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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之月。
遥远的异世界里,不存在任何实体,混沌鸿蒙的天地之间有无数的光在狂乱地飞舞,一点一点,微弱如萤——那是失去了形体的灵,找不到可以栖息灵魂的壳,只能裸露在旷野里日夜飘零。从神庙里远远看去,就像是永恒的无止境的流星雨。
然而,天和地的中间,却被割开了一条直线。有一股风从裂缝里透出,吹入这个荒芜的世界。
“来了……来了!”离缝隙最近的那些灵欢呼着,上下飞舞,刹那间,居然显出了恍惚的淡淡的形体!那一股来自异世界的风,带来了白之月这个虚空之世里罕有的“物质”。
“看啊……轮回之门的力量已经提前开始显现了!顺着时空的裂缝,那个世界被传递到了这里,由‘物质’而开始‘再造’。”涯的声音响起,“呵……那个女孩,NO.365,无论她是谁,毕竟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彻底关上这道门。”
“涯……”另一个声音在神庙里响起,“很痛。”
“坚持住,颜!”涯的声音却是严厉的,毫不容情。
“可是,我感觉不到你……”女子的声音低低地说着,那团白光在微微地颤栗,“好冷啊……就像是彻底要消解了一样……”
另外一团光流动了起来,旋转,延伸,凝聚出了外形。英俊的祭司出现在空旷的神庙里,低声:“我真的在这里。现在你能看到我、感知到我了么?”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双手捧着那一团白色的光,放在微微开启的门缝上,让异世界吹来的风轻抚着幽颜的灵,给她注入新的力量。
“不、不要凝聚呀……涯!”幽颜的声音微弱而焦虑,“这一战,你也受了很大的损耗,还在恢复中……怎么能现形呢?”
涯的声音柔和:“是我不好,不该强行开了那道门,带来了‘蚀’——这引发了两个世界的平衡,也让你我都受了重创。不过,颜,你要原谅我,因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我们终于找到了‘她’!”
掌心里的幽颜却微弱地叹了口气:“你……能确定那个女孩,就是我们所要找的人么?”
“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判断,”涯肯定地回答:“虽然她的潜能还没有完全展现,没能彻底地封闭这一道门——但是,拥有这样力量的人类是不可能存在的,除非她握有不属于人世的东西……”
幽颜恍然:“譬如神庙里丢失的那把‘钥匙’?”
“对!”涯冷然回答,“还有别的答案么?”
“人类不可能持有白之月的神物:因为有形有情的众生,无法掌控虚无的存在。”幽颜有些疑惑,“当初大天使长米迦勒入侵之后杀死了祭司大人,钥匙也随之失踪——我一直以为它消失在了时空的裂隙里,从未想过人类可以将它带到另一个世界。”
“或者还有另一个可能,”涯淡淡,“那个NO.365,和一般的人类不一样。颜,你当初筛选人类,选中NO.365的时候,是因为什么?”
幽颜停顿了一下,许久才道:“她与众不同——在所有被选中的人类里,NO.365是第一个主动和我联系的。”
涯有些吃惊:“就是因为她往麦美瞳的邮箱里发了那个求租的E-mail?”
“不。其实自从麦美瞳被我们带走后,那个邮箱早就已经停用了——那幢白楼里没有人住,自然也没有人开机收邮件,”幽颜沉吟着,“她的与众不同就在于此——你知道么?这一封邮件,居然直接穿透了虚拟和现实的界限,甚至穿透了那道门,传达到了我的灵域之中!”
“换而言之,她,是主动向我彰显了她的存在!”
“……”涯沉默下来,那个人类少女,居然能突破两个世界的界限,向着身为最高阶使徒的颜传递信息?这该是什么样的力量!
