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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闻言大惊,但却摇头道:“不可能。芷若武功不可能精进如斯。”
赵敏道:“你曾将《九阴真经》交还于她,可是?”
张无忌道:“那日我见她负伤甚重,再说这《九阴真经》本来就是峨媚派的武功秘笼,是以还给了她。但适才对掌之时,对方掌风犹如寒冰,又似烈火,显然不是《九阴真经》上所载武功。”
赵敏沉思良久道:“你方才和他交手之中,可曾看清他面目?”
张无忌摇头道:“我甫一上前,便觉到他厉害的掌风,只忙得招架,却未看清他是何等样之人。”
赵敏道:“他身形细瘦,脸上神情如同死人一般。对了,殷离说他叫冷面人,又说他是假的,莫非他是戴了人皮面具?”沉吟一会又道:“可他为什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呢?”赵敏百思不得其解,遂疑惑地望着远处。
张无忌突然惊道:“糟糕!此人方才向西逃去,光明顶正在西边,莫非,莫非……”
原来,张无忌回到中土之后,不愿惊动明教诸人,是以悄悄绕道而行。此时念及此人武功之高,光明顶上无一人能及,顿时惶急万分,未等车停,便即跃下,朗声对着金花婆婆道:“金花婆婆,对手西去,恐不利于明教,我先行一步,请众位随后前来。”
言语之声尚未消失,他早已乘马奔出十多丈。常胜王见他如此,也打马跟来。却听张无忌道:“常兄请稍后再来,小弟先走了。”言毕绝尘而去。
常胜王知他担心冷面人偷袭众人,闻言便即止步。
金花婆婆早年与明教诸人闹翻,反出明教后,曾发誓不再踏上光明顶一步。但世事沧桑,年轻时的争强赌胜之气早已消磨不少,此时明教有难,自己倒不便袖手旁观,唯有一事,却是难处,遂眼望绿敏沉吟不语。
赵敏已猜得金花婆婆心事,她是怕光明顶如真有难,那便是一场恶战,带了小绿敏,殊多不便,当下便道:“金花婆婆,请你吩咐仆人将小绿敏先行送至大都汝阳王府她外公处,待我们事情一了,便前去追赶他们,或许那时,他们尚未到大都,便给我们追上了。”
金花婆婆微微一怔,便即明白。赵敏虽是一介女子,但其血液之中却存留蒙古人的豪气,临危处事极是干脆果断,再者,她知冷面人十分厉害,张无忌此去,极是凶险。她二人夫扫一体,自当一同抗拒强敌才是。
金花婆婆道:“只好知此了。”遂唤过几个仆人,让他们换了寻常服装,沿途尽量不要惹事,将绿敏送至大都汝阳府为妥。她知这几个人虽为仆役,但人人均身杯西域怪异武功,一般武林中人,倒也奈何不了他们。
众人相别,赵敏率先纵马奔驰,余人紧随其后。
奔到玉门关,坐骑已是气喘吁吁,正巧路过驿站,张无忌跳下坐骑,直奔驿站马棚。几个蒙古人前来阻挡,张无忌运指如风,将数人全部点翻在地,抢了三匹骏马,骑上便走。
如此人不离鞍地奔了三日,已至光明顶下。张无忌弃马落地,展开轻功,向山顶急掠,沿途之上,竟不见一个明教之众,心中更惊,当下双足急点,犹如大鹏一般,急扑而上。
将至山顶之时,见到许多明教教徒有条不紊地急向圣火厅跑去,人人脸上都是凝重异常。细看之下,原来俱是五行旗教众。
张无忌更是心惊,知冷面人已经到了圣火厅,是以传出号令,令防守之人悉数撤回。不一会,又越过天地风雷四门。
有人认出张无忌,便惊喜地道:“张数主到了!”
张无忌因事急,未及答言,几个起落,已至圣火厅厅门。
却听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张教主脚程倒也不慢呀!”
张无忌淡淡一笑道:“在下已不是教主,阁下认错人了。”
冷面人哼了一声道:“明教之中,就数你还是个人物,其余这些,俱是饭桶。”
张无忌不再理会他,径向杨逍走去。只见明教教主杨逍居中,右光明使范遥立在右侧,青翼蝠王韦一笑在左侧,再下来便是五散人。
人人原来脸色阴沉凝重,见张无忌突然降临,心中均松了口气。当下一一见过,并不多言。张无忌立在一侧。
冷面人忽然道:“你们是自己灭了这圣火,还是要在下亲自动手。”
杨逍道:“不知阁下因何要与本教为难?”
冷面人道:“我瞧你们装神弄鬼,极是不顺眼。”
杨逍冷然道:“这圣火好歹也传了数百年,今日若只凭阁下一言便想灭了这圣火,只怕是不那么容易。”
冷面人阴恻恻地冷笑几声,众人但觉浑身一颤,却听冷面人禁然道:“那好,你们便接一”
“且慢!”张无忌越众而出,他此时虽已不是教主,说话却是极有气势威仪,仿若手握千军万马,英雄气概丝毫未减。当下躬身施礼道:“在下数日前承蒙阁下手下容情,今日本无颜再多作罗嗦,只是有一事,尚请阁下先行释疑。”
冷面人道:“阁下请讲。”
张无忌道:“殷离表妹临死之前,曾对在下言及,说阁下名为冷面人?”
冷面人身躯一颤,眼中精光突暴,直射张无忌,点头道:“不错,我便是冷面人。殷离还对你说了些甚么?”
张无忌道:“她临死之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你是假的。假的?但在下却不明所以,是以请教。”
冷面人眼中精光隐没,冷漠地道:“不错,老夫确实是假的,戴了人皮面具。张教主若想知晓,不妨将面具揭去,到时便知。”
张无忌道:“不敢。在下自知武功不及阁下精纯。”
冷面人道:“那便请张教主灭了圣火,如何?”
张无忌摇摇头道:“恕在下难以从命。”随即又凛然道:“圣火乃明教存亡之象征,我自不会将传之数百年的圣火熄灭。”众人听得张无忌如此说来,均是面露喜色。心中更是暗自钦佩前任张教主顶天立地大英雄气概。
冷面人禁然道:“你待怎样?”
张无忌道:“阁下既与本教无甚深仇大怨,便请下山如何,在下自当恭送。”
冷面人道:“可以。但有一个条件,圣火厅中之人,须有一个跪在本人面前自杀而亡。”
初时众人听张无忌曾栽在冷面人手下,心中均感意外,俱存一死之心。此时,听冷面人竟出此辱人之条件,周颠首先忍不住,破口道:“放你娘的啊!”
