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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敏那日在江南深山之中,正要同张无忌参天拜地之时,给周芷若一通胡搅蛮缠,左臂又吃了一剑,待张无忌将她穴道一解之后,旋即奔出。心中气苦异常。黑夜之中不辨东西南北地奔了一阵,但觉伤口剧疼,只得停下身形。从怀中取出伤药,自己敷了,便倚在一棵古松上,坐下休息。
抬眼望去,月光仍旧皓然高悬。赵敏伤心至极,两行清泪不禁流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但闻张无忌远远地向这边寻来,口中兀自叫喊着:“敏妹,敏妹!”赵敏此时恨极张无忌,不愿与之相见,遂强忍伤口疼痛,跃上古松,将娇躯隐入松叶之中。待张无忌向远方寻去之后,赵敏微一思索,便跃下树来,向木屋奔去。
适才周芷若给张无忌一掌打得萎顿在地,赵敏看得清清楚楚,知周芷若定然受伤不轻。心道,趁张无忌远寻自己,何不去一刀宰了这小贱人,也免得日后烦恼无穷。
赵敏乃蒙古女子,性情刚毅,犹带三分凶悍。她明知就算杀了周芷若,张无忌依然难免三心二意,但此时心中异常愤怒,如不杀了周芷若,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日后之事,以后再说不迟。
不一会来到木屋附近,却见红烛光从木屋中透出。
赵敏拔出一双短剑,摸到门口,一脚踹开木门,身形早已掠进屋内。
四周一打量,只见红烛已燃了大半,几件大红新衣撒落在地,早给踏得满是足印,却哪里还有周芷若影子。
原来周芷若待张无忌一走,她料定赵敏定然回来会杀自己,性命攸关,遂揣了《九阴真经》没入黑夜中去了。
她虽受内伤,但张无忌已将她治好,唯内力全给这小子尽数散去,不能施展轻功。身无轻功,难敌赵敏追寻,如是一味逃命,赵敏在木屋中找不到人,出屋搜寻,定然给她追上。是以出来之后,遂找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爬上去躲起来。
果然,赵敏见周芷若不在屋内,想她身受内伤,逃不甚远,便执剑追了出来。
正在此时,张无忌又寻了回来,赵敏心念电转,遂又转身回入木屋之内,屏住呼吸。
张无忌在木屋前呆立片刻,随即又前去寻找赵敏。
可叹张无忌虽然神功盖世,若论智力,却如何是这两个女子的对手。
却说赵敏自在屋内,听着张无忌呼喊自己的名字,声音甚是情急。赵敏几欲出声相答,但转念又想,此番如不好好教训他一次,以后未免便不会再有今日之事,遂铁了心不出声。
待张无忌又向远处寻去时,赵敏出得木屋,自向北方投去。此时她心中已然想好对付张无忌的法门,便不再去理会周芷若了。
周芷若见赵敏远去,便也下了树,向南疾走。
却说天明时分,赵敏买了匹马,径投大都。
待她到得大都时,已是一月之后,左臂剑伤早已痊愈。赵敏到客店中要了一间上房息下。到得夜深,便换了夜行服,摸入汝阳王府中,她跟父亲和哥哥闹翻之后,心中甚是挂念。但她性情傲强,若是直接相认,身旁又没张无忌相陪,弄不好还要受哥哥一顿数落,是以夜入王府,只想暗中探视一番。
她自小生在王府,对王府路径自是甚熟,一干武士又俱是她的部下,何处布了暗哨,她自是清楚异常。不一会便到了父亲居室,从窗中看去,父亲身体甚是康健。
心中一酸,强忍泪水离了父亲。又到哥哥王保保处看了一眼。见两位亲人均好,赵敏遂偷了父亲的一块令符,离了王府,依然回到客店。
但却怎生睡得着,便坐到天明。待那家小酒店开门之后,进去要了酒菜,默默独坐。末了对着留给张无忌的空位,举杯道:“有缘千里来相逢,无缘对面不相识。”
她女扮男装,口音却是不改,依然是女儿腔,小二自是留意上了。她如此作为,其实早知张无忌会到此间,这店小二正可传话。如张无忌不是愚蠢透顶,自当知道该到何处寻找自己。
她离了酒店,直奔海边,掏出汝阳王号令天下兵马的令牌,向水军要了一艘战舰,一路顺风地到了波斯。
赵敏心机灵便,未费周折,顺顺当当地找到了小昭。
她知张无忌遍寻自已不着,定会来波斯找小昭,那时相见,张无忌定然对自己便会一心不贰了。但女儿家毕竟心软,怕情郎当真寻不着自已,急坏了身体,便在酒店中留下了提示。谁知这张无忌竟是毫无半分心机,依然如同丧家之犬的在中土瞎转了数月,这才前来波斯。
张无忌遇事毫无半分心机,大海之上航行,正该将大炮高高架起。海盗见了,自然不敢招惹。谁知张无忌又要自作聪明,将大炮隐蔽起来。这一来正是自惹其祸。
赵敏听他这一路之来。与海盗相斗,哪也罢了,谁知他竟鲁蛮异常跟马来西亚的水军也要一决雌雄,直听得赵敏一颗芳心惊骇不已。俏脸煞自。
但转眼却见情郎好端端地坐在身前,忍不住将张无忌着实奚落了一番。张无忌兀自愧颜难当,嗫嚅地道:“我本身就没你聪明嘛。”
赵敏见他脸颊敷着一层厚厚的药膏,此时再加上这般窘迫之态,显得极是滑稽可笑,心中怜爱,语气便大是心疼地道:“脸上可还疼痛?”
张无忌却道:“金花婆婆所说的新郎倌却是何意?”
