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春是一幢两层楼三开间门面的临街房屋,楼下是大众茶座,价钱便宜,茶客以贩夫走卒较多,人声嘈杂,空气也恶浊得多;楼上雅座,价钱较贵,茶客自然也高贵得多,环境也幽静多了,天下茶楼,大抵如此。
丁天仁三人登上楼梯,茶博士就迎着欠欠身道:“公子爷一共是三位,请随小的来。”
他把三人领到一张空桌上,一面陪笑道:“这一桌还可以吧?”
临窗的一排桌子,早已坐满了人,这是第二排的中间,黄漆的八仙桌,光可鉴人,四周放着八把椅子。
丁天仁点点头,三人各自坐了一面。茶博士问过喝什么茶叶,便自退去。
丁天仁朝四周略为打量了一眼,这时时间还早,大概只有三四成座头,而且都是些老主顾,有的是和老友论茗谈天,闲话桑麻,有的一局棋枰,落子丁丁,还有站在旁边观棋的,指指点点在作参谋。大凡是观棋的人,要做到棋旁不语的真君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茶博士给三人沏了一壶茶,纪效祖取起茶壶,斟了三盅茶。
丁天仁端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就在此时,从楼梯走上一个人来,这人不过二十出头,身穿蓝色长袍,头戴缎帽,中间镶一块羊脂白玉,生得脸如傅粉,唇若涂朱,还有两道修长的眉毛,一双点漆般的眼睛神光清朗,称得上是美男子,只是个子瘦小了些。如今正是隆冬;他手上却拿着一把朱竹金漆摺扇,这个样子,一看就知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而且还是一位读书相公。
因为只有文人,才扇不释手的。
那蓝袍相公上得楼梯,茶博士自然很快迎了上去,陪笑道:“公子爷只有一位吗?请到那边坐。”
他正待把那蓝袍相公领到空桌上去。
“不用。”蓝袍相公冷声道:“我是找人来的。”
他一双眼神缓缓从一般茶客脸上扫过,一下落到丁天仁那一桌上,脸上才有了喜色,举步走了过来。
丁天仁看他朝自己这桌走来,不觉朝他微微点头。
蓝袍相公走到他面前,脚下忽然一停,含笑道:“三弟果然在这里。”
丁天仁听他叫自己“三弟”,心中不禁一动,连忙站起身,抱抱拳道:“你……”
蓝袍相公不待他说下去,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三师弟,我是你二师姐呀,不过我穿了男装,你叫我二哥好了。”
丁天仁听他说是自己的二师姐,心想“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一面连忙接着道:“二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不早些通知我呢?”
蓝袍相公浅栈一笑道:“我是临时决定的,方才到客店里去找你,说你不在,才姑且上茶楼来看看的。”
丁天仁道:“二哥快请坐下来,怎么老站着说话。”
蓝袍相公在对面空位上坐下,纪效祖给他斟了一盅茶。
蓝袍相公低笑道:“三弟脸上差幸没有易容,如果易了容,就找不到了。”一面右手一抬,问道:“这两位是……”
丁天仁忙遣:“二哥,我给你介绍,他是我义弟方虹,他是红穗堂的香主纪效祖。”
一面又朝红儿、纪效沮二人道:“他是我二哥。”
他不知道二哥叫什么名字,只好不说了。
蓝袍相公深深的看了红儿一眼,含笑道:“你是三弟的义弟,自然也是我的义弟了。”
红儿心中暗暗啐了一口、忖道:这人油嘴滑舌,不像是好东西。
她知道丁天仁并没有“二哥,他如今改扮成王绍三,那么此人准是王绍三的二师兄了,只好敷衍叫了声:“二哥。”
丁天仁回头问道:“二哥远来,不知可曾听到什么?”
蓝袍相公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道:“没有呀,三弟可曾听到什么了?”
