总是要付出代价,其实,看不到星空没关系,只要老百姓家家能吃得上肉,能过上安稳日子,比什么都强。”
李信阳身子微躬,有些拘谨地道:“省长说的对,国计民生才是最重要的。”
张平湖笑笑,轻声道:“信阳啊,我知道,外面的批评声音很多,但他们也不能否认,我们创造了历史,现在这个时代,固然有很多的缺点和不足,却是最好的时代,也是历史上最好的时期。”
李信阳连连点头,笑着道:“省长说的是,有些人就是喜欢忽视成绩,放大缺点。”
张平湖摇晃着手臂,声音沉稳地道:“那是因为视野太小了,咱们面临着历史上最好的机遇期,就是要甩开大步往前跑,要急行军,只要咬牙坚持住,加速赶超过去,就能赢取最后的胜利,解放战争时期,四野为什么能打胜仗?就是因为跑得快,靠着脚底板,硬是超过了美制汽车。”
李信阳跟了过去,小声说:“省长,组织部的王部长下去视察了,昨天上午走的,出发时,就带了几个人,没有通知下面的同志。”
张平湖点点头,双手叉腰,微笑道:“是啊,这位王部长很喜欢微服私访的,上次来江南,也是偷偷摸摸过来的,年轻人嘛,喜欢搞些花样,不足为奇。”
李信阳笑了笑,轻声道:“不过,他下去的消息,还是被健民书记知道了。”
张平湖微微皱眉,诧异地道:“怎么,有人通风报信?”
李信阳点点头,小声道:“是组织部的田部长。”
张平湖哼了一声,语气淡漠地道:“田凤驹倒是个人才,就是有些小家子气。”
李信阳笑笑,轻声道:“没有扶正,他心里多少是有些想法的。”
张平湖摆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那也要稳住,和思宇同志搞对抗,对他没什么好处。”
李信阳有些意外,犹豫了下,还是压低声音,委婉地道:“省长,田凤驹的担心很有必要,昨天下午,健民书记打来电话,说是王部长在会议发言时,似乎对三零五工程项目颇有意见,讲话内容,和您的指示精神,背道而驰。”
“哦?”张平湖停下脚步,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吃惊地道:“怎么说?”
李信阳忙把通话的内容讲了下,又轻声解释道:“本想请健民书记亲自向您汇报,可他昨晚的手机一直关机,问过林秘书,据说健民书记昨晚在酒桌上,喝得多了些,回家就休息了。”
张平湖像是没有听到,仍然站在原地,皱眉思索着,良久,才轻声道:“信阳,上班以后,你把清安日报找来一份,我想看看原文。”
李信阳点点头,恭敬地道:“好的,省长。”
张平湖背着双手,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地道:“看起来,还真有些低估他了,这个王思宇,还真有些本事,他是在借着巡视的机会,向省里喊话哩!”
李信阳跟上一步,谨慎地道:“省长,他的表态,不知是个人意见,还是于家人的立场。”
张平湖眉头紧锁,摆摆手,轻叹道:“算了,不要讨论这些,上面的事情,向来很微妙,也琢磨不透,就算是他们几人之间,也都是……唉,不说了,不说了!”
李信阳心中微动,他当然清楚,张平湖口中的‘他们几人’,是何等的身份,因此,就没有说话,默默地跟着张平湖的身后,返回房间。
张平湖用过早餐,逗着两个小孙女说了会话,就换了衣服,钻进小车,车子离开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道:“信阳,你跟了我多久了?”
李信阳转过头,满脸笑意地道:“省长,六年零五个月。”
张平湖笑笑,把目光转向窗外,望着雾气笼罩下的城市景象,自言自语地道:“是啊,都这么久了。”
李信阳等了半晌,见没有下文,就转过身子,暗自狐疑,难道平湖省长动了心思,想把自己外放吗?不过说实话,做秘书再风光,也不如到下面担任实权干部。
大部分的秘书,尽心尽力地为领导办事,为的也是有朝一日修成正果,成为众星捧月般的核心,李信阳自然也不例外,以他的能力,其实担任县委书记一职,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雾气太大,为了保障行车安全,前面的警车开得很慢,赶到省政府时,居然比平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张平湖来到办公室,坐好后,按照习惯,先泡了杯茶水,翻阅报纸。
江南日报上转载的一篇文章,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篇文章,赫然就是根据王思宇在清安市视察时的讲话整理出来的,张平湖忙戴上老花镜,摸出签字笔,在文字下面画着波浪线,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文字内容不难理解,以他的见识,读懂的东西要比其他人更多,也就更加体会到这张报纸的分量,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半晌,张平湖把老花镜摘下,丢在旁边,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走到窗边,眺望远方,久久无语。
十几分钟后,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响起,他转身看了下号码,就抓起话筒,沉声道:“城南,你好,有什么事情?”
话筒里,吕城南的声音极为凝重,甚至透着几分焦虑:“平湖省长,江南日报看过了吗?”
张平湖坐回皮椅,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平复了心情,若无其事地道:“看过了,江南日报反应还很快,居然在第一时间就转载了。”
吕城南点点头,有些气愤地道:“这个王思宇同志,刚刚来到江南省,还没摸清楚情况,就这样讲话,很不负责任嘛!”
张平湖淡淡一笑,目光落在报纸上,叹息道:“年轻人嘛,沉不住气,需要锻炼,这很正常,不必大惊小怪的!”
吕城南听了,微微皱眉,轻声道:“讲话针对性太强了,恐怕他下去转一圈,对下面的干部,对省里的局势,都会造成不利影响,很容易动摇军心,咱们应该……”
张平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讲话,轻描淡写地道:“城南,没那么严重,他喜欢讲什么,是他的自由,只要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就随他去吧。”
吕城南叹了口气,轻声道:“平湖省长,我刚才听说,君明书记今天很高兴,特别在报纸上做了批示,要求宣传部门按照王部长的讲话精神,尽快形成文件,下发到区县一级。”
“知道了。”张平湖挂断电话,表情变得严峻起来,思索半晌,又拿起那张报纸,皱眉看了起来,半晌,才轻声道:“这小子,刚刚过来,就下了战书,真是不像话!”
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上午十点钟,王思宇仍觉得头部隐隐作痛,昨晚上是怎么回来的,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倒是记得做了一晚上的春梦,梦中的女人极为艳丽,风情万种,尤其是声音清冽婉转,柔美动听,让他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砰然心动。
翻身坐起,看了身下床单上的印记,王思宇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还真是离不开女人,算起来,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碰,竟然想得厉害,就连做梦都在干坏事,实在是有些不可救药了,他摸了摸有些发烧的额头,就掀开被子下了地,到浴室里冲了个热水澡。
洗漱一番话,头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忽然想起,昨晚醉得厉害,像腾云驾雾般地回到房间,折腾得厉害,出去吐了两次,回到床上,仍旧睡不着觉,就掏出手机,和女人们打了电话,期间不知怎么回事,好像还惹得某位美人不太开心,哭着挂断电话。
想到这里,王思宇激灵一下,赶忙回到床边,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见上面居然有十几分短信,一条条翻出来,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前面几封都是方晶发来的,上面写的都是些牢骚话:“大坏蛋,我可不是在吓唬你,再敢喝醉酒胡乱说话,我就把你咔嚓掉!”
“呜呜呜,我不是你的媚儿,你快气死我了,小宇哥哥!”
“王大部长,别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快去找你的媚儿吧,别再理我了,我这就和爸爸说,搬回去住,免得受你欺负!”
王思宇翻着短信,苦笑着道:“哎,这怎么说的呢,真是不记得了,一点都想不起来。”
下面一封竟然是胡可儿发来的,里面写着:“宇少,你的心意,我都懂的,也很是感动,只是,可儿心里依然很矛盾,拿不定主意,再给我一段时间,让我仔细想清楚,好吗?求你了!”
王思宇呆了一呆,就拿手拍着额头,喃喃自语道:“坏了,难道酒后乱来,把窗户纸捅破了?”
他仰头想了半天,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没半点印象,索性一咬牙,按动手机键盘,回了短信道:“好的,可儿,也不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下一封短信是张倩影发来的,短信中写着:“小宇,以后记得少喝酒,对身体不好,另外,我可不是露露,那个露露究竟是谁啊?居然还怀了你的孩子,真是值得庆贺呢,几时回京城,把大家聚在一起,开瓶香槟吧!”这语气里,也满是酸溜溜的味道,像是打翻了醋坛子。
“唉,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王思宇一把把地抓着头发,有种想撞墙的冲动,没想到,喝醉了一次,居然惹出这么多的麻烦,真是糟糕透顶。
不过,仔细想来,似乎每次酒醉之后,都有些失控,做出些平时难以想象的荒唐事,这次自然也没有例外,问题是,当时打电话时到底说了些什么,他确实记不得了。
翻出最后一封短信,看了内容,王思宇顿时傻眼了,短信居然是陈雪滢发来的,短信中写着:“小宇,我知道你喝多了,是酒后失言,不过,以后再别再胡闹了,否则,师母真要生气了。”
“老天,怎么会这样!”王思宇真要疯了,仰面朝天地倒下去,努力回忆昨晚打电话时的情景,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番冥思苦想,与陈雪滢的一些对话内容终于在脑海中闪现出来。
陈雪滢:“小宇,这么晚了,有事情吗?”
王思宇:“没有,就是想你了!”
陈雪滢:“…….”
王思宇:“美人,怎么不说话?”
陈雪滢:“小宇,你搞错了,我是雪滢师母。”
王思宇:“没有搞错,搞的就是你!”
陈雪滢:“……”
王思宇:“雪滢师母,我很想你!”
陈雪滢:“小宇,你喝醉酒了,别乱说,快睡吧。”
王思宇:“不行,有些话……已经埋在心里好久了,必须说出来。”
陈雪滢:“小宇,师母困了,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王思宇:“没关系,美人,咱们先聊会,等下抱着你一起睡哈!”
陈雪滢:“小宇,你快清醒些,别乱说了!”
王思宇:“我很清醒,我知道,你是雪……雪滢师母,是圣洁的月亮女神,来,先亲下,嘴一个吧,吧嗒!”
陈雪滢:“小宇,再这样胡闹,师母真的生气了!”
王思宇:“师母,你生气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陈雪滢:“小宇,别这样,我要挂电话了!”
王思宇:“别挂,你要挂了电话,我就去XX了你!”
陈雪滢:“小宇,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王思宇:“你乖些,听话就好。”
陈雪滢:“小宇,你快清醒些!”
