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里丘号冲向前,像是只轻盈的小鸟划过水面。但这是只折翼的鸟,它乘着漩涡血红的水流慢慢地转向那无底的黑暗中。
那可怕的力量让海面平静下来,看起来仿佛是面镜子。空洞。
永不止息的吼声从黑暗的水底冲出。连上空的乌云都被带动着一起旋转,似乎周遭空间中所有的物体都被漩涡所捕捉,无声地迈向毁灭之路。
坦尼斯用疼痛的双手抓住绳索。看着漩涡黑暗的中心,他感觉不到恐惧、害怕,只有一种奇怪的麻木。一切都不重要了。死亡将会毫无痛苦,是让人欢迎的。
在这艘注定毁灭的船上,每个人都静静站着,害怕地睁大双眼。他们离漩涡中心还有一段距离,这漩涡的直径有好几哩那么大。水流平缓顺畅地流动着。他们头顶和四周的暴风依旧肆虐,雨点仍然打在他们的脸上。但这都不重要了。他们根本不会再注意这些了他们眼中只看见自己正被慢慢地带进那黑暗的中心。
眼前恐怖的景象足以将贝伦从麻木不仁的状态中打醒。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马奎丝塔开始忙乱地发号施今。水手们本能地服从命令,但他们的努力毫无用处。刚补好的帆此刻又毫不留情地裂开;绳索断裂,抓着它的不幸人们惨叫着跃进海中。不论怎么努力,贝伦就是没办法让这艘船脱离漩涡的魔掌。
克拉夫也开始帮忙握住舵轮,但这仿佛是要阻止世界转动一样的无望。然后,贝伦放弃了,双肩低垂。他看着眼前不停旋转的水面,不理马奎丝塔,不理克拉夫。他的脸色平静,坦尼斯注意到;就像当年他握住依班的手,跑向帕克塔卡斯墙上崩落的石头时的表情。他胸口的宝石发出奇异的光芒,和红色的海面互相辉映。
坦尼斯感觉到一只强壮的手捉住他的肩膀,将他从眼前的恐怖中摇醒。
“坦尼斯!雷斯林呢?”坦尼斯转过身,有片刻认不出眼前的人是卡拉蒙,然后他耸耸肩。
“这有什么差别?”他哺哺自语。“让他死在他自己选择的地方”坦尼斯!“卡拉蒙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地。”坦尼斯!那颗龙珠!他的魔法!也许可以帮上忙——“坦尼斯突然清醒过来。“天哪!卡拉蒙,你说的对!”半精灵很快地扫视周围,但他没有看见法师。一阵寒意涌上来,法师可以帮助他们,当然也可以帮助他自己!坦尼斯隐约地记起阿尔瀚娜说过的话,龙珠的创造者在里面加上了非常强烈的求生意志。
“底下!”坦尼斯大喊。他扑向舱门,听见卡拉蒙跌跌撞撞地走在后面。
“怎么搞的?”河风拉着绳索问。
坦尼斯回头大喊。“雷斯林。那颗龙珠。别过来。我和卡拉蒙处理就好了。你和其他人一起待在这里。”“卡拉蒙一提卡开始跑向他们,直到河风抓住她为止。她不情愿地看了战士一眼,闭上嘴,紧抓着绳索。
卡拉蒙没有注意。他冲过坦尼斯,壮硕的身体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移动着,连跑带跳地冲下通往马奎丝塔舱房的楼梯。坦尼斯看见房门是开着的,随着船身的动作前后晃动。半精灵冲进去,刚进门口便像是撞上一堵墙般地急停下来。雷斯林站在小房间的中间。他点亮了一枝蜡烛,插在头顶上的烛台中。火光让法师的脸像是金属的面具,眼中反射着金色的火焰。雷斯林手握着他们从西瓦那斯提拿到的战利品龙珠。坦尼斯留意到它变大了,它现在有一颗球的大小。各种各样的颜色在里面旋转。坦尼斯感到晕眩,连忙把视线移开。
卡拉蒙站在雷斯林的身前,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不禁让坦尼斯想起梦中地垂死的脸孔。
雷斯林咳嗽起来,一只手紧抓住胸口。坦尼斯走向前,但法师很快地抬起头。
“坦尼斯,不要靠近我!”雷斯林用沾满鲜血的双唇说。
“你在干嘛?”“我要逃脱这死亡的命运,半精灵!”法师发出让人全身不舒服的笑声,那种奇异的笑声坦尼斯过去只听过两次。“你以为我在干嘛?”“怎么可能?”坦尼斯看着法师金色的眼睛和龙珠里面旋转的颜色,感觉到自己被恐惧慢慢地包围。