丁天仁道:“二哥请用茶,回头到客店里再作详谈。”
茶楼酒肆,份子复杂,自然不好多说了。
蓝袍相公点头道:“三弟说得是,喝茶。”
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偏着头,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红儿一眼,脸上微有笑意。
丁天仁坐在他对面,自然看到了,心头不由一动,暗道:“红儿女扮男装,大概给她看出来了,自己心里可得先有个准备才好,最伤脑筋的是自己不但不知她叫什么名字,连她底细都一无所知……”
因此他不敢和她多说话,纪效祖只是一名香主,有二公子、三公子在座,他自然不敢插嘴。
红儿因大哥没有说话,她也不说话了,四个人只是各自喝着茶,沉寂了好一会。
丁天仁心里又不禁有些焦急,这样谁都不说话,岂不是太生疏了,但一时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这时楼梯上又走上一个人来。
这人又瘦又高,年在七旬上下,身穿半截黄衫,从膝盖以下,赤露着一双骨瘦如柴的小腿,足穿麻缕织成的草鞋,看去好像田埂间的草扎人一般。
他敢情是喝醉了酒,满脸通红,醉醺醺的冲上楼来,一下就在一张空桌上双手按着桌面,大马金刀的坐下。
口中洪声叫道:“伙计,给老夫沏上乌龙茶来,要快!”
他目光一下转到蓝袍相公身上,忽然怪笑一声道:“小伙子,昨晚跟踪老夫来的,就是你吧?过来,老夫有话问你。”
他声如夜枭,这声怪笑,更是刺耳的难听,话声甫落,突然伸手朝蓝袍相公凌空招了招手。
蓝袍相公坐着的人,突觉一股极大的吸力,把自己坐着的人,凭空拉了起来。
不,这股吸力把自己朝他拉了过去,心头大吃一惊,急忙运起全身功力,沉气站桩;但终究功力相差悬殊,纵然双足站桩,还是被硬生生的朝前拉了过去。
这一情形,丁天仁也立即发觉了,口中大喝一声,双手迅快的互摩了下,就挥手一掌,朝两人中间斜劈过去。
这一下使的正是磨剑老人传他的“剑掌”,试想一道可以削得断刀剑的掌风,可见它有如何锋利了,但听嘶燃有声。立即把黄衫老人招手发出的一股强大吸力从中截断。
被硬生生朝前拉去的蓝袍相公顿觉身上一松,吸力顿解,他已经使出全力,胀红了脸,这时轻轻吁了口气,说道:“三弟,真谢谢你。”
黄衫老人听到一声大喝,接着吸力突然被一道锋利掌风截断,先前还以为遇上什么高手,那知目光一注,才看清出手的竟然只是一个弱冠少年,一时不由蓦地一楞!
星宿海独门神功“吸星手”,数十年来无人能破,此子小小年纪,居然一掌就截断自己绵绵不绝的吸力,莫非是自己仇人门下不成?心念闪电一动,人已随着站起,举步朝丁天仁走来,口中沉声道:“小子,说,你是什么人门下?”
丁天仁还没答话,蓝袍相公满脸怒容,叱道:“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骤然出手,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是谁?你们没听师长说过?”
黄衫老者怪笑道:“好,老夫告诉你们,老夫就是人称瘦天王的宿无忌,现在该你们说了,叫什么名字,是何人门下?”
两人叫什么名字,对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何人门下这一句,因为了天仁一掌破了他的“吸星手”,所以必须知道两人的师傅是谁?蓝袍相公微哂道:“这倒巧得很,你叫宿无忌,我叫密无忌,咱们同名不同姓,只有一字之差。”
他一指了天仁又道:“他是我义弟王绍三,至于我们师门,那就无可奉告了。”
丁天仁心中暗道:她叫宓无忌,不知是不是真名?宿无忌一双细目迸射出两缕精芒,打量着两人,嘿然道:“你们不肯说出师门来历,老夫一样可以看得出来。”
宓无忌(蓝袍相公)冷哼一声,振腕一指朝他左手掌心点去。
丁天仁眼看她使的是“天绝指”,也立即振腕发指,朝他右手掌心点去。
“天绝指”发指无声,不带丝毫劲风,但宿无忌是何等人物,你们堪堪发指,他目光如炬,早就看出来了。
双手化抓为拍,朝左右一分,拨开两缕指风,口中怪笑一声道:“天绝指,你们两个居然会是天绝子的传人,好,好,老夫瞧在天绝子的份上,不和你们计较,坐下喝茶吧!”
