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天翔巧词挑拨,就是想两个老怪物先打起来,人对人,畜牲对畜牲,再好不过。至少,也要使他俩各不相顾。如二恶相济,联手相向,对自己这边却大大不利。
果然,谷天翔的话已把桑老怪激恼,恻恻传来乾笑:“俺老人家正忙着取剑,话说在先,只要你们不伸手,俺老人家也决不难为你们!互不侵犯,各走春秋大道。不的话,哼!只管下来,俺在这里等着哩!”一声长啸:“令狐儿,你带了什么事物来了?弄得俺的七修儿和独角子不得安生,弄得俺老羊烦心,你最好把它带走,免得自找麻烦!”
在桑老怪说来,这是最客气,最委婉动听的话了。
可是,听在别人耳内,却不受用。
王屋老怪首先冷笑一声。
他原是看出所养畜牲虽然发威,但隐有怯意,以此推测,必是它遇到强敌或克星才会如此。
再一喝问叫呼,果然听到应声,却是桑老怪,不由心中一惊。
桑老怪本人已难惹,如果还带了什么希罕物事,和自己一样的猛恶畜牲的话,更是进退两难,为畜牲相斗而成仇,不论胜败,皆不值得。
唯一上策,只有怀柔讨好,把桑老怪笼络住。
所以,才温言相探,并全力制住两头猊发威出击。
现在,一听桑老怪口气,比自己还狂,竟要自己先把恶兽带走,言下之意,弦外余音,好像自己养的这头自认为天下莫予毒的恶兽,竟不是他养的什么恶物对手,要自己躲开,以免麻烦,算是对自己讲客气,面子话,那里忍耐得住,不由心中火发!
他刚要发话,猛想起:现场除了天台三老、终南三友是劲敌外,其他已露面,尚藏身的高手还在敌友未明之时,自己虽自恃一身绝技异传,吹下大气,唯我独尊,小看天下士,其实已身处八面皆敌中,如果再和桑老怪翻了脸,更是不妙。一个不好,会铩羽而归。和自己这次乘兴而来,想耀武扬威的本旨相忤。所以,欲言又止,不禁犹豫了一下。
他这种首尾两端,游移不定的情况,当然瞒不过在场高手,暗笑这老怪来时何等声势,刚才更是老子天下第一,曾几何时,凶威顿挫。由此更可看出所有的人,都对桑老怪有敬鬼神而远之之感。
谷天翔一翻怪眼,妙计来了。
只见他一本正经的大叫:“各位道友!天下最无聊的事莫过于欺软怕硬,君不见刚才一只要死狗,张牙舞爪好威风。却把羔羊当老虎,趋炎附势攀亲家……”哈哈一笑:“咱老谷是天不怕,地不怕,不管羊儿狐儿一把抓!”
嗨!谷老三竟向两个老怪叫阵,挑战了。
这真是当着和尚骂驴秃,连激带损,极尽挖苦、尖酸能事。
自高自大,跋扈飞扬的王屋老怪便是泥人,也有土性,阴森森的一笑:“谷老三!你是找死。光生着一张贫嘴,你翘翘屁股,某家便知你撒什么尿!不用瞎激,某家先教训你”
竟一挥手,收了“灭绝神光”,两掌一扬,无声无影的向谷天翔遥击。
谷天翔正要他出手。
两掌外登,只听蓬的一声大震,两股猛烈的潜力已在半空互撞,立时激荡成漩。两人功力在伯仲之间,只各退三步,掌风便自消失。
谷天翔哈哈一笑:“狐老儿!不过如此,光车大炮,难为你练成了黄教“大手印”,听说你练了不少捞什子,身上鸡零狗碎一定不少,何妨一一抖露出来,让谷老三见识见识!只要你不用两头白狗惹厌讨嫌,谷老三一定奉陪到底!”
却听桑老怪嘿嘿怪笑:“你们瞎闹个鸟!把俺两个孩子吵得发了性,说不得只有让它俩上来寻食,找吃来啦!”
接着,一阵吹竹声起,和嘘嘘厉啸呱呱儿啼之声应和,腥风传来,令人作呕。
谷天翔已一声不吭,掌起雷声,风走三丈,和王屋老怪恶斗在一处。
蓦地,数声狂笑和怪吼,恍如群鹰乱飞,西边孤崖上冒出八个奇装怪服的人来。
震天一声狂吼过处,那失去羁绊的两头猊身形暴涨,四爪浮空,疾如电射,竟凌空向虬松下扑去!
