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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人心叵测

  上官平一怔,点头道:“唔,这人身法好快,武功大是不弱,莫要是贼人,我们快去瞧瞧!”

  祝茜茜催道:“那就快走。”

  上官平点点头,立即长身掠起,当先追了上去。

  书房在花园的西南方,上官平怕祝伯伯已经入睡,没有防范,因此提吸真气,施展轻功,一路也跟着从树梢掠过,远远看去,前面那条人影飞掠的身法极为快速,果然朝书房泻落,和他只差一步,那人泻落之际,上官平也到了书房左首,身形一蹲,隐入暗陬,要看看他有何动静?

  书房中还有灯火,此时响起祝南山的声音问道:“是李兄么?”

  那人在阶前应道:“正是兄弟。”举步朝屋中走入。

  这人一开口,听得上官平不由一怔,心中暗道:“此人明明是大师伯蒯乐山,祝伯伯怎么会叫他‘李兄’的呢?”

  忍不住悄悄移动身子,在靠近东首窗户的一棵花树后隐住了身子。

  只见祝南山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迎着问道:“事情如何了?”

  现在可以看清楚了,那人正是大师伯蒯乐山,他含笑道:“庄主交办的事儿,幸不辱命,上官平毫不起疑,把兄弟当作了快活三……”

  上官平不期又是一怔,忖道:“原来他并不是自己大师伯,只是祝伯伯要他假扮的,祝伯伯为什么要他伪称蒯乐山,骗自己呢!大概是找不到快活三,要他假扮来宽宽自己心的。”

  祝南山一手捋须,呵呵一笑道:“他只是个雏儿,自然深信不疑。”

  这时一名使女端着一盏茶送上。

  祝南山挥了挥手,那使女很快退了出去。

  那伪称蒯乐山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就把他和上官平的对话,一句不漏的说了一遍。

  然后从左手大袖中取山几张白纸,双手送上,说道:“这是上官平背出来的‘紫气神功’心法口诀,由庄主派去的迎香姑娘抄录下来的。”

  上官平暗暗“哦”了一声,忖道:“原来祝伯伯觊觎我的‘紫气神功’,才设下的计,要他伪装蒯乐山,来套取自己口诀,想不到祝伯伯竟是这样的人!”

  祝南山接到手中,仔细看一遍,得意的点点头道:“很好,李兄办得好,请用茶。”

  那伪称蒯乐山的人谄笑道:“庄主好说,你交办的事,兄弟敢不全力以赴。”

  说话之时,捧起茶盅又喝了口茶。

  上官平心中暗道:“这姓李的身手不弱,祝南山称他‘李兄’而不名,姓李的既称他‘庄主’,又自称‘兄弟’,不称属下,那是自居客卿地位,是祝南山聘请来的江湖上人,故而不在护院之列。”

  祝南山抬目问道:“李兄没问他‘十八盘剑法’最后那第十九招是什么剑法么?”

  那伪称蒯乐山的人道:“兄弟怕问多了,会引起他的疑窦,所以没有多问,先把神功心法口诀背出来,至于那招剑法,明晚再问不迟。”

  “也好。”祝南山阴森一笑,点着头道:“那就让那小子多活一天。”

  上官平只觉祝南山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阴沉得可怕,和他平日说话时慈蔼笑容,完全是两个人!

  祝南山忽然目注那伪称蒯乐山的人,徐徐说道:“李兄也看过这神功心法的口诀了?”

  那伪称蒯乐山的人悚然一惊,接着淡淡一笑道:“兄弟只是在他背诵之时听过,迎香姑娘抄录好之后,兄弟并末过目,再说这是贵派心法,就算兄弟看了也没用。”

  祝南山微笑道:“但李兄总是听到了,武林中红莲白藕,万法同源,以李兄之能,自可一点即透,何况兄弟对这件事,也不愿让第三者知道……”

  那伪称蒯乐山的人听出他口风不对,不觉站了起来,目注祝南山说道:“祝庄主要如何呢?”

  祝南山朝他微微一笑道:“李兄家中,兄弟明日会派士强送五千两银子去的,有五千两银子,李兄一家自可不虞冻馁了……”

  那伪称蒯乐山的人身躯陡地一震,往后疾退一步,喝道:“姓祝的,你想灭口?”

  他双掌护胸,回头瞥了窗户一眼,似想穿窗而出。

  祝南山目光闪烁,森然一笑道:“李兄走也没用,你不妨运气试试?”

  伪称蒯乐山的人果然吸了口气,不禁又惊又怒,骇然道:“祝南山,你在我茶中下了‘散功散’,你果然恶毒……”

  “李兄不用说了。”祝南山一步跨到他面前,狞笑道:“兄弟绝不食言,明天你家里可以收到五千两银子。”

  一指朝他死穴点下,那伪称蒯乐山的人连哼也没有哼出,砰然一声,往后就倒。

  上官平看清了祝南山的真面目,心头暗暗感叹人心险恶,那敢再留,倏地转过身去,只见祝茜茜脸色苍白,眼中有着歉疚之色,朝自己望来。

  两人甫一对面,上官平也不说话,双足一点,长身掠起,朝外飞去。

  祝茜茜忍不住流下泪来,口中尖叫一声:“上官大哥,你等一等……”

  同时急忙飞身而起,跟踪追出,但她的轻功,怎能和上官平相比,等到掠到墙垣,上官平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她心知上官平这一去,绝不会再理自己,急得哭出声来,叫道:“上官大哥……”

  深夜之中,这一声凄清叫声,自然立时惊动了书房中的祝南山,一条高大人影,宛如灰鹤一般,一下落到女儿身边,问道:“茜儿,上官贤侄怎么了?”