王思宇不敢再想下去了,可接下去的对话仍然在脑海里盘旋着,让他感到极为难堪,那些充满了挑逗与暧昧的对话,本是和美人们调情惯用的,可用到美艳师母身上,却是大不敬了。
酒后误事,对他而言,已经不是头一遭了,但这次确实是闯了大祸,王思宇翻身坐起,双手抱膝,懊恼不已,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又想出补救的办法,就摸起手机,按着从易到难的顺序,一个个地打了过去。
张倩影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电话接通后,只是调侃了他几句,又拐弯抹角地问起那个露露的情况,女人的好奇心都很重,张倩影自然也不例外,她对那位怀孕的漂亮女人,极感兴趣,很想得到第一手资料。
王思宇自然是不肯坦白的,无论如何,与宁露发生关系的事情,都要瞒下去,否则,事情一旦败露,且不说陈启明了,霜儿都饶不了自己,经过一番敷衍,张倩影终于没了兴趣,就又和他聊了一会儿,就匆匆挂断电话,忙着处理公司事物去了。
给胡可儿打电话,就如同在抓痒,两人在通话时,都躲躲闪闪,欲语还休,但哪怕只是一个微微颤动的音符,都带着某种难言的暧昧,如饮甘霖,不过,似乎是头脑过于清醒的原因,王思宇却不敢再玩火了,明明想着多聊一会,可在十几分钟后,还是硬着心肠挂断电话。
方晶就比较麻烦了,连打了两个电话,都被挂断,显然,小丫头仍在生气,王思宇就发了短信过去,诚恳地道歉:“好了,小晶妹妹,别生气了,是我不对,不该喝得那么多,搞出了误会,快原谅哥哥吧。”
短消息很快发了回来:“部长大人,别玩了,人家在开会呢!”
王思宇笑笑,终于放了心,再次发了短消息:“那你还生气吗?”
“当然了,你这大坏蛋,讨厌死了,回来再和你算账!”方晶的威胁里面,居然带着撒娇的意味,显示她并没有往心里去,昨晚的短信,不过是一时的气话。
和她发了会短消息,打情骂俏地温存了一番,王思宇看着最后一个手机号码,就有些头疼了,和雪滢师母怎么解释呢?昨晚上,可是不小心,好像把人家给弄哭了,真是荒唐透顶!
思虑半晌,他还是硬着头皮拨了电话号码,耳边响起嘟嘟两声,就被挂断,约莫两分钟后,电话打了过来,接通后,耳边响起陈雪滢柔美动听的声音:“小宇,你醒了?”
王思宇用手抓着头发,悻悻地道:“嗯,师母,真是抱歉,昨晚我喝多了,醉得一塌糊涂!”
陈雪滢晕红着脸,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自然,闪烁其词地道:“那个,小宇,也没什么,昨晚打电话的时候,我困得厉害,都没有听清你的话。”
王思宇暗自松了口气,低声道:“啊……师母,你没有生气就好。”
“没生气,放心吧。”陈雪滢嫣然一笑,摸了下有些发烧的面颊,走到窗边,善解人意地道:“小宇,你倒是应该哄哄小晶,早晨吃饭的时候,她可发了通脾气,说你打错电话了。”
王思宇点点头,轻声道:“已经解释过了,师母,昨晚发生过的事情,稀里糊涂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以后真该戒酒了!”
“是啊,少喝酒,烟也早点戒掉吧,对身体不好。”陈雪滢巧笑嫣然,声音也极为亲切,轻柔如和煦的春风,拂进他的耳畔:“小宇,别有心理负担,师母理解你。”
王思宇微微动容,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沉默半晌,才轻声道:“老师心情还好吧?”
陈雪滢点点头,柔声道:“情绪还好,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就是惦记着回华西,等你返回省城,我们两人就要出发了。”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也好,回华西也许有利于休养。”
陈雪滢伸出白嫩的玉手,抚摸着窗子,柔声道:“那就这样,小宇,我还要去煎药,你也去吃些东西吧。”
“好的。”王思宇点点头,听着那边挂断电话,莫名地,竟又生出几分惆怅,坐在床边思虑良久,才笑笑,换了衣服,喊了秘书欧阳等人,一起到楼下用了午餐。
因为喝多了酒,没有起来,上午的参观活动,自然也就取消了,晌午睡过午觉,养足了精神,王思宇在房间里,单独接见了市长张怀安。
虽然刚刚接触,但是,王思宇有种直觉,和清安市委书记陈建民相比,这位怀安市长,为人还算本分,对自己也似乎更加亲近些,没有那种天然的敌意,应该可以积极争取。
果然,在私下场合,张怀安显得很是放松,委婉地表达了一些观点,对王思宇在座谈会上,对三零五项目表达的某种担忧,持赞成态度,并不露痕迹地给出暗示,他现在有些身不由己。
王思宇准确地接收到信号,也适时安抚了他几句,无论张怀安的表态是真是假,都可以加以利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激化他和陈建民之间的矛盾,对张平湖的人马进行分化瓦解。
下午两点多钟,收拾好东西,王思宇等人下了楼,钻进小车,在市长张怀安等市领导的相送下,离开了清安市区,车子开到郊外某处停下,秘书欧阳吉安打了电话,没过多久,两辆出租车赶了过来。
按照先前的安排,王思宇带上欧阳吉安、办公室主任冯金生,保卫干部张成江,换乘出租车,前往下一站目的地,埔城市,而省委组织干部二处的处长刘鹤鸣,和司机老刘返回省城。
刘鹤鸣站在奥迪车边,目送着两辆出租车驶远,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秘书欧阳吉安发了封短消息,诉苦道:“欧阳秘书,请务必和部长解释,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
欧阳吉安看了短消息,很快发了回信:“放心吧,鹤鸣兄,部长确实没有怀疑你,他只是通过这种举动,向部里那位表明态度,这件事情,他知道了,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如此而已!”
“那就好,谢谢大秘帮忙。”刘鹤鸣发完短信,把手机放到衣兜里,戴上墨镜,钻进车子,冷笑着道:“瞧好吧,组织部这下又要热闹了,只要不把火烧到我屁股下面,随你们折腾吧!”
既然是坐出租车,也就没那么多规矩了,王思宇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目光投向车窗外,远处的山脉虽不高大,也称不上雄伟壮丽,却灵秀逼人,如龙蛇起伏,连绵不绝,残阳如血,斜挂在天际里,为大地涂上了金粉色的胭脂,煞是好看。
江南自古多水,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江南运河了,宽阔的河道上,几艘乌篷船,载着杂货,顺流而下,在夕阳之下,化作遥不可及的黑点,在视线中渐渐模糊,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条如同彩带般的河流,蜿蜒逶迤,不知疲惫地向远方奔去。
出租车司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写满了沧桑,他点了一颗烟,把打火机丢下,边开车边吸着,半晌,转头望了下王思宇,笑着问道:“老板,你们去埔城,是去做生意还是游玩啊?”
“都有。”王思宇笑笑,收回目光,轻声道:“师傅,埔城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吗?”
司机听了,立时两眼放光,不顾簌簌的烟灰从指间飘落,笑着咳嗽道:“那可太多了,想去高档的还是低档点的地方?”
王思宇微微一怔,随即醒悟,对方会错了意,以为自己是去找风月场所,寻花问柳,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就将错就错,微笑道:“师傅,高档点的地方啥样?”
司机深吸了口烟,吐着烟圈道:“就是环境好呗,住得舒坦,小姐人长得也漂亮,要学生妹也成,大学生,高中生都有,还有未成年的,只要有钱,想咋玩都行。”
王思宇笑笑,脱口而出道:“安全吗?”
“绝对安全,出了事儿,有人能摆平!”司机眯起眼睛,脸上现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探过头,神秘兮兮地道:“凡是搞那个行当的,在公安局里都有人,没人早被整垮了!”
“啊,咳咳,咳咳!”欧阳吉安有些坐不住了,故意大声咳嗽了几声,暗自琢磨着,这老师傅真是多事儿,说这些做什么,把王部长当成嫖客了吗?真是不像话。
王思宇转过身子,有些不满地看着欧阳吉安,皱眉道:“欧阳,你怎么了?”
欧阳吉安吓了一跳,赶忙扬起脖子,拿手指着咽喉,哑着喉咙道:“老板,昨晚可能是酒喝得有点多,上火了,嗓子有炎症,总像是有什么东西卡着。”
“多喝点水就好了!”王思宇拿起一瓶矿泉水,抛了过去,又瞪了他一眼,这种小把戏,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既然下来搞微服私访,当然是什么话都要听的。
警告了欧阳吉安后,王思宇转过身子,笑着道:“师傅,你们清安市搞这些的场所多吗?”
司机点点头,踩了脚油门,把车速加快一些,跟着前面那辆车子,笑着道:“多,哪都多,不过这两天好像有情况,暂时都歇业了,要下周才能恢复营业。”
王思宇微微皱眉,好奇地道:“有什么情况?”
司机摇了摇头,坦白道:“不太清楚,好像是省里要来检查吧,反正,那些地方耳朵灵着呢,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能知道,风头过了,又都恢复正常了。”
王思宇笑笑,饶有兴致地道:“师傅,你对那些地方好像很熟,经常过去?”
司机笑了,张开嘴巴,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又狠吸了几口烟,把烟头弹出窗外,笑着解释道:“我是不怎么去的,不过,干我们这行的,经常能拉到小姐顾客,时间久了,自然也就熟悉了。”
王思宇点点头,微笑道:“埔城市最高档的场所,叫什么名字?”
司机把着方向盘,悠闲地道:“好些个呢,最出名的应该是国色天香了,那个店是从黄曲市干起来的,这两年干得很红火,在几个地市都有分店,去的顾客,都是有身份的人,很多当官的也去消费。”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王思宇一眼,试探着问道:“老板,听口音好像是华西那边的,对吧?”
“厉害!”王思宇竖起拇指,点头道:“没错,我老家是华西的,不过,出来很多年了,说话的口音都南腔北调的。”
“口音没怎么变,一下就听出来了!”司机笑了笑,拿手在额头上划拉一下,把稀疏的头发抹到旁边,笑着提醒道:“老板,国色天香消费太高了,那是个宰人的地儿,一晚上没个六七万出不来,不太划算,你要真喜欢玩,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环境也不错,还安全,几百块就成了,服务态度也挺好的,全套都能做,那边吧,还有个特色……”
“咳,嗯!”秘书欧阳吉安又听不下去了,把手放在唇边,大声咳嗽起来,心里暗自后悔,在挑选司机的时候,应该谨慎着点,提前和人讲好,别乱说话。
王思宇冷哼一声,望着倒视镜里的欧阳,皱眉道:“欧阳,身体不舒服,你就回省城吧,别跟过来了!”
欧阳吉安心里咯噔一下,立时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地坐着,讪讪地笑道:“老板,不用回去,克服一下就好了!”