周颠“屁”字尚未出口,胸前已被冷面人按中一掌。
待众人惊觉之时,冷面人早已退回原位,身法之快,张无忌等一干高手均觉骇然。
张无忌脱口道:“九阴真经!”
冷面人道:“张教主好眼力。再看看这一掌却又是甚么功夫?”语毕左掌向圣火挥去,此时,冷面人身在厅中,距圣火少说也有八丈之遥。圣火前,俱立满了明教超一流高手。众人见他左掌轻描淡写地一挥,顿觉一股炙热之气疾扑而至,均举掌抵住,只杨逍和范遥负手而立,不愿以多胜少,是未出手。
此时,青翼蝠王韦一笑和五散人中除了周颠之外,均已出掌相抗,却均感酷热难当。须臾,均有不支之感。
张无忌在一旁惊叫道:“九阳神功!”
冷面人道:“阁下果真好眼力。这九阳神功与张教主相比,却是又如何?”
张无忌微微一笑道:“尚稍逊在下一筹。”
冷面人点点头道:“如是我双掌齐出,张教主可接得下?”
张无忌初时乍一相逢,只因未能加以防范,虽失利,却并未受伤。此时知晓了对方武功路数,心中惊骇此人到底是何来路,竟然得到当世两大精奥繁复的无上武功秘籍,且修练有成,端的骇人听闻。所幸未能龙虎交合,更进一层,如是那样,张无忌已不能站立当场。
当下稍一沉吟,心头已有了主意,缓缓道:“在下不揣狂妄,勉力支撑一两个时辰想是力所能及的。”
冷面人点头道:“张教主不必过谦。数千招自当能接。但再比下去呢?”
张无忌淡淡笑道:“阁下数千之招过后又当如何呢?阁下既知在下之名,想必已知在下于医理一道已稍有心得。阁下如是两个时辰之内不能获胜,则如若再勉力相搏,只怕大是堪虞。”
冷面人“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张无忌道:“阁下得了九阴九阳两大神功,在下心羡不已。此两项神功,其中任何一项,任何武林中人得到,也需花费十数年之时日,方有小成。阁下睿智无比,竟然两个法门同练,且有小成,当真是匪夷所思。”
冷面人道:“此节张教主却有不知了,历来武功,均分阴阳两途,这不过凡人强分而已。其实人体之中,不论男女,均有阴阳二气。只练阴者,势必阴强阳弱,阳不能应阴,阴便不能长,反之亦然。但如阴阳同练,则进展却是神速无比。”
张无忌道:“闻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
冷面人道:“张教主过谦了。”
冷面人虽然口中说话,右掌却是源源不断地发功,韦蝠王等一干人均是额汗涔涔,但俱都勉力施为。
逍遥二仙依然旁观,脸上却大有忧色。他二人乃明教中顶儿尖的高手,心知此时如出手相救,非但无济于事,自己也将陷于困境,不能自拔,遂俱等张无忌拿主意。张无忌虽不再担任教主之职,在明教众人心中。依然地位甚高。
张无忌却浑如无事地道:“阁下神功盖世,可惜百密一疏,却忘了一件要命之事。”
冷面人道:“何事?”
张无忌道:“阴阳虽然两途,但常人体内,阴阳二气,水火相济,却是与身俱来的。阁下以人力加强阴阳两气,原无不可,不过只要假以时日,也自能水火相济。在下观阁下出手,显是阴不入阳,阳不入阴,并未练到阴阳水火相济之境。如一味勉力拼斗,则两个时辰之后,水火求济,龙虎相会。此时正是练武之人碰到的最为性命攸关之时辰,不用说会武之人,便是一介寻常妇孺幼儿,也可轻取了阁下性命。”
冷面人阴笑道:“张教主所言极是,但你却也是百密一疏。”
张无忌“哦”了一声,并不置答。冷面人继续道:“我要取掌上这五人性命,想来只是眨眼之事吧?”
张无忌缓缓点点头,承认他所言属实,却并不作声。
冷面人道:“那时再与张教主动手,虽胜不了你,要自行离去,只怕无人能挡。”
张无忌微笑道:“阁下未免过于托大了,五行旗何在!”
语声甫毕,屋前屋后头顶脚下,俱传来应答之声。
众人一齐响应,声如雷鸣,将圣火厅震得隐隐发颤。
张无忌道:“阀下且听在下解释。”他怕冷面人孤注一掷,取了五人性俞。遂先用话语稳定他的心思。
便在此时,大厅入口处人影一闪,却是金花婆婆到了。想是她武功最高,是以先到。她目光缓缓扫过大厅,与逍遥二仙相对之时,三人点头示意。金花婆婆遂立在大厅门口。如冷面人想要出逃,得先过紫衫龙王这一关。
张无忌尚未开口,却见赵敏、常胜王和小昭齐至,俱立在金花婆婆身侧,沉默不语。赵敏一双妙目紧紧盯住冷面人。
张无忌道:“阁下,明教五行旗中,锐金旗善长骑射和投掷标枪,巨木旗有数十根重约千斤的巨木,烈火旗下每人均执石油,擅长喷火,洪水旗中每人执有一罐毒水,厚土旗擅长打洞,此刻已在我等脚下。”
冷面人道:“张教主,你当我是受挟之人么?”语声甚是严厉,如有一言不合,他便要动手相斗。
张无忌道:“明尊圣火,相传数百年,我等明教上下一干弟子,不能维护圣火,自当与圣火同时熄灭。但五行旗众一齐施为,我等为明教身死,那自是无话可说。阁下虽然武功高强,但要脱困,只怕也不那么如意。这般玉石俱焚之法,原属无奈,但大义所在,尚祈阁下原宥。”
这几句话说得铮铮有声,明教上下俱都暗自点头。
冷面人知他所言不虚,五行旗数百支箭射下,几十根重逾千斤的巨木横飞,再加上几百支火枪齐喷,毒水漫天而降,厚土旗再将地板捣沉,又加之厅中这十数名好手齐上,自己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逃这大屠杀般的修罗场。
张无忌对自己礼敬有加,自己也不愿葬身于此地,便道:“张教主胸襟博大,机敏过人。今日在下认输便是。”言罢收掌,韦蝠王等五人陡觉压力顿减,竟都一齐委顿于地。
张无忌拱手道:“多谢阁下!”