“她在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父亲夏之轩,B城人,标注为职业探险家,在13年前因意外而去世。最初就是那个纪年引发了我的注意——1999年。那一年,正好是人类的世纪之交,也正是克兰社团第一次侵入我们白之月的时间。”幽颜语气凝重,“于是我查了下他的资料,结果发现一切都被加密。而他的母亲则是一个普通的钢琴教师,在B城出生,一度去往上海音乐学院任教,在生下她后又回到了这里。”
“那么,她的资料还在么?立刻传给我——”涯皱了皱眉头,“另外,你能追溯到那个半血的孩子最后去了哪里么?”
幽颜沉默了:“你要做什么?”灵在他的掌中发生了细微的波动,显然惴惴不安。
“放心,我不会对他不利,”仿佛知道她的担忧,涯语气淡漠地解释,“他是和那个女孩一起消失的,找到了他,估计那个女孩也就在附近了。”
幽颜沉默许久:“我……我不知道。”
涯脸色一变,忍不住有了怒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庇护人类!你难道不知道错过了这一时刻,白之月就会沉入永久的黑暗么?”他的手指握紧,掌心那一团白光仿佛疼痛似地颤抖了一下,幽颜的声音低微:“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已经在召唤他了,却探寻不到他的呼应!”
涯有些不相信:“连你也搜寻不到?”
“是的。我只能感知到他的灵并未消散,依旧存活,而且,应该还在S城……”幽颜低声,“但是我无法确定他的位置……他好像忽然间从这个人间消失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之月忽地发生了一阵奇妙的战栗,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与此同时,那一缕从缝隙里吹来的风骤然而止,只听一生悠远的声响,那道门仿佛被一种看不到的力量推动,瞬地动了起来!只是短短一个刹那,那一道残留的缝隙轰然闭合,和天地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
无数的灵怔怔地看着那一道重新闭合、隔断一切的轮回之门,发出了失望的叹息,然后又尖叫着分散,重新化为流星在白之月的天地间飞舞。
“啊!”那一刻,幽颜忍不住发出了低呼——那道门关闭了!那就证明……
“看啊!我们应当记住这一刻——因为在人类的世界里,有什么东西已经在这一刻改变了!”涯的语气冰冷,显然也是非常不快,“只不过短短两个昼夜,事情发展的太快了……看来,我们必须立刻动手了!”
他抬起手,按在了那一扇紧闭的天地之门上。凝聚的身形陡然散开,重新化成了一团白色的光!白光里扑簌簌飞出了无数奇怪的影子,仿佛暗色的蝶。
“去,替我召唤人世里所有的追随者,即刻起从世界各的前往中国,寻找NO.365的下落!”涯的声音低低响起,操纵着那一群黑色的影子,“第一个攫取到她的,将得到来自白之月的一个许诺——不仅仅是末日,而是对未来的许诺!”
他轻轻说了一句什么,那些翻飞的黑影哗啦啦一声散开,朝着那道门飞去。就如雨水投入湖面一样,泛起了轻微的涟漪,然后瞬地融合、消失。白衣的祭司站在那一道壁立千仞的门之前回过身来,“倾尽所有的力量,一半去S城展开地毯式搜索,将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另一半么……呵。”白之月祭司的眼神里,忽然掠过了一丝冷光,“反正,我们一定能找到。”
幽颜颤抖了一下,沉默不回答。
“我知道你有些不以为然,颜,”涯叹了一口气,“但是,等待了那么久才有一次‘逆转’的机会,无论如何我们都一定要成功——要知道,这一个世界不毁灭,另一个世界就无法重生。你怎么可以心软呢?”
幽颜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你是对的,涯。”
“那么,就快些好起来,和我一起迎接那一刻的到来吧!”涯托着那一团洁白温暖的灵,重新走向神庙,语气宁静温柔,“到那个时候,颜,我要牵着你的手站在神庙台阶上,看着这个世界在你我眼前重新活过来!”
