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凤这才笑颜相向,娇声道:“这才是我的好姊姊呢,可须拿出你昔日威风,杀他们片甲不留,跪地求饶。”
杨洁一惊,忙道:“玉凤,你不可再造孽了。”忽放低音量道:“咱们且退,避开锋头隐居起来吧?!”
杨玉凤本待怒颜斥骂,但心中陡生一计,遂道:“好,就依姊姊的吧!”
杨洁欣慰一笑,取出一只小扇,白金打就,十分精巧,骆乔鹰一看,惊道:“‘不老仙子’杨洁?”
杨洁银扇在手,更衬得仙风道骨,微微万福,道:“骆府昔年由家妹所毁,希望新庄主能重振威仪,再度睥睨江湖,以消家妹罪孽。”
骆乔鹰等人真是又惊又奋,惊的是隐居多年的女强盗再次出山,而且是眼前大仇的胞姊,奇的是她不像传说中的奸恶,心狠手辣,而且依然美艳如故。
骆乔鹰长揖还礼道:“杨前辈此举是代替令妹找场?”
杨洁微一颔首,道:“昔年家妹再有不是,我也不能坐视众人欺负她一个。”
骆乔鹰此刻已稍微猜得出杨洁与秦劳等人的微妙关系,沉思半晌,真挚的道:“前辈与此事无关,希望避开,在下等人也情非得已才寻令妹报仇,设若前辈换作在下,立场上、道义上、亲情上,依前辈昔年行事,恐更不会放过她。”
杨玉凤恐杨洁会改变主意,叱道:“鼠子敢出言不逊,意图破坏我姊妹情感,死来——”
语声一住,双掌带起一片风啸之声,向骆乔鹰攻去。
骆乔鹰边退边叱道:“诸位请截住‘不老仙子’,让在下擒下这只毒凤凰。”
利时兵器交击声响起,一场龙争虎门又展开了,骆乔鹰的剑势,仿佛一剑此一剑强,而且笼罩杨玉凤全身要穴,令她有一种难以招架的感觉!
突然忆起一事,杨玉凤阴冷的道:“骆志寒那头蠢猪的绝学‘合和剑法’你已学全了?”
骆乔鹰冷煞着脸,道:“枉你生就一张好面孔,出口却像土匪不择言词,无半点前辈风范,与令姊一此,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两相此较不可以道里计。”
杨玉凤生平最恨有人称赞姊姊比地好,当下顾不得叱骂,一个倒翻,掠出丈许,并在倒翻的瞬息,一蓬蓝汪汪的小金钱镖,以满天花雨之势暴射骆乔鹰周身上下要穴,藉此掠入杨洁战场。
杨洁多年隐居已无当年霸气,又鉴于错在己方,小银扇总是点到为止,不肯下杀手。
杨玉凤几个照面就看得清清楚楚,眼见骆乔鹰又掠来,虽自忖能收拾下他,但自己也将精疲力尽,至时其余人又围攻而上,不死也重伤,而杨洁的攻势根本对铲敌无法产生较大的力量,不禁对这个姊姊产生了恨意,认为她只是作个样儿,根本无意帮她退敌。
杨洁杀开一条出路,拉着杨玉凤,叫道:“快走——”
杨玉凤作势同她走,却突然疾手点了杨洁七八处穴道,将右掌抵在她天灵盖上,叱道:
“通通住手——”
不必她叱叫,骆乔鹰等人已被她这一手惊住,纷纷停了攻势,骆乔鹰道:“她不是令姊么?你何以突然反兵相向?”
杨洁瘫软在地,泣叫道:“玉凤你疯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放肆狂笑,杨玉凤傲然道:“我的计划向来不容人破坏,今天你们这群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当然,我不会自己动手。”说着把目光移向假山上的秦劳,冷冷的道:“我的郎君,你懂得妾身的意思么?”
一声“郎君”,啡得秦劳心火大起,怒道:“住口,咱们夫妻恩义早断,你这贱人还不放开令姊,想遭天遗么?”
杨玉凤阴冷着脸,道:“秦劳,你这伪君子、假道学,明明爱着我姊姊,如何不肯为她拼命?只要你们兄弟联手杀了这群人,我立刻放开她,否则的话,结果必让你懊悔终身。”
杨洁两条清泪自眼眶中流下,泣道:“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玉凤,我是你嫡亲姊姊啊!”
“住口!”杨玉凤眉宇间的戾气更重了,道:“由于你,使我的光芒完全被遮住,由于你,秦劳那铁石人丝毫不看重我,只要没有你,你的一切荣耀将全归属于我,看在还有一点血缘份上,我一直隐忍不发,如今你的性命一现危机,姓秦的立即紧张起来,对我却生死不顾,这算什么?你在同我示威你的吸引力么?而今我什么都不顾了,姓秦的要不全诛这些人,黄泉道上,就由你这位美人儿开先锋,权充引路使者了,哈哈……哈哈……”
杨玉凤笑得疯狂,却不禁令众人不寒而傈,杨洁更是心如刀割,泪如雨下,更现得楚楚可怜。
秦快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娘,没想到却如此下场,情急之下立即掠同杨玉凤,杨玉凤十分乖觉,右掌贴得更近杨洁,叱道:“不许靠近,否则你们母子永远别想团圆。”
秦快硬生生退离数尺,怒道:“俺很高兴不是你所出,否则有母如此,早羞愤得嚼舌自尽,焉有面目见人?”
杨玉凤也不生气,冷森如故,道:“你也无须得意,说穿了,你是一个私生子!”
秦快也不生气,一派荡然,道:“没有人会承认你说的,爹、娘相爱本应结合,却因你作梗而分手,名份上,二十年前你是俺爹发妻,但在爹、堂伯及俺心灵上,却早认定娘才是秦家人,生下俺是天经地义之事,没有人敢说‘不’!”
秦快这人向来喜怒哀乐全凭一己所好,思维想法也以自己想的认定为行事准则,这番话一出,给不知情的人听来,定会指责他逆伦,思想狂妄,但是,奇怪,在场的人却不认为他说的有什么不对,也许他们对杨玉凤的印象太坏,下意识就同情起杨洁来了。
杨玉凤不料他有此一说,怔了怔,才狂笑道:“没有名份的秦家人?哈哈……亏你也不自惭。”顿了顿,又冷冷的叱道:“够了,随你怎么说,你们父子三人想要她的命,就须照我的命令去做。”
秦生、秦劳早立在秦快身旁,秦生向秦劳打过一个问号:“你瞧怎么办?老伙计。”
秦劳双眼红赤,怒不可抑,似在道:“没想到这贱人犹比咱们狠三分,连亲姊姊也不放过,孰可饶孰不可饶,还能留下她性命么?”
秦生略微迟疑,回问道:“这么做,她会原谅你么?”
秦劳痛苦的闭上限,像在思考,秦生也不再打扰他。
秦快望着绝望欲死的母亲,心痛不已,道:“娘,你没事吧?”