冷面人道:“我已多年未得张教主消息,不想此番突然相遇。”
张无忌听他言语,似在问自己这数年到何地去了,便据实答道:“在下远赴波斯看望旧友,是以这数年俱不在中土。方才得归。”
冷面人叹道:“看来此乃天命也,明教不该灭在今日。”
张无忌暗惊,听他之言,以后定然还要多带高手前来,须想个法儿作一了断才是,便道:
“请恕在下一再冒昧,实不知阁下此举到底为何?”
冷面人道:“张教主,实不相瞒,在下挑了明教之后,便要上少林武当去。此刻你既已现身,我敬你英雄了得,便不劳你往来奔波,咱们约好,今年中秋之时,便在武当山上作一了断如何?”
张无忌一怔,莫非他要做什么武林皇帝不成,当下只得道:“张无忌及明教上下谨遵台命。”
冷面人拱手道:“如此告辞了。”
众人但觉眼前一空,冷面人早已掠出厅外,最后一个“了”字却是从里许之外传来。这等身法,张无忌自忖也万万不及。一时之间,大厅之上竟鸦雀无声,毫无半点好友重逢的欢喜气氛。
良久,杨逍道:“教主和紫衫龙王归来,当真是天大的喜事。五行旗撤去,天地风雷四门准备酒宴。”
众人轰然应了自去。张无忌急忙前去察看韦蝠王等伤势,幸喜只是痛疼之极,将息数日,自无大妨。
韦一笑道:“大姐,这些年可好?”
紫衫龙王缓缓点点头,眼中却是泪光莹莹。杨逍与范遥过来与紫衫龙王相见,众人心里均是悲喜交集,哽咽其声。
紫衫龙王虽早已听张无忌说过范遥自毁容貌,混入汝阳王府之事,但看到昔年英俊潇洒的一个美男子,此时脸上疤痕累累,一副丑陋可怖之态,凝望半晌,不禁潸然泪下,盈盈地拜倒于地,却是泣而无语。
当年黛绮丝初到光明顶,明教英俊貌美之男子,无不对她心怀倾慕,范遥便是其中之一,黛绮丝自是知晓。
后来,自己反出明教,教中兄弟互相不睦,多少与自己有些干系。
此时相见,黛绮丝自是深悔年轻时争强好胜,伤了众兄弟之情。
却说范遥见她拜地,自己也慌忙跪俯于地道:“今日得以相见,范遥死而无憾。紫衫龙王请起,来日方长,众兄弟姊妹得以相聚,自当和睦相处才是。”
二人相对起身,均是无语以对。此时,一名教徒前来禀报,酒宴已备好,众人遂一同入席坐定不提。
散席之后,张无忌、杨逍、范遥、紫衫龙王进入密室。四人坐定之后,良久不语,均知冷面人志在不小,此事着实棘手。
张无忌道:“可知这冷面人的来历?”
杨、范二人均是摇头,杨逍道:“此人名头,我们也是今日才知。”
张无忌道:“此时离中秋月圆之时,尚有八月。其间,明教、少林、武当三派或可无事,但江湖帮会却恐难免于难。杨兄你看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杨逍与范遥对望一眼之后道:“眼下首要之事,便是查清冷面人的来历;其次,便是会同少林,武当共同商议之后,再行定夺。”
张无忌点头道:“杨兄说得极是,此事明日即分头前去办理。杨兄,义军近来战况如何?”
杨逍沉默不语,张无忌向范遥看去,却见他脸色甚是阴沉,张无忌惊道:“怎么了,莫非吃了败仗?”
杨逍道:“没有,义军所向披靡,声势日愈壮大。”
张无忌喜道:“那太好了!”
范遥却摇头道:“未必。各路义军,源出明教,兵士也大多是明教教众,但近年朱元璋拥兵百万,所收士卒,便不限于明教,凡中原人,俱可入军。”
张无忌道:“如此甚好呀!”
范遥续道:“朱元璋势力已成,于光明顶已是不屑一顾。我看冷面人的背后,多少跟朱元璋有些干系。”
杨逍急道:“范兄不可多虑。”
张无忌却是深知朱元璋为人,自己如不是逃得快些,也险些命丧他手。此时他剪羽已成,不听总教号令,那或许是有的,但如说他想灭了明教,却不至于。当下道:"范兄之虑未必全无道理,但此时光复事大,这等心事,咱们兄弟之间多虑一下倒也不妨,但若传出去,于明教终是不利。"杨、范二人躬身应了。
张无忌道:"明日清晨,我先到终南山,次拜少林武当。相烦范兄通知沿海一带帮会,杨兄留镇光明顶,不知如此可好?"二人应了。
正事言毕,便叙别来详情,杨、范二人听说张无忌已得一女,遂奇道:"怎地不见?"张无忌遂将情由说了,范遥惊道:"汝阳王察汗特穆儿早已离了大都,在陕西一带征战,汝阳府中,只怕已恐无一人。"张无忌闻言不觉呆了,紫衫龙王道:"张教主不必过虑,我已数年未至中土,此番去大都正可以同范兄一块去。我们兼程赶路,定可以追上绿敏的。"张无忌谢过,众人分头息了。
第二日清晨,众人正欲下山之时,忽报冷面人遣使前来。众人遂至圣火厅中,一看冷面人的使者竟是玄冥二老。
张无忌大为震惊,未及开言,赵敏早已冷冷地道:"玄冥二老,你等又卖主求荣了?"玄冥二老中,鹿杖客好色,鹤笔翁贪图富贵,这两人原都是赵敏部下,后来被范遥用计将他俩逼出汝阳府,自是闭云野鹤般地东游西荡,却不料竟投奔了冷面人。
以他二人武功,当世极少有人能及,可见冷面人处心积虑,志在不小。
听了赵敏此言,鹿杖客倒还罢了,鹤笔翁却大怒道:"汝阳王言而无信,老子自是弃暗投明,又关你郡主娘娘什么事了?"赵敏笑眯眯地道:"你说弃暗投明,却不知投的什么明?"鹤笔翁"哼"了一声,道:"我哥俩跟着冷面大侠,待一统……"鹿杖客怒道:"你少说两句成不成?今日我们是送冷令来的,可不是来吵嘴的。"转身大声道:"明教现任教主速接冷令!"杨逍听他口气蛮大,失笑道:"是圣旨到了吗?"鹿杖客道:"也差不多。你便是教主?"杨逍道,"在下正是。"
鹤笔翁道:"那还不快跪下接令!"
