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蓉蓉呆立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提起酒杯,慢悠悠地走到窗边,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探头向下望去,却见王思宇已经健步走出酒店,钻进小车里,缓缓离去,消失在车流之中,她叹了口气,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随手向后丢出,面无表情地道:“明辉,你要有他一半的硬气就好了。”
“啪!”高脚杯落在猩红的地毯上,摔得四分五裂,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咖啡色休闲装的青年男子推门进来,他停下脚步,向地上瞟了一眼,就皱眉走到沙发边,坐下后,跷起二郎腿,嘴边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淡淡地道:“怎么,没谈成?”
艾蓉蓉转过身子,望着沙发上面容俊朗的年轻人,轻轻摇头,语气冰冷地道:“小伟,滨海那档子事儿,你不要再掺和了,免得给家里惹麻烦,这人挺霸道的,不好惹。”
青年男子哼了一声,用手拍着沙发扶手,冷笑道:“这位爷儿还真是目中无人,去滨海没几天,就让毛守义靠边了,明摆着扇了张华荣一个大耳光,这回呢,不给咱们谢家的面子也算了,连艾书记都没法调解,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是装给谁看的?不打算在南粤立足了?”
“谢明伟,你别跟着煽风点火,这事儿,我压根就没和老爸说!”艾蓉蓉蹙起秀眉,瞪了他一眼,又走到对面坐下,拉了下裙角,没好气地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都这么大的人了,半点正经事儿也不去做,整天和那些狐朋好友在一起,游手好闲的,还‘南都四大公子’呢,你倒是说说,要混到什么时候才是头?”
谢明伟却并不生气,而是把身子向后一仰,摆弄着手指上的一枚古玉扳指,懒洋洋地道:“嫂夫人息怒,咱家什么能人都不缺,唯独少一个会享受生活的闲人,咱俩世界观不同,追求的生活方式也不同,你就不要打击我了,开名车泡美女耍威风的乐趣,不是你们这些人能懂的。”
“伟大少,你也有世界观?”艾蓉蓉险些气乐了,心情倒好上许多,望着沙发上吊儿郎当的谢明伟,蹙眉道:“小伟,你脑子聪明,就是不走正路,真是可惜了,要不然,现在起码也是个副处级干部了。”
谢明伟摆摆手,笑着道:“嫂子,你别吓我,看到大哥现在的狼狈样,我宁可出去经商,也不去当官,免得被人收拾得跟孙……那什么似的。”
艾蓉蓉竖起柳眉,愠怒地道:“再敢胡说八道,有事别来找我,自己摆平去!”
谢明伟嘿嘿地笑了起来,半晌,才转移话题道:“嫂子,那周末你还去不去滨海了?都和人老江说好了,你要是不肯去,我这没法和人交代啊。”
艾蓉蓉瞥了他一眼,摇头道:“谁去了都没用,小伟,你可别犯傻,为了个贼丫头,得罪了一位重要官员,这事儿要是传到咱爸的耳朵里,少不了要收拾你一顿。”
谢明伟目光一滞,拿起茶几上的红酒瓶,往杯子里倒了酒,苦笑着道:“嫂子,你说真是奇怪,只要是我谢明伟发句话,送上门的美女能排到五条街外,那小丫头怎么就……那样张狂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你还别说,自从她把酒泼到我脸上后,我还真就喜欢上她了,感情这玩意,还真是奇怪!”
“不是感情奇怪,是你够贱!”艾蓉蓉白了他一眼,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苦儿回来了?”
“没,出去大半年了,不知跑哪去了,连老江都搞不清她的下落。”谢明伟把杯子晃了晃,品上一口,叹息道:“走之前,她说想干票大买卖,真是为那丫头担心,可别被弄进去。”
艾蓉蓉咯咯地笑了起来,有些无语地道:“这个苦儿,还真是个异类,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营生。”
“她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一个有品位的女飞贼,我琢磨着,她这是被那些港台片给害的!”谢明伟也笑了,又瞄了艾蓉蓉一眼,趁机挑唆道:“嫂子,那家伙既然不知趣,就把艾书记这尊大佛请出来,去扫扫他的威风,怎么样?”
艾蓉蓉蹙起秀眉,沉吟不语,半晌,才摇头道:“别胡说了,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里牵涉到很多事情,你不懂的。”
谢明伟站了起来,背起双手,笑吟吟地道:“有什么不懂的,你无非是想利用他,去抄杜山的后路罢了,你们两口子,是跟杜山做仇了,搞得我和杜井林关系都搞得很糟,上次喝酒,差点没掐起来,真是晦气。”
“以后少和他来往,他们家里,没一个好东西!”艾蓉蓉忿忿地说了一句,就拿起挎包,转身走了出去,心事重重地离开酒店,开车去了娘家,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开头了,就不能虎头蛇尾,尽管碰了一鼻子灰,她还是不死心,仍惦记着促成此事。
晚上八点多钟,省纪委书记艾嘉兴才醉醺醺地回到家里,喝了杯浓茶后,径直去了书房,他刚刚拉开椅子坐下,艾蓉蓉就敲门进来,倚在门边,蹙眉道:“老爸,怎么又喝那么多酒,小心把身体搞坏了。”
艾嘉兴微微一笑,点上颗烟,轻声道:“和老战友见面了,当然要喝几杯,蓉蓉,明辉这阵子回来了吗?”