杨洁摇摇头,细声道:“我没事,孩子,劝你爹和堂伯就此离去,没有你们,玉凤就会绝了痴念……”
话未完,“叭、叭”二下脆响,杨玉凤扬手甩了杨洁二个大耳光子,但见杨洁两颊留下五指痕,嘴角渗血,惊呆住了,杨玉凤恶狠狠道:“你居然敢吃里扒外,倒割我一耙?若非看在你尚有利用价值上,早一掌劈了你,而今警告你不许再多说一句,要说的话,就求他们快些杀了那群猪猡。”
杨洁泪如雨下,泣叫道:“玉凤,你怎可以这样对我,你忘了,是谁将你带大?你没爹没娘,是谁疼你宠你?你喜欢秦劳,是谁千方百计促成你得偿夙愿?自小你要的东西,我有的就双手让你,我没有的,就想法子弄来给你,任你子取予求,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如今你翅膀硬了,就用这法子来回报我?”
杨玉凤冷厉如故,声音彷佛一串冰珠子弹射:“你说够了没?是谁使我变成如今这模样,是你!”
杨洁茫然了,本能的问道:“是我?”
杨玉凤苦笑一声,幽幽道:“没错,你只知道满足我物质上的需求,却从不教导我如何做人,任我胡闹率性而为,我做错了事,你非但不责备我,反而处罚那令我做错事的人,你说,被你这种姊姊提携长大的妹妹,会懂得什么忠孝仁义,道德廉耻?如今,我已无法再回头,你认命吧,一切均是你自己招惹的。”
杨洁呆怔当场,其余人听了,在心中感叹,幼年的教养是足以影响人的一生,“爱”这字眼,过与不及都不好,但要处理得恰到好处,又谈何容易?
秦快可不管她的解释多巧,冷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为何不自责本性污秽?总算娘对你有抚育之恩,你若尚存一丝天良,就放开她吧!”
杨玉凤给指责得大怒,道:“好个孝子!倘使不愿落个‘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哀,就依我的吩咐去做。”
见秦快三人踌躇,又叱道:“我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考虑,时间一到,她立刻就没命。”
杨玉凤的右掌紧紧贴着杨洁的大脑要穴,只要秦快等人一有异动,掌势立吐,杨洁就将香消玉殒。
此时真静极了,数十人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落针可闻,全将目光移往在秦快三人身上,他三人在这半刻钟的决定,足以决定数十人的生死,谁也下敢将目光移开。
时间的流逝永远令人不知不觉,半刻钟对秦快三人仿佛指顾间过去,对其他人却有如一世纪,宛如都听得见身旁人紧张的心跳声。
突然——
秦生、秦劳、秦快慢慢转动身子,慢慢地将面对骆乔鹰等人。
于是——
杨玉凤发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杨洁张口结舌想呼叫,却被杨玉凤适时点了哑穴,骆乔鹰等人却立即紧张戒备起来,毕竟“秦门双惰”的名声太响了。
事情的发生宛如晴天霹雳那么突然——
秦生、秦劳、秦快三人三根长刺齐疾挥出,不是攻向骆乔鹰等人,而是杨玉凤及杨洁!
杨玉凤见三根长刺凌厉的全攻向自己,本能的后退一步,这才想到要利用杨洁挟持,但为时已晚,秦快长刺疾然一卷将杨洁带离她掌势,秦生则防杨玉凤突变,长刺有如毒蛇吐信直刺她右掌!
杨玉凤吃惊暴退,但秦劳的长刺有如虹光一闪,在人们尚末看清他的出手之际,已圈住杨玉凤脖颈,一扯一带,长刺又没,三人彷佛从未出手一样双手空然,只杨玉凤头颅软棉棉倒歪一边,显然已经断气。
在人们眨眨眼的时间,局势的变化就如此令人不敢相信,众人均呆住,杨洁经秦快解穴,看到这一幕,呆窒了好一会,才泣叫如吼:“玉凤——”
奔过去抱住杨玉凤的尸首痛哭起来,秦快想过去安慰,给秦劳阻住,不禁黯然道:“突然出现二个娘亲,一个被爹杀了,另一个也会因此消失,俺依然一个也没有,与其得到又失去,还不如当初什么都不知道。”
秦劳神色阴暗,秦生道:“孩子,你不该怪你爹。”
摇着头,秦快声音落寞道:“孩儿没有怪爹,即使爹不杀姨娘,孩儿也会动手,就算娘一生都不谅解,孩儿也认了,毕竟姨娘不如娘亲。”
秦劳拍拍秦快肩膀,低声道:“好孩子,只是苦了你……”
秦快笑得好苦,却道:“孩儿不苦,只是为了姨娘,爹娘一辈子都痛苦。”
秦生心中哀凄,一切始末他最了解,喃喃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此时,杨洁抱起杨玉凤尸身,缓缓朝庄外走去,曾几次停步,却始终没有回头……
秦劳依恋的望着她背影远去,突然道:“也许她这一生,只真心爱着她妹妹一人。”
谁也不愿再提起这件伤心事,秦生问秦快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秦快想到“家”,心中一阵温暖,道:“很快的,取出姨娘埋藏的宝藏还给骆府,俺就会回去。”说着以眼向秦生示意:“爹那里,就偏劳堂伯多照应。”
秦生懂得他意思,微颔首,招呼秦劳如飞离去。
XXXXX
六年以来,江湖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其一,昔年四大世家之首“洗涤山庄”,在新庄主骆乔鹰广招昔日家臣后代,逐渐壮大起来,山庄内一草一木也回复原状,雄猛威武的古堡绝非其他三大世家可比向。
江湖中纷芸传说重建山庄之资,乃“秦门双惰”之子秦快以一枚圆环觅出当时毒凤凰埋藏的宝藏,但却得不到事实的证明,骆乔鹰等人闭口不谈此事,秦生、秦劳、秦快、毒凤凰四位当事人均不知所踪,因此江湖传言莫衷一是,各猜各的。
总之,“洗涤山庄”已重新矗立江湖。
其二,四大世家之一“龙凤阁”的女当家楼文凤不知所踪,楼文龙派人四下打探,均音讯全无,焦虑异常,似乎意识到“洗涤山庄”的重整,楼文凤跟着失踪,这其中有莫大关连,故正招兵买马,防范较之以前愈加森严。
其三,有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武林中又出了几名少年英雄英雌,这其中最令人头痛的,莫过于“妙手小如来”丁嫱,只要地看上眼的玩意儿,就算你藏在鼻孔里,她依然有法子当你的面,将它挖出来,却令你无法察觉到,这除了表示她是天生的贼骨头外,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她年纪不过十七八,却已出道江湖二年有余,不仅神偷妙技比之其父母有青出于蓝之势,轻功、暗器、掌法也不下于“妙手如来”丁神偷及“妙手观音”洪宛青。
最令人感到好奇的是,她四处打听秦快的下落,还发誓不管他躲在那处阴沟鼠洞,也非捉他出来不可,原因呢?她一瞪眼,就没有人敢问了。
不过,人人均说秦快那小子艳福不浅,能得佳人垂顾。
概括而言,整个江湖依样暗潮流动,龙争虎门,而且有愈发汹猛之势。
XXXXX
和风薰柳,花香醉人,正是南国春光漫烂季节。
“太白居”是以一方白布书就,如今早已泛黄,黑字似乎也有点模糊,泛着黄渍污点。
这是一间玻旧的小酒店,污秽不堪,令人望之却步,却也有点好处,就是收费便宜,是贩夫走卒休憩之所,江湖下九流的聚集地,这些人通常消息灵通,想向他们打探消息,几杯黄酒,几个鲜肉包子就可成事。
老板一人兼跑堂、大厨、掌柜,是个不起眼的矮瘦汉子,人唤之“刘通包”。
此时是吃午饭时光,也是开饭馆的生意最好的时候,“太白居”生意也不恶,刘通包跑进跑出忙得一身大汗,再加上贩夫走卒身上的臭汗热雾,掺着酒肉香味,那味道是够闻的,再加上喧哗笑闹之声,标准的酒楼饭馆景色。
“我的妈呀,这是人来的地方?”