杨逍道,"如果我不跪下,你便不给冷令了,是不是?"鹤笔翁道:"那当然。"杨逍回身边走边道:"那好吧,我不要这冷令了!"鹤笔翁大急:"哎——哎——哎,你站住!"杨逍回身立定道:"冷面人命令你们务必将冷令交在我手中,否则定然要你们俩的脑袋,是不是?"鹤笔翁道:"你怎么知道的?"杨逍一笑道:"如是我不接冷令,你回去便要丢脑袋,如此说来,是你求我了不是?"鹤笔翁脑筋转得最慢,听他此言,不觉一怔道:"你这样说来,倒也有两分道理。"杨逍厉声道:"既是如此,何不快跪下求我接令?"杨逍本已年高,平日寡于言笑,此时因张无忌和紫衫龙王重回光明顶,心中难免高兴,再者,见到这对活宝,便想逗他们乐一乐。其实,如论武功一途,杨逍还稍逊一筹,只因这师兄弟二人,与人拼斗,不管对头武功强弱,均是两人同进同退,二人自随师学艺至今,大半辈子都朝夕相处,并未娶妻,是以配合得极是巧妙,但如论单打独斗,恐怕又要低杨逍一筹。
却说这鹤笔翁欲升官发财,奈何一直未得委任,但心中于官场一套,却极是熟稔,那怕遇上官职不高之人,他也显得毕恭毕敬,以他的武功,原不该如此,奈何人各有志,那可是说不得了。
眼见杨逍如此声色俱厉,端的如朝臣发怒,鹤笔翁双膝一软,当真便要跪下。旁观诸人忍不住就要发笑,却突然惊呼道:"杨教主小心!"原来鹿杖客见这师弟如此胡涂,这一跪下,颜面何存?便一把拎住鹤笔翁衣领,从怀中掏出冷令,向杨逍猛掷过去,口中道:"明教教主接冷令!"一条白光急射杨逍,是以众人惊呼。
却见畅逍左手一抄,已将冷令接在掌中。突然"咦"的一声,急将冷令交至右手,依然觉得不对,急又将冷令交还左手,脸上神色甚是古怪。
张无忌飞掠上前,接过冷令,但觉着手冰冷异常,也不禁"咦"了一声,但九阳神功即刻生效,便稳稳托住冷令。
却听鹿杖客和鹤笔翁纵声大笑,甚是洋洋得意,自顾转身下山去了。
诸头领未得教主下令,便任其自去。
众人围拢过来,向张无忌手中看去,但见这冷令呈月牙形,通体莹白如玉,但入手甚是沉重,令上刻了几行红字,鲜艳欲滴,却是"中秋月圆,武当山顶,英雄大会,亟盼参加。冷令到处,违者立斩。"署名便是冷面人。
杨逍奇道:"教主,这会是何物所制,古怪得紧。"张无忌翻来复去地看了会,见这冷令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似铁非铁,实是猜它不透,便摇头道:"我也不知。"却听周颠道:"让我瞧瞧!"言罢伸手便抓了去,却听"哎哟"一声,周颠右手掌似被火灼一般,冷令拿捏不住,径往地下摔去。
紫衫龙王眼明手快,一把抄住了,细看之后道:"此石产于波斯,极是常见,叫做寒魂石。不想冷面人却用来吓唬人,倒让周颠兄虚惊了一场。"周颠不服道:"再让我试试,我就不信拿它不住。"紫衫龙王笑道:"还是算了吧,此石质地极脆,触地即成碎片,万难拚凑。如给周兄摔碎了,冷面人要将起来,周兄可得到波斯跑一趟了。"众人哈哈大笑,周颠瞪了冷令一眼,只得作罢。紫衫龙王将冷令交给杨逍,杨逍这次有了准备,接过之后,将它放在圣火厅圣火之下。众人谈论一会,尽皆称奇。
周颠骂道:"这冷面人如此托大,他要做东道主,为甚不在自己家中,却跑到武当山里去做甚?",张无忌一听之下,心中忽急,便与众人作别,一行人疾速下山去了。
到了山下,张无忌和赵敏让小昭和常胜王随自已一路,径投终南山,让范遥和紫衫龙王沿大都方向去追绿敏。张无忌如此安排,自是大有深意,不提。
不一日,张无忌等四人已至终南山。他记得全真教的掌教伯颜德龙曾预言他自己尚有三年阳寿,并嘱自己如从海外归来时,务必前去一叙,如他预言应验,此刻恐已不在人间。念及此,更加快行程。不一日,已至全真教所在山麓,放眼望去,张无忌不禁伤感万分。
昔日豪华气派的全真教观,此时早已成废墟一片,触目之处,俱是烧焦了的木头,被烟火熏黑的断壁。张无忌想找到昔年伯颜德龙的住所,却哪里找得着,只得对着偌大一片虚墟拜了几拜,然后转身离去。
众人知他心情不佳,是以俱都默默跟着一言不发。
在青山中行得半盏茶时分,已至活死人墓的禁地边沿,张无忌脚下便是界碑。他立身挡住众人,然后凝气向活死人墓方向喊道:"杨冰姊姊,张无忌等人前来拜访,请管好玉蜂,这次我可没胡蜂了。"忽听林中传来三声清脆悦耳的瑶琴声,不一会,林中黄衫一闪,却是杨冰亲自迎出来了。
张无忌当下替众人一一引见,杨冰大喜,执了赵敏和小昭之手,率先行去,张无忌和常胜王相视一笑,举步相随。
行得一会,已至洞口,却见小翠早指挥众小婢将桌凳放好,桌上自然摆满了新鲜水果和美酒。众人坐下,自叙别来情由。
张无忌道:"杨冰姊姊,你可知伯颜德龙是因何而故的?"杨冰道:"你走之后将近三年之时,伯颜掌教曾来敝居一次,他说曾与你有约,但他阳寿将尽,不及等候你了,故有物事托我转交于你,他离去之后,第二日便仙逝了。细算起来,自你离去,正好三年。"说着转身吩咐小翠道:"你去将伯颜德龙掌教的遗物拿来。"张无忌长叹一声,知伯颜德龙学究天人,自己未及时赶回与他相见,实是终身憾事。当下又问道:"全真教何以变得如此境地?"杨冰笑道:"这却是公子的功劳了。"张无忌大奇道:"我?"杨冰道:"你可还记得,你曾从全真道士手中偷过一箱胡蜂给我?"张无忌点点头,杨冰续道:"我也是听师傅说过,西域有一种胡蜂,是玉蜂的天敌,但这胡蜂极难收聚,况无人知饶此中关节,谅无大碍。但那日甫一听说你带来了西域胡蜂,倒着实吓了我一跳。"张无忌嘿嘿一笑,又却不便置言。杨冰道:"你走之后,我拿了一只胡蜂出来,又捉了几只玉蜂,将他们关在一只纸箱里,这胡蜂一见到玉蜂,马上就追逐不已,而玉蜂一见到胡蜂,竟毫无斗志,在纸箱中只顾逃命,才一会功夫,便给胡蜂一一咬死。"杨冰说道此处,心中对玉蜂惨败兀自犹有不平,又接着道:"当时我气恼之极,便想烧死这箱胡蜂,多亏了小翠提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说到此处,小翠已将一个白布裹着的包袱递给杨冰,杨冰对张无忌道:"你先看了这东西再说吧。"张无忌恭敬地接过,打开白布之后,却是一个檀香木所制的木椟,抽开盖子,上有一书笺,其余均是书籍。