“借着我的魔法,还有龙珠的法力。这很简单,虽然你的小脑袋可能没办法理解。我现在能够将我的身体和灵魂的能源合而为一。我会变成纯粹的能量。一道光,你这样想会比较容易明白。借着变成一道光,我可以像是太阳的光芒般在天际漫游,在我选择的地方和时间出现!”坦尼斯摇摇头。雷斯林说的对,他的确没有办法想象。他没办法理解,但是这却让他燃起了希望。
“这颗龙珠可以让我们全部的人都变成光吗?”“也许吧!”雷斯林咳嗽着回答,“我不确定。但我不会冒这个险。我知道我逃得掉。其他人跟我无关。是你带他们到这步田地的,半精灵,你得负责带他们逃出去!”满腔的怒火替代了原先的恐惧。“至少,把你哥哥——”他愤怒地说。
“只有我一个。”雷斯林眯起眼睛。“退回去。”疯狂,绝望的怒气充满坦尼斯的脑中。他得让雷斯林听听道理!他们一定可利用这个法师逃出去的!坦尼斯对法术有一定的了解,他知道雷斯林现在不敢施法,因为他必须用全部的心神去控制龙珠。坦尼斯冲向前,看见法师的手中银光一闪。从他的手中,似乎无中生有的变出一只银色的匕首,它一直巧妙地隐藏在法师的袖子里。坦尼斯停下脚步,看着雷斯林的眼睛。
“好吧,”坦尼斯喘息着说。“你会想也不想地除掉我。但你应该不会伤害自己的兄弟。卡拉蒙,阻止他!”卡拉蒙冲向双胞胎弟弟。雷斯林举起银色匕首警告他。
“不要做傻事,哥哥。”他柔声说。“不要靠近。”卡拉蒙迟疑了一下。
“阻止他,卡拉蒙!”坦尼斯坚定地说。“他不会伤害你的。”“告诉他们,卡拉蒙,”雷斯林嘶哑地说。法师没有正眼看着自己的兄弟,他的瞳孔扩大,闪烁着危险的金色光芒。“告诉坦尼斯我会怎么做。你一定记得的。我也没有忘记。每当我们看见彼此的时候就会想起来,亲爱的哥哥,不是吗?”“他在说什么?”坦尼斯通问,注意力并不十分集中。如果他可以让雷斯林分心……扑向他……卡拉蒙脸上的血色突然消失。“大法师之塔……”他给巴地说。
“但我们不能够提这件事的!帕萨理安说——”“没关系了,”雷斯林嘶哑地打断他。“帕萨理安现在也不能奈何我了。只要我拿到了我的力量,连伟大的帕萨理安也没办法面对我!但那跟你没有关系。这才跟你有关系。”雷斯林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出这个秘密,他的奇异双眼仍然紧盯着哥哥。坦尼斯心不在焉地听着,心脏几乎快要从胸口跳出来。
只要一拳,这个瘦弱的法师就会倒下……但是坦尼斯发现自己被雷斯林沙哑的声音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倾听,仿佛他也被雷斯林的法术所炫感。
“大法师之塔中最后的试炼,坦尼斯,是让我和我自己对抗。
我失败了。我杀了他,坦尼斯。我杀了我的亲哥哥,“雷斯林的声音无比镇定。”至少我认为那是卡拉蒙。“法师耸耸肩。”后来我发现,原来那是个幻象,他们为了让我了解我内心有多么嫉妒和怨恨。他们希望借此能够将我心中的黑暗驱除。但我真正学到的是我自制的力量还不够。不过,因为这并不是真正测验中的一部份,我的失败并没有算在测验中——只对一个人来说是例外。““我看着他杀了我!”卡拉蒙着魔般地大喊,“他们强迫我看着,好让我可以了解他!”大汉双手抢住脸,全身不停地颤抖。“我明白!”他啜泣着说。“我那个时候就懂了!我很抱歉!小弟,不要自己一个人去!你太弱了!你需要我——”“不再是了,卡拉蒙,”雷斯林轻柔地叹口气。“我不再需要你了!”坦尼斯看着这两个人,感到一阵反胃。他没办法相信眼前的景象!即使是雷斯林也应该做不出来!“卡拉蒙,阻止他!”他粗鲁地说。
“别让他靠近我,坦尼斯,”雷斯林仿佛听见了坦尼斯内心的声音,他轻柔地说。“我跟你保证我做得出来。我一辈子努力的目标就在眼前,我不会让任何事情阻止我的。坦尼斯,你看看卡拉蒙的脸。他也知道!我杀过他一次。我还可以再来一次。再会,哥哥。”法师将双手放在龙珠上,把它高举在蜡烛的火光底下。龙珠里面的颜色疯狂旋转着,闪耀出刺眼的光芒。强大的魔法能量环绕着法师的身体。