司机见状,心头泛起疑云,迷惑地望了王思宇一眼,若有所悟,一脸神秘地问道:“老板,你是道上的朋友吧?”
王思宇顿时无语,苦笑着道:“不是,怎么,看着像?”
司机点点头,轻声道:“别说,还真有点像,尤其是那双眼睛,挺凶的,看着就像带头大哥的样子!”
欧阳吉安险些气乐了,却不敢再吭声,无奈之下,只好把头转向窗外,听着两人交谈。
王思宇摆摆手,微笑道:“我不是道上跑的,是本分的生意人。”
“了解,了解!”司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语气也比刚才客气了许多,显然,在心目中,还是把王思宇当成了不良分子,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了。
王思宇皱了下眉头,转移话题道:“怎么,这边混社会的人很多吗?”
“也不是。”司机叹了口气,目光直视前方,轻声道:“那些人吧,哪里都有,可都在忙着捞钱,倒很少平白无故地祸害人,就是些外出打工的小年轻,挺可怕的!”
王思宇微微一怔,诧异地道:“这话怎么说?”
司机伸出右手,低声道:“老板,你瞧瞧。”
王思宇低头望去,却见那只手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从掌心一直到尾指处,看着有些触目惊心,就皱着眉头,诧异地道:“遇到过抢劫的?”
“唉,别提了,真是晦气!”司机点点头,忿忿不平地絮叨起来:“那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我上夜班,有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想要出城,兜里钱还不够,就求着我拉他,当时瞧着他可怜,就琢磨着当回好人,没太计较钱的事儿,拉上就走了,可没想到,这小子恩将仇报,刚刚到了郊外,就拿刀逼上了!”
王思宇点点头,轻声道:“你反抗了?”
司机摇了摇头,苦笑着道:“那哪敢啊,我就拿手挡了下刀,跟他解释,要钱给钱,要车给车,让我下去就得了,那小子挺黑的,让我脱光了下去的,大半夜的,我手上还流着血,光着身子跑到城里报警的,半个月后,车找到了,人没抓着。”
王思宇拍了下车窗,低声喝道:“真是不像话!”
司机叹了口气,把车速降下来,往远处一指,轻声道:“这种事情太多了,前段时间,就有师傅给害了,人给绑上石头,扔到那边的水库里了,其实抢的钱还真不多,才二百多块,就把一条人命给害了,你说那些家伙,有多过分!”
王思宇点点头,默然道:“现在的社会治安状况,真是很严峻,要严抓才成。”
“没用,根儿不在那儿!”司机摆了摆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道:“就咱爷俩说,现在这社会,两极分化太严重了,富人钱多得要命,穷人为了有口饭吃,累得要命,你瞅着吧,过段时间,这案子还得多,这不要过年了么,有些人出来打工,一年多了,没钱回家,逼急了就是连偷带抢,每年到了年根底下,我们这些拉活的,都得注意,后半夜的活基本都不接了,免得回去晚了,老婆孩子担惊受怕。”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师傅,那你觉得,该怎么做才能好起来呢!”
司机烟瘾很重,又点了颗烟,狠狠吸了一口,嘴里喷出一股浓烟,牢骚满腹地道:“人心坏了,社会黑了,好不了,谁都没辙!”
王思宇笑了,摇头道:“师傅,也没那么严重,江南一带还是不错的,相对国内其他地方,还是很富裕的,能够安居乐业的人,还是绝大多数。”
司机摆摆手,笑着说:“也不行了,这两年买卖特别难做,很多大老板也都困难了,长三角这边,工厂倒闭了好些,就放高利贷的肥了。”
王思宇敏感起来,好奇地道:“怎么,咱们这边流行放高利贷吗?”
司机点头,笑着说:“也没别的了投资啊,股票那是明着抢钱,谁还敢玩了,就这个还算赚钱,不过,就是风险高了些,要是看不准,或是运气差点,很容易血本无归。”
王思宇抓住这个话题,刨根问底地道:“师傅,借贷的都是哪些人?”
司机伸手打开车内音响,笑着道:“就是买卖人,这两年银行控制得狠,一些老板搞不出来钱,就向民间借高利贷,很多借钱的老板,都是本地名人,大家也都信得过,就把钱放出去了,因为生意红火,好多专门管放贷的马仔,都跟着发大财了,每年几百万的进账……”
王思宇认真地听着,不时发问,一路上,与司机聊得欢畅,欧阳吉安坐在后面,一边听着两人谈话,一边发着短信,他在埔城有几个不错的朋友,每次过来,都会小聚一番,只是这次过来,行程安排得过于紧张,也不知能否抽出时间见面。
到了傍晚时分,车子终于驶到了埔城市,这里城市不大,下辖两区四县,共有二百多万人口,是江南省远近闻名的一座古城,自东汉立县,到现在已有一千八百多年的历史,欧阳吉安多次到这里采访,对这座城市自然极为熟悉,就充当起了导游,将城内的著名景点,如数家珍般地娓娓道来。
两辆出租车行驶在埔城市街头,透过车窗,望着外面整洁的街道,道路两边的飞檐黛瓦,以及哪些充满古典风格的建筑物,王思宇含笑点头,虽然只是走马观花,但还是能够感受到,这里对古文化遗产的保护很到位,这让他非常满意。
而埔城市委班子的情况,王思宇也有所了解,市委书记丛林是张平湖的人,并且,两人在中央党校学习时,曾经相处过一段时间,感情自然比旁人更深些,据说,省长张平湖在联络市委领导时,丛林充当了中间人的角色,居中斡旋,立过汗马功劳,因此,他在省里讲话的分量很重,被称为没进常委会的常委。
而代市长孔明仁,则是省委副书记乔戈平的人,他是江南官场的后起之秀,才四十出头,就干到了市长的位置,应该说,还是很有能力的,而孔明仁对埔城市最大的贡献,就是让这里变成了江南省最大的柑橘之乡、木门之乡、蜂蜜之乡、油茶之乡,也因此,为孔明仁赢得了极高的声望,省里领导在见他时,经常称其为‘孔四乡长’。
在搞经济方面,孔明仁无疑是个行家里手,与市委书记丛林的配合也还算融洽,没有太大矛盾,两人搭班子这几年,是埔城市发展最快的一段时间,经济增速竟然跃居全省的前几位,令人刮目相看,其实,王思宇倒想抽出时间,和此人见上一面,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秘书欧阳订好的酒店,在老城区,就守着护城河边,是一栋七层高的仿古建筑,来到酒店,用过晚餐后,王思宇把三人召集到房间里,开了短会,分配此行的任务。
他将十几个民生调查项目,按人头分配下去,连保卫干部张成江都不例外,王思宇把社会治安治理情况,和民间借贷方面的摸底工作,也一并交给了他,至于保卫工作,那倒不必了,以王大官人的身手,还用得着贴身保镖吗?
在把任务交代清楚后,王思宇抬腕看了下表,微笑道:“好吧,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先休息一会,就准备集体活动,晚上八点钟,一起去趟国色天香,放松放松。”
“啊?”话音过后,屋里面几位站了起来,却是面面相觑,暗自思忖着:“难道咱们这位太子爷,省委组织部长,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带队去嫖.妓吗?”
王思宇想去国色天香,自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他虽然生性风流,可不喜欢那种纯粹的金钱肉体交易,这次过去的目的,是想验证那位出租车司机的说法,看看这家闻名遐迩的风月场所,是否真的已经乱到了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步,连未成年少女,都敢录用。
这也只是一时兴起的念头,事实上,因为某种原因,王思宇对于情色服务行业,并不是非常排斥,在他看来,一种行业,无论是公开的,还是隐秘的,既然能够流行千余年,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那就说明,光靠禁止是不行的,就像大禹治水一样,堵不如疏。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讲出口的,国人对于这个行业的态度,大为迥异,鄙视痛恨者有之,同情喜好者同样有之,区别只在于,前者占据了法律和道德的制高点,可以口诛笔伐,大加斥责,后者限于各种限制和压力,很少在公开场合发出声音。
晚上八点十分,四人从酒店里出来,步行前往国色天香娱乐城,一路上,欧阳吉安亦步亦趋,跟在王思宇的身边,向他介绍这家娱乐城的情况,欧阳以前是江南名记,职业特点决定了,他与三教九流,各个行业的人物都有所接触,风月场所也不例外。
这家娱乐场所,最早是在黄曲市起家的,原来的经营者,是位外地来的老板,娱乐城建起来后,因为在当地的关系搞得不是很好,加上得罪了人,被砸了几次,在两年多的时间里,生意都极为冷清,根本不像现在这样火爆。
后来,那位老板因为家里出了事情,急缺资金周转,就把娱乐城低价转让,几经辗转,落到了当地一个漂亮女人手里,那女人也是黄曲市的一位名人,叫赵青纱,以前在市政府工作,后来因故辞职,下海经商,搞起了房地产生意,据说后台很硬,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赵青纱在接手国色天香之后,花了大力气,先是带队到香港和一些东南亚国家考察,回国后,将娱乐城整修一新,扩建了门面,又请能人管理,加上她在当地的人脉资源极好,捧场的人很多,不到几年的功夫,这家娱乐城便如同麻雀变凤凰,声名鹊起,不但享誉黄曲,在江南一带,也极有名气,成了众多买欢客眼中的胜地。
王思宇停下脚步,转头望着欧阳吉安,轻声调侃道:“欧阳,知道的事情还挺多,怎么,以前享受过特殊服务?”
欧阳吉安赶忙摇头,笑着解释道:“没有,我是去过两次,不过,都是在KTV包房里唱歌,喝酒掷骰子倒是玩过,没做过那种事情,这些传闻,都是和同行聊天时,从他们口中听到的。”
王思宇点点头,习惯性地道:“那就好,我们党员干部,就要做到不贪财不好色,这是最基本的底线。”
三人听了,连连点头,办公室主任冯金生上前一步,插话道:“部长,这个国色天香娱乐城,还真是大有名堂,以往搞过很多次严打,每次那里都能避过去,搞得省里有些老板,每到周末,都开车赶过去,生意极为红火。”
王思宇笑笑,背着双手,语气舒缓地道:“不足为奇,应该是有保护伞吧,咱们去了趟清安,不也让人家得到风声,把生意停下来了吗?”
三人听了,都是会心地一笑,欧阳吉安接话道:“部长,据说,这个国色天香,都是分前楼后楼的,前楼正常营业,门槛虽然高了些,但普通人也能勉强消费,后楼可就厉害了,搞会员制,每年收五十万的年费,而且,要成为会员,光有钱还不成,还要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冯金生微微一怔,脸上现出极为夸张的表情,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咋舌道:“欧阳,不会吧?五十万的年费,有那个钱还用去娱乐城?情妇都能包养两个了,何必去找大众情人!”