张无忌打开短笺,但见上面写道:
"张大侠,老夫阳寿将尽,故尔将老夫整理好的全真教典籍托付给杨冰女侠,请她转交于你,恳请妥为保存,后世之人或可一用。全真一教享誉多年,其道博大精深,张大侠闲暇之时,不妨一观,或可稍有领悟。不敷多言,拜托了。伯颜德龙字顿首。"张无忌将大概内容向众人讲了,之后恭敬地原封包好,抱在怀中,道:"杨冰姊姊,方才你正说到紧要处,请继续讲下去,可好?"杨冰一笑道:"小翠当时道,'小姐如是烧了,难保这些牛鼻子道士又去寻一箱来,仍旧麻烦得紧,不如咱姊妹想个办法,驯化这箱胡蜂,才是长远之计'。"一干人俱夸小翠想得周到。杨冰道:"当时我一想也对,大伙儿便齐想法子,弄了儿次,均是不成。这胡蜂极是凶悍无比,搞不好反蜇了自已,那却是凶险万分。小翠,法子是你想的还是你来讲吧。"小翠推辞不过,怎经得众人一再相求,便只得应了。
众人一面饮美酒,吃鲜果,一面听小翠讲解驯蜂之法。
小翠道:"法子呢,其实也很简单。任何动物,总有最怕的东西,这胡蜂自然不会例外。我和姊妹们将不同的花卉放在胡蜂面前,有些对它毫无作用,有些花卉呢胡蜂却极爱吃,有一天,我偶然将一株牵牛花放入胡蜂箱内,却见胡蜂极是害怕,均想远远地避开牵牛花,试了几次都是这样,我又将牵牛花放到玉蜂前,不料想玉蜂却极喜食牵牛花,我便将食过牵牛花的玉蜂放入胡蜂箱内,一箱凶霸霸的胡蜂避之唯恐不及,完了,便是这样。其实挺简单的不是吗?"众人俱皆夸奖,小翠却装出一副不值一提的样子,芳心却是窃喜不已。
杨冰道:"这胡蜂极是厉害,比之玉蜂犹有过之,我便想将胡蜂驯化了,如牛鼻子们不来寻衅,那也罢了,如真的敢胡来,那便让他们自作自受。
驯化一途,只要耐心,又假以时日,自然成功。"赵敏道:"后来伯颜德龙仙逝后,他门下弟子果真又寻得一箱胡蜂是不是?"杨冰道:"正是。全真教弟子愈来愈没出息,特别是张德才和孙德武这两个大弟子最不是东西!他们抱了一箱胡蜂前来,自认为有恃无恐,口出污言秽语,我一怒之下,放出训练好的胡蜂,胡蜂繁殖极快,你抱来仅只一箱,且因路途遥远,早死了过半,但到张德才他们来时,我的胡蜂早已有十多箱了,这一放出,不但将侵入异地的胡蜂尽数咬死,连随张德才前来的一干道士,全都蜇得浑身是毒,有的尚未逃回观中,便倒地而亡。我看教训得够了,便吹箫想收回胡蜂,谁知胡蜂野性一发,便不听指挥,直追入全真教道观中,将一干道士全部蜇得或死或伤。想是道士惊慌之中,碰倒香灯,遂燃起大火,没死的道士只顾逃下山去,谁也不敢在观中逗留。
等我们赶到时,偌大一片道观尽在火海之中,却如何还能扑得灭?只得招回胡蜂,自回墓中。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三日三夜方才熄灭,便成了你等适才所见的模样。"杨冰说到此处,神情甚是抑郁。众人想象那日情景,无不惕然心惊。谁能想到,昔日享誉江湖的一大教派,竟尔毁在一群胡蜂之手。
张无忌见气氛沉闷,便道:"全真教大势趋微,己是数十年之事了,一切自有天定,尚幸上苍出了个伯颜德龙出来,得以将全真教遗籍留传世间后人,也不枉此教的诸位得道之士了。此间良辰美景,杨冰姊姊何不命人奏一雅曲,让我等一洗凡俗之气。"杨冰笑道:"张公子,你倒是愈来愈会讲话了,却是从何处学来的?"张无忌知她故意说笑,偷眼看去,却见赵敏早已绯红脸,想是美酒熏的。
杨冰道:"小翠,听到没有,快给张公子奏一曲。"小翠抿嘴笑道:"遵命。"忽听林外有人道:"活死人墓主人听了,速来迎接冷令!"来人故意显示内功,这声音传将过来,连桌上杯中的美酒都微微颤动。几个小婢早已心烦意乱,不能自持。
杨冰大怒:"是何人如此妄为,何不进来?"
那人依旧运功发声道:"今日在下只是前来传命,你如想斗,改日不妨一试!"杨冰大怒起身,向林外掠去,张无忌急忙跟上,叮嘱道:"姊姊当心,那冷令寒冷异常。"说话间,两人已掠到林外,只见界碑之旁,立有一精瘦汉子,脸色发绿,腰悬长剑,一袭灰色长衫甚是污秽不堪,显得甚是潦倒不堪,见二人来到,那汉子昂然道:"我是关门,号辽东恶魔,今日奉主人之命,前来传冷令。谁是此间主人?"张无忌听他便是恶名昭著的辽东恶魔关门,心中着实吃了一惊。
杨冰沉声道:"我便是!"关门从怀中掏出冷令,双手递给杨冰,杨冰早得张无忌提醒,气运右掌。当下接过这冷令。
关门道:"告辞!"转身便走,神态极是无礼。
杨冰正待发怒,张无忌道:"姊姊请回,此事小弟略有所知。"张无忌看那冷令,但见呈月牙形,通体莹白如玉,令上刻了几行血红小字,却是"中秋月圆,武当山顶,英雄大会,亟盼参加,冷令到处,违者立斩——冷面人。"正与明教所接相同。
杨冰大奇:"武当山,这事与武当派有关?"