话声中,一面把面前三壶茶倒在三只饭碗里;一口气把滚烫的三碗茶喝了下去”。
宓无忌看他自找台阶,也不好再说,总究瘦天王宿无忌是成名数十年的人物,功力之高,胜过自己两人甚多,这就回头道:“三弟,咱们该走了。”
回到客店,宓无忌另在丁天仁隔壁开了一个房间,店伙送来茶水,宓无忌要丁天仁进入房中,就掩上房门。
丁天仁不觉脸上一热,低低的叫了声:“二师姐。”
宓无忌一双秋波盯着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才低声道:“叫我二哥就好。”接着抬了下手,说道:“三弟,请坐呀,我们有许多话要说呢!”
丁天仁依言在一张木椅上坐下。
宓无忌把一张椅子移到他对面才行坐下,低声问道:“三弟,你查到了些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了天仁把此行经过、略为整理了下,就从遇上文如春说起,一直说到昨晚夜探观音阁,听到简帐房和住持道通的谈后,才知还有一个西庄,由一个叫任大总管的人主持,大概说了一遍。
宓无忌一直在凝神细听,一双明亮的目光也一直盯在丁天仁的脸上,除了不时的额首,一直没有说话。
直等丁天仁说完,才低声笑道:“前面一段,我已经听副总护法说过了,昨晚又接到副总护法的指示,要我连夜赶来,和你见面,并且要你伺机去接掌西庄,我还在纳罕呢,不知西庄是什么所在?经你这一说,我才明白副总护法的意思。”
两人面对面促膝低语,从宓无忌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和说话时口脂微度,坐在她对面的丁天仁真有如入芝兰之室的感受,闻言愕然道:“副总护法是什么意思呢?”
宓无忌笑了笑问道:“你想想看,他为什么派我前来呢?”丁天仁道:“小弟愚鲁,还请二哥明说。”
宓无忌咬着下唇,看了他一眼,才道:“我不是说了,副总护法要你伺机去接掌西庄吗?”
丁天仁点头道:“是。”
密无忌嗤的轻笑道:“这就是了,西庄可不是咱们的地盘,副总护法派你去接管,你就可以三公子的身份去接管。”
丁天仁又应了声:“是。”
宓无忌娇笑一声道:“所以要我来协助你了,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没有我,你如何混得进去?”
丁天仁心里还是不明白,但又不好多问,就只好点了点头。
宓无忌接着又道:“师傅不是要我跟三手真人学易容术吗,副总护法的意思,大概就是要我给你易成西庄任大总管,才能堂而皇之的接管西庄呀!”
丁天仁矍然道:“小弟忘了二师姐精擅易容了。”
宓无忌笑道:“你呀,出山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我们只是同门而已,自然早就把二师姐忘了。”
这话丁天仁不好回答。
宓无忌笑了笑又道:“我只是和你开玩笑的,对了,你这义弟方虹为人如何?你们如何认识的?”
他不待丁天仁开口,接着神秘一笑,又道:“三弟,我学的是易容术,什么人也瞒不过我的眼睛,她是女孩子对不?三弟的情人?晤,你眼光不错!”
丁天仁脸上一红,忙道:“二哥误会了。”
宓无忌道:“我那里误会了?”
丁天仁道:“不瞒二哥说,她是咱们护法温九姑的徒弟红儿,温九姑中毒逃走,是我救红儿出来的,她一时找不到师傅,就暂且和我走在一起,因路上不便,才改穿男装,化名方虹,说是我的义弟,如此而已!”
宓无忌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道:“只是如此而已?”
丁天仁道:“小弟怎敢欺骗二哥?”
宓无忌情笑一声道:“看你连脸都红了。”
丁天仁问道:“二哥,对西庄之事,我们该如何办呢?”
宓无忌眨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才道:“这件事以你为主,你有什么腹案没有?”