一叠声娇脆的嗓音利时压盖了这间小酒店的喧哗声,人人彷佛全吃了“齐心丸”往门口瞧去,均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可不是,活生活的俏佳人就站在他们面前,从前只听传闻形容美人如何?如今亲眼瞧见,谁舍得移开目光?
俏佳人年纪不大,顶多十七八,头梳三丫髻,一身翠绿紧身衣,外披绿披风,俏丽又神气,可爱白嫩的脸蛋尚带着稚气,一双大眼滴溜一眼,透出无可言喻的灵气!
此时,小佳人以手扬着鼻风,道:“这是什么味道?难闻死了。”
众人遂嘀咕起来,老实的自惭形秽,粗野的大有动手教训之意。
马大混混是车行的骡夫,高头大马,仗着几分蛮力纠众立帮,自命老大,此时他站出来,指着小姑娘大刺刺道:“小娘们好利的口,嫌老子味道难闻?还不过来向老子等人赔罪?否则,嘿嘿……”
小佳人撇着小嘴,不屑道:“佛门戒妄言,本姑娘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马大混混见她丝毫不畏惧自己,大感无颜,吼道:“你好大的胆子,在老子马老大面前乱放臭屁,且看老子如何教训你……”
“不急,不急!”
小姑娘挥手制止马大混混的街动,道:“我不是来同你们比武的,传言这儿的人消息十分灵通,不知是否是实?”
马大混混自然不愿落个没风度的话柄,有模似样“嗯”了一声,自讽道:“说到清息灵通,就属老子第一,老子若自谦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所以有个外号叫‘顺风耳马老大’。”
“顺风耳马老大?”小姑娘自语一次,道:“好长的外号,好吧,不论你顺风逆风,只要能回答我的问题,这个月任你在此大吃烂饮,姑娘会付帐。”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立即骚动起来,均现出艳羡神色,须知他们这些人,平常最大的享受就是偷闲喝一杯,如果有人免费请他们,那简直是天赐的福份。
马大混混听她口气这么大,不敢再小觐于她,忙道:“姑娘想打探什么消息?”
小佳人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好一会才道:“你听过秦快这个人么?”
马大混混现出兴奋的表情,生怕被人抢着说似的道:“当然知道,听说‘洗涤山庄’还是靠他才得重建的,他的老子及伯仔更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杀手,只是……”
小佳人截口阻止他再吹嘘自己的丰富消息,道:“不知你有他的下落么?”
马大混混顿时张口结舌,呐呐道:“这个……这个……就没听人提起过……”
小姑娘也没心思再听他扯下去,自语道:“唉,秦大哥到底躲到那儿去了?”
取出一块碎银丢到柜枱上,道:“这位好汉的吃食我付了。”
在马大混混的道谢下,小姑娘黯然离去。
不一会,上工时间又到,利时小酒店中客人走得无影无踪。
刘通包提只大木桶一桌桌收拾碗筷,走到最里边光线十分阴暗的桌子,才发现还有一位客人没走,他也不显得惊讶,随口打招呼道:“还要不要来点什么?表少爷。”
客人面向里,看不清面目,刘通包却似乎同他很熟稔,一屁股坐在他身旁,又道:“尝尝我老刘烩制的鸭饭如何?你不多吃点怎么行呢,表少爷,瞧你瘦巴巴的样子,人家还道尚老爷亏待了你。”
客人一直没什么表示,剥着南瓜子吃食,偶而喝口酒,却不说话,刘通包似乎很了解他性子,也不感难堪,起身提起大木桶道:“我去后堂洗碗,你要什么自个拿,或招呼我一声。”
客人总算点个头,刘通包很高兴的离去。
被呼为“表少爷”的这位客人,是六七年前辞官回乡的兵部侍郎尚谦的远房亲戚,六年前投奔于有权有势的亲戚长辈,尚谦待他很热诚,但这位表少爷却有个怪僻,不爱理睬人,也不喜待在尚府享受,时常整日泡在这家小酒店,大家也不知他尊姓大名,索性都唤他“表少爷”,却至今尚弄不清他与尚谦是那一种亲戚关系?
表少爷似乎喝酒过量,感觉头痛,以手指揉弄着额头,刘通包自后堂出来见他如此,忙登、登、登赶过来,一叠声道:“你又喝太多了,表少爷,须知空腹饮酒最伤身子呀,你别嫌老刘罗唣,好歹你今天非吃点东西不可,你等等,我去拿八宝鸭饭来。”
刘通包一转眼又回来,一盘香喷喷的八宝鸭饭已端在客人桌上,一边切肉一边道:“那群穷叫化一辈子也吃不到我做的八宝鸭饭。”
八宝鸭饭是以整只鸭烘烤,鸭腹包藏米饭及数种材料,吃时须以刀切割。
刘通包一刀割下半只鸭,米饭溶会鸭肉香,闻来就是不同于普通米饭,客人不禁道:
“好香!”
声音是低沉富于磁性,十分动听,刘通包笑逐颜开:“少爷觉得香就多吃点,最好通通吃光。”
递过一根汤匙,客人不忍拒绝他的好意,接过汤匙扚口鸭腹中的米饭菜吃食,边道:
“日子还过得去吧?!”
声音是那么懒洋洋,宛如说这几个字已费了他全身力道,但却是真诚的。
刘通包会心一笑,道:“凑合著过日子吧了,谈不上好,也不能说坏。”
将鸭肉分割成小块,递到客人碗里,又道:“刚才那位姑娘,表少爷看出她是什么来路?”
挟块鸭肉咀嚼,客人不置可否道:“不清楚。”
刘通包知道他的意思就是那位姑娘没报姓名,不想乱猜测,遂沉吟道:“江湖中年轻一辈子的女杰,那一个跟她最符合?”
客人低头吃饭不理,刘通包也似不是问他,自语道:“不会是‘妙手小如来’丁嫱那妮子吧?!”
客人推开鸭饭,懒洋洋道:“你的陈年花酿,打些给俺解馋吧!”
刘通包猛摇头,道:“不成,今天你喝够了,除非你能忍三天滴酒不沾,否则老刘绝不把酒拿出来。”
客人苦笑一声,意兴阑珊道:“你好残忍,老刘。”
刘通包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道:“表少爷,不是我老刘爱嘀咕,这些年来你喝的酒加起来可以淹死全城的人,吃的饭却会饿死一个小婴孩,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啊!”
客人微喟一声,突然道:“你别只顾我,客人上门了。”
刘通包回首一打眼,可不是,有人立在门口,遂道:“你坐坐,我去招呼一下。”
三步并两步迎上门口,藉着较明亮的光线,刘通包看清原来是刚才那位女客,笑道:
“姑娘是来打探消息?还是想光顾小店?”