坦尼斯努力抗拒内心的恐惧,强迫自己的身体冲向前,做最后一次绝望的挣扎,试着要阻止法师。但他完全无法动弹。他听见雷斯林吟唱着奇怪的咒语。龙珠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仿佛要射穿他的脑袋。他用手遮住眼,但那光芒毫不留情地穿过他的皮肉,撕扯着他的头脑。这疼痛再也无法忍受,他踉跄地倒退,靠在门上,听见卡拉蒙在他身边痛苦地大叫。他听见大汉路的一声倒在地上。
然后一切都平静下来,舱房恢复原先的黑暗。坦尼斯颤抖着张开双眼,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一颗巨大圆球所留下的红色残影。慢慢的,他的眼睛开始习惯眼前的黑暗。
炮火摇晃着,滴出的热蜡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小池子,卡拉蒙不省人事地躺在旁边。战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地看着一片虚无。
雷斯林不见了。
提卡·维兰站在派里丘号的甲板上,看着眼前的一片血海,非常努力地试着别再落泪。你一定得坚强一些,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你已经学到了如何勇敢地战斗,卡拉蒙说过的。现在你得要勇敢的面对这一切。至少,我们最后可以在一起。不要让他看见我哭。
过去的四天对他们来说实在是饱受折磨。大伙害怕被福罗参满街的龙人部队所发现,整天躲在脏乱的旅店中。坦尼斯的神秘失踪更让大伙不知所措,他们什么都不敢做,连打听他的下落都不敢。
因此有很长的时间,他们被迫待在房间里,提卡被迫要待在卡拉蒙的身边。他们对彼此强烈的吸引力,那种他们无法表达的吸引力简直是种折磨。她想要把手臂搂上他,感觉到他坚实的臂膀搂着她,感觉他强壮、结实的身体紧贴着她。
她很确定,卡拉蒙也想要这样做。他有些时候会看着她,眼中有着无比的温柔,让她想要躲在他怀中,和他分享他心中那无边无际的爱。
只要雷斯林像个层弱的阴影胶桥在卡拉蒙身边,这是永远不可能的。她不断地对自己重复卡拉蒙在抵达福罗参之前对她说过的话。
“我现在只能全心全意照顾我弟弟。在大法师之塔中,他们告诉我,他的力量可以拯救这个世界。我是他的力量,他外在的力量。他需要我。我的一切行为都必须将他摆在第一位,在这件事改变之前,我不能够全心全意对待其他人。你应该找一个能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你不必顾虑我,尽管去找能够这样爱你的人吧。”但我不要别人,提卡伤心地想。她的眼泪开始掉下。她猛然转过身,试看不让河风和金月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他们会误会,会以为她是为了恐惧而掉泪。不对,她早就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她最大的恐惧就是孤单的死去。
他们在干什么?她用手背把眼泪擦干,胡思乱想着。船被水流越带超靠近那黑暗的漩涡眼,卡拉蒙呢?我得要找到他,不管有没有坦尼斯都一样。
然后,她看见坦尼斯缓慢地爬着阶梯,半拖半扶着卡拉蒙。只看了战士苍白的脸庞一眼,提卡就几乎停止了心跳。
她试着大叫,但她发不出声音来。在她含混不清的尖叫声中,金月和河风都舍弃原先注视着的恐怖的景象,转过身来。河风看见坦尼斯勉强地支撑着大汉,他立刻跑向前帮忙。卡拉蒙像是喝得烂醉的酒鬼,目光涣散。坦尼斯双膜一软跪倒时,河风正好扶住卡拉蒙。
“我很好。”坦尼斯柔声的回答河风关心的眼神。“金月,卡拉蒙需要你的帮助。”“怎么搞的,坦尼斯?”提卡的恐惧终于让她有了开口的力量。
“发生了什么事?雷斯林呢?他是不是——”她突然闭上嘴,因为她注意到了半精灵灰暗的眼神,眼神中尽是他在底下看到和听到的可怖记忆。
“雷斯林走了。”坦尼斯简短地说。
“走了?去哪里?”提卡疯狂地观察四周,仿佛期待他的尸体出现在船外混浊的血海中。