赵敏大是忸怩,低了头不再言语。
原来,赵敏自到波斯之后,刚一上岸,便依着明教女子模样,在街上买了一身白纱长裙穿上,遮了头脸,又雇了车马,吩咐车夫道:“到明教总坛。”
明教在波斯流传甚广,妇幼皆知,车夫听了,便不再多问,自驾车而行。不一日到了明教总坛,赵敏依旧白纱遮面,入见教主小昭。
甫一相见,小昭甚觉惊奇。待赵敏用中文报了姓名之后,小昭才屏退众人,自与赵敏相见。是以整个明教之中,除小昭之外,并无别人知道赵敏的到来。
小昭与赵敏在中土时交往并不甚多,但小昭早已将中土视为故乡,反将波斯看成异地。它乡遇故知,再加上赵敏聪慧有趣,两人竟成了莫逆之交。
大圣王欲兴废立之事,小昭早已知晓。凭赵敏心机,要想替小昭稳住教主之位。也不是甚么难事。奈何小昭正想找个由头退位,大圣王此举正中下怀,是以小昭竟装作不知,任由大圣王一意胡为。小昭和赵敏早已留好退路,不久便要动身回中土。只是苦了与大圣王意见不一的几位宝树王。
智慧、镇恶、正直三位宝树王相继被害,余下的常胜王正被四处追杀。小昭多方派人寻找常胜王,欲劝他不用再费苦心,却怎能找得到。
常胜王在波斯明教中武功第一,最是骁悍无比,素来被人钦敬,连小昭也对他青眼有加。谁知前几日传来消息,竟说常胜王被诱入黑沙谷,正欲亲自前往黑沙谷援救时,却有一明教徒前来晋见。
此人正是引张无忌进入黑沙谷的达鲁。也算他命大,竟给他七绕八转地找到了出路。出得黑沙谷之后,念及波斯三使心狠手辣,自己虽侥幸得以出谷,但张无忌乃教主小昭的朋友,波斯三使定要杀人灭口,是以出谷之后,不敢梢作休息,一路狂奔,向教主小昭禀报了情由,以期得以庇护。
小昭和赵敏闻讯大惊。正要前去相援之时,一名侍女接到一只信鸽,遂前来呈交给小昭。取信拆阅之后,知张无忌和常胜王已安全出了黑沙谷。自忖以二人武功,波斯再无人能为难得了他俩。
原来,俱名宝树王怕信鸽飞错了方向,遂放了二只信鸽。一只落在大圣王手中,是以才有了陷坑一场戏。另一只信鸽却飞偏了方向,到达总坛时。已然晚了一天之久。
小昭和赵敏虽知二人武功高强,大圣王难免又有何奇谋诡计,遂沿途迎去,赵敏扮成一名白衣女侍立小昭之侧。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常胜王之命。
却说小昭刚知张无忌到达波斯之时,便禀明了母亲黛绮丝,黛绮丝笑道:“难得张无忌和赵敏二人两情相悦,你这作教主的,便成全了他俩,做他俩的主婚人如何?”
小昭道:“孩儿年纪太小,还是母亲主婚适宜。”
黛绮丝道:“本教中欲治我失贞之罪之人,何止大圣王一人,母亲却是不好公开露面。”
小昭道:“母亲,孩儿知心怀愤怒之人甚多,孩儿想退了教主之位,与母亲一同回到中土去,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黛绮丝当年与韩千叶何等情深,为此黛绮丝不惜反出中土明教,与爱侣仗剑隐居灵蛇岛。韩千叶虽已去逝,但灵蛇岛上一草一木,现在回想起来,无不爱意溢胸,早已想回那孤岛之上,与韩千叶的孤魂相伴了。再说,自己乃昔日三圣女之一,按教规,失贞之人应该火焚而死的,之所以挨到今日,实是因自己乃是教主之母,众人一时不敢为之。但自己却也不便公开露面,整日呆在深宫之中,与小昭相依为命,实不知哪一天便会大祸临头。
黛绮丝几次想离开波斯,又不忍遗小昭孤处,是以一再缄口。今日小昭提出,黛绮丝微一沉吟便已答应。
小昭喜形于色,黛绮丝却一声长叹。小昭急道:“母亲有何事不开心?”
黛绮丝将小昭搂在怀中道:“孩子,母亲岂能不知你心,但无忌和赵敏早晚都是夫妇,你若跟了去,只怕徒增烦恼。”
小昭道:“母亲,孩儿对张公子是满怀感情,只想一生一世服侍于他,并无其它奢望。”
黛绮丝心想,小昭在光明顶上,如不是张无忌多方照拂,只怕早给杨逍父女害死了。现在小昭既有此报答之心,也是一桩好事。再说,离了波斯之后,中土英雄豪杰并非只张无忌一个,如能给小昭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岂不是好。
黛绮丝初任圣女之时,将这不准失贞的教规,看得天经地仪一般。谁知待见到韩千叶之后,才觉这条规定实在是不近人情。小昭担任教主之后,黛绮丝暗地里不知多少次为小昭叹气。
黛绮丝道:“孩子,此事尚需向赵敏说清楚,免得赵姑娘心存芥蒂。”
小昭应了,又道:“母亲,反正我们不日即要离开波斯,以您的武功,再加上张公子和赵姊姊,谅决无人能为难得了咱们。张公子和赵姑娘的婚礼,还是请母亲主持吧。”