  祝茜茜没有理他,纵身往墙外扑去。

  祝南山跟着扑下,一把抓住女儿手臂,喝道:“茜儿,为父问你,上官平方才可是就在书房外面么?”

  祝茜茜挣扎着哭道:“爹不用问我,只要问你自己就好,你做了什么?快放开女儿。”

  她又哭又说,挣扎着要追下去。

  祝南山手指起落,点了祝茜茜昏穴。

  祝茜茜这一哭闹,惊动了前院的人,祝士强首先抢出,躬身道:“大伯父,茜妹她……”

  祝南山一手挟起女儿,说道:“士强,你来得正好,随我到书房里来。”飞身越墙而进,回入书房。

  祝士强应了声“是”,随着进入书房。

  祝南山把女儿往椅上一放,神色凝重,和祝士强低声说了几句。

  他每说一句,祝士强就点一下头,直等他话说完,祝亡强立即躬了躬身,迅速往外行。

  门口口口口口

  上官平心头愤慨巳极,急于离开祝家庄,不顾祝茜茜的叫喊,提气疾掠,奔出祝家庄,深恐祝南山追出来,一路仍然发足狂奔。

  此时夜色已深,他也不辨路径,这样奔行了一个多时辰,就在一处松林前面停了下来,找了块大石坐下,心中想起前情,确是自己缺乏江湖经验,师父传自己的内功心法,怎可随便就背诵给人家听?

  祝南山虽然心术不正;但他总算是泰山派的人,内功心法,已经收不回来,那就只好随他去了。

  至于师父要自己找的快活三,很可能就是教自己“一剑小天下”的那人,自己当晚没有留得住他,显然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谁,才传自己剑法的,只是不愿和自己见面而已,明明就不可能会是蒯乐山的了,总算自己没把那一招“一剑小天下”也说出来。

  他坐了一会,山风吹来,渐渐觉得有些凉意,人也感到有些困倦,忽然间,一阵凉风吹过,空中飘下一阵黄豆大的雨点来。

  上官平赶紧站起,移到一棵大树底下,躲了一会,偏偏雨越下越大,等到雨势渐小,一身衣衫也已湿透,放眼看去,黑蒙蒙的,全是山岭暗阴,一片荒野,连一间农舍也找不到,只得顺着山径走去。

  这一段路,本是崎岖小径,再经过下了一场大雨,山水沿着小路流下来,更是泥泞难行,这样又走了两三里路,忽见山麓一片树林间,有一大片黑沉沉的屋宇。

  上官平心头一喜,急忙穿林走入,来至一座高大的黑漆大门前面,走上一步,举手拍门,大声叫道:“里面有人么?请开门。”

  他把大门拍得“澎”“澎”震响,里面还是没人答应。

  这时雨势虽小,还是淅沥不停,他站在雨中,心头甚是焦急,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家,偏生没人开门,他几次要想越墙进去,总觉得不安,忍不住又举手朝门上拍去。

  这回他手掌堪堪拍上大门,发出“澎”的一声,两扇大门竟然应手而启!

  大门启处,一阵冷风从门内直灌出来,上官平一身衣衫尽湿,经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就在此时,他发现大门内有一双霎动的眼睛,朝自己看来。

  夜半荒山,黑沉沉的屋宇和忽然开启的大门,看不到人,只看到一双霎动的眼睛,此情此景,什么人都会吓上一跳!

  上官平口中“啊”了一声,脚下不由得后退了一大步。

  只听那眼睛在暗处道:“深更半夜,敲门的就是你么?”

  这一开口,上官平听出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心头稍微定了定,既然会说话,那就是人了,当下就抱抱拳道:“在下赶路遇雨,远处看到这里的屋宇,特来避雨,请老婆婆行个方便,借宿一宵,等天明雨停了,在下就可上路。”

  那老妇声音生硬的道:“进来。”

  上官平说了声:“多谢。”举步跨进大门,才看清那老妇人生得极为矮小,穿着一身黑衣,难怪站在外面,只能看到她两只霎动的眼睛了。

  那老妇人道:“你随我来。”

  大门里面是一个大天井,老妇人领着他从回廊过去,推开东首厢房的一扇木门,走了进去,冷声道:“进来呀!这里本是一间客房,你就住在这问好了。”

  她已在里面“嚓”的一声,打着了火种,点起一盏油灯。

  上官平随着走入,室中果然有一张床,临窗口还有一张案桌,灯盏就放在桌上,一灯如豆,只是灯光有些绿阴阴的,但有灯总比没灯好!