丁天仁道:“副总护法既有指令,要小弟去充任那个任大总管,只好随机应变,到了那里再说,二哥如果有什么好主意,何妨说出来听听?”
“哈,三弟果然高朗,本来我问你的,现在变成你问我了。”
宓无忌续道:“我说过,此行以你为主,我那有什么好主意?不过你说得也对,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一点虚实,自然谈不上事先有周祥的计划,那只好用随机应变这四个字了。”
丁天仁欣然道:“二哥同意小弟的意见?”
宓无忌道:“只是有一点,必须先让我见见这位任大总管才好。”
丁天仁道:“我也没有见过他,今晚我们早些去,就可以见到他了。”
宓无忌道:“最早也要二更才行,西庄一定有许多高手,绝不能打草惊蛇。”
丁天仁刚回到自己房中,门上就起了叩门之声,过去拉开房门,只见店伙一手提着一壶水,连连躬身道:“小的是给客官冲水来的。”左手握拳连点了三点。
丁天仁看得方自一怔,心想:这伙计会是石老哥哥!这时耳边响起石破衣的声音,说道:“小兄弟,你们商量的结果我都听到了,今晚二更,你只管去办你们的事,不论发生什么事故,你都不用管。”
他冲好茶水,话也正好说完,回身往外走。
丁天仁还想再问,刚以“传音入密”叫了声:”老哥哥……”石破衣已经走在廊上,但他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这二师姐可不简单,你得小心应付。”
二更时分,丁天仁从后窗穿出,刚阖上窗户,突觉身后疾风飒然,急忙转过身去,只见宓无忌手持摺扇,依然青衫飘忽,站在夜风之中,一双星目闪着星星般光采!
心中暗道:她有这份轻功,可见身手极高了。一面低声道:“二哥来得好快。”
宓无忌轻声道:“我一直在后窗等着,看你出来了,才出来的。”
丁天仁抬抬手道:“二哥请。”
宓无忌嫣然一笑道:“你是主帅,应该你走在前面,何况我还是第一次,路径不熟,你不用和我客气了。”
丁天仁抱拳道:“如此小弟有僭。”
口中说着,人已腾身掠起,但因不知宓无忌轻功如何?只敢使出三成功力来,回头看去,宓无忌纵掠起落,紧随自己身后,虽没落后,但也差不多了。
片刻工夫,就已抵达观音阁。(他们是循着大路来的,大路横贯东西,观音阁在大路南首,相差还有一两里路。)西庄却在大路北首,有一条宽阔的沙砾道路,足可容得两辆马车并驰,两边种着参天古松。,轻风徐来,吟声细细!
丁天仁在快要奔近之际,就已收住身形,俯身从地上抓了一把沙石,等芯无忌奔近,回身说道:“二哥,前面左首那条道路,就是通往西庄的路了。”
宓无忌点头道:“两边松树茂密,我想他们不会没有暗桩。我们要小心些才好。”
丁夭仁道:“小弟省得。”
他依然走在前面。两人舍了大路,朝北首一条路上走去。
这条路两边都有参天老松,枝叶茂盛,走在路上,只要你靠边行走,在夜色之下,就很难发现,但反过来说,如果有人躲在树上,暗中监视,你也很难发现他。
丁天仁走在前面,他如今功力精深,耳目何等敏锐,十丈之内,只要有人潜伏,那想瞒得过他!
右手微抬,弹出一颗碎石丝毫不露形迹,就可把数丈外的暗桩一一制住。
宓无忌跟在他身后,目光左右打量,全神戒备,右手紧握着捂扇,准备随时出手,但走了两三里路,始终不见一点动静。
心中暗暗感到疑惑:这条路通往西庄,不可能没有布置暗桩,如是对方有意放自己二人通行无阻,那么准是另有埋伏了。
她这样一想,就越发小心翼翼,耳目并用,凝神搜索。要知她究是女孩儿家,心思细密,眼看丁天仁从容的走在前面:神态潇洒,丝毫看不出他有紧张戒备之状!