黛绮丝回到波斯后,为小昭着想,无时不藏头缩尾。
她本是武林豪杰之士,这口气也窝得够久了。此番既如此,便不妨痛痛快快地风光一次。
小昭高兴得欢天喜地。母女俩自回波斯之后,无不整日介阴沉着脸,此番张赵二人的到来,竟冲淡了这宫中的阴沉之气。
当下黛绮丝准备婚礼之事,小昭自去与赵敏相见,说了此事。赵敏自是大羞,言道:“一切听凭金花婆婆吩咐便是。”
赵敏实在也是头疼周芷若,若回中土成亲,周芷若来不来闹,端的难说。既能在此与张无忌明媒正娶,倒可免了后顾之忧。
待小昭说要随侍张无忌夫妇一辈子时,赵敏大吃一惊。与小昭这近年来相处,知她实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便即正色道:“小昭,快别这么说,你我亲如姊妹,以后便当是一家人。你要再提此事,我可不依。”
小昭见她如此,只得应了,心里却在想:“反正我的命是公子救的,以后尽心服侍就是了。”
这些情况,张无忌自是不知,一再追问金花婆婆所言新郎倌是何意,赵敏只低了头,声若蚊蝇地道:“无忌哥哥休再多问,一切到时便知,你还是加紧运功疗伤才是。”
张无忌见赵敏一身白纱长裙,红晕双颊,嫩若凝脂,显得娇弱羞美绝伦。见此情景,张无忌心中早已猜到八九分,轻声问道:“敏妹,可是……”
赵敏几乎令人不易觉察地微微点点头。张无忌虽早已铁了心,此番见到赵敏,无论如何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她之处,定要将她娶为娇妻,但此时乍一听到这等喜讯,如何能够自持。
当下顿觉心中怦然跳动,上前一步道:“敏妹……”
语声甚是异样。赵敏红晕至雪白的颈项,急转身出屋。
只听她道:“运功……丑……”
张无忌呆呆地看着赵敏纤腰一扭,出门而去。愣愣地一愕,便盘膝坐下,自忖,如真不将红肿消去,大礼之时,可要贻笑大方了。
红肿之症,可说是天下伤科中最轻的一种了,张无忌如此精通医术。治起来自是不费吹灰之力。这红肿只因血脉忽然受击,稍有碍滞,血行不畅,为之滞塞,淤积一处,故而高肿而已。气运数周之后,血行正常,红肿自消。
张无忌当即将脸上膏药洗尽,用手一摸自是平整光滑,毫无痛感。
第三日午间,常胜王已回到总坛。各地明教教众陆续赶到,总坛自有人接待,常胜王便进宫来寻张无忌。
二人此番生死与共,早已成莫逆之交。
谈得一会,一名白衣少女前来通报吉辰已到,请张无忌入席。此时张无忌一身新人打扮,当下由常胜王陪同,二人来到总坛圣火厅。
却见厅中早已摆好数百张桌子,今日因是明教上下齐至,大厅中容纳不下,便有数千人在厅外空地之处席地而坐。
众人先只道是交接教主的圣典,待张无忌和常胜王一出场,无不惊讶莫明。
当下常胜王高声道:“众位兄弟,远来辛苦,今日教中有两件大事。第一件便是中土明教教主张无忌,和中土蒙古郡主敏敏特穆尔举行婚礼。众兄弟务必尽兴而饮。另一件大事,便是天亮时分,交接教主的圣典。”
在一阵柔和清丽的乐曲声中,赵敏由八名白衣少女相伴,缓缓步入圣火厅。
但见新郎如玉树临风,新娘如凌波仙子,众教众心中暗道:真乃一对碧人!
稍停,礼宾宣道:“教母到!”
众教众均知黛绮丝美如天仙,犯了失贞之罪,当下不由得交头结耳。在一片“嗡嗡”声中,黛绮丝身着绿色长袍,缓缓步入大厅之中。在她艳美的神韵中,脸上却是一副高贵至极之态。众人一见之下,无比惊异于她的高贵之美。大厅中顿时寂静无声。
接着礼宾又宣道:“教主到!”
大厅入口处。
波斯明教为维护明教的纯洁性,是以历任教主均是由圣处女担任,平时极难见到,此时无不静默,紧盯着却见当先走出八名白衣少女立在场中,紧接着,小昭手提权杖,庄严地走了出来。她年纪虽小,却出落得犹如晓露芙蓉,显得圣洁无比,但浑身上下却充满了一股威严之仪。
众教众均跪下参见。小昭轻轻动了动权杖,众人这才直身,确是大气也不敢出。
黛绮丝走到赵敏和张无忌身前立定,张赵二人跪下。
黛绮丝缓缓道:“孩子,你们愿意结为夫妻么?”
二人均道:“愿意!”
黛绮丝道:“我以长辈,以教母的名誉,祈求明尊保护你们,祝你们夫妇一体,和睦相爱,永结秦晋。永远幸福!”
厅角乐师奏响婚礼曲,小昭走近二人道:“我以波斯明教教主的名誉,祈求明尊永远赐福于你们,愿你们平安,幸福!”
礼宾一挥手,数万人一起用波斯语道:“祝新婚夫妇永远幸福。”
乐曲声中,小昭道:“众位教众,请尽情欢乐!”