艾蓉蓉来到父亲身后,用手揉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道:“嗯,上周回来过,呆了一天就走了。”
“呃?他还在怪我吧。”艾嘉兴皱眉吸了口烟,掸了掸手中的烟灰,淡淡的烟雾之中,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之色。
“没有,爸,你别多想了。”艾蓉蓉勉强地笑了一下,又揉着他的肩膀,把目光转向窗外,叹息道:“明辉也是糊涂,中了人家设下的圈套,搞得有苦难言,要不是您和叶部长,情况恐怕会更糟。”
艾嘉兴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轻声道:“年轻人嘛,总会犯些错误的,上次打电话给他,也讲了些大道理,不知明辉是否听得进去,他那人,骨子里还是太傲气了些,受点挫折也好,能成熟的快点。”
艾蓉蓉‘嗯’了一声,给父亲泡了杯茶水,又拉了椅子,坐在他的身边,幽幽地道:“爸,那个杜山也太可恶了,他专门针对明辉,搞了那么多的事情,目标还不是针对你和叶部长?那人心狠手辣,有很大的野心,不得不防啊!”
艾嘉兴眯起眼睛,淡淡地道:“他是摸准了赵书记的脉,南粤地震以后,赵书记怕谢家坐大,就默许了这种行为,接连敲了谢家两记闷棍,明辉是一个,谢长庭也是一个。”
艾蓉蓉点点头,有些无奈地道:“爸,我们不能被动挨打,应该想办法,进行强有力的还击,挫挫杜山的锐气,免得他得寸进尺,咄咄逼人!”
“不行,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忍耐。”艾嘉兴皱眉吸了口烟,露出老谋深算的表情,慢吞吞地道:“杜山手里这根棍子,是赵书记给的,咱们敢还击,就说明不老实,或者,心里还有别的想法,现在就要当缩头乌龟,让老杜折腾得再欢些,等他出够风头,让赵书记开始警惕时,也就离倒霉不远了。”
“不管怎么说,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艾蓉蓉拿手拂了下秀发,又侧过身子,冷笑着道:“爸,咱们不用出面,假借别人之手,给他在后院点上一把火吧,也让他尝尝焦头烂额的滋味!”
艾嘉兴看了女儿一眼,把半截烟头熄灭,丢进烟灰缸里,轻声道:“蓉蓉,你安心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别掺和官场上的事情。”
艾蓉蓉却摇摇头,固执地道:“爸,明辉有些顶不起来,我想了,过些日子就和叶部长提下,离开信托投资公司,也到政府部门任职。”
“不好,影响不好,怎么也要等我退了。”艾嘉兴摆了摆手,瞥了她一眼,有些不满地道:“蓉蓉,以后这样的事情,要先和爸爸商量一下,别自作主张。”
艾蓉蓉叹了口气,柔声解释道:“爸,那边压力也很大,我和三叔,怎么也要离开一个。”
艾嘉兴不吭声了,拿起杯子,喝了几口茶水,才点点头,轻声道:“那好吧,不过别急,过段时间再说,从现在到九月份,是一个重要的窗口期,很多事情,都要仔细观察。”
艾蓉蓉点点头,又拿眼瞟着父亲,有些局促地道:“爸,今天办了件蠢事,可能要挨骂了。”
艾嘉兴展颜一笑,和蔼地望着她,叹息道:“蓉蓉,你们两口子,都是一个毛病,三十好几的人了,做事却不冷静,还像长不大的孩子似的,说吧,这次又闯什么祸了?”
艾蓉蓉抿嘴一笑,悄声道:“今天,我约了滨海市的王书记,和他商量结盟对付杜山的事情,结果,被他回绝了,他的意思,应该是可以谈的,但必须您或者叶部长出面。”
“什么?”艾嘉兴吃了一惊,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蓉蓉,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艾蓉蓉叹了口气,把下午和王思宇见面的情况讲了一遍,又解释道:“爸爸,我觉得大家有合作的基础,他和杜山之间,早晚要闹矛盾,有我们在暗中相助,帮他摆平滨海那些人,不是对大家都有利吗?谁知道,他这人年纪不大,却狂妄得很,说话也硬邦邦的,差点把我噎个半死!”
艾嘉兴看着女儿,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蓉蓉,狂妄的人是你啊,人家是市委书记,虽然还不是省委常委,不过,即便我们这些老家伙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你去谈合作,拿什么谈?”
艾蓉蓉撇撇嘴,不服气地道:“爸,他那个市委书记,不过是个摆设,卢金旺,徐伯鸿可都是老奸巨猾的人物,没有咱们的支持,他能在滨海市站住脚?”
艾嘉兴闭上眼睛,想了半晌,就掏出手机,拨了号码,轻声道:“好了,蓉蓉,你不要再管了,事情由我来处理吧。”
“好的,老爸!”艾蓉蓉莞尔一笑,起身离开,却躲在门后偷听,过了一会儿,只听书房里,父亲笑呵呵地道:“王书记,是我,艾嘉兴……哈哈,下午的事情,蓉蓉和我讲了,是我教女无方啊,请你千万不要介意……蓉蓉不懂事,我在这里向你真诚道歉。”
艾蓉蓉听不下去了,提起足跟,在房门上踢了一脚,就气鼓鼓地走到客厅里,坐在母亲身边,越想越觉得恼火,不由得咬紧银牙,悻悻地道:“王大书记,先别得意,这笔账记下了,咱们早晚要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