但每隔一段路,就见他右肩微侧,随着右手似乎轻微抬动,先前并不在意,但时间稍长,不禁引起她的注意。
这才发现丁天仁每次右肩微侧之际,耳中依稀听到一丝极细的破空之声飞射出去。
这声音若非早就注意着他,用心谛听,极难听得到。
宓无忌樱唇轻轻抿了下,心中不禁有了笑意,只是没有说穿,默默的走着。
这条道路,足有八九里光景,一直通到二座庄院的左首。
庄院里面有一片广场,围着高大的砖墙,看去极为气派,但看不清墙内情形。
丁天仁朝宓无忌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悄朝庄院左首绕去,宓无忌让他走在前面,反正由他去开路,自己只需暗中留神戒备就好。
庄院中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戒备,两人飞越围墙,闪入左首一条长廊,只看到前面石阶上站着两个人,那自然是值夜的庄丁,但相距已有七八丈远,看到的只是背影而已!
芯无忌悄声道:“三弟,你知道姓任的在那里?”
丁天仁道:“不知道,我们从前进找进去,总会找到的。”宓无忌轻轻攒了下眉,说道:“这样会惊动其他的人。”
丁天仁道:“咱们只要小心些,万一遇上人,都把他们制住了就是。”
宓无忌心想:你好大的口气,西庄不乏能手,你真能一一把他们制住,干嘛还要夜晚才来探庄。
一面忙道:“这样不行,我们还是找个人问问,就不用到处乱闯了。”
丁天仁点头道:“这样也好,我们过去。”
西庄共有五进房屋,一排九间,除了正屋,还有不少房舍,光是第一进,就院落重重,覆盖极广。
两人沿着长廊走了一段路,才看到前面转角上,站着一名持刀的庄丁。
宓无忌低声道:“快制住他。”
“不用。”丁天仁回头笑了笑,就从容迎着庄丁走去。
那庄丁骤见二人,方是一怔,正待喝间,丁天仁已经开口了:“这位管家,咱们是上面来的,有事要见任总管,他住在那里?”
那庄丁眼看两人年纪不大,都穿着长衫,不像夜行人,尤其听说是上面来的,他虽然不知“上面’’是什么人;但准是总管的上面了。
一时那敢怠慢,连忙抱拳道:“总管住在第二进,小的这就去通报管事……”
了天仁摇手道:“不用,咱们有机密大事要见任总管,不能让很多人知道,就由你领我们去好了,任总管绝不会责怪你的,还不快在前面领路。”
那庄丁听他这么说了,只得应了声“是”,躬身道:“二位那就请随小的来。”
他领着二人转出长廊,来至一处腰门,伸手在门上叩了两下,木门启处,里面有两名持刀壮汉,看到庄丁身后跟着两人,正待问话。
丁天仁冷声道:“我们是上面派来的,要见任总管。”一面朝庄丁吩咐道:“你只管走在前面领路。”
一面在说话之时,早已出手点了两名壮汉的穴道。
进入腰门,走在最后的宓无忌就回身掩上了木门,庄了不敢多说,领着二人从走廊穿行过一重院落,路上自然又会遇上站岗的庄了,都由丁天仁答话,制住了穴道、一会工夫,来至一处小有花木之胜的一处院落,小天井北首一排三间房舍,只有右首一间窗榻中隐隐透出灯光!
庄丁走近门前,就脚下一停,回身道:“总管就住在这里。未奉呼唤,小的不敢进去,二位请吧!”
了天仁伸手点了他穴道,和宓无忌打了个手势,迅速越过小天井,掠上石阶,就朝右首有灯光的窗下掩去。
这三楹房舍,中间是堂屋,敢情是大总管的起居室,右首一间正是他的卧室,布置相当精美。
这时临窗一张太师椅上,任大总管翘着二郎腿,手捧白银水烟袋,正在悠闲自得的吸着水菸。
他,正是乐山山庄的总管任贵,一点不假!
丁天仁回头朝宓无忌低声道:“二哥,我们进去。”
宓无忌点点头,就朝中间堂屋走了进去。右首门口,挂着一道棉帘,宓无忌掀帘走入,口中叫道:“任大总管。”
丁天仁跟在她身后低笑道:“二哥,他已经被我制住了。”宓无忌听得一怔,问道:
“你什么时候出手的?我怎么没有看到?”