俏佳人捡副座头,道:“掌柜的,做生意为何不将门面弄干净点?”
刘通包打哈哈道:“小店的客人均是穷兮兮的漠子,门面光彩点他们不敢上门,何苦断了他们可以发泄的场所?再则,这些年靠他们照顾,日子过得挺不错的。”
小姑娘清水脸蛋上漾起一片笑意,道:“好吧,贵店有什么好吃的?”
刘通包如数家珍的道:“老黄酒、咸水花生、卤豆干、面饼、馒头、鲜肉包子,全是我亲手调制的。”
小姑娘微蹙眉,冷淡的道:“就这几样?一天能赚多少?”
刘通包挺有耐性的打哈哈道:“三餐温饱总是有的,不知姑娘要那几样?”
小姑娘以手漏风,道:“每样都来一点吧,我懒得再到别处寻饭庄了。”
刘通包不理她话真假,不一会,捧来几只小碟子摆上,布上碗筷及酒杯,职业性的道:
“姑娘慢用,有需要再吩咐。”
说完又登、登、登赶向里头最阴暗的那一桌,见表少爷趴在桌上休憩,忙取来一件外衣给他披在背上,客人语音模糊的道谢一句,刘通包道:“表少爷累了,到我房里躺会儿吧。”
客人微微摇头,刘通包遂收拾桌上残食,见八宝鸭饭只被吃了一点点,又道:“鸭饭我帮你温着,你饿了再吩咐一声。”
客人“嗯”了一声,就没下文,刘通包却已经很满足的收拾东西下去。
小姑娘是练武人,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心里可真不是味道,再看见桌上粗糙的食物,再也忍不住的唤来老板,不快道:“那位客人是皇太子,吃得特别不一样?”
刘通包尴尬的搓着手道:“姑娘包涵,小店只卖桌上这些东西,那位客人是老顾客,所以今天特地为他烩制八宝鸭饭,这是不卖的。”
这时伏在桌上睡的客人,懒懒传出话来:“老刘,客人要就卖吧,免得蚀本了。”
小姑娘闻着这声音,激动得冲过去,颤声道:“你……你是……是秦大哥?”
客人动也不动,只不带感情的道:“半路认大哥,姑娘真有意思。”
小姑娘红了红脸,却又不死心道:“你真的不是秦大哥?我是小嫱呀,你答应要为我做一件事,你忘了?你想使赖?”
原来小姑娘即是“妙手小如来”丁嫱,那日被秦快送返家勤学武功,再度混身江湖,听到的消息却是秦快已失踪四年,从此,大江南北遍寻秦快,这日找到皖境长沙了,得知这家小酒店龙蛇混杂,消息最灵,遂找上门来。
多年,秦快那口遗传磁性透着懒散的嗓音令她念念难忘,如今这位客人的嗓音实在太相似,如何不令她起疑?
客人却懒得理她,起身朝内室走去,道:“老刘,床铺借睡。”
刘通包早侍立一旁,忙道:“早说睡床较舒服嘛,别忘了盖被啊!”
丁嫱如何容他脱逃,忙喝道:“慢着,将你的脸转过来我瞧瞧。”
光线实在太暗,客人起身即朝内堂走,丁嫱无法看清他面容,遂有此一问。
客人停步却不回身,刘通包已急巴巴道:“姑娘此举是什么意思?可别惊走我的长客。”
丁嫱挥挥手,胸有成竹道:“我坏疑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倒要问问他,躲着这么多年是什么意思?”
不待客人有举动,这时有个破铜锣似声音喊道:“刘通包,表少爷在不在你这里?”
“在、在、在。”刘通包忙应着,只见一名仆役打扮的汉子街进来,一见客人就气急败坏的忙叫道:“我的好少爷,再半个时辰就是太爷生辰,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跟小的回去拜寿。”
客人轻“嗯”一声,跟着来人走了。
丁嫱从侧面看见客人满面胡渣,眼神涣散,眼中布满血丝,不由摇头道:“原来是有钱人家的统裤子弟,镇日泡酒缸的。”
又冲着刘通包一笑,道:“也难怪你特别巴结,亲自烩制八宝鸭饭请他尝新,如今他走了,鸭饭还卖不卖?”
刘通包笑逐颜开道:“当然卖,有半只未动过的,我去给你端来。”
看着桌上焙制得恰到好处的鸭饭,丁墙不禁食指大动,举箸挟着米饭,突然怔住,因为她挟到的绝不是八宝鸭饭中任何一样材料,是一块食指大小的细竹片。
丁嫱盯了刘通包一眼,目及他正伏在柜枱上打盹,遂将竹片上的米菜拨掉,上头书着:
“今晚二更,尚府后山头见。”
没有落款,十字刚好填满食指大的细竹片,字体潦草,看不出是那一体(如瘦金体之类),当然,如此不具个人风格的字,实难以令人猜出是谁所书。
将竹片翻前覆后看了仔细,丁嫱凭她那双傲视群伦的贼眼,同样看不出究竟,忖道:
“会是方才那个统裤子弟?他不论服饰、声音,均与秦大哥有几分相似,但,秦大哥会如此坠落?他是为了什么?若不是,那个败家子约我有何事?”
不管如何,丁嫱是决定赴约了。
XXXXX
尚府后山头并非属于尚府,为牧童放牛羊之地,亦是孩童嬉戏的好所在。
夜露浸体,虽说寒冬远去,但尚泛着丝丝冷意,丁嫱紧了紧披风,回望无人,自语道:
“真见鬼了,已二更天,连个人影也没有,该不会要我吧,给姑娘查明,非偷得你山穷水尽不可。”
真是三句不离本行,连骂人都带着贼语气。
陡地,树梢微一抖动,丁嫱喝声道:“鼠子何人?还不快滚下来!”
人没有滚下来,懒气毕露的声音不耐烦道:“姑娘又再次惊扰在下奸梦,真谓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迨不欺俺。”
丁嫱微抬螓首目往发声的大树,道:“是你约我来此相见的?为何不肯现身?”
“白日在酒店看得还不够?”
“我想知道你尊姓大名?”
“何苦?”
“那你又为何约我至此相见?”
沉寂半晌,树上那人才道:“传闻你四下寻找秦快?不知与他有何渊源?”
“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白天于酒铺听姑娘说他曾答应为你办一件事,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丁嫱冷哼一声,语音冷漠道:“你既非他本人,我有告诉你的必要么?”
“不说也罢,你请吧!”
丁嫱可气了,挨着冷风前来赴会,原来对方是为了问她这个,顿时弯月眉儿一扬,叱道“何方鼠辈胆敢戏弄姑娘,下来见个真章!”
“养辩于讷,藏锋于钝,最是处事大要,姑娘光芒太露,恐会招来是非。”
“难得你会说出这番大道理,寒夜邀我至此,却三言两语打发我走,却不知道理何在?”
“姑娘尖牙利嘴,在下难以消受。”
“那是你自找的,下来!”
“姑娘不要逼人太甚。”
“是你欺人太过,焉能反责于我?”
“也罢,在下就见识一下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妙手小如来’丁嫱有多大能耐?”
话声未落,人已卓立于地,黑儒衫随风微徽飘动,很有那么股潇洒的味道,但散乱的黑发披肩,眼神涣散,满脸胡渣子,又的确不好看。
丁嫱听他一口叫出自己名姓,道:“你知道我?”