这是几乎同时发生的事。
终南山顶,一抹金黄,正是旭日映发,朝霞初敛之时,半峰上,棉絮千里,仍是一片重重叠叠的云海。
这正是谷天翔引君入瓮,一石二鸟之计。
目的就是将激两个老怪出手。
那时,人与人斗,兽与兽斗,可免去好些麻烦!
果然,那“连翘”怪兽,本是天生凶恶之物。一到便闻到强敌异味,物性是同气相求,反性相克,它便急于先下手为强,想制敌死命。
因在王屋老怪“灭绝神光”压制下,对老怪积威,尚有三分畏惧,又正鼓动腹中丹气,想等准备充足再肆毒。
老怪和谷天翔一动了手,它便毫无忌惮的发威出击了。
它这种御风浮空,其快如电,暴涨比牛还大的恶相,顿使现场的人都相顾骇然,各自对它落处注视。
在众目集中之处,都不禁愕然失色!
原来,由虬松之下,先掷出一条乌绫似的怪蟒,笆斗大的蟒头上生着一只独角,舌信伸缩达尺许,毒牙狞露,巨吻大张,腥涎四流,恍如一道乌虹,电射雷奔,呱呱两声惨啼,竟向双头怪兽咬去。
更吓人的是虬松根上,先伸出七颗奇扁而薄的怪蛇头来,嘘嘘怪啸过处,转瞬现出全身,竟是一条七头一身的怪蛇。
大家看出那条独角怪蟒全身不下三丈之长。
七头怪蛇虽是从头到尾,长不过一丈五、六尺,形状之猛恶,却是罕见。
只听天马行空力钧大喝:“各位道友注意:苗疆异种的“七修蛇”和“独角吹冉”已经现身,不可轻敌!老三!速退!”
谷天翔长啸一声:“老大,不过两条长虫,还不除去,更待何时!”
一面把王屋老怪缠住,不让对方有丝毫空隙。
众人又是一阵大乱!
因为,在场的人都是见多识广的,一听力老报出这一奇蛇、一怪蟒的名称,便想到它俩的来历。安得不惊骇莫名?
这一蛇一蟒,果然是连惯产奇蛇怪蟒的苗疆也不常见的毒物。
那独角吹冉,常是一雌一雄同行。如单独一条,猛恶无比,容易发怒犯性,毒气越重。别说被它咬上,便是被它喷的毒雾沾染了一点,也是立死!经它泅过的溪水,都有剧毒!误饮的成恶蛊或全身溃烂,由内到外而死。
至于那“七修”,号称天下第一毒蛇,洪荒孽种。
只被它一头沾上,就算完了!因为,它一头即等于七头,七头也即如一头。只要被它沾身,七头便同时搭到缠紧,任你神仙,也无法脱身。
山中猛兽,如犀牛、巨象、狮、虎、豹之类,只一被它沾着,立时闭气连一挣都来不及。
它七张毒嘴都是天生成的吸盘,一被它吸住,全身血液立时被它吸乾,存下一副骨头,焉有生理,何况其性最长,那个把它斩成粉碎寸断,只要被它沾到的地方,便别想松脱,终致沾处溃烂见骨而死。
它唯一缺点,就是掉身转来不如别种蛇蟒灵活。如具有神奇身手,避开它正面,也有伤它的可能。
王屋老怪一见如此局面,知难善罢,便不再有顾虑,桀桀怪笑过处,全身骨节一阵必必剥剥,两臂忽然暴长尺余,竟施展“通臂神功”。同时,吸气有声,丹田真气贯注两掌十指,对准谷天翔猛抓。
这是最阴毒的“冷焰搜魂”手法,当代武林,只有九幽尊者得其真传。
八爪游龙谷天翔似知利害,觉出老怪两掌十指发出的绵绵不断的奇寒冷气好像冰山涌到,老怪每一发掌和十指收放之间,压力越大,奇寒越重,自己的“奔雷掌”力,竟不能阻挡,更难发挥反震之效。知道老怪已成心拼命,不惜以大耗真气的阴功对付自己。
知道这样硬拼不合算,但一抽身,便算栽了。
只好以“太乙神功”护身,离身三尺之里,布满了无形罡气,以防万一。“奔雷掌”力发挥到十二成,全力应付,才渐好转,不由暗骂这老怪物真是少见的强敌。
那边恶兽“连翘”本是向暗壑中扑去。因瞥见对头已经现身而出,便翻落在刚才天台三老和李文奇等停身的覆崖下。
该处不过十余丈大小。
“独角吹冉”一窜扑空,下半身便借虬松着力,呱呱两声怒啼,依照习惯上全身蜷作一团,蟒头高昂中间,摆下了“蛇阵”。
只将一对凶睛瞪定“双头猊”,神色甚是舒徐。
其实,双方都在蓄势而待,一触即发。
“七修”一现身,便七头齐上,嘘嘘一阵急鸣,向“双头猊”缠去。
本来,这恶兽功候虽差,丹元尚未练成,却有御风而行的本能,依理一蛇一蟒,别想奈何它,先立于不败之地。
不料,它吃了易怒急躁的亏。
存身覆崖之下,闪避不便,自投绝地,等到发觉,想要凌空脱出,已来不及!