  老妇人转过身来,望着他,口气依然冰冷的道:“你把湿衣服脱下来,别把被褥弄湿了。”

  上官平这回看清楚了,这老妇人生成一张鸠脸,脸颊上满是皱纹,一双眼睛经绿阴阴的灯光一照,也有些绿阴阴的,看去有着说不出的诡秘,教人不敢朝她多看,看了会心里发毛,但只得点着头道:“多谢老婆婆,在下省得。”

  老妇人没有多说,就转身自去,跨出房门,随手“砰”的一声,阖上了木门。

  上官平心下暗自嘀咕:“这老婆婆生相好怪!偌大一座屋宇,难道只有她一个人?”

  他一面脱下长衫,拧干了雨水,搭到椅背上,老妇人说过,别把被褥弄湿了,他自然不能穿着湿透了的内衣裤睡到床铺上去,这就过去拴上门闩,然后把内衣裤也脱了下来,拧干了,晾到木床栏杆上,再脱下鞋袜,放下帐子,拉开薄被,钻入被窝,用手伸出帐外,煽熄油灯。

  窗外大天井中依然雨声浙沥,并未停止,鼻中却闻到油灯熄灭之后,灯蕊冒出来的一股焦油气味,隐隐含着些腥气,敢情灯盏里点的是鱼油了,倒也并未在意。

  上官平躺在床上,正觉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到大天井中“扑”的一声轻响,传了过来,他练的究竟是玄门内功,耳朵十分敏锐,“扑”声入耳,人也立时清醒,暗道:“这声音分明有人从墙外纵落天井,难道会是夜行人不成?”

  心念方转,接着但听西首又是扑扑扑三声,又有三个人翻墙而入,跃落天井。

  紧接着东南首又响起扑扑扑三声,也有三个人纵身落地!

  这一来,连同先前一个,已经有七个人落到天井之中。

  声音虽轻,但上官平却听得极为清楚:心想:“这些夜行人不知是做什么来的,难道会是强盗?”

  心念转动,不觉留神倾听起来,真要是强盗的话,自己在这里借宿,岂容宵小横行?

  那知倾听了一会,那七个人纵落天井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一点动静,好像他们在大天井中忽然消失了!

  上官平心中不禁暗暗泛疑,自己绝不会听错,那声音明明是有人越墙而入,而且轻功颇为不弱,如果只有一声,也许听不真切;但他们一连纵落了七个人,纵然他们轻功最高,落地之后,立即再次纵起,也该有衣袂飘风之声,怎会纵落之后,就再也听不到半点声音,除非他们一下钻入地底去了。

  也许他们纵落之后,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这也不可能,已经过了好一会,他们不会一直站着不动的。

  一时觉得好奇,正待悄悄下来,到窗下去戳个洞,往外瞧瞧,那知心念转动,要待坐起,四肢竟然不听使唤,好似瘫痪了一般,一点也动弹不得。

  心头不禁大吃一惊,再抬了下手,依然软弱得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急忙吸了口气,缓缓提聚真气,一身功力,竟似全散,那里还提聚得起来?

  这下直把上官平惊出一身汗来,忖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会是那老妇人在自己身上使了什么手脚?这也不可能,她把自己领来这里,连手也没举一下,何况她离去之后,方才还好好,那就可证明不是老妇人使的手脚了,再说江湖上什么迷魂香,蒙汗药之类,大半也要下在饮食之中,自己连茶也没喝一口……哦!莫非毛病出在床前这盏鬼火似的油灯之上,刚才熄灯之际,自己曾闻到一股焦油气味,中间隐隐似有腥气,只闻到了这点气味,就会使自己一身功力尽行散去?但除了闻到那股焦油气味,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使自己动弹不得了!”

  上官平躺在床上,四肢不能抬动,神智却甚为清醒,接着想道:“那老婆婆若是有心把自己迷倒,那么动机是为什么呢?这且不去管它,她既在油盏之中,下了散功的药物,自己功力既已全失,想必她一定会来找自己的,目前只好躺在床上,等她来了再说。”

  一念及此,心头也就放宽下来,闭目养神,静静的等待下文。

  果然,过没多久,只听门上“喀”的一声轻响,门闩被人拨开,房门呀然开启,老妇人弯着腰走了进来,接着又是“嚓”的一声,点起了灯盏,她走近床前,伸手撩起帐子,目光投到上官平的脸上,不禁得意一笑,双手疾发,一下连点了上官平五处穴道,才从怀中摸出一颗白色的药丸,纳入他口中。

  上官平先前还心头清楚,但被她点上五处穴道,有一处是睡穴,他就迷迷糊糊的睡熟了。

  老妇人在他长衫内衣上仔细搜索了一遍,然后一掌拍开他的睡穴,冷冷的道:“你把衣服穿起来,我有话问你。”

  上官平睁开眼睛,双手抬动了下,果然已能活动,再暗暗吸了口气,真气却依然无法提聚,不觉望着老妇人道:“老婆婆,在下和你无怨无仇,你这是为什么?”

  老妇人冷冷的道:“不用多说,快些把衣服穿好了下来,我有话要问你。”说完,背过身去。

  上官平伸手从木床栏杆上取过衣裤,在帐内穿好,才跨下床来,又取过长衫穿到身上。

  衣衫还没有干,穿在身上,凉凉的,湿湿的,很不舒服,望望老妇人,问道:“老婆婆要问什么?”