话音刚落,冯金生忽觉不妥,赶忙遮掩道:“不过,也不好说,这个年头,有钱人太多了,不说那些富甲一方的企业家,就是千金一掷的阔少爷也随处可见,不足为奇。”
王思宇笑笑,对这个话题,他不感兴趣,只是随口问道:“欧阳,在出租车上,那位司机可说了,只要有钱,在国色天香里,连未成年少女都能找到,这话是真的吗?”
“应该是!”欧阳吉安点点头,继续解释道:“不过,就像刚才我说的,他们的前楼是正常做生意的,管理很规范,至于那个后楼,传闻可就多了,据说不光有未成年少女,还有更特殊的服务可以提供,如果都讲出来,能让人惊掉下巴!”
冯金生有些奇怪,追问道:“更特殊的服务,那是什么?”
欧阳吉安不想把话说得太透,就含糊其辞地道:“大概……就是花样多些,满足一些人的不良嗜好吧,我这边得来的消息,也都是道听途说,未经证实的。”
保卫干部张成江跟在后边,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却忍不住了,轻声道:“王部长,我也听说过,他们那个会馆吧,还能提供孕妇服务,还有什么捆绑、鞭打之类的!”
冯金生听了,倒吓了一跳,赶忙冲他挤眉弄眼,眼里满是责备的目光,暗自琢磨,这个张成江,真是不懂事,居然口无遮拦,这种事情,哪里能够讲出来,很容易捅马蜂窝的!
果然,王思宇脸色一变,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张成江,眼里露出凌厉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成江,你是听谁说的?”
张成江有些心虚了,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实话实说道:“是一位战友提起的,他有个远房亲戚,是一家公司的副总经理,有次聚会上,老板喝多了,当众讲出来的。”
王思宇皱起眉头,伸手指着他道:“成江,那位老板能联系到吗?”
张成江心里突突直跳,掏出手机,轻声道:“不太确定,我试试吧。”
王思宇点点头,表情严肃地道:“尽量找到人,我想见见他。”
“好的,部长。”张成江拨了两个电话号码,却没有联系到人,只好把手机放了回去,跟在众人的后面。
王思宇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半晌,才又停下脚步,轻声道:“去了以后,要多打听些情况,争取把这家娱乐城的底摸出来,如果真有那些事情,就联系省公安厅的同志,把这个涉黄窝点打掉!”
“好的!”办公室主任冯金生有些头大,与欧阳吉安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感觉到,被王部长盯上,这个国色天香娱乐城,就算后台再硬,恐怕也保不住了。
张成江走在后面,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妥,转头向四下里望去,却见几米外,站着一男一女,像是情侣一样,牵着手站在路边的街灯下,正在窃窃私语。
那女孩身材极好,腰身细长,穿着一身黑色皮衣,显得很有气质,只是一头披肩发,遮住了侧脸,让他看不清面貌,不过,那双弹力十足的纤纤玉腿,却很是惹眼,脚下的一双黑色高跟鞋,也极为精致,皮鞋上的亮钻,在街灯的照射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辉。
张成江收回目光,又掏出手机,给战友发了几封短信,王部长既然已经放话,那就必须认真执行了,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找出来,他现在倒有些后悔了,真不该说出那些话,自找麻烦。
前面三人加快脚步,拐过街口,向西侧行去,身后那对情侣模样的青年男女,一直跟在后面,穿着皮衣的女孩微微蹙眉,轻声道:“萧哥,这三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跟着他们?”
青年男子摇了摇头,目视前方,悄声道:“不知道,我爸爸也没交代,只说是重要人物,要跟住了,千万别弄丢了。”
“重要人物?”女孩拿手拂了下肩头秀发,露出一张清纯甜美的俏脸,蹙眉道:“还以为是犯罪分子呢,搞得我很紧张!”
青年男子笑了笑,轻声道:“雪琪,快点吧,要是把人跟丢了,可不得了,老爸讲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出意外,否则,就不让我在警队干了!”
“呀,真有这么严重?”那个叫雪琪的女孩微微一怔,也加快脚步,轻笑道:“萧哥,如果不做警察,你会选什么职业?”
“没想过。”青年男子转过头,看着雪琪的俏脸,微笑道:“也许会当歌手吧,你不是很喜欢听歌么!”
雪琪脸红了,忸怩地道:“也不是,其实,我更喜欢警察!”
两人目光对视一眼,又匆匆闪开,各自怀着心事,跟着前面四个人,来到了金碧辉煌的娱乐城门口,见他们几个走了进去。
雪琪抬起头,看着娱乐城楼顶闪烁的‘国色天香’四个大字,摇头道:“凡是到这里来的,多半都不是好男人!”
“也不尽然。”青年男子微微一笑,拿着手机走出几步,拨通了号码,轻声道:“爸,他们刚刚进了国色天香,我和雪琪在门口等着呢!”
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神色威严地站在窗前,皱眉道:“国色天香?”
青年男子点点头,点上一颗烟,微笑道:“怕是去寻欢作乐了,要等好久才能出来吧!”
“别胡说。”老者脸上闪过一丝怒色,沉吟道:“这样吧,你先等着,我要请示下领导。”
说罢,他挂断电话,重新拨了号码,电话接通后,语气恭敬地道:“市长,他们几人去了国色天香,那里很乱,经常会发生打架斗殴事件,您看,是不是采取些必要的措施?”
“啊,这样啊!”埔城市市长孔明仁皱起眉头,谨慎地道:“老萧,咱们先确认下,人没有搞错吧?可别闹出笑话!”
“绝对没错,我亲自核对过。”老者俯下身子,望着花盆里的仙人掌,隐晦地道:“领导是用本人身份证登记的,而且,里面不但有冯主任的名字,欧阳大记者也在其中,他不是刚刚调过去,给那位当秘书么?”
“那就不会错了!”孔明仁点点头,拿手揉着额头,若有所思地道:“老萧,那你安排下,务必保证他们玩得开心,不要出现意外情况,无论如何,都要确保领导的绝对安全。”
“好的,好的。”老者连连点头,在挂断电话之前,他也不忘提醒道:“市长,机会难得,您是不是抽空和那位见一面?”
“不必了!”孔明仁叹了口气,摇头道:“既然没做通知,就假装不知道吧,免得惹人家不快,更何况,现在见了面,也不好表态。”
说罢,他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到书桌上,拿起一份江南日报,轻轻抖了抖,望着一篇署名文章,苦笑着道:“山雨欲来风满楼,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和市长孔明仁通过电话,萧姓老者又开始忙碌起来,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安排各项事宜,这位老者,名叫萧莫言,其实是埔城市市政府秘书长,也是孔明仁最信任的下属之一。
早在昨天晚上,埔城市这边就收到消息,省委组织部部长王思宇,带了几名干部,到清安市视察工作,甚至,当晚在酒桌上,把清安市委书记陈建民喝倒的消息,也都传了过来。
这其实也很正常,清安市和埔城市之间相隔不远,两个城市的联系也非常紧密,干部之间的交流很是频繁,萧莫言以前就曾在清安工作过,当时的职务是县委副书记。
他在省党校学习时,与当时还在担任埔城市常务副市长的孔明仁结识,两人不但很谈的来,而且,也有共同的爱好,都喜欢打桥牌,牌技也旗鼓相当,难分仲伯,于是成了黄金搭档。
在党校学习后不久,孔明仁就给他打了电话,邀请他到埔城市发展,当时,萧莫言在清安市干得不太顺心,也就动了念头,在孔明仁的活动下,调到了埔城市政府办,担任副秘书长。
两人不但在牌桌上极有默契,在事业上,也堪称黄金搭档,孔明仁取得的光鲜政绩,也有萧莫言的一份功劳,不过,萧莫言比较低调,喜欢在幕后打理事务,不愿走到前台。
在得到信息后,萧莫言提前判断出,王部长此次低调出行,极有可能会到埔城市,因此,他做了精心安排,让下面各区县的干部高度重视,周末也要加班加点,务必把各项工作搞好。
与此同时,萧莫言也向市局打了招呼,并提供出一份六人名单,请他们密切注意市内的几家高档宾馆,如果有这几人过来入住,务必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以便做好相关安排。
埔城市区的大宾馆,大部分都与公安机关的电脑联网,只要身份证件如实登记,市局那边可以很快查找到,王思宇等人入住宾馆后,没过多久,萧莫言就得到了通知,那几人已然到了。
他当即做出安排,让自己在警队工作的儿子萧宏入住宾馆,就住在王思宇等人的对面房间,以便贴身保护,这样安排,除了能够确保安全外,也兼顾了保密性,免得消息传出,搞得满城风雨,那就被动了。
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萧莫言几乎可以确定,这次王部长这次的暗访活动,将会对埔城增加许多印象分,不过,当他得知几人晚上出行,到国色天香去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了。
国色天香是什么地方,萧莫言再清楚不过了,他本人也有国色天香娱乐城的贵宾卡,那是娱乐城的赵总经理,亲手交给萧莫言的,可在去过一次之后,那张卡就被他丢得远远的,再也不愿去碰。
这倒不是国色天香提供的服务,令他不满意,而恰恰相反,在那栋粉红色的建筑物里,让他感受到了帝王才有的乐趣,也是男人的天堂,与那里相比,其他的娱乐场所,都显得黯淡无光,甚至会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前几十年都白活了。
不过,萧莫言也因此警觉了,他非常清楚,若是沉迷在那种地方,终究会越陷越深,难以自拔,非但会给仕途留下隐患,也将影响到家庭和睦,后患无穷,他是聪明人,懂得珍惜现有的东西,也就不再光顾国色天香。
然而,就萧莫言所知,国色天香在埔城开业以来,已经利用金钱美色,网络了一批地方上的重要人物,这其中,就包括了几位市委领导,以至于市长孔明仁多次策划,想挖掉这颗毒瘤,却都因投鼠忌器,迟迟不敢动手。
“王部长一行人到国色天香,到底是什么目的呢?是年轻的省委组织部长,耐不住寂寞,想去娱乐场所放松一下,还是掌握到了什么线索,有备而来?”
“国色天香是个炸药桶,绝对不能炸响,如果在这个时候出问题,很容易牵连到孔市长!”
