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盗捕猎船回到深水城长长的码头上她的泊位,沃夫加是第一个离开海灵号的。野蛮人甚至还没等船停妥当就跳下了船坞,他走向海岸的步伐又大又稳。
“你还会带他回来出海吗?”罗比拉德问杜德蒙,他们俩站在船的中部,看着沃夫加离开。
“我觉得你的语气表明不希望我会,”船长回答,他转过脸对着他所信任的法师朋友。
罗比拉德耸耸肩。
“因为他干扰了你进攻的计划?”杜德蒙问。
“因为他的鲁莽行动危害到船员的安全,”法师回答,但是声音中没什么恶意,只是陈述事实。“我知道你觉得欠这个人什么,船长,尽管我无法了解是什么原因。但是沃夫加不是崔斯特或凯蒂布莉儿。那两个人严守纪律,懂得如何做好我们的船员之一。这个人更象……更象哈克-哈贝尔,我认为!他找到一条路然后沿着它走下去,不顾留在身后的人会有什么后果。是的这次航行我们赢了两次战斗,击沉一艘海盗船,捕获了另一艘——”“而且几乎完整无缺地俘虏了两艘船的船员,”杜德蒙补充。
“尽管如此,”法师争辩说,“在两次战斗中,我们走在灾难的边缘。”他知道他根本不需要说服杜德蒙,知道船长和他一样明白沃夫加的行为决不值得标榜。
“我们一直走在灾难的边缘,”杜德蒙说。
“这次离边缘太近了,”法师坚持。“而那边是无底的深渊。”法师再次暧昧地耸耸肩。“我希望看到多年前伴随海灵号在海盗群岛经历考验时的沃夫加,”罗比拉德解释。“我希望与沃夫加并肩作战,而那个沃夫加是‘厅堂战友’有价值的一员,或者随便什么名字别人用来称呼崔斯特-杜垩登这伙人。那个当黑暗精灵攻击矮人王国时,为了夺回秘银厅,为了救回赋予他新生之人,为了救出他朋友们而战斗的沃夫加。我听过所有关于这个高尚野蛮人战士的传说,然而我所认识的沃夫加却是一个与莫里克之流的盗贼为伍的人,一个被指控企图刺杀你的人。”“他与此无关,”杜德蒙坚持,但是船长否认时确实有点畏缩,因为中毒和囚犯嘉年华会的记忆是如此痛苦。
那天在路斯坎,杜德蒙为了从恶毒的地方官员们那里替沃夫加获得缓刑,损失了很多。凭着交际手段,凭着地方官员们认为完全不值得的慷慨,杜德蒙和那个北方重港的领导人们一起玷污了海灵号的名誉。因为杜德蒙抢了他们的戏,如此出人意料地给予宽恕,而所有这些发生时,却并无任何真正的证据表明沃夫加没有卷入夺取他性命的企图。
“也许没有,”罗比拉德承认。“不管他有什么缺点,沃夫加这次航行中的表现证实了你宽恕他的决定是正确的,这点我承认。但是他在开阔水面上的判断力不能证明你把他带上海灵号的决定是正确的。”杜德蒙船长花了一点时间消化法师诚实公正的话语。罗比拉德也许固执而好评判人,脾气又极坏,对于那些他相信是自取灭亡的人毫不留情。然而这一次,他的话包含着诚实的事实,包含着简单而不可否认的观察结果。这个事实刺痛着杜德蒙。当他在路斯坎遇到沃夫加,沃夫加是一个酒店的保镖,他认识到这个大个子男人已经堕落,不再有荣耀,他试图诱导沃夫加远离这种生活。沃夫加立刻拒绝了他,甚至拒绝向船长承认他自己的真实身份。接着就发生了企图刺杀的事件,杜德蒙不省人事,生命垂危,沃夫加被控参与了这一事件。
船长仍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在囚犯嘉年华会上他拒绝了地方官危险的娱乐,为什么他出自内在的本能而与公众认知和诸多旁证对立。即便如此展示了仁慈和信任之后,沃夫加还是没有显示出一点感激与友谊。
缓刑当天,他们在路斯坎城门外分开的时候,沃夫加再次拒绝了随海灵号一起航行的提议,杜德蒙非常痛苦。船长曾经很喜爱这个人,并把他当作是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的好友,而他们俩在沃夫加堕落后的若干年中曾真诚地跟随他航行。是的,他深深地希望帮助沃夫加恢复原来的高贵,所以当沃夫加与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一起到达深水城,就在这个码头上,宣布说他希望跟随杜德蒙航行,说他正在寻找失落的战锤,杜德蒙大喜过望。
杜德蒙早就正确地解读出,这蕴含着更深的意义,他那时候就知道,正如他现在知道一样,沃夫加寻找的不仅仅是失落的武器,他还在寻找过去的自己。