因为,那“独角吹冉”正据身绝壑边缘,随时要防到它喷毒,只要一飞身凌空,它就会夭矫如龙般的截住。
这恶兽已经通灵,比人还要狡猾。一发觉地势对己不利,立时怒吼一声,想破空遁出。
它虽然力大无穷,可以爪裂狮象,但,对付这一蟒一蛇,却不敢贸然近前,恐被缠住。
不料,它刚凌空冲出,想避开“蛇阵”,身还未到断崖,便听崖顶上哈哈一笑!
“孽畜还不纳命,更待何时!”
便被几股猛烈无比的潜力打了个缩身不及!
原来,这时天台三老中的力、吴二位和终南三友皆看出这恶兽难缠。难得桑老怪突然开口,有这一蟒一蛇,正好利用,以兹以毒攻毒,使三只畜牲两败俱伤。
一见双方已交绥,剑及履及,都相度了地势。两头畜牲一凌空飞起,力、吴二老的“奔雷掌”力和终南三友同时劈出的猛烈掌风交汇成一股拔山撼树,天摇地动的狂飚,和它撞个正着。
只听震天闷吼,这畜牲如断线风筝,翻滚而落。
本来,它一身逆麟,除了剑仙、剑丸和极少数的武林奇珍能伤它外,一般兵刃,打在它身上,搔痒都不够。但被五位武林名宿的内家掌力迎头下击,无异泰山压顶,便是铁打铜铸也会变成粉碎!
嗨!并未使这畜牲制命,不过颈项间全身最软的一条环形肉带被轰雷般的掌力震裂,它只觉天旋地转,几乎昏了过去。
同时,一声呱呱凄叫。
原来,那“独角吹冉”一见对头凌空飞渡,那能容得,蟒头一昴,疾如穿云之箭,张开大口,红信焰焰,蟒身一阵风车急转,恍如飞虹经天,破空对准两头畜牲咬去。
这可殃及池鱼了。
在掌风交击下,它虽然迟起一刹那,不像两头猊正迎着五股掌力的重心,仅是连带波及,也吃够了苦头,斗大的蟒头几乎震碎。
立时,一条牛大白影和冲天烟柱似的黑影恍如殒星下坠,一兽一蟒,同时翻落在那株巨大虬松上,只听克嚓暴响,枝柯断落如雨,连合抱不到的树身都压弯了。
那五股猛烈掌风余威仍在,在半空互相激荡,波波急响,恍如一串密珠,力道相抵,自行消失。
可便宜了“七修”儿。
只见它七头齐上,已把两头猊搭个铁紧。
嘘嘘欢啸过处,夹着两声怒极力竭的怒吼。
原来,双头猊已痛极醒转,困兽犹斗,作最后挣扎。
那“独角吹冉”真晦气!被掌力击得个发昏,本已怒极疯狂,野性已发,百忙中一见对头落在虬松上,蟒头一落,便向它颈上咬去。同时,蟒身如影随形,巴巴连响,已扭糖般向它急缠。
不料,双头猊情急拼命,颈环肉带又是它制命所在,保护最严,性命交关之时,已见蟒头咬到,后半身又被另一克星“七修”儿搭紧,已是全身痉挛,好像麻痹,其实已被“七修”吸血。一见蟒头咬到,自送上门来买卖,两颗怪头一缩,肉带便自行收进,右爪一抬,便把蟒头七寸抓紧,左爪又上,便把整个蟒头横着夹紧。一声怒吼,双头忽又暴伸,獠牙怒张,便两口齐张,把整个蟒头咬碎。
那蟒也是性长,蟒头已碎,全身最紧要的七寸又被对头双爪死钳,深陷入骨,快要断裂,那整个蟒身,仍是扫断枝桠,巴的一声,打在两头猊的背上,何止千斤之重。
双头猊吃了一下重的,固然怒极心昏,闷吼连连,六目齐张,毒泪迸射如雨,双头扭转,想把背后的“七修”儿束缚除去。
那“七修”儿正在一快朵颐,饱吸对头之血,猛不防蟒尾打下,有大半力道打在它的右面三个蛇头上,好痛!