众人道:“谢教主!”这几万人一同欢呼,当真是声震屋宇,好不宏亮。
所有女子,陪同着赵敏退去。厅中只留下数万名男女教众。常胜王陪同张无忌在首席坐下,一举杯示意,众人均是开怀畅欢。霎时间,大厅中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直喝到夜幕降临,众人俱已是酒酣耳热,遂在厅外燃起事先先准备好的篝火,唱歌跳舞,极是欢快热闹。
大圣王等一干宝树王,着人又抱上无数坛美酒。他们对张无忌武功颇为忌惮,却想来个车轮战,将张无忌灌醉,多少也出出他的洋相。
张无忌虽喜饮酒,平日不过适可而止,算不上海量。
今日一则高兴,二则也不愿坠了中土人士之名,遂酒来便与诸王对干。转眼间便是几十碗美酒下肚,神情间竟是毫无异常,不见些许醉意。
倒是一干宝树王平时勤修经书,此时早已是步态踉跄,醉态可鞠了。
座中波斯人见张无忌如此海量,不禁大为惊异,便趁着酒意,一哄而上,几十碗酒一齐伸向张无忌。张无忌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但见人人脸上均是一副友善之态,却不便拂了众人美意。正欲伸手接酒,却被常胜王挡住,也听不懂常胜王用波斯话说些什么,但见一干波斯人脸上均有失望之色。
张无忌知常胜王担心自己不胜酒力,是以劝众人不要再行劝酒。其实张无忌如何能喝这许多酒,只不过酒一下肚,早给他用内功从脚底逼出,地下早湿了一大片,好在人多杂乱,又加众人均有醉意,并未有人察觉。
张无忌如此虽有些使诈,但当此情形,喝了总比不喝强。他知道自己讲话众人均听不懂,遂抱了一坛子酒,对着众人团团一揖,算是敬酒,然后端起酒坛,一口气将重约十斤的美酒喝了个涓滴不剩。
众波斯武士见他如此豪爽,无不欣然大喜,便俱生豪气,开怀豪饮。
张无忌身处异域,于他人的语言虽然不通,但人与人交往,并非仅语言一途而已。众多波斯人弹着琴,围成一个圈子跳得欢声笑语。舞蹈姿势之变换并不繁杂,观得一会,张无忌已自了然,遂趁着酒意,加入狂欢人群。
初时尚难免动作生硬,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几经常胜王纠正之后,张无忌逐渐熟练起来。
舞圈之中,多才多艺的波斯人便各自献技,或演魔术,或舞刀弄棍,或演一趟拳脚,不一而足,俱是助兴而已,并无相比之意。诸般杂耍,真让张无忌大开眼界。
众人看到精采之处,无不欢声雷动,群情兴奋。
忽有一人用波斯语大叫了几声,众人轰然响应。张无忌正不明所以之时,却见常胜王双手乱摆,似在推脱什么,却早给左右各波斯武士推入圈中,看来是要让他表演一番。他是波斯第一武士,想必自是要让他露一手。
常胜王无可奈何,只得拨出一双短剑,向张无忌一抱拳道:“没办法,让张教主见笑了。”
张无忌急忙躬身道:“常胜王不要客气,便请让在下开开眼界。”
却见常胜王双剑平胸,凝立待发,端的气度非凡。
尚未动手,四下里早是一片叫好之声。张无忌向常胜王细看过去,只见他身形高瘦,高鼻深目,神情甚是悍练,却又带了三分儒将之气,年为二十七八,端的是一位美男子。
正赞叹之间,常胜王双剑倏分,但见寒星点点,出没无常,犹如鬼火一般,端的诡异至极,正是圣火令上的武功。
如不是张无忌早已熟知圣火令的武功,乍一相逢之下,这等剑法实是神出鬼没,难于防挡。此时虽已明白对方武功招数,心中却已暗暗称奇,年余不见,不想常胜王武功竟精进如斯。
中土相遇之时,常胜王武功尚嫌繁杂,此时却是毫无废招,竟暗合乾坤大挪移第三层上的武功。想是小昭已经传给了他之故吧。
张无忌记得清清楚楚,乾坤大挪移心法上写道:“……第一层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者十四年可成;第二层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者十四年可成,如练至二十二年而无进展,则不可再练第三层,以防走火入魔,无可解救……”
这常胜王仅近一年的时间便练到第三层,其睿智超群可想而知。正想之间,忽听众人一片惊叫声。
张无忌抬头看去,却不知何时常胜王双剑脱手向上飞去,此时正一前一后向常胜王直坠而下。谁知常胜王抬头向天,竟似痴了一般。张无忌正要飞身而出,却听两声轻响,常胜王已将一前一后落下的双剑咬在齿间。
此举甚是凶险,如方位拿捏不准,短剑不论落在头面部何处都难免伤及要害。如只是一剑,也还罢了,双剑却是一前一后落下,第二次咬剑之时,若是稍有差池,那短剑定将贯喉而入,无药可救。
众人一愕,旋即雷鸣般地轰然叫好。常胜王取出双剑,却并不下场,待众人欢呼声稍弱之时,他才用波斯语讲道:“这位张教主武功高出我十倍,众位兄弟便请他表演一番绝技如何?”
众人自是欣然同意,却均是不信这张无忌的武功真能高出常胜王十倍去。
常胜王用中土语言向张无忌讲了,张无忌却如何推脱得了,只得走到场中。
一时之间,不知表演什么才好。自己最拿手的,莫过于武功一途了,但常胜王刚刚演过,自己怎好扫他颜面。正踌躇之间,忽见旁边有一张石桌,想是午间吃糕点饮茶用的,因为石板太过厚重,故而未能搬走,却放了几坛子酒在上边,张无忌顿时有了主意。
只见他走到石桌之旁,将酒坛一一拎下,然后一手拎起石桌,一手拎了一坛子酒走到圈子中央放下。
仅这一手,众人便均佩服。
那桌子少说也有二三百斤重,滑溜溜地无从拿捏。
若说要搬起这石桌,这数万人中,少说也有千多人能够做到,但若要这般一手抓起,另一手拎一坛酒,尚要如此举重若轻地走动,场中之人,自忖无此能耐。众人无不惊得“噫”了一声,却均想,张无忌将这些物事搬到中央,定然有用,是以不约而同地屏声静气,看他如何摆弄。
张无忌叫过常胜王,俯耳说了几句话,常胜王一愕,随即拨出短剑,在地上划了一阵,似在写字。写完之后,常胜王一拱身退入人群中。