想到这里,萧莫言有些坐不住了,分别给国色天香的赵总、儿子萧宏打了电话,随即穿上外套,也匆匆地出了门,这两天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事情,能比照顾好这些不速之客更为重要。
在接到了萧莫言的电话后,娱乐城方面知道来了特殊客人,必须认真对待,也大为紧张,立即终止了特殊服务,并按照萧莫言的要求,加强安保措施,避免发生意外事件。
当然,这一切的安排,都在暗中进行,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原本停在国色天香后楼的高级轿车,却纷纷开走,他们已经得到紧急通知,因特殊原因,贵宾服务暂停一周。
萧宏这边接到的任务,是想办法摸清王思宇此行的主要目的,父亲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也知道,最好的办法,也就是让身边这位漂亮的女同事,充当卧底了。
漂亮女孩名叫曾雪琪,家在省城,刚刚从警校毕业,分配到埔城市公安局,因为人长得漂亮,很多警队的小伙子,都很喜欢,萧宏也是其中之一,两人的关系,最近发展得极好。
“什么?萧哥,让我去假扮KTV公主?这是谁出的馊主意啊!”国色天香娱乐城门口,穿着一身皮衣的曾雪琪站在台阶上,满面怒容地道。
曾雪琪本来就对KTV公主有偏见,一想到要忸怩作态,装腔作势地陪客人喝酒,甚至被占小便宜,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上下都感到不舒服。
“是我父亲。”萧宏咳嗽几声,一脸尴尬,却不得不放低了声音,解释道:“雪琪,小点声,别让旁人听到,这次的任务要严格保密。”
娱乐城的一位副总经理,就站在两人的旁边,听到此话,忙知趣地退出几米之外,却望着萧宏,拿手指了指腕上的手表,示意时间紧急。
曾雪琪秀眉微蹙,声音淡漠地道:“不行,我可不去,再说,这是你拉我来的,队里没给任务,我有权力拒绝!”
萧宏点点头,一脸无奈地道:“好吧,雪琪,你也别生气,我再想别的办法。”
曾雪琪见他窘迫的样子,也于心不忍,迟疑地问道:“萧哥,到底是什么人,会重要到这种地步,还要贴身保护?”
萧宏叹了口气,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反正是重要领导,级别很高,你别多问了。”
曾雪琪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轻声道:“萧哥,记住了,可欠我一个人情!”
萧宏喜出望外,凑上前去,仔细叮嘱道:“雪琪,进去以后,要细心些,最好探听到他们的行程,以及为什么来国色天香,总之,搜集到一切有用的信息,还有,不能暴露身份。”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曾雪琪心中仍有些不情愿,耸耸肩膀,踌躇道:“好吧,那我过去,可那些人要是……该怎么办?”
“应该不会!”萧宏也有些担心,勉强笑道:“实在不成,就找个借口,偷偷溜出来,我就在门外守着。”
“知道了!”曾雪琪笑笑,把身上的皮衣脱下,交到他的手里,俏皮地眨了下眼,就走到那位副总经理身边,跟着他步入大厅。
就在此时,娱乐城的一间豪华包间里面,欧阳吉安有些坐不住了,就走到门外,叫来侍应生,不满地斥责道:“怎么回事,人怎么还没到?”
侍应生赶忙弓着身子,拘谨地道:“抱歉,客人,还要稍等下,她们这就过来。”
欧阳吉安皱起眉头,低声喝道:“五分钟啊,最多只等五分钟,太不像话了,怎么做生意的!”
“好的,客人,我再过去问下。”侍应生刚要转身离开,却见四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摇曳生姿地走来,赶忙笑道:“客人,已经来了。”
欧阳吉安点点头,引领着女孩们进了包房,四个女孩一字排开,搔首弄姿,向着四人大抛媚眼,曾雪琪站在最靠后的位置,笑容极不自然,身材相貌却最为出众,让人顿生惊艳之感。
王思宇的目光,也落到她的身上,不禁暗叫可惜,这女孩如此清纯,却从事这样的职业,真是可惜了,他向来是怜香惜玉的,见这样漂亮的女孩沦落风尘,就心生怅然之感。
欧阳吉安心中雪亮,忙走到曾雪琪身边,向王思宇那边努努嘴,小声道:“小姐,去陪好我们的老板,只要能让他开心,小费我出三倍!”
“三倍你个头,死色狼!”曾雪琪心里气愤到了极点,却勉强一笑,走到王思宇的身边坐下,拿手挡了俏脸,声若蚊蝇地道:“老板,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王思宇笑笑,点了一颗烟,皱眉吸了两口,吐着烟圈道:“华西,你呢?”
“我家是江州的!”曾雪琪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到警队的时间不长,还是初次执行这种莫名其妙的卧底任务,紧张之余,也极为纳闷,身边这个年轻人,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怎么会是什么重要领导了。
王思宇笑笑,拿手指着面前的果盘,轻声道:“吃水果吧!”
“不了!”曾雪琪转过头,却发现奇异景象,其余三名女孩,都很热情,坐在那三人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那三人却都正襟危坐,表情极为严肃,看那样子,倒像是来参加会议的。
王思宇也察觉了,不禁微微皱眉,低声喝道:“你们三个,怎么回事,出来玩就要开心点,不然,都回去吧?”
“是,是……”三人这才松弛了下来,围坐在茶几边,放了音乐,玩起了掷骰子喝酒的游戏,并且拐弯抹角地套话,打听着国色天香的情况。
不过,这三名女孩,都是经过严格培训的,口风很紧,只顾着陪客人喝酒撒娇,关于娱乐城的情况,却都避而不谈,这让欧阳吉安等人心中焦急,却是一筹莫展。
王思宇这边,倒是轻松许多,两人都专心听着歌曲,不肯做声,查找国色天香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下面人做的,还不必他亲自出马,王思宇这次过来,也是想放松一下。
直到两个曲子完毕,曾雪琪想起了身上的任务,才又开口道:“老板,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做药材生意的。”
“噢!”曾雪琪明知是谎话,可还是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继续发问道:“一定很赚钱吧?”
“还好,小本生意。”王思宇拿起啤酒,喝了两口,微笑道:“怎么不喝?”
曾雪琪微微蹙眉,轻声道:“不会!”
“不会?”王思宇愣了一下,不禁莞尔道:“小姐,你的工作,不就是陪酒么?”
曾雪琪心里咯噔一下,情知走嘴,赶忙掩饰道:“老板,对不起啦,我是第一天来上班,很多东西,都不太懂的!”
说完,伸手拿起啤酒瓶,捏着鼻子喝了两口,就咳咳地咳嗽起来,脸上露出极为难过的表情。
王思宇微微一笑,赶忙阻止道:“算了,不用喝了,陪我说说话就好。”
曾雪琪掏出纸巾,擦了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谢老板。”
王思宇笑笑,好奇地道:“为什么来这里上班?”
“还不是因为你?”曾雪琪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敷衍道:“缺钱,我弟弟病的很严重,需要一大笔医疗费。”
王思宇点点头,刨根问底地道:“什么病?”
曾雪琪是独身子女,本没有弟弟,也就没什么忌讳,随口捏造道:“是白血病。”
王思宇却动了恻隐之心,随口问道:“需要多少钱?”
曾雪琪无奈之下,不得不继续编织谎言:“医生说,要保证手术成功,怎么也要五十万!”
“五十万,是不少。”王思宇转过头,盯着那张漂亮的脸孔,微笑道:“要是有了这笔钱,你还会做KTV公主吗?”
“当然不会了。”曾雪琪把脸扭到旁边,轻叹道:“不过,要想赚到这笔钱,不知要过多久了!”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这样吧,咱们赌一次怎么样?”
曾雪琪微微一怔,蹙眉道:“赌什么?”
王思宇摸起色盅,罩了骰子,微笑道:“比大小,一局十万。”
曾雪琪赶忙摇头,露出窘迫的样子,小声道:“不行,我可没钱。”
王思宇温和地一笑,轻声道:“没关系,你要是输了,就陪我跳一支舞。”
曾雪琪脸红了,摇头道:“不行,老板,我真的不会跳舞。”
王思宇有些惋惜,就笑着道:“那就唱歌吧。”
曾雪琪愣住了,诧异地道:“就这么简单?”
王思宇点点头,微笑道:“还有个附件条件,就是出去后,找份正经工作,别再到这种场合上班了。”
“好的。”曾雪琪拿起色盅,将骰子罩上,朱唇微抿,似笑非笑地道:“开始!”
霓虹闪耀,月影流苏,晚上十点半钟,金碧辉煌的国色天香娱乐城门口,仍然是热闹非凡,不时有成群结队的人进进出出,门口的保安却如临大敌,警惕地注视着来往的客人。
直到一行四人离开,警报终于解除,站在门口吸烟的萧宏,注视着几人的背影,微微一笑,把半截香烟熄灭,随手弹了出去,转身进入娱乐城,怀着急切的心情,来到豪华包间。
进屋后,却发现包房里空空荡荡,其余的人都已经离开了,雪白的灯光下,只剩下曾雪琪独自一人,她神态娇慵,斜倚在暗红色的沙发上,信手摇动着茶几上的色盅,姿态极为优雅。
萧宏有些愣神,随即面带笑容,快步走过去,将皮衣披在她的身上,关切地问道:“雪琪,你还好吧?”
“嗯。”曾雪琪放下色盅,抬起头,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不太好,唱了一晚上的歌,嗓子都快哑了!”
萧宏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还是勉强笑道:“听到了,你的歌声很动听!”
曾雪琪微微一怔,双腮晕红,小声问道:“萧哥,你一直都在门外?”
“没有,爸爸过来后,我下去陪了他一会儿。”萧宏轻声解释着,表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耳边仿佛又回荡起那两首情歌对唱,和一阵刺耳的笑声。
曾雪琪笑笑,摸起色盅,罩上两粒骰子,轻轻摇晃了几下,缓缓移开,望着53两个字样,有些难为情地道:“抱歉,萧哥,我太笨了,只顾贪玩,没打听到什么信息。”
“没关系。”萧宏的情绪有些低落,声音干涩地道:“走吧,我陪你回家。”
“好的。”曾雪琪穿上那件皮衣,拿手拂动下秀发,跟在萧宏的身后,出了娱乐城,两人走在冷冷清清的街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半晌,曾雪琪扬起俏脸,秀眉微蹙,轻声道:“萧哥,没有弄错吧?”
萧宏愣了一下,停下脚步,诧异地道:“什么?”
“我是说……”曾雪琪拿手抵住尖尖的下颌,欲言又止地道:“他好像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倒像是个很有趣的家伙。”
“怎么说?”萧宏心里一沉,转过身子,神色复杂地望着曾雪琪,街灯照射下,那张俏丽的面庞,泛着柔和的光晕,愈发显得白嫩迷人,妩媚多姿。
曾雪琪摇了摇头,微笑道:“说不出来,不过,和他接触,好像全无压力。”
“啊,他应该很快就离开了吧!”话音出口,感觉酸溜溜的,萧宏暗自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花店,临时起意,微笑道:“雪琪,等等,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走了过去,进了花店,挑出一束火红的玫瑰,交款后,走出店门,举目四望,却没有发现曾雪琪的身影。
萧宏忙捧着鲜花,一路小跑,奔到街头的拐角处,却见曾雪琪站在一部自动取款机前,正在踱着步子,那张俏丽的面颊上,满是愁容,他忙走过去,递过鲜花,轻声道:“雪琪,怎么了?”