明亮的月光下,但见他是位廿五六岁的年轻人,也许刮掉胡子,看起来会更年轻点,但他似乎很爱惜胡渣,摸了摸,十分清淡的道:“小酒铺消息灵通,全天下也只有丁嫱一人急着寻秦快,却莫明所以。”
丁嫱这次正面仔细打量年轻人,迟疑道:“你的确很像秦大哥,但我又不敢相信你会是他。”
年轻人似笑非笑的问道:“姑娘多年没同他打交道了?”
丁嫱神色立即黯了下来,道:“也该快七年了!”
“七年不是短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
“你是说……”
年轻人挥手打断她话尾,平静的道:“在下的意思是他既然清失江湖,定然厌倦了那种生活,姑娘何苦强迫于他?”
“他亲口答应的事,怎能就此算了?”
“姑娘如今身兼数长,还有什么需要他为你效劳么?”
丁嫱登时怔住,的确,从前只知要找出秦快,却从未认真想过要他为自己办什么事,如今给年轻人一问,不禁踌躇起来。
“姑娘……”
丁嫱收摄心神,冷然注视年轻人,道:“尚府是官宦人家,你身怀奇技,真是那家亲戚?”
“官宦人家就不能学武么?”
“不,我打听过,你是六年前才来投靠尚谦,可能以前也是混迹江湖,不知何因洗手隐退,敢问大号为何?”
年轻人古井不波,平淡的道:“不愧神偷,居然打探得这么清楚,不过,即使在下曾混迹江湖,也是个没没无名的小角色,那来大号唬人?”
“不,有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方才你落地的身法不俗,对敌又这么平静,宛如天地万物全在你控制之下,似阁下这种人物,从前会没没无闻?我不信!”
“姑娘一意高捧在下,却也莫可奈何。”
“你出言自称‘在下’,显然未忘情江湖,是么?”
年轻人微微一震,强笑道:“跟江湖人只好说江湖话……姑娘还有事么?”
丁嫱又想起自己被耍之事,道:“彼此均是武林一脉,就手下分高低吧!”
“姑娘很有自信?”
“对你,我估不出你的能耐,不敢说有十分把握,却也不得不教训你戏人之过。”
“在下绝无戏弄姑娘之心。”
“巧言合色,罪加一等。”
“也罢,姑娘出手吧!”
丁嫱也不谦让,招呼一声,人已欺到,披风飘扬,如卸虚而至,单掌微扬,轻拍而出。
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含蕴无匹内力,一片无形无影的暗劲随掌涌出,直向年轻人卷去!
年轻人一动未动,容得暗劲近身,陡地往左跨步,横飘三尺,轻易躲过这一掌。
“果真深藏不露!”
丁嫱叫一声,她不认为年轻人是一时好运才逃脱掌下,出手愈加谨慎了,但见她双掌一翻,有如数十只白蝶纷纷飞向年轻人,仍然暗藏劲力。
“这次就像话多了。”
年轻人这次没有横里闪躲,双目神光一闪又没,数十只白蝶在他眼中只是两只白嫩的柔荑在翻飞,他并两指,看准姑娘腕脉,由下而上截去!
丁嫱何等机灵,沉腕收招,双掌一划,以全身力道拍向年轻人,自问年轻人必闪躲或迎拒,不料他居然呆立当场,不闻不动,心中急速转念:“也许他真的只是取巧躲过我二招,这双掌打上去,岂不舍他丧命?”
双方并非生死大仇,丁嫱遂立即将劲道削去九分,双掌以一分力道印在年轻人中宫!
“姑娘性子虽有点刁蛮,却心怀慈悲,在下就此谢过。”
经过丁嫱面前时,年轻人匆匆丢下话来:“待你想清要在下为你做任何事,托人送个口信到尚府。”
人影一闪郎逝,待丁嫱张口结舌豁然转身,年轻人早已了无踪影,丁嫱呼道:“秦大哥,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要你做的事就是重出江湖,重出江湖……”
待喊累了,才颓然坐倒地上,喃喃道:“秦大哥怎会变成那样子?真令人不敢相信,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二眼充血,他为何要如此虐待自己?”
“不行,必须找到他问个明白。”
豁然起身,丁嫱走了数步又停步,自语道:“也许他回去休息,他也该好好休息,不应该打扰他,还是等天亮再去吧!”
想了想,又自语道:“可是,他已被我识破行藏,万一怕我寻去而躲起来,至时又到那里找人?”
“不会吧,秦大哥要我捎个口信到尚府,定然告诉他们他的去处,至时再跟踪不迟。”
“秦大哥啊秦大哥,我非逼你重出江湖不可!”
丁嫱自得一笑,眨眨眼也不见人影了。
天微明——
尚府的下人就开始忙了,给大户人家做事非易事,规矩多,人口杂,要做的事也多,当然,工资也多。
一个十七八岁的俏姑娘立在门口张望,自然有人招呼道:“姑娘,大清早的,找那位呀?”
丁嫱可非俗世女子可比,落落大方道:“你们表少爷起身了么?”
那位下人不怀好意的打量丁嫱一阵,吃了丁嫱二个耳光子,才道:“不……不知姑娘……
找那位表……表少爷?”
丁嫱沉吟一阵,道:“没名没姓的那一个。”
那位下人长长“哦”了一声,道:“尚府共有四位表少爷,分别是刘允真、刘庆唐、苏尚益,最小的那位表少爷,小的们都不知名姓,脾气最古怪,六年来,小的甚至数得出他共说了多少句话……”
“我是问你,他起身了没有?”
那位下人搔搔耳根子,呐呐道:“那位表少爷谁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会起身,尤其昨日拜寿时,太爷见他气色很差,吩咐他要多吃多睡,正午以前,谁也不许去打扰他,”
“你们太爷待他很好嘛!”
那位下人立即愤愤不平道:“可不是,那位古怪表少爷听说跟太爷最不亲,太爷却最关心他,其他少爷小姐很不平,不过,那位表少爷待咱们下人却最和气,从不摆架子。”
丁嫱没兴趣再听下去,打断道:“你去跟他说本姑娘来了,叫他赶快出来见我。”
“姑娘认识表少爷?”
“废话!”
“不,不,我不敢去,太爷吩咐的……”
“别管你家太爷,是他同我约好的。”
“真的?”
“你以为姑娘大清早吃饱了撑着?”
那位下人犹豫的转身,忽又回身道:“不知姑娘芳名?小的好通报。”
“丁嫱!”
那位下人忙跑进去,丁嫱也不怪他没有请她进去奉茶,毕竟她的行迹十分可疑。
枯等无聊之际,有三个三十上下,身穿宝蓝缎袍的公子哥儿行将出来,一路嘻嘻哈哈,见到丁嫱,三人齐的一怔,均不转睛的盯着丁嫱瞧。
虽然江南多佳丽,但像丁嫱这般妩媚中带着英气的却是少见,何况丁嫱确系是位美人。
中间那个急巴巴赶上来,自命潇洒的一揖,道:“小生苏尚益,不知芳驾芳名?有缘得识小姐,真是三生有幸。”
其余二个面貌酷似,即是刘允真和刘庆唐兄弟,也不甘后人的抢着欲道,丁嫱不耐的冷哼一声,令他们收回将出口的阿谀之词,方道:“你们是江湖人?”