却见张无忌启了一只酒坛封口,仰头一气喝干,然后放下坛子,跨前一步,俯身对着石桌,“嗤”的一声,口中射出一条白光。他稍停一会,看看先前常胜王用剑划的那地方,又转身对着石桌,众人但觉“嗤”、“嗤”之声不绝于耳。须臾,张无忌直起身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石桌,脸上微微一笑。遂躬身双手提起石桌,高高举过头顶,向四周缓缓转了一圈。
石桌转到何方,何方之人便欢声雷动,经久不息。
待转到常胜王这边,常胜王不禁大吃一惊,随即拱服于地。众人见到,俱皆跪下,口中重复着同一句波斯语。
原来张无忌叫常胜王写的那几个字乃是“波斯明教万岁”六个波斯文字。张无忌将喝到腹中之酒,凝气喷出,竟照着常胜王所写的宇形,用波斯之字在石桌上硬生生喷刻出了这几个字。
众明教徒一见,自是高兴万分,但大多认为是魔术而已。待常胜王见到,不禁骇然惊心,才知张无忌内功之深,实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非常人所能及,故尔拜服于地。一干波斯人还道常胜王是膜拜明教,是以随同跪下,口中重复的,正是“波斯明教万岁”六个字。
张无忌却未曾想到会弄出个如此结局,众人均跪。
他如何还敢站立,便也只得跪下,却不知众人在念甚么,只好呆呆地跪着。
一场欢乐宴,给张无忌这一搞,竟变得万分严肃。
正在此时,忽然一声钟鸣,但听钟声深厚深沉,回荡在大厅之中,极是庄严肃穆。
众人心头一紧,知教主交接时辰已到,均凝目向大厅入口处望去。
却见小昭等众人鱼贯而入,诸宝树王侍立两铡。不一会,大圣王引着一个波斯美女出来,跪在小昭之前。
张无忌心想,这位女子大概便是萨维伦圣女了。
只听小昭用波斯话讲了一会,遂将手中权杖交给萨维伦圣女。萨维伦圣女跪接之后站起,面对大厅之中的教众,将权杖高举过顶。众明教教众一应低声念涌着什么,张无忌自是不懂了。
忽觉衣角被人一扯,回头看时,却是常胜王。张无忌遂尾随其后,从后厅侧门出了总坛。
但见已有三辆大车和八匹骏马候在门口,赵敏、小昭、黛绮丝均立在车旁,只待张无忌一到,便即出发。
众人匆匆数语,小昭和黛绮丝上了第一辆马车,赵敏红着脸爬上第二辆。张无忌见常胜王已骑上坐骑,便也想乘马而走,常胜王笑着摇摇手,指了指赵敏的那辆车。张无忌脸一红,只得依言下马,与赵敏同车而行。
常胜王一声吆喝、众人起程,向茫茫沙漠中驰去。
众人均不约而同地想从陆路回中土,虽说路程遥远,道路崎岖难行,一路之上,不知会有多少艰难险阻,但这几个人中。不论武功或是智谋,当世恐怕难有出其右者了。
众人不走水路,也自有道理,张无忌这一路炮火连天地来到波斯,回去之时,那大诲之上,比之陆地却更少腾挪余地了。
此时波斯明教影响深远,从波斯往东,直至中土、有其明教分教,除中土明教因路途遥远之外,其余各地明教均同波靳总教来往密切。沿途之上,常胜王总是先行一步,将众人食宿安排得妥妥贴贴不提。
却说那日张无忌爬入赵敏车中,两人均感局促羞涩,遂默不作声。
这辆马车乃黛绮丝亲自督造,整个车厢自成一体,后门一关上,车内便什么声音也听不到,自然也传不进什么声音去。车内铺有厚厚的波斯地毯,角落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床大红被褥,车内装璜甚是华贵舒适。俨然便是一间新房。
黛绮丝考虑得甚是周到,此去中土,即便沿途无甚意外之事。也需近两年的时间才能抵达。是以精心为张无忌和赵敏准备了这辆流动新房。
众人故意错过了宿头,让他二人共宿车内。一路之上,两人自是甜蜜异常,柔情无限。
堪堪已过三个月,途中偶尔有几起蠢贼意欲抢劫,不劳张无忌动手,早给常胜王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发升天了。
沿途异地风光,张赵二人自是欣赏不已。一行人走走停停,如同游玩一般,行程极是缓慢。用饭之际,大家围坐一桌,言笑有加,好不快乐。闲暇之时,张无忌将圣火会上的武功,对常胜王稍加点拨,常胜王自是喜之不尽。
偶尔小昭和常胜王落后,只见小昭似在解释什么,而常胜王态度恭敬,悉心聆听之后便独自沉思不已。
余人心头暗喜,如能撮合得二人。自是天大的一桩喜事。然小昭依旧天真烂漫,整日价言笑晏晏,并无异常之态。众人心想,此事当从长计议,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张无忌见常胜王夜间不时习练武功的情景,自己虽只看了一眼便即走开。但心中确实不疑,小昭定是在传乾坤大挪移心法给常胜王。
张无忌心中隐隐有些担忧,练这心法,如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自已已经练成,如由自己去教,定然少些险凶,但此事却又不便干涉。
常胜王在小昭退位之后,决意跟随于小昭。小昭犹豫不决,黛绮丝却微微一笑答应了,遂与众人一路远赴中土。初时常胜王依然叫张无忌作张教主。张无忌嫌这称呼太过生疏。便与常胜王叙了生辰。常胜王稍长,张无忌便拜他做了大哥,但常胜王不敢克当,一直称张无忌作张兄。张无忌知劝他不过,便也作罢,但自己都也称他做常兄,直让小昭嗤笑不提。
第二日午间休息之时,张无忌便用树枝在地上划了些曲线,常胜王见状,好奇地问道:“张兄这是在做甚么?”
张无忌见问,便道:“常兄来得正好,小弟这几日练功之时,总觉有些不对。常兄聪敏过人,请代小弟参详一番如何?”
常胜王见他一脸恳色,明知他武功比自己高出何止十倍,也只得道:“兄弟愚笨,只怕帮不了甚么忙。”
张无忌道:“常兄休得过谦,常言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常胜王道:“如此愚兄便不揣冒昧,敢问张兄觉着有何不对?”