英俊的祭司站在神庙的顶端,凝望着这一个空茫虚无的世界,独自低语。
漫天的灵在飞舞,仿佛流星划过。
2012年8月3日上午7点03分。
当后世的研究者翻阅资料、有目的地注意寻找和核对的时候,发现真正的改变自那一刻开始。同一时刻,世界上有很多异常发生,遍布五大洲,尤其以北纬36度附近的分布最为密集——而其中最大的一件,无过于在中国东南沿海S城发生的地陷事故。
那一次地陷让接近335平方公里、几乎是整个城市八分之一面积的区域毁于一旦,造成数以百亿计的损失和上万人的失踪。有目击者称这大规模的地陷其实与城市南部的溪上玫瑰园——这是一个著名的富豪居住区,别墅云集,在地陷发生的前一天此地曾出现天坑,一座叫做檀宫的别墅掉入坑底,造成至少十余人的失踪。
而在一天之后,那个天坑迅速扩大,吞噬了更多的建筑和生命。如果不是前一天空前的东京湾大地震暂时占据了世界各地的头条,而政府也极力加以淡化封锁,被称为“地狱之瞳”的S城地陷事件将会引发更大的关注——而事实上,在或明或暗的地方,已经有很多眼睛在默默地审视着这个地方。
湛蓝的大海上,一艘快艇如同箭一样割开碧浪,笔直前行。
“还要多久?”船头上有人皱眉,语气不悦,“该死的,甘比,怎么到现在连陆地都没有看到?!”
那是一个二十七八的美丽**,高挑冷酷,有着典型北欧人种的脸庞,柔软的长发用红宝石的头饰压住,迎风飞舞,纯金一样璀璨夺目。她穿着一袭耀眼的红色短上装,金色的花边美丽耀眼,左手握着一杯鸡尾酒,右手伏在栏杆上,肌肤雪白,中指上带着一枚硕大的月长石戒指,手背却纹着一个奇特的图案,仿佛是一只向着太阳飞翔的鸟。
“估计明天下午4点之前可以到达,加百利大人,”旁边的人低声,有些战战兢兢,“从苏门答腊岛到中国正常的海陆至少需要14天,我们这才……”
“我不需要解释!”美女吐着酒气,看了一眼这个菲律宾人,“我们要走‘正常’的海路么?难道我们是‘正常’的人,这快艇用的是‘正常’的机油?”
“可是……”甘比嘀咕着。
“可是什么?东京湾出了那么大的事,神父不召唤我们前去哪里,反而要我和乌利尔来中国,用脑子想想,这意味着什么?”美女用带着宝石戒指的手指戳着对方的脑门,每说一句话就吐出浓烈的酒气,“乌利尔他已经从圣殿出发了,我如果比从耶鲁撒冷赶来的那家伙还慢,不如跳下去喂鱼好了!”
旁边的人垂下了头,不敢抗辩。在四大天使长里,加百利大人是唯一的女性,却也是最坏脾气的一个——尤其是最近她好像又失恋了——如果不是她出生豪门出手一贯阔绰,做她的跟班可真是个苦差事。
可是,既然那么赶时间,干嘛不坐飞机,非要坐船呢?
“切,因为我恐高啊!你啥时候见我坐过飞机?”仿佛对下属的牢**若观火,加百利冷笑了一声。旁边的人噤若寒蝉,连忙擦着冷汗退了下去——这位女天使长有着其特的洞察人心的力量,他怎么能忘了呢?