三位贵公子可被问倒了,难道眼前这位俏佳人会是亡命江湖之徒?看她打扮的确不像深闺姑娘,心头凉了半截。
丁嫱瞧破他们心思,不屑道:“真没用,一听江湖人就脸色惨白……拿去吧!”
说着将负在身后的左掌中物抛给苏尚益,苏尚益接住,定眼瞧清,不由叫道:“哎哟,这不是我的圆锁玉符么?”
刘家兄弟变了脸色,均知玉符是苏尚益贴身配挂颈上的,如今居然在人家手中,那自己?
两手不由向自身摸索。
“不必找啦,都在我这儿!”
丁嫱又摊开右掌,手指轻轻弹射,东西均到了二人手中,原是戴在指中的绿玉戒指。
三位公子脸色大变,连连后退,忙奔入内呼道:“妖怪,妖怪,女妖怪……”
也难怪他们吃惊,双方的距离保持三尺来远,也不见她伸手什么的,贴身戴于颈上的玉符会在人家手上,甚至指中戒指也不见,若非她有妖法,难不成他们都是死人?居然一丝感觉也没有。
丁嫱也不在乎尚府下人的侧目,她在等侯昨晚那位年轻人出现,在默想该如何劝他重回江湖,然后……
脸蛋儿也不知何因突然红了红,泛着羞涩及兴奋,低头浅笑不已。
似乎下意识感到有人侵近,丁墙急退三步,抬眼望去,于是看见昨晚那个年轻人不知已在身旁站了多久,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想起刚才,她又红了脸,叱道:“喂,你这个人走路怎么跟猫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
年轻人也不说什么,直接了当道:“你有何事须在下效劳?”
“等等,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的大名。”
年轻人想了想,沉吟道:“到老刘那儿坐坐,也方便谈话。”
丁嫱听出他不愿给人听去,二人一路无话到了“太白居”,店门紧闭,秦快轻敲三响,不一会,刘通包一身面粉开了门,见到来人,高兴道:“表少爷来得可早,也真凑巧,老刘今天做了几个肉末馒头,炸了几条春卷,正愁没人分享,表少爷不就来了,请进,请进……
哦,姑娘也请进,原来你们认识了。”
殷切将二人安排在最靠里阴暗的桌面,刘通包又道:“表少爷,日早不要喝酒吧!”
年轻人无可奈何道:“也罢,来壶香片吧!”
刘通包兴冲冲的去了,丁嫱怪异道:“这儿也卖茶?还是只卖你?”
“我们是朋友。”
年轻人只这么一句,丁嫱就明白里头涵盖的感情,道:“难怪他对你总是特别优待,别人吃瓜子豆干,你吃鸭饭,旁人吃粗馒头,你吃肉末馒头和春卷,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令人嫉妒。”
刘通包动作灵活,已捧着一只食盘,提着一只土陶茶壶走出来,笑呵呵道:“姑娘无庸嫉妒,我自然也请你。”
摆上三只粗杯,斟上香片,也坐在秦快身旁,招呼道:“吃,吃,别客气,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厨房还多着。”
年轻人喝茶润润口,道:“不觉得委屈?老刘。”
刘通包人瘦小,挺会吃的,一口一条春卷,吱唔道:“习惯了,表少爷,任啥事习惯了就好。”
“表少爷是别人叫的,你不应该……跟你说很多次了。”
“你原谅,老刘已经习惯了,改不了口。”
年轻人沉默,慢条斯理吃着馒头,丁嫱择嘴道:“你们的关系很微妙,我不懂!”
年轻人头也不抬,冷冷的道:“你不需要懂,只说出要在下为你办何事就成了。”
“你对故人一点感情也没有?居然这么冷淡。”
“在下实话实说。”
“你尊姓大名?”
“姑娘是明知故问!”
“我要你亲口说,否则我不放心。”
年轻人牵动一下唇角,轻轻吐出二个字:“秦快!”语气是那么无可奈何。
丁嫱明早知道答案,依旧忍不住惊呼道:“果然是你,你怎么会躲在这里,因何变这么多?这几年你应听闻我寻你的风声,为何不肯透个消息出来?害我好找,从北到南,名山大泽都寻遍了。”
她说了一大堆,秦快还是那句话:“不知姑娘需要在下如何为你效劳?”
丁嫱满腔热诚顿时被泼了盆冷水,不快道:“你就只会说这句话?”
“这不是姑娘寻在下的目的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话。”
“这就是你要在下办的事?”
“当然不,顺带的。”
秦快摇头表示没这规矩,举箸挟块春卷就食,丁嫱见他如此,回想自己二年来辛苦寻找的人儿,见面非但没有丝毫热络,反而冷硬如铁,禁不住悲从中来,嘤嘤啜泣……
刘通包看不过去,道:“表少爷,你的冷漠在这儿可说是出了名,可是人家姑娘大老远来探望你,再冷漠如故,就太过份了。”
“该说的都说了,夫复何言?”
“你怎么这么不懂人情事故,问候一声也行啊!”
“人情事故多半虚假,她没病没痛、会笑会哭,人好好儿就在眼前,还须问候?”
刘通包搔首弄耳不知该如何敦导秦快,目触丁嫱泪眼,拍着双掌道:“你把人家气哭了,总该安慰一下吧!”
秦快喝口茶,无奈道:“若因在下不回她话而哭,就太可笑了,她也是老江湖了,不应该如此多愁善感。”
刘通包面色一整,肃然道:“表少爷,你是真不懂?还是装蒜?”
秦快如何不明白丁墙的感情,他想打马虎眼过去,偏生人家不放过他,呐呐道:“老刘……在下不能……”
“只要你愿意,老刘不相信有你不能的事。”
秦快莞尔,落寞道:“别当在下天人也似,在别人眼中,尚府那个表少爷是个游手好闲,没出息的懦夫。”
刘通包瘦削的脸庞十分严肃,正色道:“他们全是瞎子!”顿顿,换付笑脸道:“快开市,我到后堂忙去,你们好好聊聊,老刘不作‘夹心萝卜干’了。”
在秦快尴尬中,哈哈一笑去了。
丁嫱是聪明人,自然听出他们话中含意,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哭了。
秦快打量着丁嫱,感叹道:“七年了,七年的变化多大啊,沧海桑田,白云苍狗……”
顿了顿,微微笑道:“小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大闺女,你长大了,小嫱。”
一声“小嫱”叫得丁嫱又热泪盈眶,道:“你也变了,变得好冷淡、好陌生。”
“原因出于你不应打著名号要找秦快,人家如何想,在下无所谓,对你却不好。”
“我只想早点找着你,在‘洗涤山庄’及你老家得不到你的下落,只有这么做了。”
摇摇头,秦快以兄长的口吻道:“倘使在下有心躲藏,你这么明目张胆寻人,一辈子都见不着在下。”
哼了哼,丁嫱又回复刁钻道:“早算准你不敢躲一辈子,你敢言而无信?”
“那事在下已请教多次,请说吧!”
“我问的,你就不说。”
“这其中大有区别。”秦快道:“你不说,吃亏在即,在下闭口却无所谓。”
“你真这么无情?”