“他对我们说谎。”坦尼斯回答,边帮助河风将卡拉蒙放到一堆柔软的绳子上。壮硕的战士什么也没有说。他似乎看不见他们,仿佛什么都消失在他眼前,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红色的血海。“还记得他坚持我们一定要去帕兰萨斯,去学着怎么使用龙珠吗?他早就知道怎么使用龙珠了。现在他走了,去帕兰萨斯,也许吧。我想这都不重要了。”他看着卡拉蒙,悲伤地摇摇头,走向船舷。
金月温柔地把手放在大汉身上,哺哺地念着他的名字,其他人在风雨声中几乎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她一碰之下,卡拉蒙颤抖起来,随即全身开始剧烈抖动。提卡跪在他身边,双手握住他的手。
卡拉蒙两眼仍然呆滞地看着前方,开始无声地嚷泣,眼泪从他无神的双眼中不停地流下。金月的眼中隐隐闪着泪光,但是她仍然继续地抚摸他的额头,像是母亲呼唤孩子般不停地唤着他。
河风神色阴郁,忿忿不平地走向坦尼斯。
“发生了什么事?”平原火神色凝重地问。
“雷斯林说他——我说不出口。现在不行!”坦尼斯双手颤抖地摇摇头。靠在船舷上,他看着底下混浊的海水。坦尼斯用他已经许久没使用的精灵语低声咒骂着,双手抱住头。
河风被他朋友的痛苦挣扎所感染,把手放在坦尼斯的肩膀上安慰他。
“原来最后就是这个下场,”平原人说。“就像我们在梦中看到的一样,法师抛下他的哥哥等死……”“就像我们在梦中见到的一样,我让你们失望了,”坦尼斯前哨地说着,话声中带着忏悔。“我到底做了什么?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把这种恐怖带到我们身上的!”“我的朋友,”河风说,被坦尼斯的自责所感动。“我们不应该质疑上天的安排——”“叫她们去死吧!!”坦尼斯暴怒地大喊。他抬起头看着朋友,握紧拳头捶向船舷。“全是因为我,是我的选择,那么多个夜里,我把她拥入怀中,不知道告诉自己多少次,我和她可以永远在一起!我不能责怪雷斯林!他和我两个人很像。两个人都被无比的热情所毁灭!”‘你还没有被击倒,坦尼斯,“河风说。他紧扳住坦尼斯的肩膀,强迫半精灵转过身面对他。”你没有像法师一样对自己的欲望臣服。如果你像他一样,你会选择和奇蒂拉在一起。你离开了她,坦尼斯——““我离开了她,”坦尼斯咬牙切齿地说。“我像个小偷一样地鬼鬼祟祟逃走!我应该当面挑战她!她可能会直接杀了我,但是你们就会安全了。你和其他人将可以逃出来。我的死就会非常简单但是我却没有那个勇气。是我把大家带到这步田地的。”半精灵说,挣脱河风的双手。“我失败了不只是让我自己失望,我让每个人都失望了。”他看着周遭的状况。贝伦仍然站在舵轮前,抓着无用的舵轮,脸上露出熟悉的认命表情。马奎丝塔仍然不屈不挠地试着要拯救爱船,和漩涡中发出的吼叫声搏斗,嘶吼着发出命令。但她的船员被恐惧所震慑,不再服从命令了。有些人掉下眼泪,有些人指天骂地。绝大多数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眼前的恐怖景象——巨大的漩涡稳定而持续地将他们拖进深途的黑暗洞穴中。坦尼斯感觉到河风的手再度放上他的肩膀。他随即怒火中烧地试着挣脱,但平原人并不退让。
“坦尼斯,我的兄弟,在索拉斯的最后归宿旅店里,当你决定帮助金月时,是你决定走上这条路。如果我跟平日一样的骄傲,我便会拒绝你们的帮助,我和她两个人都会当场丧命。正因为你不忍心弃我们于不顾,我们才将古老真神的知识重新带回这个世界。我们将医疗的能力带回这个世界,同时也带来了希望。记得森林之王告诉过我们什么吗?我们不需要为那些已完成自身使命的人感到伤悲。我们完成了使命,朋友。谁知道我们感动了多少个生命?谁知道这个希望能不能够带来最终的胜利?对我们来说,看起来,我们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就这样了。我们放下手中的剑,好让之后的人可以接手继续战斗。”“你说得很动听,平原人。”坦尼斯插嘴道,“但是请告诉我实话。你真的能够面对死亡而不感到伤悲吗?你有着那么多活下去的理由……金月,你们俩还没有生小孩——”一阵痛苦掠过河风的面孔。他转身隐藏这表情,不过坦尼斯留心到这一点,突然间明白,他连这一点也摧毁了!半精灵无助地闭上眼。