“喏……甘比,看到了么?”她踉跄着走到船头,抬起手,指着不远处的海面。那里有一片白色的云,正在随着波浪逐渐荡漾着靠近船只。在“云”的正下方似乎有一层浓厚的阴影,如影随形地跟踪着,却在靠近快艇的时候瞬地散开。
“上帝啊……”当看清楚那是什么后,甘比失声惊呼。
——那是无数的尸体。接近十万只的飞鸟静静地漂浮在大海上,密集如云,喙子依旧鲜花,白色的羽毛却已经在海水里浸泡得腐烂,吸引了大批的游鱼前来吞噬。日光明丽,照在这一场盛大的死亡上,显得静谧而诡异。
加百列拍了拍手,大海里忽的飞溅起了一点水花,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拖着,一只死去的海鸥被从海面提升,啪的一声落在了船板上。她立足不稳地走过去,摘下了墨镜,蹲下仔细看了看那具小小的尸体,低声喃喃:“北极燕鸥。”
她一手还握着酒杯,另一只手的手指只是虚空微微一屈,不曾接触尸体,那只燕鸥就在甲板上翻动了一下。
“是溺毙的,麻烦大了。”加百利皱起了眉头,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剩下的时间不多,地球上的各种征兆是越来越明显了……在引发世界性的大恐慌之前,我们只怕无法继续遮盖住事实了。”
甘比有些担忧:“加百利大人,您的意思是……”
“动物毫无原因的成批自杀,自然是某种本能令它们感觉到了恐惧和绝望。”她站起了身,看着那些密集死亡的小小生命,叹息,“离12月21日,那个所谓的末日已经只有4个月了……连动物都比人类警醒。”
她站在船头迎风眺望着大海,喝了一口酒,吐着酒气:“快,去把‘血钻’投入炼炉!这样我们能加快不少速度,甘比,不要太吝啬。”
“是。”甘比点了点头,却还是觉得肉痛。血钻的能量当然能够提升船只的速度,但只这样折算下来每一海里的成本就要几千美金,可比包机都贵多了。
“别那么财迷!这是可以报销的!”靠在船头的美女仿佛又知道他的想法,有些不耐烦的跺了跺脚,“另外,S城的事情先让乌利尔去办,我们兵分两头——继续北上,在钱江湾入境,然后顺着长江去B城。”
“是。”甘比有些吃惊——去B城做什么呢?那个城市的名字他连听都没听过,应该只是一个地区级的二线城市吧?那里难道会有更重要的事情?
“去吧。”加百利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当船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金发美女弯下了腰,将双手搁在船舷上,俯身看着船下湛蓝色的急流和密密麻麻的尸体,眼神渐渐地变了,有哀伤和恍惚雾气一样地弥漫上了她美丽的眼睛。
那么多的生命在逝去……卑微而弱小,没有丝毫声音。而在不到两天之前,噩耗接二连三地传到了她的耳中,白之月的人出现在中国的S城,拉斐尔孤身与两大使徒对决,身负重伤,而莉莉丝也在这一战中死去。据说,她是为了就一个本该被列为目标的中国男子而死去的。
莉莉丝是自己在社团里最好的朋友——如果她还有朋友的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已经三个月没有和莉莉丝联系了,还是忙着失恋,忙着买醉,忙着出任务,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忙碌而麻木。
突如其来的死讯令她在半夜惊醒,酒杯砸的粉碎。她推开了刚认识的陌生男子的殷情搀扶,独自踉跄着走出热闹的酒吧,在南亚灼热的夜里游魂般地走着,一遍一遍地打着神父的电话,哽咽着,却怎么也无法拨通。
知道龚格尔神父用低沉的语气亲自向她证明这个噩耗时,她才扔掉手机,蹲在马路边上,抱着头沉默许久,忽然间爆发般地哭了起来。她哭得那么狼狈,那么孤独,仿佛是受伤咆哮的母狮子。
她的记忆力被酒精侵蚀,已经变得如老年人般迟钝。努力回忆,她只依稀记得莉莉丝说过在中国爱上了一个人,然而对方身份特殊,也并不爱她。她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惜心却背叛了意志——那是一个寂静的深夜,两个女子隔着万里交谈。视屏那一头莉莉丝絮絮叨叨地说着,她醉醺醺地听,不时给自己再到一点酒。
她知道这个日日裔女孩性格内向冷静,其实并不需要好友给予任何意见,只是想找一个可靠的倾听者而已。然而这一次,她听到半截却实在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嗨,你疯了么?爱不爱自己的人,付出没有回报的爱。神都做不到的。”
“可是,加百利,上帝说过,”莉莉丝语气哀伤,却并不动摇,“‘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算计人的恶’。我没有辜负他的训导。”
恒久的忍耐?她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摇晃着杯中的酒:“你才恋爱几次啊?就用上帝的话来教训我,老娘从十五岁开始都谈了十八次恋爱了……咳咳,每次除非别人爱我比我爱的多十倍,我根本不会动心和他们交往。”
“就算有那么多的爱,结果又如何?”莉莉丝隔着屏幕望着她,眼神哀伤,“加百利,那十八个人里你爱过几个?为什么一直喝酒?为什么总是失恋?为什么你身为大天使长却不能飞翔?拉斐尔大人一直对你很好,为什么你一直不回应?”