秦快一点火气也没有,慢条斯理道:“这无关情不情的问题,只是,真的没什么值得言谈。”
“我执意要听呢?”
“在下已退隐江湖,这答案够明白吧!”
“为什么呢?”
“厌倦了,只想好好休息,一幌就六年了。”
“为什么?”
“厌倦是心理因素,在下也不甚了了。”
“江湖传言‘洗涤山庄’同你的事,是真是假?”
“你问的是那一件?”
“宝藏真是你发掘的?”
“不假,物归原主也是真的。”
丁嫱由于职业关系,对这种事特别敏感,忙道:“你如何发现的。”
“小兽栏有十二根钢柱是空心,且连成很奇妙的图案,扭曲着蜿蜒直上,宛如星宇连叠,意思就是‘楼’字,恰与圆环所刻‘楼’相符合,第七根空柱是总枢扭,中间有一处浮凸极精细的花纹,有的已被铁锈塞住,弄干净后,只剩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将圆环圈进去?”
“小兽栅钢柱不规则,无法套进去。”
点点头,秦快喝口茶,又道:“这得说到‘乾坤玉佩’了,在下仔细观看玉佩与黑珍珠的嵌法,发现其中并无线固定,而是两者所雕的花纹一正一反,合在一起就紧紧相连,问题是当初如何能顺利嵌合在一起?
在下在暗处以烛火仔细看它的纹路,发现玉佩是二片并成一片,只是上头浮雕的花纹太细巧,实在难以看出,若非在下以烛火一丝丝看,的确看不出来。”
“一片合并一起,不会松掉么?”
“不会,玉佩有厚度,接合处再分别雕以一正一反花纹,合在一起时也是紧扣,也就是说,‘乾坤玉佩’乃双嵌,真难为当初那位匠人的巧手妙心。”
“秦大哥也不差嘛!”
“好甜的小嘴!”
丁嫱笑靥如花,道:“冰雪终于也溶化了,难得你也会说笑。”
“那是要看对象施为!好了,你尚有何问题?”
“圆环之事呢?下文呢?”
“在下不是点明了?你女神偷会猜不出?”
“你的意思是圆环也是二片半月并成一枚圆月?”
秦快点头,续道:“当在下将二片半圆合扣在第七根空心花纹上,嘿,丝丝人扣,不差分毫,奇妙的事也接着发生了,圆环与钢柱宛如相克又相吸,都想挣脱对方,一相合扣就急剧震动起来,当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在下想扳掉圆环,无奈两者死扣分不开,骆兄来相助也无能为力,只有睁眼看着变化,大约过了一柱香,传来‘哔哔剥剥’声响,紧接着一声急促的爆炸声,圆环及钢柱花纹处一同粉碎,藏在里头明珠、钢钻散落一地,财宝终于显现,在下趁他激奋之际悄悄溜走,日后他们如何运用那笔财富,在下就不甚了了。”
丁嫱直听得睁大眼睛,捉住漏洞就问:“既知财宝藏于小兽栅,何不干脆将它扼断?”
喝口茶,秦快舔舔干燥的嘴唇,道:“别人这般问尚情有可原,以你的职业天性问来,不免令人觉得愚昧。”
丁嫱是一时听得入迷,此时秦快提醒,立即领悟道:“我明白了,空柱内除却珠宝,尚有厉害机关,若非用圆环开启,将得不到东西?”
秦快轻“嗯”一声,道:“珠玉会流动,藏于小兽栅难免给人发现,空隙处填满硝磺火药等易爆之物,数量之多令人咋舌,强硬扭断发生摩擦即产生引爆,玉石俱毁,在场人也会受到波及。”
“若以宝剑削断呢?”
“一来宝剑难求,二来设机关之人早考虑此点,宝剑虽说可削金断玉,却切不断钻,空柱内,外层是粒米大的钢钻,中间包裹的才是价值不菲的夜明珠,而且钻间撒满硝磺火药,即使你有意只削断空柱外壳,却难免会触燃引线,须知金石相磨会激起火花,里藏燃线均是气息相通,一处引爆,十二根钢柱会同时爆开,至时玉石俱毁,空忙一场。”
“圆环的爆炸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在下也想不透,只因圆环炸成粉碎,实在看不出所以然,其实,造机关的大匠均有一颗易于常人的脑子,设计出的东西,在下庸夫俗子委实猜不透,比如内藏的火药,十分细小,威力却无比强烈,一点小火星足以立即引爆,这又岂是寻常火药师可比?这又是一名盖世奇才了。”
丁嫱听得悠然神往,喃喃道:“就不知那位大匠是谁了?”
秦快不答,换个话题道:“在下说毕,由你说了。”
丁嫱知道他要地说出要他办的事,遂道:“如果我要你重出江湖呢?”
倒吸了一口凉气,秦快道:“在下答应为你办件事,而你说的却是在下本身的事,这与约定不符。”
丁嫱神情倔强,道:“当时并未约定只可以办我的事,如今我将这件要求施于你身上,不成么?”
“在下是说‘为你’办事,你非指在下也。”
“你强辞夺理,你重出江湖就是为我效劳了。”
“哦?”
秦快疑惑的望着丁嫱,丁嫱红了脸,刁蛮道:“反正我要你做的事,就是重出江湖。”
“江湖人多如毛发,有无在下,影响不了大局,你的要求太无理了。”
“哼,你想耍赖?”
“在下厌倦江湖生涯而隐居,这是私事,你强硬干涉,既荒唐又莫名其妙!”
丁嫱见秦快神色不悦,道:“你真的打算就此胡里胡涂过一生?令尊、令伯不会失望?
他们的苦心将付诸东流?”
秦快丝毫不为所动,平静的道:“你看见他们二位老人家了?”
“没有,听山下人说已好些年没见他们下山买东西。”
“这就是了,武功高绝的老子都隐退江湖,学会一招半式的小子又何苦出去丢人现眼。”
“你只会一招半式,我岂非手无缚鸡之力?”
“你这是令在下为难了,小嫱。”
丁嫱目光闪动着泪水,道:“真的令你为难么?你果真忘得掉江湖多采多姿的生活?你是在欺骗自己!”
秦快无声的叹息,刘通包不知何时也立在一旁,拍拍秦快肩膀,道:“你就依地吧,表少爷,老刘也不忍你埋没此地。”
“在下并非江湖奇葩,武林俊彦,自愿隐居尘嚣,没有人会认为可惜。”
刘通包一拍胸膛,大声道:“我,老刘头一个为武林惋惜失去你。”
秦快莞尔,见他如此认真,不禁失笑:“那是你对在下特别偏爱,至于在下本身却觉得这里蛮好的,宛如一个小江湖,江湖中的豪气干云、尔虞我诈、恃强凌弱、济弱扶倾、吃喝嫖赌,这里一样不缺……”
丁嫱见有人帮她,立即接下去道:“可是此地却非你长存之所,你们完全是二个世界的人,大江湖才容得下你这条生龙活虎,小江湖至多到塞条长虫,‘秦门双惰’的儿子不会自承是条虫吧?”
微喟一声,秦快道:“你们何苦凡事均喜提上家父家伯?老子是老子,儿子是儿子,别拿他们压在下。”
“这只是比喻,你……”
秦快知道丁嫱误会他生气了,和颜悦色道:“小嫱,在下心已死,希望你不会强人所难,就算在下答应,出江湖一天又隐居,同样兑了承诺,对你有意义么?想别的吧!”