  老妇人缓缓转过身来,伸手一指木椅,说道:“你坐下来。”

  上官平依言坐下,老妇人的身高本来只到上官平的肩头,他这一坐下来,她就显得此他高了,说话就毋须仰着头了,这就冷冷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平道:“在下上官平。”

  老妇人又道:“在七星会里,是什么职位?”

  “七星会?”上官平道:“在下不是七星会的人,七星会这三个字还是老婆婆刚才说出来才听到,从前从未听人说过。”

  老妇人怒声道:“你还不承认,还想抵赖,看来不给你吃些苦头,你是不肯说实话的了。”

  右手一抬,从左手衣袖中抓出一条纯白色的蛇,朝上官平面前晃了下,那纯白小蛇一颗三角形的头上,有一对蓝宝玉般的眼睛,口中吐着细得像线一般的红信。

  这条小白蛇,如果它的名字不叫蛇,(因为人们心里对蛇字早就存着几分怕意)那么它纯白得只见其可爱,并无半点可怖之处了。

  上官平道:“在下从不说谎,说的都是真话。”

  老妇人手腕一抬,那小白蛇吐出来的红信,几乎快要接近上官平鼻尖,哼道:“你以为这条小蛇不会咬你,其实它比普通毒蛇毒上一千倍、一万倍,给它咬上一口,就会立时毒发无救,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叫小白从你左鼻孔游进去,右边孔游出来,看你怕不怕?”

  上官平俊目发光,怒声道:“老婆婆把在下看作何等人了,我说的话,你如果不信,大可把我杀了,士可杀,不可辱……”

  老妇人讶然道:“我几时辱你了?我要用小白游你鼻,就是辱你么?”

  上官平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就是辱我,侮辱我的人格。”

  老妇人一手轻轻抚摸着白蛇,说道:“难道你不是七星会的人,他们派你来作内应的吗?”

  “不是。”上官平道:“在下真的是赶路遇雨,才来投此借宿的,老婆婆怎么把在下当作七星会的人?”

  老妇人看着他,似乎有些相信了,说道:“难道还是我多心,认错了人,但那有这么凑巧的事呢?”

  上官平听她口气,忽然想到刚才翻墙而入的七人,忍不住问道:“老婆婆说的七星会,就是刚才翻墙进来的七个人吗?”

  老妇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上官平道:“在下是听到的。”

  老妇人哼了一声道:“你耳朵倒是尖得很。”

  上官平道:“在下只是奇怪,他们明明跳进墙来,怎么会忽然间都没有声音了?”

  老妇人道:“人死了还会有声音?”

  上官平道:“是老婆婆杀了他们么?”

  老妇人冷声道:“难道会是他们自杀的?”

  上官平心头一寒,这老婆婆眨眼之间,就杀了七个人,一面问道:“老婆婆和七星会有仇?”

  老妇人哼道:“是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

  上官平耸耸肩道:“老婆婆还要问什么,那就问吧!”

  老妇人道:“你会武功?”

  上官平点点头道:“会一点。”

  老妇人又道:“你是那一门派的人?”

  上官平道:“在下没有门派。”

  老妇人道:“你师父是什么人?”

  上官平道:“我恩师道号放鹤山人,已经去世了。”

  老妇人又道:“你是什么地方人,从那里来,到那里去?”

  上官平道:“在下是徐州人,从小父母双亡,是恩师扶养长大了,此次原是奉先师遗命,到泰山来找一个人的,后来……后来……”

  老妇人道:“后来什么?”

  上官平道:“这一段话,在下不能说出来。”

  老妇人道:“为什么?”

  上官平道:“因为我在泰山认识了一个人,这人的名字我不能说,他要我住到他家里去,没想到他不怀好意,暗中要谋害我,今晚给我无意中听到了,才逃出来的,不料中途遇雨,才找到这里来。”

  老妇人目光乍然发亮,她目光这一亮,登是绿阴阴的发光,怒声道:“这人是谁?这种口是心非的人,真是该死!”

  上官平心中暗道:“这老婆婆生相诡异,原来人倒不坏,很有正义感。”心头不觉对她有了几分好感,说道:“这人是谁,在下不能说。”

  老妇人哼道:“你到了这里,还怕他作甚?你只管说出来,几时遇上了,我就给你出气。”

  上官平心中暗道:“我被你散去了功力,你要真是好人,应该替我解了才行。”一面说道:“谢谢老婆婆,这人并没害到我,我逃出来了,也就算了。”

  老妇人道:“你这人年纪轻轻,却有些婆婆妈妈。”

  刚说到这里,突听屋上传上一声尖锐的枭鸣!

  老妇人哼道:“不好,七星会又有人来了。”

  呼的一声吹熄灯火,一个人像幽灵一般闪了出去。

  上官平走到窗下,耳中就听到大天井四面都有“扑”“扑”之声,心头暗暗吃惊,忖道:

  “这下少说有一二十个人!”

  他手指沾着口水,在纸窗上戳了一个小孔,凑着眼睛往外瞧去,大天井上,此刻大雨已停,果然有十七八个人影,聚在一起,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似是众人之首,他挥挥手,喝道:“搜!”