一连串的问话突如其来,半醉的人怔住了,仿佛被好友戳穿了心事,忽然间一阵无可抑制的怒火从心底升起。她猛然站起身,将手里的酒杯对着电脑屏幕狠狠地砸过去。
“事情已经结束十几年了,你自己又何时真正地判断了过去呢?听我说,你应该——”莉莉丝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啪的一声,所有一切四分五裂。
那一次,她们不欢而散。
于今回想,竟然成了两个好友之间最后的交谈。
莉莉丝……加百利从胸臆里吐出了一声叹息。应该是血钻开始燃烧,快艇骤然加速,海面上的风迎面而来,切割着人的皮肤。美丽的女人将额头抵在双臂上,在船舷上深深弯下了腰,看着大海,迎风流着泪微笑。
莉莉丝,你最后那一句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在那样悲伤的情况下,你还试图劝导我,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可惜却被坏脾气的我给打断了。因为你戳到了我的伤疤。
其实我知道你那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我答应你,要趁着还活着,开始戒酒,要重新飞翔,要好好的去爱另外一个人——至少,在末日来临之前,我要告别过去。而且,要为这个世间所有人开创一个“未来”,哪怕像你和米迦勒那样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就是你想说的我“应该”做的事情,不是么?
加百利站在船头,海风温柔地拂过她流泪的脸,吹拂她金色的长发。她叹了口气,手腕轻轻一侧,杯中的酒无声倾入大海,仿佛在祭奠着某个逝去的人。那一杯红酒,居然在海面上忽然幻化成了红色的火焰!
“米迦勒……终于,我要踏上你的祖国了呢。”她站在船头凝望着远处的大陆,低低叹息了一声,碧色的瞳子里掠过意思说不清的情愫,喃喃,“那个女人,她还在那里么?……我真想见见她……真想见见她呀!”
“那个你爱过的女人,十几年后会变得怎样呢?”
仿佛是回应着她低声的问话,海面上吹来的风忽然微微停滞了一下——那种停滞非常微妙,几乎只有百分之一秒,风中飞舞的金发停顿了刹那,日光的流动凝滞了刹那,空白。然后一切恢复正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唯独浮在海面上的鸟类尸体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漂流,从顺时针改成逆时针。
甘比还在驾驶舱忙碌,所有的船员也无异常。只有四大天使长之一的加百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刹,并且及时地低下头去,看到了腕表上的数字:
北京时间7点03分21秒。
当快艇划开印度洋的时候,天空里有一架飞机由西往东掠过。
“快到中国领空了,乌利尔大人。”侍从将早餐撤下,然后按照主人的习惯端上来一杯纯净水,对塞着耳机靠在窗口的男人低语,“我们一定会比加百利达人更早抵达。”
整个机舱内只有一名乘客。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样式简洁的白衣,典型的希腊人的侧脸,高额,挺拔的鼻子,略抿的薄唇,沉默得如同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他没有取下耳机,伸出手去取那一杯白开水。
然而那一刹,飞机遇到了一个强烈的上升气流,猛然左右摇晃,托盘上的杯子滑了一下,水花飞溅。
“啊!”侍从惊呼了一声,眼看那一杯水就要泼上大天使长的脸——社团里都知道四大天使长里,乌利尔大人是出了名的爱洁净,无论容颜还是衣物都永远一尘不染。
倾斜的杯子在空中忽地停住了,连同杯中泼出的水:就像是画面定格,悬空的水晶杯晶莹剔透,飞溅的水滴一粒一粒飞散,如同撒开的珍珠,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空气里——寂静里,一只手伸过来接住了杯子,微微一晃。只听轻轻一声响,飞溅的水珠一滴滴迅速回吸,瞬间重新注满了杯中!