“金月和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们的。你有太多事情要烦心了。”河风叹气道。“我们的小孩会在秋天出生。”他前南地说,“在枫叶变红、变黄,正如同那天,我们带着蓝色水晶杖进入索拉斯的时候一样。那天那位骑士,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发现我们,把我们领到最后归宿旅店——”坦尼斯开始流泪,泪水像是锐利的刀锋刺穿了他的身体。河风双臂紧紧拥着他。
“我们当时看到的枫树如今都已死了,坦尼斯,”他压抑着声音说、‘俄们只能让我们的孩子看看那堆腐烂的废墟。但现在那个孩子可以看看神域中的枫树,看着永不枯萎的枫树。别伤心,我的朋友,我的弟兄。你帮忙将诸神的信仰重新带回大地。你一定得对她们有信心。“坦尼斯轻柔地将河风推开。他没办法正视平原人的双眼。他看着自己的灵魂,发现它像西瓦那斯提的树木一样的扭曲、枯萎。信心?他没有信心。神对他来讲有什么意义?是他做了这些选择。是他放弃了他过去所珍惜的一切——他的家园,罗拉娜的爱。他几乎差点也将友谊给放弃了。只有河风坚定不移的忠诚,对他错误的信任才让他没有也跟着唾弃他。
精灵是不容许自杀的。他们觉得这是渎神的,生命的赏赐凌驾于所有其他的一切。但坦尼斯满怀期待地看着眼前的血海。
让死亡快点到来吧!他祈祷着,让这些血红的海水淹过我的脸颊_让我理在这深送的海中。如果有神,如果你们在听,我只乞求一件事:别让罗拉娜知道我所犯下的错。我已经带给太多人痛苦了正当他的灵魂在一字一句地倾吐着这最后的祈祷时,一个比暴风还要阴沉的影子正落在他头上。坦尼斯听见河风大吼,金月尖叫,但他们的声音逐渐淹没在船身沉入漩涡中的声音。坦尼斯迟钝地抬起头,看见乌云中有一对属于蓝龙的火红眼睛。在龙背上的是奇蒂拉。
只因为不愿放弃可以带给他们胜利的战利品,奇蒂拉和蓝天挣扎着穿过暴风雨,那只龙现在伸出尖利的双爪俯冲向贝伦。那个人的双脚像是被固定在甲板上,有如着了魔一样呆呆地看着直冲而下的龙。
当红色的海水开始淹过甲板时,坦尼斯下意识地在湿滑的甲板上飞快奔跑着。他重重地撞向贝伦,正巧将他脸朝天的撞过海浪中。坦尼斯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至于是什么,他也不是很确定,紧抓着的东西在摇晃的甲板上支撑着。然后船身再度扶正。当他抬起头时,贝伦不见了,头顶上的蓝龙愤怒地尖声大叫。
随后,他发现奇蒂拉以压过风暴的音量高声大喊,指着坦尼斯。蓝天的目光转向他。坦尼斯下意识地举起双手隔挡,看着那只挣扎着在风暴中前进的巨兽。
这就是人生,半精灵瞥见龙爪逼近他,不由自主地想。这就是人生!试着活下去,不要离开这个恐怖的世界!有一瞬间,坦尼斯脚下的甲板不见了,他感到自己正浮在半空中。他意识不清,只来得及疯狂地摇头,拼命地尖叫。巨兽和海浪同时扑向他。他眼前一片血红……提卡蹲在卡拉蒙身边,对他的关心将恐惧的情绪压了下去。但是卡拉蒙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瞪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脸上满是泪水,双手握拳,不停地重复两个字。
如梦幻一般,船身缓缓地在旋转的水面边线停了下来,似乎连船都害怕得不愿进入漩涡中。马奎丝塔和她的爱船正进行着最后挣扎,试着逃脱这个命运,试着单靠着意志力来扭转自然界的定律。
但这全是白费心机。在让人心碎的抖动后,派里丘号滑进了那旋转着,吼叫着的黑暗中。
甲板裂开,桅杆倒下。水手们尖叫着跌出甲板,看着巨大的漩涡张开大口,将派里丘号一口吞下。
在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海面上不停地回荡着两个字。
“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