“没什么。”曾雪琪叹了口气,把鲜花拿到鼻端,嗅了嗅,展颜笑道:“谢谢你,萧哥。”
“应该的。”萧宏苦涩地一笑,把手背在身后,眺望着远处的灯火,半开玩笑地道:“雪琪,你今晚好反常,该不是红鸾星动,一见钟情了吧?”
“哪有,别多想了!”曾雪琪抿嘴一笑,又蹙起秀眉,轻声道:“萧哥,如果换做你,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为了帮助她,送出七十万巨款吗?”
萧宏愣了一下,摇头道:“不会,那不是傻子吗?”
曾雪琪也点点头,满怀心事地道:“是啊,真是个有钱的傻子!”
萧宏意识到了什么,吃惊地道:“他不会是……”
曾雪琪忽然一笑,摇头道:“没有,萧哥,你别胡思乱想了!”
“那就好。”萧宏隐隐有些失落,望着怀抱鲜花的佳人,轻声道:“雪琪,有件事情,想和你说一下。”
“萧哥,别急,让我再想想。”曾雪琪有些慌乱了,走到路边,招手叫了辆出租车,回头笑道:“我打车回去吧,你还有任务,就不必送了。”
萧宏站在路边,摆了摆手,有些尴尬地道:“也好,那你注意安全。”
曾雪琪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又把头探出窗外,轻声道:“萧哥,那人叫什么名字?”
萧宏叹了口气,懊恼地道:“王思宇!”
“知道了,拜拜!”曾雪琪摆了下手,摇上车窗,就转过头,小声地道:“师傅,把车子开到中心花园广场,兜五十圈,再去警察公寓。”
“啊?”出租车司机呆了一呆,把车子开走,迷惑不解地道:“小姐,你怎么了?”
曾雪琪摆摆手,蹙眉道:“别问了,师傅,你只管开车,我付三倍的车钱!”
“好,没问题,不就是兜圈子么,五十圈不够,我再额外赠送您二十圈!”出租车司机满脸堆笑,脚下一踩油门,车子屁股后面冒出两股浓烟,嗖地蹿了出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萧宏站在原地,望着出租车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才跺了下脚,摇头离开,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半晌,街边阴暗的角落里,才闪出一个人影,保卫干部张成江摘下墨镜,拿手抹了下前额,自言自语地道:“虽然感觉很奇怪,不过还好,一切都在监控之中!”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来到中心花园广场,兜起了圈子,曾雪琪伸出纤白的手指,将玫瑰花瓣一片片地摘下,丢出车外,口中念念有词:“还钱,不还;还回去,坚决不还;不还是不对的,傻瓜才还呢;他是傻瓜,本大小姐才不是;不义之财不可取,不取白不取;要么先还一半?傻瓜,一半也是三十多万呢……”
当车子转了六十九圈时,火红的玫瑰花上只剩下两片,曾雪琪迟疑了下,把两片花瓣一并摘下来,丢到窗外,喃喃地道:“别急,让我再想想,本公主倒不是贪财,就是有些舍不得。”
“神经!”出租车司机翻了下白眼,就打着方向盘,将车子驶向警察公寓方向。
回到家里,曾雪琪洗过澡,裹着浴巾出来,迫不及待地回到卧室,拉了椅子坐下,打开面前的电脑,伸出白嫩的双手,在键盘里敲了‘王思宇’三个字,按了回车键,很快,点开一条带着照片的履历表。
曾雪琪眼睛一亮,蹙眉看了半晌,才轻舒了口气,跷起一双诱惑十足的玉腿,晃动着身子,悠然道:“喔,省委常委,省委组织部长,果然是重要人物,帅哥,你出手这么大方,不会是看上小女子了吧?”
“阿嚏!”明珠宾馆的房间里,王思宇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拿手揉着发酸的鼻梁,望着众人,抱肩道:“好了,既然没有查出结果,就不要为这件事情分心了,回头我和省公安厅的领导打个招呼,交给他们调查吧,咱们还是按照既定计划进行,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会很忙!”
“好的,部长!”沙发上的三人点点头,都站了起来,办公室主任冯金生和秘书欧阳吉安先行离开,保卫干部张成江却没有离开,而是把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谨慎地道:“部长,那两人一直在跟踪咱们,其中,那个男人还住在对面的房间,我觉得,应该对两人展开调查!”
王思宇走到沙发边坐下,喝了口茶水,思索着道:“不必了,也许是巧合。”
“部长,不能大意啊!”张成江有些急了,焦虑地道:“反正,明天我要跟着您,不能让您出现半点意外,否则,我就是严重失职,没法向领导交代!”
王思宇淡淡一笑,摆手道:“成江,别担心,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电话联系。”
“部长……”张成江还要坚持,可见了王思宇的表情,就知道不能勉强,只好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起身告辞。
他回到房间,还是觉得应该有所动作,就拿出签字笔,写了张字条,走到对面的房间,把纸条丢在门下,用脚尖捅了进去,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返回房间。
王思宇进了浴室,脱光衣服,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就躺在浴缸里,往身上撩着水,也暗自狐疑,自己看人的眼光应该不会错的,那女孩不但生得娇俏,眸光更是清澈如水,应该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慷慨,一掷千金地去帮助对方。
“也许,别有内情吧。”王思宇暗自叹了口气,拿起干净的白毛巾,擦了下手,从旁边的衣服里面,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点了一颗烟,皱眉吸了起来。
烟雾缭绕中,又回味起包房里发生的情景,那漂亮女孩虽然矜持,但在他的循循善诱之下,也玩得极为开心,到了最后,两人竟然一起唱了两首情歌。
王思宇是极少唱歌的,可这次却玩得很是开心,不得不说,江南是出美女的地方,就这样随意遇到的女孩,竟也是天生丽质,让他有些砰然心动。
“还是老毛病,应该改掉了!”王思宇掸了掸烟灰,摸过手机,拨了号码,没过一会儿,耳边响起一个甜甜的声音:“喂,舅舅,妈妈在浴室里洗澡呢!”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小宝贝,你呢,在做什么?”
“在吃药!”瑶瑶的声音甜甜腻腻,好像抹了蜜糖一般,撒娇地道:“昨晚复习功课,学到很晚,人家身体都很不舒服了!”
王思宇有些心疼了,却故意板着面孔呵斥道:“都这么大的孩子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说话还这样嗲,不知害羞吗?”
瑶瑶咯咯地笑了起来,做了个可爱的鬼脸,撇嘴道:“讨厌,你们不都喜欢这样吗?”
王思宇吸了口烟,慢悠悠地道:“喜欢是喜欢,可总是希望你快点长大,好帮舅舅做事情。”
瑶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拉长声音,嗲声嗲气地道:“那是不可能的啦,人家还没玩够呢!”
王思宇笑笑,故意逗她道:“可是舅舅现在感觉很累,想歇歇,怎么办啊?”
“那么,好吧!”瑶瑶脸上现出烦恼之色,拿手抓着裙角,迷惑地道:“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王思宇熄灭香烟,重新躺在浴缸里,微笑道:“你啊,乖乖地听话,把成绩提高上去就好了。”
“OK,没问题!”瑶瑶倚在栏杆边,连连点头,又叽叽喳喳地讲起了校园里发生的趣事,半晌,才挂断电话。
王思宇微微一笑,把手机丢到旁边,轻笑道:“我家的小公主,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早晨起来,萧宏发现了门口的字条,赶忙弯腰拾起来,却见上面写着:“无论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背景,都请注意,不要再进行这种危险的游戏,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这种威胁味道十足的话语,对萧宏这名警察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就是犯罪分子把枪口顶在脑门上,他也不会哆嗦半下,这是勇气使然,也是长期训练的结果。
但令他忌惮的是,纸条若是对面那些人送来的,就要认真面对了,对方身份特殊,确实有资格进行这样的警告,假如身份败露,引起省委领导的不满,可就难以收场了。
萧宏不敢怠慢,赶忙掏出手机,拨打号码,把情况向父亲做了汇报,萧莫言听了,也是暗自吃惊,他没想到,那些人如此警觉,稍有差池,就会被发现,因此,也只好先把人撤回去了。
萧宏洗漱一番,下楼办理了退房手续,刚刚出了酒店大门,就接到了曾雪琪打来的电话,她似乎心情极好,嗓音甜丝丝的问:“萧哥,任务执行的怎么样了,我几点过去?”
萧宏当然明白女孩的心事,就叹了口气,酸溜溜地道:“雪琪,任务临时取消了,正好赶上周末,咱们一起出去郊游吧,怎么样?”
“唔,这样啊。”曾雪琪有些失望,随即敷衍道:“那还是算了,萧哥,既然你那边不需要帮忙,我还是回省城好了,很多天都没看到父母了,怪想的,就这样啊,拜拜。”
“雪琪,喂,喂……”萧宏拿着手机,呆立半晌,就回头望了一眼,转身离去,到了此时,他心中已是雪亮,即便是没有昨天的一幕,恐怕也难追求到对方,以后,或许只能当朋友相处了。
二十分钟后,王思宇等人也离开酒店,按照之前的计划,分头行动。王思宇打了辆出租车,前往附近的郊县,考察油茶和木门产业,他和司机师傅闲聊着,浏览着沿途风光。
而这辆出租车后面,紧跟着一辆商务车,开车的女孩明显情绪不高,满腹牢骚地道:“琪琪,大早晨的被你叫来,就为了跟着前面那个家伙?他哪里比得上萧宏,至于让你犯花痴嘛!”
“好好开车吧,别把人跟丢了!”曾雪琪依旧穿着那件皮衣,脸上戴着一副墨镜,手里拿着当天的报纸,信手翻动着,娇笑道:“我倒不是看上他了,就是感到好奇,这人蛮有趣的。”
“好奇心害死猫!”开车的女孩叹了口气,打着方向盘,把车子拐过十字路口,喃喃道:“我也很好奇,昨晚那位跟吃了春药一样,折腾了我两个小时,现在还腰酸背疼的!”
“去死吧,别说这种肉麻的话!”曾雪琪把报纸合上,丢到旁边,盯着前方的出租车,似笑非笑地道:“我想好了,做女人的就该贪心一点,要人财两得才对嘛!”
开车的女孩听了,把嘴一撇,脸上现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嘲讽道:“琪琪,你该不是糊涂了吧,哪个钻石王老五会打车出门,起码要有辆宝马才行!”
曾雪琪有些不高兴了,竖起秀眉,忿忿然道“老实开车吧,你懂几个问题啊?”