但是罗比拉德的观察也很切中要害。虽然在常规的“十日”巡逻中沃夫加没有出什么问题,但是在海灵号的两场战斗中,野蛮人表现并不好。勇敢?是的。猛烈打击敌人?是的。但是沃夫加太野性,太暴烈,还不能融入船员中,还没有接受更加传统,更少冒险性的策略,即利用罗比拉德的法术从远处逼迫敌人就范,他还没有给这种方法以奏效的机会。杜德蒙不知道为什么沃夫加会陷入这种战斗狂暴状态。饱经风霜的船长了解战争激烈的本质,了解每个人都需要鼓起猛烈高涨的情绪来克服合理的恐惧,但是沃夫加所爆发的狂暴似乎更甚于此,似乎是属于野蛮人传统的东西——不是一种会给海灵号未来带来好处的传统。
“我们出航前我会跟他谈谈,”杜德蒙提议。
“你已经谈过了,”法师提醒说。
杜德蒙看着他,微微耸了耸肩。“那我会再谈一次,”他说。
罗比拉德眯起了双眼。
“如果这没有效果,我们会把沃夫加放在舵工的岗位,”船长抢在罗比拉德显然即将开始的一串抱怨之前解释说,“在甲板底下,远离战斗。”“我们掌舵的船员首屈一指,”罗比拉德强调说。
“当执行最大的回转时,他们会感激沃夫加无可比拟的力量。”罗比拉德鼻子哼了一下,看上去根本没有被说服。“他会让我们一头撞上遇到的下一艘海盗船,”法师嘟嘟囔囊地走开了。
尽管事态相当严肃,当他看见罗比拉德以他典型的姿态埋怨着离开时,杜德蒙抑制不住咯咯笑出来。
*************当沃夫加推开门看见黛丽等着他时完全惊呆了。他当然认识这个女子,带着狡狤的微笑和淡褐色的眼睛,但是他几乎认不出她了。沃夫加认识的黛丽是个在悲惨境遇里生活的酒吧女招待,是在肮脏漫长的路途上旅行的同伴。现在,在杜德蒙船长华丽的家中,在他所有仆人和一切资源的资助下,她几乎换了一个人。
以前,她几乎总是把深褐色的头发盘起来,多半是因为在短剑酒馆遇到的大量虱子,但现在,她的头发豪华地垂在肩头,滑顺光亮,看上去颜色更加深黯。这当然使得她淡褐色的眼睛——这是双非凡的眼睛,沃夫加意识到——更加闪亮。以前,黛丽穿的是简单,几乎没有形状的衣服,简易的工作服和衬衣,令她细长的四肢看来很羸弱,但现在,她穿着裁剪得当的蓝色裙子和低领白上衣。
野蛮人意识到,在费伦,富有的女人在美丽方面比农家女子要占多大的优势,不过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小会儿,因为其他东西突然在他脑中泛滥!当他和黛丽刚到的时候,杜德蒙举办了一个宴会,集中了许多深水城的社会成员。黛丽感到无法适应,沃夫加也是,但是对女人来说,这更糟,因为她那一点点有限的美丽总是被提及而引起人们的注意。
不会再这样了,沃夫加明白。如果杜德蒙再举办一次宴会,就象他举办的其他许多场一样,那么黛丽-柯蒂会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光彩照人。
沃夫加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一直认为黛丽长得挺清秀,甚至挺漂亮,她的美丽只有当他们从路斯坎出发来这里的路上才逐渐向他显露出来,同时他更加欣赏她内在的深度。现在,连同真诚的尊重与爱,如此的形象对于在海上渡过了三个月的野蛮人来说,实在有点受不了。
他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她,一个接一个的吻打断了她的话,轻松地把她从地上托起,将他的脸埋入浓密的棕色长发中,轻柔地咬着她精致的脖子——现在看来可以称为精致了,而不仅仅是纤细。黛丽在他双臂中显得多么娇小,因为沃夫加比她高一呎半,体重几乎是她的三倍。
沃夫加轻而易举地把她转向一侧,一条手臂移到她膝关节下面,使她窝在他臂中更加舒服。
他注意到她赤着脚,而她的脚对他来说看上去甚至也更加漂亮了,然后他笑了。
“你在取笑我?”黛丽问,沃夫加注意到她的农民口音比起他记忆中的要轻,发音更清晰了。
“取笑你?”沃夫加问,然后再次笑起来,这一次笑得更响。“我在爱抚你,”他纠正道,然后又吻她,接着开始将她甩起来转着圈跳舞,一边移向他们的私人卧室。
他们几乎刚刚过了极限,柯儿森就开始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后来他们还是找到一点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并且在黎明前做爱。当第一道斜斜的晨光从东窗射进来时,沃夫加侧身躺在恋人身边,他的手温柔地在她脖子,脸庞和肩膀之间游走。
“你在家真的很好,”黛丽平静地说,她抬起小手在沃夫加布满肌肉的前臂上摩娑。“你出去的时候好寂寞。”“也许我跟着杜德蒙出海的日子快结束了,”沃夫加回答。