  喝声出口,就有十几个人身形闪动,朝两边长廊掠来。

  上官平听到一阵脚步声直向自己住的厢房奔近,立即悄悄回到床前,脱下长衫,躺到床上。

  他动作迅速,实则不过转眼之间的事,但听“砰”的一声,房门被人撞开,接着就见两条人影闪了进来,其中一个“嚓”的晃亮火折子,火光一照,他们已发现床上躺着的上官平。

  手执火折子的喝道:“床上有人。”

  另一个手持钢刀的汉子奔到床前,用刀尖挑开帐子,厉声喝道:“好小子,你躲在床上,咱们就找不到了么,起来,起来!”

  上官平跨下大床,说道:“好汉,在下是过路人,遇到大雨到这里来借宿的。”

  执火折子的汉子喝道:“少噜苏,跟咱们出去。”

  上官平伸手取过长衫,披在身上,被两人押着走出房去。

  这时许多人还在逐间搜索,那为首的人已经进入中间大厅,厅上也点起了灯烛。

  两个汉子押着上官平走入大厅,只见那为首之人约莫五十出头,浓眉鹞目,紫脸猬髯,生相极为威猛。

  押着上官平的两个汉子,左首一个道:“回香主的话,小的在厢房里找到了这小子。”

  紫脸老者一双巨目精光熠熠,朝上官平投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苗山庄的什么人?”

  上官平道:“在下上官平,只是过路的人,方才遇到大雨,到这里来借宿的,并下认识苗山庄。”

  紫脸老者看他衣衫尽湿,倒也有几分相信,问道:“你到苗山庄投宿,可曾遇见什么人?”

  上官平听了他的话,好像苗山庄是这座宅子,并不是人,一面回道:“在下敲了半天门,来开门的是一个老婆婆,她领我到厢房去睡的,没见到什么人。”

  紫脸老者问道:“你就住在厢房里,方才可曾听到什么声音吗?”

  上官平道:“没有,在下一躺下去就睡熟了,刚才还是两位好汉闯进去把在下叫醒的。”

  紫脸汉子一摆手道:“把他押到一边去。”

  两个汉子应了声“是”,押着上官平退到边上,一个取出绳索,把上官平双手反剪着捆了起来。

  上官平道:“二位好汉,在下不会逃的,你们捆得轻一点好不?”

  那汉子用手肘狠狠的在他腰上顶了一下,喝道:“小子,你嚷什么,再嚷就宰了你。”

  这时只听厅外一阵喧哗,接着响起老妇人的声音大声道:“你们推什么?老婆子自己会走,我一大把年纪了,跌上一跤,就不得了啦!”

  上官平心中暗道:“这老婆婆也被他们逮住了,她方才闪出房去的身法,分明很高,怎么会落到他们手中的呢?”

  心念转动之际,只见四五个汉子簇拥着老妇人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汉子朝紫脸老者行了一礼,说道:“全宅都搜遍了,只有这个老婆子,她自称是看宅子的。”

  紫脸老者目光移到老妇人身上,喝道:“苗山庄只有你一个人吗?”

  老婆子似是被这些手执钢刀的汉子吓得两腿发软,连连点着头道:“是,是,这宅子里只有老婆子一个人,是看宅子的。”

  紫脸老者哼道:“方才本会七个弟兄进入宅子,到那里去了?”

  老妇人骇异的道:“没……没有人进来,只有……一个少年说是途中遇雨,淋成落汤鸡一般,是老婆子开门放他进来的,以后就没有人来过。”

  上官平被两个汉子押着站在大厅左首,她没看到。

  紫脸老者疑信参半,说道:“那么咱们七个弟兄会到那里去了?”

  老妇人打着哆嗦道:“老婆子真的不知道。”

  紫脸老者又道:“你们庄上的人呢?”

  老妇人道:“老爷、太太、小姐,三天前上京里去了,老婆子是郝管事的远房亲戚,所以把老婆子找来看宅子的。”

  紫脸老者哼了一声,抬手道:“把这两人押下去,带走。”

  老妇人心里一急,连连躬着身子说道:“好汉……大王……你要什么只管拿去,老婆子只是替他们看宅子的,求求你放了老婆子吧!”

  几名汉子不由分说拿麻绳捆了老妇人双手,押着她和上官平在一起,一名汉子喝了声:

  “走!”正待押着两人走出大厅去。

  忽见一名汉子匆匆走入,朝紫脸老者低声说了两句。

  紫脸老者沉哼一声,问道:“可知来人是什么路数吗?”

  那汉子道:“属下只看到几个人,朝这里奔行而来,身手颇为矫捷,还没摸清他们路数。”

  紫脸老者微一点头道:“那就待会再走,看看他们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那汉子答应一声,返身退出,过了不多一会,他又匆匆回入,躬身道:“回香主,那几个人到了庄外,只是在四周徘徊了一阵,就朝原路折回去了。”

  紫脸老者嘿然道:“他们那是忌讳苗山庄,也并不知道本会有人在这里了。”接着站起身道:“好,咱们也该走了。”举步往外行去。

  几名汉子押着上官平和老妇人走出大厅,只见阶前已经雁翅般排列着两排劲装汉子,等紫睑老者走下石阶,他们分作两行跟在他身后就走。

  这时大雨虽已停止,天色却黝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上官平和老妇人走在一起,他们身后还有五个手持钢刀的汉子押着而行。