“好了,我不懂,就你懂,行了吧?”开车的女孩摇了摇头,叹息道:“算了,不和你争了,发情的女人非但智商为零,还极富攻击性,咱可招惹不起!”
“讨厌,说什么呢!”两人就这样开着玩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出租车后面,驶出市区,向郊外行去,沿途的风光极为秀美,辽阔的大地上,山水交融,一些四季常青的树木,为远处的山野平添了勃勃生机。
离开城区三十公里后,就能看到一些大小钩机施工紧张的场面,这段时间,很多农户都在忙着清山、砍杂、整理水平带,为冬季油茶种植项目打基础,因此,所到之处,都是一脉欣欣向荣的繁忙景象。
王思宇不时让车子停下,走到辛勤劳作的农户中间,递上香烟,客气地搭讪,了解当地油茶种植情况,农户们也极为热情,几乎是有问必答,极为配合,当然,不会有人想到,面前这位西装革履的青年人,是一位位高权重的省委领导。
受到眼界和思维方式的局限,他们回答的问题,虽然不够全面,也没有任何深度可言,但胜在真实,王思宇这次下来调查,之所以要微服私访,也就是希望看到基层最真实的一面,因此,对于了解到的情况,非常满意。
油茶种植项目,是代市长孔明仁亲自推出的,当初,他带队到外省考察,并亲自主持招商引资活动,靠着满腔的诚意和热忱,为埔城市带来了四家颇具实力的公司,以公司加农户的方式,鼓励他们承包荒山,大力发展油茶种植产业。
而在政策上,埔城市也给予了极大的支持,除了在财政投入,银行贷款,林地流转等方面提供周到细致的服务外,还给予每亩地七十元的特殊补助,并与省林科院、省农业大学等单位达成合作协议,开辟了三处实验基地,在油茶深加工方面给予技术支持,因为一整套的扶持策略完善到位,极大地激发了企业和农户的积极性,使得这里成了闻名遐迩的油茶之乡。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话的确不假,王思宇这位组织部长,在考察干部上,有着自己的想法,只要当地经济搞上去了,老百姓得了实惠,对当地政府部门的评价高了,这个干部基本就合格了。
而随着考察的深入,他给那位孔市长的分数也越来越高,乃至于超出了以往很多干部,从可用级别,一直向上,竟然达到了卓越的水平。
太阳落山前,王思宇终于完成了最后的考察项目,他和出租车司机进了一家小餐馆,吃了晚餐后,把车费结清,神清气爽地下了楼,来到那辆灰色的商务车边,勾了勾手指,车窗被按下一半,一张陌生的面孔探了出来,那女孩嚼着口香糖,懒洋洋地道:“先生,有何贵干?”
王思宇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地道:“小姐,该问这话的是我吧?毕竟,从市区出来,一直到现在,你已经跟踪八个钟头了。”
“……”女孩瞬间石化,瞪大了眼睛,盯着王思宇看了半晌,才唉声叹气地道:“老板,你有没有搞错,既然知道我在后面跟着,干嘛还在山里兜圈子,不知人家开车很辛苦吗?”
王思宇笑了笑,轻声道:“那是工作需要,不过,还是要再辛苦你一下,把我载回市里。”
“稍等,容我们商量下!”车窗唰地关上,女孩转过头,笑嘻嘻地道:“琪琪,有好事了,你的真命天子要来搭车,让他上不?”
曾雪琪满面绯红,啐了一口,小声嘟囔道:“车是你的,我哪里做得了主!”
“骚蹄子,都快浪得没边了,还嘴硬呢!”女孩把车门打开,笑着道:“进来吧,帅哥,提前说好,可不是我要跟着你,而是我们家这位……哎,你别掐我啊,讨厌!”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里,王思宇弯腰钻进车子,随手带上车门,看到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曾雪琪,不禁面露讶色,吃惊地道:“怎么是你?”
“那你以为是谁?”开车的女孩,转过头,冲王思宇眨了下眼睛,就发动车子,把两只耳塞放到耳朵里,打开了随身听,娇笑道:“你们尽管聊,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曾雪琪有些不好意思了,垂下头,小声道:“嗯,是我,我想找你,有些事情要谈。”
“那也不用一路跟着啊,去酒店守株待兔不是更好?”王思宇心里想着,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眉头不禁抖动起来,却故作镇定地道:“好,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
“嗯,再等等吧。”曾雪琪伸出白嫩的玉手,从开车女孩的耳朵里,拿出耳塞,听了下,就横了她一眼,探出高跟鞋,在她腿上踢了一脚,怒声道:“坏蛋,就知道你想偷听!”
“琪琪,有什么秘密话题,还不敢让人知道啊!”女孩说完,却被瘙痒,就在爆笑中打着方向盘,将商务车拐上主道,踩了脚油门,风驰电掣般地向市区方向驶去。
一路上,有美人相伴,虽然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心情依然极好,加上开车的那位女孩,也会调解气氛,不时地拿两人开些玩笑,这路上倒是笑声不断,妙趣横生。
可回到酒店,两人独自面对时,曾雪琪却显得极为矜持,忸怩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只是红着脸,转头看着墙上的壁画,一言不发。
王思宇侧过身子,指了指热气腾腾的茶杯,微笑着道:“雪琪,你喝茶。”
曾雪琪捧起茶杯,啜了一口香茗,平复了忐忑不安的心情,低头道:“那个……我知道你是谁?”
王思宇微微一怔,讶然道:“我是谁?”
“是省委组织部长。”曾雪琪放下茶杯,拿手拢了下腮边的几绺秀发,有些局促不安地道:“还有,我不是歌厅的公主,是警察。”
王思宇愣住了,转念一想,随即释然,微笑道:“难怪,看你的样子那样清纯,就不像是在歌厅工作的。”
曾雪琪莞尔,伸手取过手袋,从里面拿出那张银行卡,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抿嘴道:“王部长,这个还给你吧,我家里条件很好,并不需要钱。”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也好,以后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曾雪琪听了,心如鹿撞,抬起俏脸,脉脉地望着王思宇,柔声道:“王部长,那您能留个电话号码吗?”
“可以啊!”王思宇起身要去找笔,曾雪琪却手疾眼快,从手袋里拿出一管口红,和一张纸条,声若蚊蝇地道:“王部长,写到这里就好了。”
王思宇目光望去,却见那只漂亮的玉手,竟然在轻轻颤抖,仿佛泄露了女孩的心事,他的心里便如抹了蜜糖一般,也跟着颤悠悠地晃动起来,忙接过口红,在纸条上写了手机号码。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曾雪琪顿时慌了,赶忙站起,伸手抢过字条,满面红云地道:“王部长,那好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王思宇回复,拿起手袋,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奔了出去,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王思宇站在沙发边上,望着满脸尴尬的秘书欧阳吉安,皱眉道:“欧阳,有事?”
“啊……”欧阳吉安扬起手中的材料,有些心虚地提醒道:“部长,按照定好的时间,我们几个应该过来汇报工作了。”
王思宇轻吁了口气,走到窗前,望着那个消失的倩影,轻声道:“嗯,让他们都过来吧!”
很快,其他两人也来到房间里,向王思宇汇报一天的考察工作,其中绝大多数的结果,都令人满意,王思宇也当着众人的面,把孔明仁夸奖了一番。
众人离开后,王思宇翻阅了考察材料,仍然感到意犹未尽,就摸起手机,拨了号码,电话接通后,微笑道:“明仁同志,你好,我是王思宇。”
孔明仁接到电话,感到极为意外,赶忙道:“王部长,您好。”
王思宇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地道:“明仁同志,你要是不忙,就到明珠宾馆来趟,我请你喝酒!”
孔明仁暗自吃惊,故作不解地道:“王部长,您到埔城市了?”
王思宇点点头,微笑道:“没错,明仁同志,我这次不请自来,没和大家打招呼,所以,你自己过来就好,不要惊动其他同志。”
“好,好,王部长,我稍后就到。”孔明仁挂断电话,心中仍是怦怦直跳,不禁感到一阵阵地激动,他非常清楚,这是在暗示什么。
若是换了其他省委常委,孔明仁就会泰然许多了,可这位王部长,身份却非比寻常,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若是不出意外,日后自然是前程不可限量了。
孔明仁虽然是省委副书记乔戈平的人,立场还算坚定,但也清楚,江南官场必将有一番动荡,而以于系在京城那遮天蔽日般的势力,不要说江南各派系了,即便是中南海里的那几位,也是极为忌惮的!
孔明仁没有惊动其他人,而是自己开车赶到酒店,不巧的是,在下车时,恰巧遇到了明珠酒店的老板,那位刘老板也是埔城市的知名企业家之一,见到市长大人光临,自然极为激动,少不了要寒暄一番。
孔明仁急着上楼,就在他耳畔小声说了几句,随即握着刘老板的手,晃了几下,就松开手,大步流星地进了酒店,几分钟后,敲开了王思宇的房间,笑着道:“王部长,我来了。”
王思宇笑着迎过去,握了对方的手,愉快地道:“好你个孔四乡长,果然名不虚传,是个搞经济的行家里手,我在这方面,是轻易不肯服人的,但见了埔城市取得的成绩,还是心悦诚服的,真要向你学习了!”
饶是孔明仁见多识广,也被王思宇的热情感染,竟生出受宠若惊的感觉,赶忙放低了身段,客气地道:“不敢当,王部长,这话言重了!”
“过来坐吧!”王思宇笑笑,把孔明仁让到了沙发上,随即坐到他的旁边,茶几上已经摆上了几样小菜,两瓶埔城大曲,除了餐具外,就是一堆材料,王思宇把这些材料摆在茶几上,也是要当成下酒菜的。
也许是缘分使然,两人就着这些菜肴,边喝边聊,竟然极为投机,甚至会用油渍麻花的手,摸起材料,就着某些问题进行讨论,这对两人而言,都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绝无仅有!
卧室里谈笑风生,气氛极为融洽,不知不觉,孔明仁喝多了几杯,就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把他对于埔城市的各项规划,以及发展前景,娓娓道来,其中不乏一些精妙的设计,让王思宇听了,也不禁大受启发,击节赞叹。
正聊得热火朝天时,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来访的,却是酒店的刘老板,他捧了笔墨纸砚,要请孔明仁题词,孔明仁却赶忙谦让,笑着称道:“还是请王老板题词吧,这里他最大。”
刘老板虽然满心诧异,却也不敢驳了市长大人的面子,就只好站在旁边,恭敬地道:“王老板,还请您题词。”
王思宇笑笑,却没碰那管狼毫笔,而是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抓起狼毫笔,饱蘸墨汁,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写出四个大字:“最二之人!”