“不!”丁嫱眼珠子转了转,又道:“有没有法子让你的心复活?”
秦快不料丁嫱有此一问,想了好一会,方道:“就是有,那也是数年后的事了。”
丁嫱双目燃起希望,忙道:“我可以等,可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秦快非草木,那会真无情,不忍拒绝丁嫱,遂道:“这又得扯上远古的事了。
当年‘洗涤山庄’的溃亡乃‘龙凤阁’二位当家暗中搞的鬼,在下隐退前,这件秘辛已发掘出来,只是骆乔鹰等人首务之急是重整山庄,扩大实力,才有能耐声讨楼文龙兄妹,因此一直隐忍不发。
在下估测这几年二家将会大举干戈,而阴险如楼文龙定不肯承认此事,没有人证物证江湖白道也不能声讨‘龙凤阁’,至时骆乔鹰定会请在下出面证明,而在下却不愿插足其中,最好的法子,就是消失江湖,是不?”
点点头,丁嫱诧异道:“为何骆乔鹰会请你出面作证?”
秦快神色黯然,筒略说一下杨玉凤的事,丁嫱大感内疚,歉然道:“对不起,秦大哥,我问太多了,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宣扬出去。”
笑了笑,秦快温和道:“在下若信不过你,如何肯说出来?”
丁嫱心中甜丝丝,瞥见刘通包,讶异道:“刘老板早已知情?”
秦快徽颔首,刘通包唏嘘道:“外人都说表少爷冷漠寡言,其实他们那儿知道少爷心事重重,少爷心中的苦只有老刘知道,可是老刘也劝不开他,如今姑娘也明白,可须好好劝他。”
“老刘,你这是干什么,人家姑娘有她的要办,在下懂得照顾自己,你不要老操心。”
说着起身以自己的衣袖子为刘通包拭泪,刘通包不哭则已,愈哭愈伤心,抽噎道:“少爷,咱们相识也六年了……可说是……生……生死之交……可是……六年来……你日日以酒……当饭……不给你喝酒……你就愁眉不展……老刘不忍……遂害你沉迷下去……可是你看你……身子都快……掏空了……再下去,即使……有心重出江湖……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末到伤心时,刘通包这一哭,可比丁嫱的眼泪还管用,急得秦快忙替他拭泪,又忙道:“都四十快五十了,怎么还爱哭?好,好,好,你别哭,在下从此戒酒总成了吧!”
刘通包兴奋的握住秦快双手,盯人道:“真的?你不会哄老刘吧?”
秦快想笑又忍住,一本正经道:“在下何时言而无信过?”
刘通包呼叫一声,紧紧拥住秦快,激动道:“我的好少爷,你总算想通了。”
秦快拍拍刘通包的背脊,安详道:“认识你这么久,头一回看你掉眼泪,铁石人也会答应你的要求。”
刘通包激动后,拭掉鼻涕,道:“早知少爷吃这套,老刘六年前就哭了。”
秦快笑骂道:“总有你说的,返老还童啊?”
刘通包瘦削的脸庞发着光彩,忽道:“不过,大男人不喝酒跟娘们有何差别?少爷偶而喝喝没关系,只要不像以往猛喝强灌就成,还有空胃喝酒最伤身,少爷也该好好补补了。”
秦快拱手又作揖,道:“是,是,老管家,小生的吃喝由你打点总成了吧!”
刘通包有点不好意思,忙道:“老刘居然教训起少爷来了,太不成话,少爷别介意。”
“别这样,老刘,难不成由我醉死?”
刘通包嘿嘿一笑,斜睨秦快道:“少爷答应饮食由我负责,我这就去将莲子汤端来。”
“奸啊,原来你早计划好。”
刘通包又笑笑,奔进内堂去。
被冷落一旁的丁嫱既深受他们的情谊感动,又有点不是滋味,冷冷的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快不知没听懂丁嫱不悦的语气,抑是装傻,只道:“朋友,方才他也说了,是生死之交。”
“怎么认识的?”
秦快古怪看了丁嫱一眼,见她有非问到底不可的神色,清清喉咙,道:“很平凡的江湖故事,六年前他遭仇人追杀,刚好在下遇上,助他一臂之力,事后他坚决要追随在下,以主仆相称,在下不许,居然举掌拍天灵盖,在下只有许了。”
“他跟着你隐居?”
“他亦厌倦刀舔血的生活,在此开家小店维生,衣食无缺,快乐逍遥赛神仙。”
“不觉枯燥乏味?”
“这是难免的,所以有时二人结伴出去打打牙祭,嘿!”
丁嫱明白所谓的“打打牙祭”就是出去闯闯江湖,只是为时甚短,或一二天,或三四天,而且绝不被人发觉真面目,当个“暗中的江湖人”就是。
“哼,原来你们脚踏两条船,这些年必干下不少坏事?”
“阎王爷是恨死在下和老刘了。”
秦快言至于此,打个哈欠道:“你问得已够多,在下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被你的眼泪逼出来,应该够了吧!”
丁嫱耸耸小鼻子,伸出指头比道:“我还有三个小问题。”
“小姑奶奶,你的问题真不少。”
“本来有十个,看你累了,所以缩减为三个。”
“你真会体恤人,问吧!”秦快苦笑道。
“刘老板贵姓大名?”
“刘老本,刘老本,很好记。”
“好耳生的名字,从未听闻这一号人物。”
“江湖奇人如天星,谁又能一一闻得?”
“好吧,请你老实说,尚谦真是你亲戚?”
“在下的底细快被你掏光了。”秦快闲闲的道。
“记得百灵庙的劫镖案么?他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在下为他拿的主意,他虽非清官,却很讲义气,视在下为至亲好友,在下心想远避深山不如躲进尘嚣安全,因此前来拜访他,他不问原由即收在下为贵宾,在下认为执子侄礼较易隐瞒身份,因此,摇身一变成了尚府的表少爷。”
“尚谦自然欢迎,等于收了一名保镖。”
“他不知在下会武,只道是一名落第秀才,颇有略谋。”
“岂只有略谋,简直精刁百出。”
“跟你一比,可小巫见大巫了,最后一个问题呢?”
丁嫱顿了顿,似在考虑措词,半晌方道:“如果……假如骆乔鹰找着你,你会为他出面作证么?”
“天隔地远,他找不着。”
“万一呢?”
“在下之所以隐退,就是不想插足,他应明白在下内心所受的煎熬,全始因于山庄。”
“人都是自私的,他又是一庄之主,恐怕……”
丁嫱没有说下去,她被秦快的神色吓住了,那是多年隐伏的火气一刹时全暴发出来,秦快强抑怒火低吼道:“他该知足了,须知一个铜板不会响,当初杨玉凤再坏,只要骆志寒不色迷心窍,岂会落得今天的局面?阿爹和堂伯只因杨玉凤曾是爹之妻,愧疚得退隐江湖,在下心知骆乔鹰的功力与在下是伯仲,不想夺他光彩,所以也远离江湖,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骆家兄妹是老人家所救,武功是老人家亲传,重整山庄之资是在下发掘,这一切足够弥补他骆家了,他再有要求,就等于将姓秦的视若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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