  上官平一身武功虽被老妇人暗使手脚,给制住了,但他自幼练功,目能夜视,却并末因功力失去而失去,就在走出大门之际,他看到老妇人被反剪双手捆绑着的人,左手忽然一缩,轻巧的从她大袖中脱了出来,本来满是皱纹像鸡爪般的一只手,这回伸出来的却变成一只又白又嫩的小手了。

  只见她小手往后轻扬,从她掌心飞闪出两缕极细的寒芒,一闪而没,那只小手迅疾而熟练的缩入大袖之中,仍然反剪着双手,捆绑得好好的,丝毫看不出异处。

  老妇人似是怕人发现,横眼朝上官平看来。

  上官平急忙移开目光,装作没看到一般,心中却暗暗惊异,忖道:“老婆婆这是什么功夫呢?缩骨功虽然能把骨骼缩小,但她一只满布鸡皮的手爪,不可能脱去一层皮,变成一只又白又嫩的小手,她使的那是脱皮换骨功了,天下那有这种功夫?自己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这位老婆婆有些古怪,看来果然怪异得很!”

  接着又想道:“她掌心飞闪出去的两缕寒芒,不知是什么东西,身后并没听到有什么动静,那么她飞射出去的两缕寒芒,是做什么的呢?再说,以地方才闪出房门去的身法,绝不至被人逮住,她故意让他们擒来,又是为什么呢?”

  他边走边想,越觉得老婆婆行动诡奇,令人莫测高深,忍不住转脸朝她看去,那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人,反剪着双手,被人押解而行,也看不出什么来,心中寻思:“莫非她是个巫婆不成?”

  正在思忖之际,忽听前面有人叫道:“来的是那一条道上的朋友?可否请亮个万儿?”

  上官平一听声音,就知说话的是祝士强了,心中暗道:“莫非他追踪自己来的了?”

  紫脸老者自恃身分,只是脚下一停,右手朝前一抬,便有一名汉子越众而出,大声道:

  “北斗在天,东方甲乙木。”

  前面那人失声惊啊道:“原来是七星会青龙堂曹香主的侠驾在此,在下失敬了。”

  走在前面的汉子抱抱拳问道:“阁下是道上那一位朋友?”

  前面那人已经迎了上来,拱手道:“不敢,在下祝士强莱芜祝家庄管事。”

  果然是祝士强!

  紫脸老者问道:“祝朋友有何见教?”

  他开口答话,那走上去的汉子立即往后退下。

  祝士强道:“在下冒昧动问一声,曹香主刚才可是从苗山庄来的?”

  紫脸老者道:“不错,祝朋友有什么事?”

  祝士强道:“敝庄今晚走失了一个人,据敝庄庄丁一路找寻的结果,他进入了苗山庄,在下闻讯赶来,正好遇上曹香主一行,从苗山庄出来,是以不揣冒昧,跟香主请教一声。”

  上官平听得心头大急,他果然追踪自己来的,自己此刻武功全失,若是被他弄回去,那该如何是好?

  紫脸老者嘿然道:“贵庄走失的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祝士强道:“是家伯一个世侄,叫做上官平。”

  紫脸老者道:“兄弟在苗山庄逮住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好像就叫上官平……”

  祝士强喜道:“如此就好,曹香主可否顾全江湖义气,把上官平交给在下,家伯和贵会几位当家,也是素识,大家都是自己人……”

  在他们说话之时,上官平又看到老妇人左手缩动,那只又白又嫩的小手从绳索中脱出,朝后轻扬,又是两缕极细的精芒,一闪而没,小手随着又缩入她衣袖之中。

  上官平对她这只又白又嫩的小手,有着说不出的诡奇之感,把老妇人看作了妖怪一般,心头有些发毛!

  紫脸老者道:“兄弟此次行动,乃是奉命行事,就算上官平是贵庄的人,也只好等兄弟回去,查明之后,再通知贵庄,此刻要兄弟放人,兄弟无法应命,只好请祝兄原谅了。”

  祝士强已经抬出“莱芜祝家庄”来了,眼看七星会的曹香主并不卖帐,只好拱拱手道:

  “如此也好,在下那就回去恭候贵会通知了。”说完,便自退去。

  紫脸老者转过身来,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上路,那知目光一瞥,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八名劲装汉子一个不少,但押着上官平和老妇人,定在后面的五个汉子,却只剩了一个,心头—怔,问道:“郑良,你四个同伴呢?他们到那里去了?”

  那个叫郑良的汉子口中“唷”了一声说道:“他们没有走开。”回头一看,四个同伴果然不见了。不觉咦道:“他们……没有走开,怎么会不见了呢?”