刘老板顿时脸色青白,有些不知所措,只拿目光望着孔市长,暗自后悔,自己贸然来访,恐怕是惹了这位王部长的不快,因此当场发飙了。
孔明仁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半晌,忽然一笑,双手合掌道:“好字,好字,王老板真是写到我心坎里去了,这幅字,就是写给我孔明仁的。”
王思宇哈哈一笑,转过头,斜睨着他,桀骜不驯地道:“老孔,写的是什么字?”
孔明仁表情极为激动,笑着道:“是一个仁字!”
“没错,就是一个仁字!”王思宇落了款,丢下手中的狼毫笔,把头转向窗外,铿然道:“汉字里面,这个仁字最重要,谁能领悟了其中真谛,就真正能做到无敌于天下!”
虽然和孔明仁聊得很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但实际上,王思宇也非常清楚,作为一个初到江南官场的新人,他是没有办法把对方拉过来的,官场里的政治争斗非同儿戏,讲的是一个实力,没有真正的实力为依托,就如同是沙堆上建起的建筑,稍有碰撞,就会坍塌,化为齑粉。
京城于系虽然强大,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临近换届之年,哪里都是无声的战场,即便是春雷书记,也在和强大的对手周旋,每日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自然无法把目光,落在江南官场,想从他那里获得支持力量,实属奢谈,而方、周两人都是刚刚上位,想必桌面上也摆着无数难题需要解决,更是无法指望。
况且,愈是实力强大的家族,来自上面的防范,以及各派系间的制肘,也就越是强劲,无论国内还是国外,在政治方面,都有个共同的通性,讲究的就是制衡之术,国内虽然没有搞分权制约,可党内的牵制平衡力量,却是同样强大,没有哪个派系能够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尽管在巡视清安市时,王思宇释放出强硬的信号,但各方势力能否买账,还是未知之数,假如他的强硬态度,激怒了几位省委大佬,引起强力反弹,那善后事宜,将会变得非常麻烦。
搞不好,就又是一番龙争虎斗,若是省长张平湖抓住机会,顺势发力,把他挤出江南官场,也是极有可能的,毕竟,在江南官场,他现在手里的那点本钱,实在是少的可怜,根本拿不上台面。
“面子很大,里子很小!”这是王思宇目前的真实写照,然而,这个面子说白了,其实是京城于系的,并非他个人独有,慎用才是善用,这点,他非常清楚!
要想得到江南官场大小官员的认可,必须要有过硬的本事,拿出令人信服的成绩才行,否则,且不说省里那些大佬了,即便下面的市领导不肯买账,也将是件难堪的事情。
要知道,但凡干到厅局级以上的干部,又有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政坛骁将?
若论对规则的理解,对权谋的运用,以及官场角斗的技艺,和那些在官场里面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油条相比,王思宇还稚嫩得很,否则,也不会发生在南粤拳打杜山的事情了。
他能够走到今天,除了过人的勇气之外,也不乏身家背景和运气使然,不过,家族的力量,虽然可以利用,但绝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运气这种东西,更是不靠谱,去的比来的还要快,如果只凭某无良神棍的几句话,王思宇就自认为是真命天子,那就真是开了国际玩笑了。
上次的车祸事件,也让他相信了,神棍有时也是会害人的,无论到了任何时候,都要提高警惕,谨小慎微地处理事情,才是在官场中存活,乃至发展壮大的最佳途径,通天大路只有一条,就是抓紧时间,在江南省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圈子,舍此之外,再无别法。
这次来埔城,最大的发现就是孔明仁了,在经过考察之后,王思宇生出爱才之心,这才把他请到宾馆,敬为上宾,不过,在交谈过程中,除了工作和私人话题外,两人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了敏感问题,这才有了一次轻松愉悦的会面。
夜里十点半,把孔明仁送到门外,目送着他离开,王思宇随手关上房门,将茶几上凌乱的杂物收拾好,就去浴室洗了热水澡,像往常一样摸出手机,却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重大错误,这让他懊恼不已。
原来,他竟然一时疏忽,没有把曾雪琪的电话号码要下来,而是只把手机号码给了对方,这倒也不全怪王思宇粗心大意,当时,因为欧阳吉安敲门,曾雪琪表现得极为慌乱,走得太快,根本没有留给他反应时间。
这时想起来,就觉得异常惋惜,否则,躺在浴缸里,与那位羞羞答答的小美人,煲上一顿浓情蜜意的电话粥,当真是一种享受了,说不定,明晚就会有艳遇出现!
说起来,王大官人息心养性,已经有段时间了,自从离开南粤之后,就再没遇到过可心的红颜知己,这位琪琪姑娘,不但模样俊俏,性格也乖巧,很讨人喜欢,加上还是主动出击,让他那颗原本就经不起诱惑的心,再次泛滥起了春.情。
当天晚上,王思宇一直拿着手机,期盼着对方的来电,哪怕只是短信联络,也能体会到那种难以言表的快乐,但可惜的是,一直等到半夜,也没有收到半点消息,这让他心里空落落的,暗自后悔,其实早在车上时,就应该拉下脸子,把号码弄到手,免得现在这般被动。
临睡前,眼皮都快睁不开时,媚儿倒是打了个骚扰电话,惯于争风吃醋的小丫头,因为心情不好,又借题发挥,冲着他发了通无名之火,没办法,王思宇自知生性风流,喜欢沾花惹草,有愧于对方,也只有默默地忍受了,除了温声软语地哄劝,再无别法。
风流债总是还不完的,这就是女人多了带来的烦恼,若是各个都如倩影景卿那般温柔贤淑,他就真的知足了,可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既要享受无边的艳福,又让女人们都能变着法地哄自己开心,那样的场景,根本无法在现实世界中出现。
第二天的调研活动,进行的也极为顺利,除了在国色天香的问题上,还心存疑虑外,王思宇对于埔城市的工作,还是极为满意的,当然,他也清楚,要想把事业干好,绝不是某个人单打独斗就能完成的,必须靠团队配合,因此,这份功劳,倒不能完全记在孔明仁身上。
这就让王思宇心里有底了,只要不发生大的矛盾冲突,埔城市的班子要尽量保持原貌,不做大手术,以免伤了元气,使各项工作陷入被动,虽然夹在派系之间,必须做出有利于本阵营的选择,可王思宇还是不希望因为政治方面的原因,影响到地方稳定发展的大局。
在忙碌当中,苦等到下午,直到即将离开的时候,仍没有曾雪琪的音讯,这让王思宇极为失落,也感到有些费解,两人虽是刚刚接触,但确实都有种来电的感觉,小丫头当时在房间里表现出的姿态,绝非矫揉造作,而是一种真情流露。
可就当王思宇做好心理准备,要欲拒还迎地拜倒在小丫头石榴裙下时,她居然像在空气中消失一样,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王思宇甚至想过给市局打电话,查询下她的联系方式,但到了最后关头,还是忍住了。
所谓好事多磨,只要小丫头有那份心思,迟早都会联系上的,倒不急于一时,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对自身的约束太大,若是刚到了江南官场,第一次带队下来调研,就惹上风流传闻,总归是不太好的。
在临上车前,埔城市的市长孔明仁赶了过来,送了王思宇两本书,其中一本是埔城市编的地方志,另外一本,是一位埔城历史名人的传记,这两本书都没有别的寓意,只是在含蓄地表示,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许多,除了公事之外,确立了某种私人友谊。
离开了埔城市,王思宇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可没有想到的是,好心情只持续了一晚,次日早晨,他刚刚起床,正在窗边,欣赏着黄曲市的城市景观时,秘书欧阳忽然敲门进来,将一份报纸递了过来,语气凝重地道:“部长,平湖省长发炮了!”
王思宇微微皱眉,接过那份江南日报,走到沙发边坐下,却发现了头版头条,就刊登着省长张平湖的最新讲话精神,全文很长很拖沓,但内里暗藏玄机,其中有两段,是对王思宇在清安市发言的回应,措辞极为严厉,倒有种乌云盖顶,山雨欲来的势头。
“不妙啊,不妙,果然捅了马蜂窝!”王思宇皱着眉头,拿出签字笔,在上面画着道道,逐条分析着,半晌,把报纸丢下,摆了摆手,轻声道:“欧阳,先回去吧,让我仔细想想。”
“好的,部长。”欧阳吉安也是满脸的凝重,放低了脚步,悄悄退了出去,把房门带上,暗自摇头,这就是高处不胜寒了,身位高级领导,每讲一句话,都要格外慎重,否则,就会引发轩然大波,他非常清楚,这次,王部长将面临一次严峻的考验。
房间里,王思宇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皱眉沉思着,半晌,又回到沙发边,拿起那份报纸,喃喃自语地道:“平湖省长倒真是会造势,这次棒子举得这样高,是真打还是假打呢?”
说起来,三零五项目,乃是平湖省长最为得意的一项政绩工程,目前的进度也还好,在这种情况下,被自己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恐怕恼羞成怒的成分,也是有的,搞不好,板子会铺天盖地地打过来。
当然,也不能排除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对方只是虚张声势,借着这件事情,来制造一种剑拔弩张的危机感,使得各地市的领导能够认清形势,不要被王思宇的一番言论,扰乱军心。
王思宇初到江南官场,对于那位平湖省长的手腕还不甚了解,因此,心里也有些没底,唯恐回到省城后,会在常委会上招致围殴,被迫做出深刻检查,那可就太没面子了。
正思索对策时,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王思宇看了下电话号码,竟然是省委书记沈君明打来的,赶忙接通,微笑道:“大老板,你好。”
沈君明笑了,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慢悠悠地道:“怎么样,思宇同志,现在到哪里了?”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黄曲市,昨晚刚到的!”
“噢,那应该听听黄梅戏,那里的戏剧搞得不错!”沈君明似乎心情不错,还拿手拍着膝盖,哼了起来:“昨日孤招乘龙婿,驸马的才貌满朝惊,多亏刘卿来作伐,设宴贺功谢媒人。”
王思宇听了,不禁笑着赞道:“君明书记,好唱腔!”
沈君明摆摆手,微笑道:“唱腔最好的,不是我,是平湖省长,看了今天的报纸了吧?”
王思宇笑笑,点头道:“看了,口诛笔伐,杀气腾腾,搞不好,回去要写检查了。”
“那倒不用。”沈君明摩挲着头发,笑容可掬地道:“不过,这次平湖省长火不小,你要低调些,别再批评三零五项目了!”
王思宇点点头,微笑道:“确实,我刚到江南省,不宜在敏感问题上多发言。”
沈君明笑了笑,含蓄地道:“那倒不是,不过,江南省目前的情况,错综复杂,我们都要谨慎处理,思宇同志,你别急着出头,跟在我身后走就成了,只要不踩响地雷,一切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