张无忌道:“人体五脏六腑均靠十二正经相连。手之三阴,从脏走手;手之三阳,从手走头;足之三阳,从头走足;足之三阴,从足走脏。如此,则循环不息地由阴入阳,由阳入阴,从表走里,从里走表,自上而下,自下而上。”
张无忌边说边在地上将十二经划出。方位分寸恰到好处。他偷眼看去,见常胜王缓缓点头,知他已明了此节,便又道:“十二经称为五经,但其尚有别行的一部分,出入阴经和阳经之间,作为中途联系的通路,较之络脉便为深长,称做‘经别’。经别之外,又有循行体表而不入内脏。起于四肢末悄,行于四肢腕、肘、腋、髁、膝、股之间。与经别走入深部恰恰相反的,便称为‘经筋’。大凡练武之人,打通十二经之后,便需将内功注入经筋之中,如能做到收发自如之境,则全身无一处不能攻击对手。”
他见常胜王点头,定是知晓此节。便又道:“然则攻击能力的大小,却来自于内功的深浅。与十二正经相对的,便是奇经八脉。这八脉便是督、任、冲、带、阳跷、阴跷、阳维、阴维脉。八脉当中,犹以督脉和任脉最为重要,故将其与十二经相合,称为十四经。到了此时,内功若需再深一层,便需打通十四经,才能使得内功任意达于阴阳表里上下。小弟本已经做到这一步……”
他见常胜王脸上一片钦慕之色。续道:“但近日行功却发现有几处隐隐作疼,因怕酿成大祸,便请常兄一块参详。”
常胜王的经络知识,全部来源于小昭,但小昭于医理一道,比之张无忌,却是差之千里了。常胜王此番经张无忌这般又画又解释一通之后,他本自聪明绝伦,此时便对中国医学中最为深奥繁复的经络学说,已然了若指掌。
张无忌又道:“小弟所练的九阳神功。每逢循行至任何穴位之处,定要将穴位注满内功之后,才再行前移。如此便需认穴精确,否则左经脉之中贮留内功,无异于自闭经脉,后患无穷。”
此节道理,常胜王自是知晓,当下并不作声,只见张无忌在地上的经胳图中点了九点。分别是哑门、神庭、期门、日月、大模、归来、劳宫、中冲、阳交九个穴位。
这九个穴位,历来医籍所定部位不尽相同。许多内家高手便因认穴失误而致走火入魔,或呆或痴,甚或立时身亡。张无忌师从当世第一神医,号蝶谷医仙的胡青牛,自是获益不浅。
这胡青牛一生之中虽有许多得意之作,但呕心沥血最多的,却还是斟定了上述九个穴位的正确位置。张无忌师从于他,自是得其真传,故尔习练乾坤大挪移心法之时,未出些许差池,可说是大有缘份之故。
这九个致内家高手于死命的穴位,其正确位置,当世除张无忌一人之外,再无外人知晓。而习练这乾坤挪移之法,只要这九个穴位有一个认错位置。练一、二、三层心法之时,或许不见异样,但如时日稍长,内功愈深之时,再练第四层心法便凶险万分了。
当下张无忌缓缓地道:“哑门穴,《针灸甲乙经》定在项后发际宛宛中;《素间,骨空论》定在项后中复骨下;《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定在项中央、入发际五分宛宛中;《十四经发挥》定在风府后,入发际五分处;《针灸聚英》定在项风府后一寸,入发际五分,项后中央宛宛中。诸家定穴,自相矛盾。小弟以微力注穴。觉得在入发际五分,风府穴下五分处才毫无痛感。但小弟一人不敢以内功注满该穴。如出差错,小弟一人可应付不了。常兄,你站到我身后,手抵小弟腰俞穴,如觉不对。即刻闭了该穴,则无大碍。”
常胜王应了,站到他身后。抵着腰俞穴,他知责任重大,是以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怠忽。
须臾,张无忌道:“常兄,没事了,哑门穴果真是在入发际五分,风府穴下五分处才对。”
常胜王道:“恭喜张兄!”
张无忌面有忧色地道:“尚有八穴,还得相烦常兄。”
常胜王急道:“张兄说哪里话,咱们兄弟,不需客套,便请张兄试注下一个穴道吧。”
张无忌道:“期门穴,《针灸甲乙经》定在第二肋端,不容傍开一寸五分,上直两乳处;《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定在不容旁一寸五分,直乳,第一肋端处;《针灸聚英》定在直乳二肋端,不容傍一寸五分处;《针方六集》定在乳下第二肋端,侠不容穴傍一寸五分处;《针灸逢源》定在乳旁一寸半、直下又一寸半,第二肋端逢中,平乳根穴处。此穴乃人身大穴,诸家所定谬误甚多,小弟试过多次,虽只使轻微内力,均觉剧疼无比。此穴当首定不容穴,不容穴在脐上旁开二寸,再旁一寸半为期门穴。唯内力注到此处,方不觉痛。小弟想试一下,请常兄抵着我的气海穴。如觉异常。即将此穴封闭。”
常胜王更是心惊,这气海穴一闭,张无忌非昏死过去不可,但除此却别无它法,只得依言而行,心中暗自祈祷,唯愿张无忌认穴无误才好。
须臾之后,张无忌睁开双眼微微一笑,常胜王大喜。
遂又试行余下七个穴位,常胜王给弄得心惊胆颤,无暇旁及它了。直紧张得额汗涔涔。
这边黛绮丝等见状,知他二人正在用功,便没去打扰,自走到一旁低声谈笑。
待张无忌将所有错误的穴位校证之后,天边已是一片火红。抬眼望去,几个侍者早已将晚饭准备好,看来今日是走不了啦。二人相视一笑,张无忌道:“多谢常兄鼎力相助,为小弟除了一大心腹之患。”
常胜王直到此时方才松了一口气,用衣袖擦了擦汗涔涔的脑门道:“张兄说笑了,小弟不过在一旁闲居而已!”
却见小昭脸色凝重地走过来道:“常胜王,还不赶快谢恩!”