张无忌遂将所知尽数告知杨冰,杨冰道:"我几乎不履江溯,这冷面人如何知晓我的住所?"张无忌道:"此人处心积虑,只怕不易对付,须从长计议。"两人重新回到桌边坐下,张无忌道:"我曾与冷面人交过手,他的武功确实是纯正的九阴真经和九阳真经。"杨冰更奇:"九阴真经?"张无忌肯定地点头道:"因此我有一言相询,冒昧之处,尚请姊姊见谅。"杨冰道:"你有何事,便请明言。"张无忌道:"据我所知,小弟所习九阳神功,源出少林,此功密笈我乃无意中得到,修练之后,便即埋藏在不为人知之处,以现今少林寺诸高手的内功来看,此武功在少秫寺似已失传,世间知道此内功的,恐怕只有我一人。在此叨扰之后,我即上少林寺叩见方丈空闻大师。
"九阴真经"密笈我曾粗略看过几页,但定能肯定那是真正的九阴真经,此密笈藏于倚天剑中,乃峨嵋派的镇派之宝,被其掌门人周芷若所得,想来也不会外传。"说到此处,张无忌停下不语。
杨冰道:"张公子可是想问我的九阴真经得自何处?"张无忌点头称是。杨冰道:"我的祖上跟峨嵋派极有渊源,我的九阴真经可说是峨嵋派的正本。"张无忌道:"可曾遗失过?"杨冰笑道:"此乃口授,其实并无抄本。"
张无忌沉入一团迷雾之中,脸上一片惑然之色。
赵敏笑道:"冷面人尚未练得阴阳相交,到时杨冰姊姊用九阴真经武功,你用九阳真经武功,不就得了。"张无忌脸露喜色,小昭却道:"此时离中秋尚有七八月,若他融汇一体,却又麻烦得紧了。"常胜王道:"大家休虑,到时齐上,拚个你死我活便了。"话虽如此说,冷面人既然想一举灭了这许多门派,定然不会一人空手前来。
众人又叙了一阵闲话,张无忌等便告辞下山。
众人均知时间紧迫,是以兼程赶路。不一日,已到嵩山少林寺,知客僧将张无忌领入方丈静窒,众人与空闻大师寒暄之后坐定。
张无忌道:"大师可知冷面人一事?"
空闻大师从杯中掏出冷令,道:"张大侠可是指此事?"张无忌见冷令已发至少林寺,便道:"大师有何高见?"空闻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世事难测,到时便知。
张大侠仁心善宅,拯救武林同道之重任,还当着落在施主身上,少林寺到时合寺供张大侠驱策便是。"张无忌急忙躬身道:"大师言重了,小子何敢克当?"空闻大师道:"张大侠统率明教,治理得井井有条,武秫同道,无不称赞有加;此时虽已退位,但足见群雄归心,张大侠为着武林众生,也只好却之不恭了。"张无忌待要力辞,空闻大师打了个手势道:"自五年前与施主一别之后,杳无音讯,前几日老衲接到这冷令,倒空自担忧了。
张无忌道:"大师谬赞,令晚辈汗颜不已,实不相瞒,晚辈已同冷面人交过手,如不是他相让,晚辈定然受伤不轻,此人武功端的了得!"空闻方丈大师颇觉惊讶,道:"施主可识得此人?"张无忌遂将前因后果讲了,末了道:"大师,贵寺相传有一部'九阳神功',此时可还尚在否?"空闻大师喧了一声佛号道:"实不相瞒,此神功已遗失近百年了。"张无忌道:"我曾习得'九阳真经'上的武功,却不知可就是贵寺的?"空闻道:"相传'九阳真经'是一位前辈高僧写在'楞伽经'的书缝之中的,施主所习可是此样?"张无忌道:"正是。此书晚辈埋藏在西域,待此间事了,晚辈定取了来奉还贵寺。"空闻大喜,离座相谢,张无忌道:"晚辈无功,而受贵寺之大恩,此生但有所命,焉敢不从!"空闻道:"施主甚有佛缘,此乃苍生之幸,幸何如哉?阿弥陀佛。"张无忌道:"大师能肯定'九阳神功'无另处的抄本吗?"空闻道:"老衲虽不能肯定是否有抄本,但此神功在少林寺失窃近百年却是无疑的。"张无忌心中陡然一惊,甚觉惶恐,霎时间脸色变得灰败如土,抬眼向赵敏望去,赵敏一双妙目也正向张无忌望来,见他脸色如此,赵敏已自一惊,料知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一张俏脸顿时变得苍白如纸。
目前手上有"九阴真经"的,便只有周芷若和杨冰,而能够猜度出自己埋"九阳真经"之处的人,一共只有四个:殷离、小昭、赵敏、周芷若。殷离已死,小昭一直在波斯做教主,自己受攻之时,赵敏便在自己身旁,便只余下周芷若一人。
张无忌夫妇心中同时想起周芷若此人,张无忌倒还罢了,赵敏却是惊骇无比。
此时赵敏回想起来,在绿柳山庄的废墟上,冷面人暴起施袭时,首先便是对着自己怀中的绿敏,待张无忌挡上之时,冷面人才变勾为掌,直击张无忌。
周芷若对张无忌一直心怀情愫,自不会将他一掌打死,故而掌力才一相接,便即跃开。
想通此节,赵敏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心头实是惊惶万分。张无忌见状,悄悄握住赵敏之手,但觉她一双小手冰凉无比。
两人此番骇然变色,不过瞬间之事,余人均未发觉,却听空闻叹道:"唉——,如张真人在世,当可免了这场武林劫难!"张无忌失声道:"什么?太师祖他,他老人家——?"空闻奇道:"阿弥陀佛,施主入中原已久,竟未听说张真人已经仙逝已久了么?"张无忌顿时泪流满面,失声痛哭,他自幼失去双亲,张三丰念他年幼丧亲,多方照拂,在这世上,张无忌直将张三丰看成亲祖父一般,陡闻噩耗,不由大悲。
众人俱皆泣嘘,空闻大师喧佛不已。
良久,张无忌稍敛其悲,站起身来,对空闻大师一揖而别,匆匆上路,直奔武当山而去。
张三丰张真人仙逝一年有余,天下皆闻,明教诸人缄口不语,俱担心路途遥遥,恐张无忌急坏身体,是以此时才从空闻大师处无意间听到。