  上官平忽然心中一动,他想起先前有七个人翻墙而入,就没有了声音,后来老婆婆曾说:

  人死了还会有声音?那是给她杀死的无疑;但人死了,总会有尸体,等到紫脸老者率人进入苗山庄,却没找到那七个人的尸体。

  后来自己看到老婆婆两次从大袖中脱出一只小手,每次都有两缕极细的寒芒飞出,莫非这四个人是她杀死的了?她打出的寒芒,很可能是化血针一类歹毒暗器了。

  紫脸老者沉哼一声道:“好个祝士强,他敢跟我曹某来这一手!”说到这里,振腕一挥,怨声道:“给我追!把那姓祝的给我拿下了。”

  他身后四名劲装汉子听到香主的命令,立即纵身扑起,朝祝士强追了下去。

  紫脸老者率同其余的人,也脚下加快,一齐跟了下去。

  奔行了不过半里光景,只见前面已有一簇人站停下来。那正是祝家庄的祝士强,和五名庄丁。祝士强站在前面,五名庄丁一字摆开,站在他身后,手中已经亮出了兵刃。

  在他们对面,则是刚才追上去四名劲装汉子,也手持钢刀,和祝士强对峙着。双方箭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祝士强手持一支三尺长的无缨枪,一眼看到紫脸老者率人赶到,不觉抱了抱拳道:“曹香主,敝庄和贵会一向毫无过节,家伯和贵会几位当家,也是素识,在下方才只不过和曹香主情商,可否把上官平交给在下,曹香主作不了主,在下也无话可认,更无开罪之处,曹香主竟然要贵会四位弟兄,来追在下,还声言要把在下拿下,在下因不明曹香主此举究竟有什么误会,所以要贵会四位弟兄暂且稍待,等曹香主来了问问清楚。”

  紫脸老者洪笑一声道:“不错,正是兄弟要他们追上来的。”

  祝士强强自忍着一口气,问道:“曹香主这是什么意思?”

  紫脸老者怒笑一声道:“祝士强,你少来这一套,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还来问曹某吗?”

  祝士强愕然道:“在下做了什么事?听曹香主的口气,好像在下冒犯了曹香主?在下就是因不知道原委,才向曹香主请问的,还请曹香主明白见示才好。”

  “你装的真像!”紫脸老者冷冷的道:“方才是你自己说的,咱们七星会和你们祝家庄一向毫无过节可言,既然毫无过节,你为什么趁人不备,从后面掳走本会四名弟兄?”

  祝士强吃了一惊,说道:“曹香主,这是天大的误会,在下怎会掳走贵会弟兄呢?”

  紫脸老者嘿然冷笑道:“你是不是因为兄弟不答应把上官平交你带回去,你无法向祝南山交代,掳去本会四名弟兄作为人质,好跟本会交换上官平?”

  祝士强道:“曹香主这完全是误会,在下明知家伯和贵会几位当家都是朋友,怎么会做出有伤两家和气的事来?”

  紫脸老者脸色一沉,哼道:“姓祝的,你不用抬出祝南山来压人,石敢当三个字,还唬不倒我曹继善,我手下四名兄弟不是你据去,还会有谁出的手?”

  祝士强听他提到伯父,心头更觉有气,大声道:“曹香主,你这话就不对了,江湖道上,道义为先,谁也并不伯谁,你硬指在下掳了你四名手下,不知可有证据?”

  紫脸老者洪笑一声道:“方才曹某不答应把人交给你,你就暗使手脚,掳走我走在后面的四名弟兄,这已经很明显了,还用得着什么证据?咱们多言无益,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你随我到本会去一趟。”

  祝士强怒笑道:“在下不曾掳你手下,为什么要随你去呢?”

  紫脸老者道:“曹某说出来了,你不去也得去。”

  祝士强冷然道:“曹香主是依仗人多势众,想和在下硬来了?”

  紫脸老者不待他说完,喝道:“给我拿下。”

  他喝声甫出,和祝士强对峙着的四名劲装汉子,手中钢刀一摆,就朝祝上强逼了上去。

  祝士强怒笑道:“曹继善,这是你逼我动手的了,后果就得由你负责了。”

  一抬手,从身后一名庄丁手中接过一支四尺长的无缨铁枪,枪杆一横,喝道:“你们给我退下去,要曹继善亲自上来。”

  那四名劲装汉子正待朝他扑去,祝士强身后五名庄丁中有人说道:“总管,这几个人由小的来对付他们。”

  祝士强点头道:“好,你们可得给祝家庄争口气,别输给人家了。”

  祝家庄的庄丁,一向把祝家庄此作少林、武当,“他们只是江湖上一个门派,我们也是江湖一个门派。”

  说实在,江湖上人也一向把祝家庄视作泰山派,因此,祝家庄的庄丁也一向以泰山派的人自居,走在江湖上,确也受人尊重。

  试想这些庄丁那会把七星会几个弟兄放在眼里?祝士强为人稳重,不愿开罪七星会,五名庄丁早就横眉瞪眼,跃跃欲试,这时听了祝士强的话,不觉同声道:“总管放心,咱们不会输给人家的。”

  五个人抢着闪身而出,他们每人手持一支五尺长的铁枪,一跃而上。

  祝士强低喝道:“任富,你不用上去了。”

  任富就是给他扛枪的一名庄丁,也是祝七强的亲随,他答应一声,果然停步,站到了祝士强的身边。

  四名七星会的劲装汉子一见对方四名庄丁迎了上去,谁也没打话,立即刀枪齐举,厮杀起来。

  七星会弟兄使的是七星刀,刀光霍霍,出手倒也凌厉。

  祝家庄四名庄丁,使的是五尺长的无缨铁枪,无缨枪是莱芜祝家庄的绝技,号称“祝家枪”。

  祝南山雄踞一方,不收门人,祝家庄的庄丁,就是他的本钱,平日训练庄丁,也从不藏私,凡是祝家庄的人,个个都会使“祝家枪”:但泰山派的“十八盘剑法”,却只有祝南山、祝士强和祝士谔兄妹才会使。