丁天仁笑道:“我在窗下就给了他一指。”
宓无忌道:“那好,你快去掩上窗户,我们立时动手。”
丁天仁依言过去掩上窗户。
宓无忌也很快的掩上房门,一面低声道:“你快坐下来,闭上眼睛,我好给你易容。”
丁天仁听得心里暗暗好笑,你的易容术,未必比我高明多少,当下就在一张椅子上端正坐下,依言闭上了眼睛,宓无忌从身边取出一个易容盒子,打开放在桌上,取起一个小瓶,旋开瓶塞,撕了一小块棉花沾着药水,在丁天仁脸上轻轻拭着。
一面说道:“这是第一道手续,必须先把脸上油垢拭干净了,才能上易容药物。”
丁天仁心中暗道:幸好石老哥哥易的容,就是用洗容剂也拭抹不去的,不然就要露出原形来了。
宓无忌纤纤玉手拿着棉花仔细的拭了一阵,一双秋波只是一霎不霎的盯在他脸上,心中也在暗暗墒咕着,他脸上并没经过易容,否则洗容药水怎会洗不去的呢?难道是自己多疑了?他真是三师弟?心中想着,却也不好再拭下去,这就开始给他易容,好在有任贵坐在边上,有现成的样本,只要依祥葫芦,自然较为容易。
不过一会工夫,就低声道:”好了,现在可以睁开眼睛来了。”
天仁睁开眼来,故意讶异的道:“这么快就易好了?”
宓无忌笑孜孜的递过一面小铜镜,说道:“你自己去看,像不像?”
丁天仁接过小铜镜,仔细的瞧了一阵,故意笑道:“二哥真是神乎其技,不过盏茶工夫,小弟就变成了任大总管,简直像极了。”
只要是人,谁不喜欢当面奉承?宓无忌收起盒子,斜睨着他,轻笑道:“三弟出来没有多少日子,几时把一张嘴也学甜了?”
一面从身边取出了一张面具,又道:“你快戴上,我们该问他话了。””
丁天仁接过面具,覆到脸上,然后用手掌轻轻贴匀。
宓无忌道:“好了,你可以解开他的穴道了。”
丁天仁正待解开任贵穴道,突听有人轻轻叩着房门,响起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说道:
“任总管,小婢给你送宵夜来了。”
丁天仁朝宓无忌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去拔开门闩,一面学着任贵的声音说道:“进来,门没有闩。”
在他说话之时,宓无忌早已闪到户门左边,轻轻拨开了门闩。
房门呀然开启,一个身穿浅绿衣裙的女子一手提着食盒款步跨进房门。
这绿衣女子年约二十三四,长得眉目如画,甚是俏丽,但也十分机警,跨进房门,看到任总管一手拿着水烟袋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便已感觉到不对,不觉神色微变,正待退出!
宓无忌早已从旁闪出,一下抢到她身后,冷冷的道:“进去!”
绿衣女子急忙朝前跨出两步,倏地回过身去,这一转身,看到房门左首还有一个人,不觉望着宓无忌,吃惊的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只是一个下人,给总管送宵夜来的。”
宓无忌道:“放心,我们不会难为你的。”振腕一指点过去。绿衣女子身形一偏,让过指风,一面说道:“你们把总管怎么了?”
宓无忌看她居然避开自己一指,心中暗道:看不出这丫头身手居然不弱!右手又是一指点了过去,口中哼道:“你给我倒下去。”
绿衣女子身子再次一偏,放下食盒,冷笑道:“凭你刚才这两指,我真不敢相信任总管怎么会被你制住的?”
口中说着,双手乍发,扬起一片错落指影,朝宓无忌抢攻过来。
她因总管房中发现了两个敌人,是以急欲夺门而出,出手居然十分劲急!