少林寺与武当山甚近,数日之后,已至武当山下,张无忌不及等待众人,自行展开轻功向山顶奔去,一路之上,清泪横飞,悲苦无比。
将到三清殿时,张无忌忽觉石阶有异,初时尚疑眼花,奔了数级之后,拭泪一看,竟然每级石阶之上,均深印了一个足印,显是给人以硬功踏出来的。
这石阶皆用青石砌成,多年踏蹂,早已光滑异常,如能在此石上踏出足印,则此人内功端的令人骇异。张无忌心想,定是冷面人前来武当示威了。
他此时心悲太师祖不已,无暇顾及这些事情,便是冷面人在此,他也顾不了许多。
张无忌几纵扑入紫霄宫三清殿中,只见太师祖遗像高悬,鹤发白须,和蔼犹如生时,两旁端坐着宋运桥、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殷梨亭、杨不悔。
张无忌不及细看,扑倒在灵堂之前,叫得一声"太师祖",便即昏死过去。
待醒转来时,张无忌发觉自己已被移至静室,武当七侠中,除父亲张翠山和莫七侠惨死之外,余下五人均在,张无忌当即起身,一一叩见了诸侠。
相对须臾,张无忌又忍不住潸然泪下。殷梨亭殷六侠道:"无忌,太师祖鹤驾西去,你也不用太过伤悲,此时商议对付冷令要紧。"张无忌道:"武当也接到冷令?"武当七侠之中,宋大侠深通易理,本当继承掌门之职,但其爱子宋青书误交匪人陈友谅,竟亲手杀死了莫声谷莫七侠,被张三丰一掌毙命,并命宋远桥专心字问。
此时宋远桥已年逾七旬,两鬓霜白,更显得冲淡鸿远。
武当掌门之职,由二侠俞莲舟担任。武当七侠之中,本门武功似以俞莲舟修为最高,为人外刚内热,不苟言笑,此时头发斑白,额上亦添了不少皱纹,坐在那里,自有一股含而不露的威严之态。他见张无忌见问,便点了点头。
张无忌道:"石级上的足印,便是那送令之人所留?"俞莲舟淡然道:"正是,送令之人名叫红发老人。"张无忌一愣,显是未听过此人名头。俞莲舟道:"红发老人四十年前因作恶太多,引起公愤,正派武林中人遂将其擒获,令他发下海誓,有生之年不再踏入中土,谁知竟给冷面人收罗在麾下,当年如不是少林寺方丈一念之仁,也不致有今日之患了。"张无忌道:"此人武功很高吗?"俞莲舟点头道:"此人少年之时偶得异传,当时便将整个武林闹得血雨腥风,如今过了四十年,武功定然会有大进,此番重入中土,想必要大大地出口恶气了。"张无忌恨恨地道:"冷面人也恁地霸道,竟然将擂台摆到武当山来,当真是岂有此理。"宋远桥平淡地道:"武当山乃风水宝地,冷面人既然要来,却也怪他不得。"俞莲舟道:"四弟,你看现在如何打算?"张松溪张四侠,在武当七侠之中,机智过人,俞莲舟为人恬淡冲虚,遇有疑难之事,均是直言相询这四弟。
张松溪道:"敌暗我明,此时首当查清对头来路为要,无忌孩儿夫妇去峨嵋派联络,我到明教义军中摸底,二哥也殊为重要,万一落入冷面人之手,到时咱们投鼠忌器,反倒受制,便请大哥和三哥,以及常胜王、小昭、不悔弟妹留守武当山,二哥,不知这样可好?"俞莲舟道:"如此甚好!"张无忌知道自己昏迷之后,诸事已由赵敏详告武当五侠,心中感动不已,便道:"俞三叔,殷六叔,你们的伤势可痊愈了?"俞岱岩和殷梨亭二人先后中计,被人用大力金刚指捏断全身关节,后经张无忌医治,殷梨亭完好如初,只是俞岱岩因受伤时日竟达二十年,此时虽能行走,却不知武功怎样。
二人见问,均道:"全好了,无忌孩儿不用担心。"张无忌问张松溪道:"四叔,何以要到明教义军之中?"张松溪看了俞莲舟一眼,俞莲舟点点头,张松溪遂道:"师父仙逝之前,曾留言道,自古帝王,得国之初,无不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朱元璋现在虽只是雄据一方,未必便会得了天下,但其余诸路豪杰,均是自成门户,唯朱元璋头上尚有一明教钳制于他。此人,雄才武略,更兼阴险狡诈,倒不可不防,我此时也不过是疑虑而已,并无真凭实据。"张无忌听了此言,长叹一声,便默然神伤,心中暗自祈祷,此事千万别跟朱元璋有何干系,否则明教诸位英雄豪杰,处境定然极为凶险。
计议已定,众人便分头行事。
不一日,张无忌和赵敏已至峨嵋山,向知客道姑道:"在下张无忌夫妇求见峨嵋掌门人周芷若女侠。"知客道姑一听此言,脸色倏变,急转身入内。张无忌莫名其妙地看着赵敏,见她也是秀眉微蹙,不明所以。
忽然间,峨嵋山上敲响钟声,钟声甚是紧迫,如临大敌一般。
须臾,贝锦仪当先走出道观,其后便是毒手无盐丁君敏,张无忌一见丁君敏,心中甚是恼火,却又不便发作,紧跟着静玄师太执剑出观,后面跟着静空、静照、静慧、慧迦一干静字辈道姑,随后一位年长的女弟子领着一干俗家弟子站立一侧,这女弟子却是苏梦清。
张无忌见人人均佩长剑,对自己怒目而视,心中甚是纳闷。
待人来齐之后,贝锦仪跨出一步,打个问讯道:"张大侠夫妇来敝派有何贵干?"张无忌尚未作答,却听"哼"的一声,一人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岂会安甚么好心!"张无忌抬眼看去,发话之人正是丁君敏。张无忌知此人性格极卑鄙阴险,便不理她,对贝锦仪一躬身道:"张无忌夫妇前来求见掌门人周女侠。"贝锦仪眼圈一红道:"张大侠,周师姊早在四年之前便被人杀害了。"张赵二人闻言大惊失色,却听丁君敏道:"张无忌,此事可跟你有干系没有?"张无忌正待分辩,赵敏却早已怒道:"姓丁的,你别血口喷人!"丁君敏冷笑数声道:"我还道张大夫人是谁呢?原来却是英雄了得的蒙古鞑子,哼!"赵敏气得脸色煞白,便想拔剑动手,张无忌急忙按住赵敏,他知赵敏曾将峨嵋一派几乎尽数擒至万安寺中,这丁君敏便也在其内,蛾嵋上下,提起赵敏,人人均是忿忿于色,心想今日可千万不能动手,当下便对贝锦仪道:"贝师姊,在下这些年来远赴西域,于中原之事一无所闻,贝师姊可否告知周女侠被害详情?"贝锦仪道:"小女子不才,被周掌门师姊委以掌门重责,这便请入观中叙话吧!"张无忌躬身道:"在下参见峨嵋掌门贝女侠。"赵敏也跟着裣衽作礼。