却发了野性,不分敌我,三个蛇头一偏,更把欲起而乏力的蟒身搭住,照吸不误。
而“连翘”的毒泪也正喷到,恰巧洒落在蟒身上的三个蛇头上,另四个蛇头则因“连翘”弯头不便,毒泪无法射到,安然无恙!
这全是刹那间事,三种天生恶物各吃制命苦头。
“独角吹冉”最惨,蟒头一碎,蟒身又被同伴“七修”儿吸血,那“连翘”在挨了它一尾巴下击的苦头,双爪加紧用力,闷吼一声,硬把七寸整个撕断,裂成碎洞,蟒头和蟒身分家,它后半段蟒身微一抽搐,便告断气了账!
而那颗快碎的蟒头,还在下落之时,一口咬定一处松干,死了仍不忘一咬!
猛的一声乏力的垂死怒吼,震天价连声暴响,那株千年虬松承受不了巨大压力,竟连根松断,带起碎崖土块,向无底绝壑中坠下。根部崩塌下的崖石,訇訇大震,落底无声,良久始停,可见下面之深。
王屋老怪在力、吴二老和终南三友全力对付“连翘”之时,已知不抄,急怒交加。他原仗此兽赖为臂助,可打头阵,估计以它对付各派长老或万一不敌,要自己动手。用它对付一般江湖人物,可说所向无敌,一般武林人物,单是一见它的卖相也会吓得脚软。将来用处正多,爱如性命,那里肯让它有些微伤亡?
他收服此兽,费尽心力,雄心万丈,自创王屋派,便是想借此兽先声夺人,向人示威,使人认为这样厉害的恶物都臣服他脚下,未有不闻风下拜,不战而降者。
这时,听它怒啸甚急,力、吴等五人已经出手,便知大糟!
刚怒骂一声:“你们这些沽名钓誉的老鬼,这多人对付一只畜牲,简直无耻已极……”
想要脱身驰援,无奈正当以全身内力对付谷天翔之时,好容易把对方逼得有守无攻,自己虽稍胜一筹,已把吃奶气力都用出来了,正当紧要关头,胜负将分未分之际,真急煞人,他一开口说话,真气浮动,便觉得对方掌力增加一些,知道要想脱身,必被对方乘势反击,立时主客易势,变攻为守了。
果然,谷天翔已泄若观火,暗喜老怪已坠壳中,正如自己预计,那能坐失良机,让老怪分身去救畜牲,一声不响,全身功力叫足,迫使老怪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些前后错综的事都在一盏茶时间内发生。
当老怪一听“连翘”怒吼连连时,便知无幸,不死也必重伤,再听虬松坠落巨响,知道完了!
一股无名怒火,一概移到谷天翔身上。
老怪认为一切都是被谷老三弄坏了,以致棋错一着,满盘皆输,既得罪了桑老怪,又丧失心爱的“连翘”,把自己弄得个灰头土脸,皆是中了谷天翔之计,推原祸始,恻恻一声乾笑,全身骨节又是一阵暴响,整个身形便缩小得好像只剩骨架,脚作蟹行,每一移动之处,陷地数寸,这老怪真是要拼命了。
天马行空力钧旁观者清。
当一蛇一蟒和一兽缠结坠壑时,便知已树下桑老怪和王屋老怪两个强敌,如老怪一联手,胜负难料,必误了夺剑大事,为别人坐收渔利。
凡在场的人都是各怀绝技的高手,此时此地,和两个老怪硬拼是不智的事。
当西边孤峰上出现八人时,他全神贯注,由各人穿着和特徵上辨别,便知是纵横岭南,中原同道时常谈及而一时无法对付的南天八怪来到。
他老谋深算,见解独到,知道今晚是敌友皆无,运用得好,则友多敌少,一个不当,便尽是强敌。
估计眼前形势,只有争取主动,抢占先机。至少,做到减少对头,多结朋友,才不致碍手碍脚,遭受意外失败。
这时,他一见王屋老怪已经发动“血影魔功”,全是拼命样儿,大有和谷老三誓不两立,与汝皆亡之势,不敢怠慢,急喝:“老三住手!”身形已落在两者之间,举手道:“令狐道友,善恶唯一念,万物在吾心,瑶池拈花笑,佛渡有缘人,九重无不登之天,生界无不可渡之人,以道友之孤标独禀,何须六欲七情,看在老朽面上,消嗔去念,释嫌休怨,和各位道友同奉公道,开诚相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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