宓无忌心中不禁有气,暗暗哼道:“我不把你拿下,就不姓宓了。”
就在此时,耳边响起了丁天仁的声音以”传音入密”说道:“二哥,这丫头并不简单,最好和她多打上几招,也许可以看出她拳脚路数来。”
宓无忌心头暗道:是啊,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心念转动,双掌开阖,迎着对方攻出。
两人这一动上手,一个是情急拼命,只希望逼开对方,夺门而出,一个是有意和她缠斗,想看看对方路数。
因此四只纤手,忽拳、忽掌、忽指、忽时、忽攻、忽拒、忽拂、忽拍、忽踢、忽扫、忽闪、忽旋,两条人影,你进我退,宛如穿花蝴蝶,越打越快,几乎敌我难分!
宓无忌先前是听了丁天仁的话,要看看绿衣女子的拳脚路数,才和她缠斗的,那知打出十几个回合,才知自己轻估了她,对方一身武功,竟然和自己并无多让。
有了这一发现,自然收起轻敌之念,指掌交击,加紧施为。
这一来,对丁天仁倒是收获非浅,一来可以藉机看清宓无忌的拳掌路数,二来也可以看到绿衣女子的武功来历,自然要用心观看,心无旁骛!
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小兄弟,该你出手了,此女真正身份,极可能还在任贵之上,不可让她走脱。必要时只好让她服一颗迷信丹了。”
这是石破衣的声音!
丁天仁眼看宓无忌和绿衣女子已打出三十多招,兀是难分胜负,这就身形一晃,朝两人中间闪人,口中叫道:“二哥可以住手了。”
左手连弹,点了绿衣女子三处穴道。
宓无忌正在欲罢不能,闻言后退了一步,不信的道:“三弟,你制住她了?”
丁天仁微微一笑道:“二哥是正面对敌,吸引她的注意,小弟是乘隙出手,攻其不备,才能一举得手了。”
宓无忌迅速掩上房门,气愤的道:“你说的不错,我看这丫头绝不是一般下人。”
丁天仁含笑道:“任贵虽是这里的大总管,但究非他们自己人,此女名义上只是一名丫头,实际极可能是他们上面派来监视他的。”
宓无忌听得暗暗点头,目视丁天仁问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丁天仁望着她,沉吟道:“如果我们推想不错,那么此女关系重大,就算严刑逼供,我想她一定也不会说的,既不能杀,又不能放,实在棘手得很。”
宓无忌道:“就是咯,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才行。”
丁天仁一直盯着她没有说话。
宓无忌脸上一红,嗔道:“你老是看着我作甚,怎么不说话呢?”
丁天仁道:“我在想……不如由二哥来改扮她……”
宓无忌道:“方才我也想过,只是我连她的情形一点也不知道。”
丁天仁道:“只有慢慢的来,过上几天,也就可以摸熟了。”宓无忌道:“那么这两个人呢?”
丁天仁道:“先把他们放到后面去,(卧室后面还有一间贮藏室)只要找到温护法,她身边应该有迷信丹。”
宓无忌道:“你不是说温护法中毒逃走,目前那里去找她?”
丁天仁道:“所以我说过几天咯,大概有几天时间,总会有她的消息了。”
宓无忌道:“好吧,就只好这样了。”
她在椅上坐下,立即取出铜盒,一手拿着小铜镜,在自己脸上易起容来。
丁天仁站在她身边,一霎不霎的仔细看着她易容,心中暗道:“石老哥哥说的不错,易容一道,虽然大同小异,但从手法看来,石老哥哥教的就比她精细多了。”
水晶帘下看梳头,已经是够香艳了;但在灯下看美人易容,就更是香艳,丁天仁盯着她正看得入神!
宓无忌轻啐道:“三弟你……”
“啊”!丁天仁脸上一热,忙道:“小弟……从没见过易容,正想偷学一手呢!”
宓无忌迅快易好容,收起盒子,一面说道:“你想学?”
丁天仁道:“二哥肯教的话,小弟自然想学了。”
宓无忌道:“行走江湖,学会易容术,自然有很大的用处,我教你没问题,只是易容药物,我不会配制,只好等我回去找义父配好了再给你。”
丁天仁故作喜色,忙道:“多谢二哥。”
宓无忌站起身来,一手挟起绿衣女子,往里首一间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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