常胜王一愕,遂即反应过来,立即翻身跪倒道:“多谢张兄指点。”
张无忌却赶忙将他扶起,待要辩解儿句,却见小昭明眸皓齿,桃笑李妍地看着自己。自知瞒她不过,便一笑用旁活岔了开去。
原来张无忌不欲常胜王报恩,便这般苦心经营地想了此法。他心中自是平静异常,只苦了常胜王,让他一会儿替张无忌欣喜如狂。一忽儿又如足履簿冰般胆颤心惊。不过如此一来,常胜王倒也将这九个穴位认准了。
以他的聪慧,本当早就知觉张无忌用心,奈何张无忌做作得太过逼真,竟让常胜王受了一下午的煎熬。说将起来,众人均是大笑不已。
坐定之后。却不见赵敏,张无忌奇道:“咦,敏妹怎地还不来?”
金花婆婆笑道:“你当真是胡青牛的弟子,深得其见死不救之本领。”
张无忌大惊道:“敏妹病了?”说着站起便欲去车中探视。
金花婆婆道:“且慢!”从桌上抬起一盘绿茵茵的小果子,遂给张无忌道:“带给尊夫人去。”
张无忌一看,这果子似是尚未成熟的梅子。其性酸涩,其味极酸,虽可入药,但单用却不知治的何病。
金花婆婆见他发楞,便笑道:“亏你还自命医术精湛,告诉你吧,恭喜夫人有喜了。你还傻站在这干什么。”
张无忌大声欢叫,转身就向车内掠去。小昭一听赵敏怀孕了,心头也自高兴,便想跟了前去,给金花婆婆一把拉住道:“你急什么,待会行不行?”
小昭恍然大悟,此刻张无忌和赵敏二人定是有万般似水柔情,自已如冒冒失失地撞将进去,岂不令人大是尴尬。遂对常胜王粲然一笑,又重新坐下。
常胜王听到这等喜讯,高兴地叫仆人上酒。反正今夜已不再赶路了。他便开怀畅饮起来。金花婆婆及小昭也乘兴浅酌了几杯。
小昭几口美酒下肚。更是桃红李妍般娇美无比,常胜王呆得一呆。便即低头饮酒,却哪还敢多看一眼。
这一幕尽给金花婆婆瞧在眼里,心头自是替小昭高兴。正在此时。张无忌已兴冲冲地回到桌前,与常胜王畅饮美酒,小昭道:“公子,这回该轮到我去看看了吧?”
不待回答,小昭早已钻进车内,与赵敏叙话去了。
众人均是一笑。张无忌忽然间神情一呆,怔怔发楞,心中不由想起了英年早逝的父母。
金花婆婆还只道他担心赵敏身怀有孕,恐怕经受不起这旅途劳累,便道:“张公子不用担心,此去再有十日之路程,使到了净饭国。该地气候风景俱佳。我们便在那儿停留,待赵敏生下孩儿,歇个一年半载再行不迟。”
常胜王道:“张兄尽管放心,我等左右没事。便在净饭国闲居数载也不碍事。我明日一早便先行一步,到净饭国等候诸位。”
张无忌回过神来,谢了二人,众人兀自饮酒。
光阴似箭,流水不复,倏忽之间,已过三年。
这日午间,已到昔年张无忌和赵敏初次相见的绿柳山庄。但见昔日如同沙漠丽珠般的山庄,给赵敏一把火燃了之后,此时早已残垣断壁,破败不堪了。
屈指算来。张无忌离开中土己有五年之多,今番重归故土,实是感慨甚多。
忽听一个幼稚的女孩之声问道:“小昭阿姨,这是什么地方,怎地这么破烂?”
张无忌回头,见小昭抱着自己已满两岁的女儿,正向这边走来。张无忌眨眨眼道:“小宝宝,这个地方,恩,当年你妈妈曾在这里被一个大英雄收服了。”
赵敏正立在他身旁,回忆起当年初次与张无忌这冤家相见的情形,心中充满了无限温馨的回忆。但见眼前如此残败不堪,心中正自有些许伤感之意。听了张无忌之言,不由嗔道:“乖女儿,别听你爸爸胡说八道,妈妈当年曾在这里捉到一个大坏蛋,把他关在地牢里。”
赵敏虽已生了女儿,容姿却不减当年。金花婆婆和常胜王等一干人见他俩夫妻多年,犹自斗口调笑不已,甚觉有趣,俱都相对莞尔。
赵敏从小昭怀中接过女儿。这小女孩长相酷似赵敏,脸上神情,三分聪明中。带有七分的调皮,却无半分张无忌的影子。正因如此,张无忌对她娇宠万分,甚是喜爱。此时见小女孩听了母亲之言,眼晴骨碌乱转,脸上一片怀疑之色,显是不相信母亲之言。
张无忌笑道:“敏妹,女儿尚未取名,现下我倒想了一个字,可不许你见笑。”
赵敏啐道:“既有名字,便请公子快快言来,何时变得这般扭捏作态了!”
张无忌道:“就取作绿敏好不好?”
赵敏失笑道:“土死了!”口中虽这样说,却见张无忌全是为了怀念二人相识之情,心中甚觉慰适,便道:“就依你吧!”
小女孩却道:“爸爸取的名字真好听,那以后你们就叫我绿敏得了,不准再叫什么乖宝宝了,行不行?”
张无忌和赵敏满口应承,直听得金花婆婆微笑着摆头不已,心想这两人如此溺爱,只怕将来管制不了小公主。
绿敏转身对众人道:“我的名字叫张绿敏,以后你们如叫我别的,我就不答应。”
众人见她小小年纪,却一副大人样,俱皆失笑答应了她。却听绿敏道:“妈妈,你说抓到一个大坏蛋关着,让我看看好不好?”