黛丽好奇地看着他。“那你找到你的锤子了?”她问。“如果已经找到了,为什么还没告诉我?”她还没说完,沃夫加就摇了摇头。“没有它的消息,也没有希拉-克里的消息,”他答道。“据我所知,那个海盗带着艾吉斯之牙沉到了海底。”“但你并不知道这个。”沃夫加仰面躺下,两手搓着脸。
“那你怎么能说你和杜德蒙的事情已经结束了?”黛丽问。
“我怎么不能?”沃夫加问。“跟你和柯儿森一起在这里?这是我现在的生活,多好的生活啊!为了追寻一件不再需要的武器而冒险?不,如果杜德蒙和他的船员听到希拉-克里的消息,没有我的帮助他们也会抓到她,并且我抱着很大的信心,他们会把战锤还给我。”这次轮到黛丽用肘支起身子,平滑的床单自她裸露的躯体上滑落。她失落地摇摇头,把脸上纷乱的棕色头发甩开,然后以严峻谴责的眼光紧盯着沃夫加。
“你在说什么傻话?”她问。
“你喜欢我离开?”沃夫加问,下颚宽阔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怀疑。
这么多年来,这张脸总是持有孩子般的魅力,那是自沃夫加天蓝色眼睛中反射出的一种天真。然而现在没有了。他和黛丽一起退出之前,刮干净了脸上所有的胡子,但是没有了金色的胡子,沃夫加的脸现在看上去似乎不大对劲。那些线条和皱褶,由于真诚的情绪波动而引起运动,这并不是一个年轻人的特征,尽管沃夫加才二十多岁。
“你现在说这话简直象个傻瓜!”黛丽责骂道。“你知道我不想你走——你知道的!你知道没其他人能跟我睡同一张床。”“但你必须去,”黛丽严肃地继续说,并躺回床上。“如果你不跟杜德蒙和他的船员一起出去,而他们找到了那个海盗,并且一些人在尝试取回你的锤子时死了,那你将被这件事折磨多久?当他们为你带回锤子和不幸的消息,你将如何感受?当他们替你做你该做的事时,你始终坐在安全的地方。”沃夫加紧紧盯着黛丽,仔细察看她的脸,意识到她跟他说这番话是如此的痛苦。
“愚蠢的裘斯-帕德尔,偷了那柄该死的锤子还卖给了海盗,”她的话说完了。
“也许有些人会死,”沃夫加同意。“大家都知道希拉-克里是个暴烈的家伙,据说她周围还有一群可怕的船员。那么依你自己的理论,杜德蒙也好,沃夫加也好,都不应该出去搜寻她和艾吉斯之牙。”“根本不是我自己的理论,”黛丽争辩说。“杜德蒙和他的船员选择了追捕海盗的道路——那不关你的事。这是他们的使命,即使希拉-克里从来没有拿过你的锤子,他们还是会追逐她。”“那我们又绕回来了,”沃夫加咯咯笑着作出推论。“让杜德蒙和他优秀的船员们出去找锤子,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的!”黛丽生气地打断他。“当然了,他们的使命是去捕猎海盗,而你的则是跟他们在一起,直到找到锤子。你的使命是找到锤子和自我,变回以前的你。”沃夫加躺回床上,再次用他巨大而结茧的手抚摸自己的脸。“也许我不想变回原来的样子。”“也许你不想,”黛丽说。“但你没有权力选择,直到你真的重拾故我。只有当你发现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我的爱人,你才能诚实地告诉自己何去何从。而如果你光想着索取,那只能永远疑惑,永远带着缺陷。”然后她安静下来,沃夫加无言以答。他多次叹息,多次想要批驳她的话,但每次尝试都不可避免地被证明是进入了死胡同。
“什么时候黛丽-柯蒂对于生活变得如此睿智?”过了一小会儿,沮丧的沃夫加问道。
黛丽窃笑着转头面向他。“也许我一直就这样,”她开玩笑地回答。“或者也许根本不是。我只是告诉你我怎么想的,我所想的就是,在往更高处攀登之前,你得先回到某个高度。你需要回到你曾到达的地方,你会发现你最想走的路,而不仅仅是你认为不得不走的路。”“我回到过那个地方,”沃夫加凝重地回答,一丝阴影掠过他的脸。“我曾跟他们一起在冰风谷,就像从前一样,然后我走了,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因为一条更好的道路在召唤?”黛丽问。“还是你还没有准备好回头?那是有一点区别的。”沃夫加无言以对,他知道这一点。他不能确定是否同意黛丽,但当杜德蒙与海灵号的人第二天来叫他时,他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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