那是瞬间停住时间和空间的莫测力量,令侍从看得失神。然而乌利尔只是将杯子贴近唇边浅浅啜了一口,继续凝视着飞机下方无穷无尽的蓝色大海。他的中指上带着一枚紫水晶戒指,在窗**入的日光里璀璨生辉,映照得希腊人蓝色的眼眸里仿佛有火焰在跳动。
和浪漫热烈、敢爱敢恨的加百利大人,以及精英练达、低调敬业的拉斐尔大人不同,身为四大天使长之一的乌利尔大人一贯沉默游离,似乎永远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着什么音乐,永远沉湎于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无动于衷。
“希腊雕像先生”,那是社团里所有人对这个大天使长的私下称呼。然而,此次从耶路撒冷连夜紧急起飞时,这位大人居然破例说了一句:“中国的S城出现严重的情况,所有人立刻跟随我从圣殿启程。”顿了顿,又看着大家补充了一句,“带上所有能动用的灵器,每个人佩戴好自己的受洗戒指,做好战死的准备。分批进入中国国境,不要惊动当地政要。”
不要惊动政要?大家有些不解——社团虽然低调,但力量之大,却不逊色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大国,跟亚洲国家特别是中国的关系也非常好,为何此次要如此行事?
“S城,有一个叫做霍天麟的男人。他有着白之月的烙印,在当地拥有很大的力量。”乌利尔大人淡淡,“一旦惊动了他,我们的行动很难展开。”
还有几个小时就要抵达了。此刻,乌利尔凝望着下方的大海,眉头微微蹙起。
从飞机上看下去,海面上漂浮着大片的白色。那是一场盛大的死亡,无数鸟类的尸体,竟然绵延三百多海里——加百利从快艇上看到的尸体只是冰山一角。那些白色的燕鸥浮尸海上,随着海流慢慢飘着,而在尸群的下方有一大片黑影游动跟随,仿佛海面下藏了一头活着的巨兽,不断的吞噬海面上那些尸体。
从高空看去,这一黑一白居然宛如中国太极图上的阴阳鱼,在互相追逐。又像是一个巨大的沙漏,一黑一白,在天空和大海之间缓缓转动。
乌利尔在飞机上凝望着这一幕,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窗玻璃。这样盛大的死亡,难道是“那扇门”打开过的痕迹么?神父说,不久前两大使徒在战斗的最后一刻曾将那道门提前打开,并引发了“蚀”——可是,S城离这里还有千里之遥,此地这些弱小生灵,难道也感应到了异世界的召唤,并因此而大规模死去?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个奇异的震动——飞机还在平稳地飞行,甚至连遇到一丝气流的迹象都没有,手中的水也没有丝毫波动。但是,乌利尔的心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然漏跳了一拍。
那一刻,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北京时间7点03分21秒。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全速飞行!”他将水杯放回托盘,对旁边的侍从开口,语音冷锐严肃,“事情有点超出预计了——我们必须要争分夺秒!”
飞机呼啸着陡然加速,划破了湛蓝的天宇。
乌利尔打开了随身的手提电脑,对着耳麦开口,输入指令:“目的地:中国,S城,预计一小时后抵达——现在,把这个城市的全息模型和卫星图都传到我的电脑上来!并且及时根据动态调整更新数据。”
电脑自动打开了,一个三维的模型开始旋转,无数数据汇集,密密麻麻的绿色跳跃着,逐渐形成了一个城市的模样。在那个城市的东南角,赫然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坑洞。
“是这里么……”乌利尔的手指划过屏幕,眼神犀利,“那扇门打开了……地狱的入口开启。那里是米迦勒和拉斐尔到过的地方么?那么,也让我来领教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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