赵敏俏脸生晕,便答应了女儿。心想房屋虽已烧毁,但地牢却是钢板所制,想来坏不了,只不知道还能不能启动机关。遂向地牢方向走去,张无忌紧随其后,望着赵敏依旧如少女般苗条清秀的背影,心神不竟有些异样。
堪堪走近地牢,忽听“哐啷”一声,地牢口钢板启开。一条黑色人影从中窜出,直扑赵敏,双手似钩,径指赵敏怀中的小绿敏。
张无忌刚觉有异,身影一闪,已立在赵敏身前。
黑影在空中倏变钩为掌。直击张无忌胸腹。张无忌顿时觉得如坠冰屋,又似在烈火中被焚,心中一惊,右掌上挥。
但听“砰”的一声巨响。黑影借力倒飞出十丈。甫一着地,即转身展开身法向东方遁去。轻功之佳。犹在以轻功独步天下的青翼蝠王韦一笑之上。
张无忌却给这一掌击得双足下陷,直没到膝盖。
待金花婆婆、常胜王和小昭惊呼抢上之时,张无忌已从泥地中拨出双足,脸色凝重地看着远方迅速变小的黑点,一言不发。
却听绿敏问道:“妈妈,那人可是被你抓住的大坏蛋?”
赵敏强笑道:“妈妈的机关做得不牢,给这坏蛋跑了,下次捉住他,一定牢牢地关住。”
赵敏早已骇然变色,刚才此人如不是存心抢绿敏,而是直击自己的话,此时自己恐怕……早已命归黄泉了,却还敢想什么下次。
转头向张无忌看去,见他面色虽然古怪,看似却未受伤,心情才稍觉安定。
小昭急道:“公子,你没事吧?”
张无忌缓缓摇摇头,心中却是惊诧莫名,对方武功招数,实是生平未曾遇过。对方虽是有备而发,但自已这一掌,却已用了六成功力,非但未能伤及对方,自己反而给掌力逼得下陷入土。对头武功,实是骇人听闻。
方才对手如不是存心相让,自己只怕要受重伤。
原来对掌之时,对手似是不愿全力相拼,是以掌力刚一相接,便借力妖开十丈。
以张无忌武功,原是当世难逢对手。此时自忖,如若自己有备于先,虽不致落败。但想胜过对方,只怕不易。
忽听常胜王道:“下面有人!”说着便想跳进地牢。
赵敏急道:“常大哥不可!”言毕。赵敏在地上看了一会,向左方横踏两步,俯身拿住一寻常砖块,运力向左一扭,只听得一阵“咯咯”之声,地牢底部缓缓上升。
张无忌大奇道:“敏妹,当时你可是说过下去就上不来的。”
赵敏粉脸一红,不去理他。
金花婆婆惊噫了一声道:“殷离!”
此时张无忌已然认出,急转身挡住赵敏和小绿敏视线道:“敏妹,回车中去。”
赵敏见他脸色严峻,遂依言走开,边走边哄闹嚷着要看热闹的绿敏。
“咔嗒”一声,底板上升至地面停住了。正午的阳光照耀之下,但见一青衣女子躺在地上,脸上满是血污。
赫然便是张无忌的表妹,金花婆婆的徒弟,殷离姑娘。
张无忌急忙蹲下替殷离搭脉。一搭之下,大吃一惊,但觉寸脉时断时续。显然已给人震断心脉,张无忌心中惨疼,对金花婆婆摇摇头,告知她殷离已然难救。
张无忌手抵殷离小腹。以九阳神功输入殷离体内,却不见殷离有任何动静。张无忌加急催运内力,殷离身体却渐渐发冷。张无忌手指殷离的肾俞穴。金花婆婆会意,当即以右掌相抵,两大高手齐输内力救治殷离。
半盏茶时分,殷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晴,无神地看着张无忌,似是不相识。
张无忌道:“表妹,我是张无忌,金花婆婆和小昭都在这里。”
殷离神情一振,断断续续地道:“阿牛哥哥,这次我真的要……要死……了。冷……面人……是假的,她……可能是……”
殷离突然头一歪,气绝而死了。张无忌一边摧运内力,一边泣不成声地道:“表妹,表妹,表妹!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你说,我一定为你报仇,他是谁?”
殷离尸体愈来愈冷,金花婆婆已经住手,见张无忌兀自推运内力,便长叹一声,道:“张公子,人生难免一死,你,想开些,寻找凶手要紧。”
张无忌号陶大哭,想这位表妹一生不得幸福,自己竟要两次埋葬于她,愈想愈是伤心,遂哭泣不已。众人想将他劝开,却如何拉他得动。
赵敏此时已将绿敏交给小昭照管,来到张无忌身边。
陡然看到殷离脸上的那十数条鲜红剑伤,心中惕然而惊,似有所悟。见张无忌如此伤心,只得在一旁陪着。秀眉微皱,似在极力思索什么。
常胜王叫来几个仆人,在一旁替殷离挖墓穴。张无忌听到响声。奔过去将众人推开,自己亲自动手挖土。
待坑挖好,赵敏已从车上拿来一张地毯,铺在穴底,同金花婆婆一道,将殷离放入墓穴中。
张无忌眼见殷离原来一张皎美的脸庞给利刃划得血淋淋的。不忍直接用泥土盖上,随脱下外套,裹在殷离身上,又轻轻盖上一层土。众人欲加厚之时,张无忌坚决不准。众人只得作罢。
在张无忌内心深处,殷离在海外荒岛之上既能死而复活,此番难说便始不能,是以不准加土太多,只微微地撒了一层细土在殷离身上,以求她能重新活转。
一直耽搁到傍晚,诸事才料理完毕。一行人重新启程。张无忌兀自觑泣不已。赵敏悄悄吩咐两个仆人回去务必将殷离葬好。荒野之上,豺狼出没,不要砧污了殷离才好。
绿敏由小昭抱着,赵敏自在车中陪着张无忌。良久,张无忌道:“敏妹,你素来聪明无比,我凡事都请教于你。以你之见,此人是谁?”
赵敏沉吟良久,欲言又止。
张无忌急道:“敏妹。你有何猜测,请说不妨。”
赵敏缓缓地道:“周芷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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