贝锦仪道:"不敢,张大侠,赵女侠,请进吧。"贝锦仪伸手肃客,二人刚要起步,却听丁君敏道:"慢着,峨媚观中,不许蒙古鞑子踏入一步!"张无忌心头大怒,眼中精光暴射,直视丁君敏,丁君敏给张无忌这一逼视,不由低了头,口中却道:"想挑了峨嵋派,只怕没……"话未说完,陡闻静玄师太厉声喝道:"丁君敏,你少说两句成不成?"静玄乃灭绝师太的大弟子,自灭绝师太去世之后,峨嵋派中以她辈份最高,这一声吆喝,丁君敏何敢不从,当下躬身退开,脸上却是愤然有色。
张赵二人只当未见,与掌门人贝锦仪和静玄师太步入观中,到静室之中坐下。
奉茶之后,贝锦仪道:"四年余前,周师姊回到峨嵋山,便立即召集全派上下,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小女子,周师姊遂至后山搭了一间木屋坐关,除了送饭茶之人,外人概不准入见。
谁知三月后的一天深夜,后山忽然传来一声惨厉之声,将全部师姊都惊醒了,大伙儿急忙赶到后山,只见周师姊已然倒在血泊之中,头部头部给敌手用重手法击得……击得粉碎,已气绝身亡了。"虽已事隔多年,贝锦仪此时说来,仍然面有惨色。
静玄却似恍如未闻一般,脸上毫无表情,显是早已看破生死大关了。
张无忌道:"可曾查到凶手下落?"
贝锦仪摇摇头道:"凶手显是武林高手,并未曾留下丝毫线索,这几年门下弟子多方搜寻,也是毫无结果,前几日忽然接到冷令,因事关重大,遂将弟子全部招回庵中。"张无忌惊道:"峨嵋派已接到冷令?"贝锦仪点头称是,却道:"怎地定在武当山,莫非此事与武当有干系么?"张无忌遂将情由说了,静玄和贝锦仪均猜测不透对头来历,遂均默不出声。张无忌心想周芷若被杀,定是因了"九阴真经",此节却不需再问了,便道:"贝师姊,我,我想拜见一下周掌门阴灵,可否?"张无忌与周芷若的关系,天下皆闻,贝锦仪长叹一声,当下起身,在前引路。
不一会,来到峨嵋山后观之中,但见无数陵台高耸,气氛极为肃穆,这里长眠着峨嵋派四位掌门人,众多得道道姑的清灵。贝锦仪对一座墓坟跪下叩了三个头,之后双手合什,站立一旁。
张无忌向前二步,但见墓碑上刻着儿行字:峨嵋派第四代掌门人周女侠芷若之墓。峨嵋派第五代掌门人贝锦仪暨众同门谨立。
张无忌亦跪下叩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立起站在一旁。
赵敏亦感慨良多,却只立在墓前,鞠了三鞠躬,张无忌知这两个女子势同水火,赵敏能如此,已算是看在自己面上。
此时日薄西山,天边一片血红,诸人脸上均是惨然,张无忌长鞠到地,与赵敏下了峨嵋山。
峨嵋山乃是闻名天下的风景名胜,二人却心事重重,无心观赏。
张无忌犹豫再三道:"敏妹,我欲到昆仑山中将'九阳真经'取回,此去万里迢迢,你先回武当可好?"赵敏自与张无忌成婚以后,几年来从未有一日相离,此时自是不愿,张无忌无奈,只得依了她。二人买了几匹骏马,一月之后,已到昆仑山麓。
又行了数日,来到张无忌昔日摔下的悬崖之旁,赵敏伸头一看,但见峡谷之中,云雾缭绕,深不见底,何止万丈,立时便觉头昏目眩,紧紧抓住张无忌手臂,心想情郎从此跃下,竟然未被摔死,当真吉人自有天相,一颗芳心,不由暗暗感激上苍不已。
忽然身体临空,直向下摔去,耳畔风声呼呼,赵敏一声惊叫未已,早被张无忌拥在怀中,顿觉安全无比,她将头靠在张无忌宽阔的胸脯之上,任由身体急坠而下,心中非但不惧,反而更有一番旖旎之情。
昔日以朱长龄这等蹩脚之人,尚能一边抓住张无忌,一边减缓下坠之势,张无忌此时武功自是高出朱长龄何止十倍,但见他挥掌连拍,下坠之势极慢,过得一会,张无忌道声:"到了!"赵敏睁开眼来,依恋无比地望着张无忌,张无忌忍不住亲了亲她红晕娇嫩的脸颊。
此时二人身处悬崖峭壁稍微突出的一块岩石之上,抬头望去,崖顶高耸如云,俯瞰脚下,却依然不见峡底,赵敏不由得伸了伸舌头。
回头一看,却不见了张无忌,原来侧边有一山洞,赵敏正要俯身钻入,却听见"唿"的一声,洞中飞出一团物事。
赵敏急伸手接着,低头一看,却是一截人体胫骨,赵敏吓得"呀"的一声,随手将人骨头抛入深谷,却听"唿"、"唿"之声不断,一截截人体的肱骨、髋骨、肋骨源源不断地扔出,赵敏再不敢伸手去接,待骨头飞至身前,便用掌力将其震入深谷。
赵敏知是张无忌捣鬼,嗔怒道:"好小子,你再不住手,我可要放暗器了!"却听"唿"地一响,一大团物事飞近,来势甚急,赵敏怕掌力震不开,只得伸手接了。低头一看,却是一具人头骷髅,赵敏骇然怪叫一声,将骷髅远远地掷出,芳心薄怒,纤腰一扭,向洞中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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