  “祝家枪法”可以说集枪、棍两种兵器招术大成,是以枪上无缨,一件兵器,两种用途,四名祝家庄丁施开枪法,个个身手矫捷,匆刺忽点,忽挑忽打,枪中有棍,纯熟无比。

  而且他们使的铁枪,要比七星会弟兄使的刀长,使刀的只适宜近搏,使枪的却可远攻,这一来,七星会弟兄无形中就吃了亏。

  双方这一阵刀光枪影的厮杀,虽没分出胜负来,七星会四名弟兄却显然已有些缚手缚脚之感了。

  曹继善(紫脸老者)洪笑一声,抬手之间,呛然龙吟,掣出七星剑来,沉喝道:“祝士强,你要他们住手,曹某要单独考究你们的祝家枪,究竟有如何厉害?”

  祝士强早已持枪而立,闻言说了声:“好!”举枪一挥,喝道:“你们退下。”

  四名庄丁果然依言跃退,七星会的四名劲装汉子也抱刀退下。

  经过这一阵厮杀,七星会的人倒也不敢小觑了祝家庄的庄丁。

  祝士强跨上一步,沉声道:“曹香主可以赐教了。”

  曹继善嘿然道:“老夫让你先出手。”

  祝士强肚子里暗暗骂了句:“好个狂妄的老匹夫!”右手一抬,无缨枪枪尖上挑,就挽起一个海碗大的枪花,口中喝道:“曹香主那就看枪!”

  振腕朝前送去,急如星火!

  曹继善身为七星会主见龙堂香主,号称七星会七大高手之一,看到祝士强一枪刺来,身形微侧,右手七星剑寒光一闪,一招“龙顶摘珠”,直奔祝士强的咽喉刺去,这一招狠辣之极。

  祝士强急忙滑步旁闪,无缨枪一抡,当作虎尾棍使用一记“横扫干军”,朝七星剑上格去。

  曹继善手腕一转,长剑闪电般射出,又朝祝士强左肩刺到。

  他出剑迅捷无伦,祝士强要待回枪化解,已经迟了,上身忽然往后一仰,白练闪处,“当”的一声,架开了曹继善刺来的一剑,原来他在上身后仰之际,左手已经多了一柄青钢长剑,才把对方剑势架开。

  原来祝南山的父亲祝绍基原是泰山门下弟子,泰山派以剑、掌、枪三种武学,分传三个弟子,他得到的是枪法,所以祝家以枪法名世,被人称为祝家枪。

  “十八盘剑法”,原是入门的剑法,只要泰山门下人人都会使用,他得到的既是枪法,就以枪法为主,但经他多年苦练,又把“十八盘剑法”练左手,对敌之时,可以右枪左剑,同时施展,这就成为莱芜祝家庄的独门绝技了。

  却说祝士强左手一剑,挡开曹继善的七星剑,右手铁枪呼的一声横扫过去。

  曹继善大笑一声,纵身而起,刷刷刷三剑,剑势劲急,逼得祝士强挥剑护身,挥枪拆招,他一枪一剑施展开来,曹继善剑上造诣纵然高深,一时之间却也占不到上风。

  但是两人两剑一枪,匆快匆慢,有时剑枪交击,发出密如连珠般的碰撞,有时转身回旋,却又一记也没有相交击。

  两人拚搏之际,上官平和老妇人被押在后面较远的一片松林之前,和斗场至少有六七丈距离。上官平目能夜视,看到祝士强左手使出“十八盘剑法”,记记都和原先的招式相反,正看得出神!

  耳中匆听身边响起“刷”的一声轻响,回眼看去,原来老妇人一只又白又小的右手,又从大袖中脱出,抬手打出一缕寒芒,朝看守自己两人的汉子打去,然后又从衣内取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刷刷两声,割断了身上绳索,小手很快缩入衣袖之中,等她右手再从大袖中伸出来,却已恢复了鸡皮般的手掌,拿着匕首,刷刷快捷无比替自己割断了绑在身上的绳索,低声喝道:“快随我来。”

  她居然对前面站着一个看守自己两人的劲装汉子,视若无睹。毫不在乎。

  那汉子也只是静静的站着,对身后两人,连看也没回头看上一眼。

  上官平心知老妇人方才已在他身上做了手脚,一面问道:“老婆婆要我到那里去?”

  老妇人哼道:“难道你愿意跟他到七星会去?”

  话声一落,转身朝林中走去。

  上官平只得跟着她钻入林中。

  老妇人道:“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一定以为我们已经逃跑,也一定会分头追赶,我们只要躲到树上去,就可无事。”

  上官平道:“老婆婆不让我恢复武功,我如何上得去?”

  老妇人道:“连小孩都会爬树,你不会爬上去?”说完,自顾白纵身上树,一面喝道:

  “快上来。”

  上官平苦笑了笑,只得手足并用,爬上去,隐住身子。

  曹继善剑法一招紧似一招,找不到对方破绽,心头大是不耐,剑走灵蛇,闪电般疾刺两剑,把祝士强迫退了两步,暗暗提起功力,凝聚在左掌之上,静待祝士强攻来。

  祝士强被逼退了两步,果然一退即上,枪剑同使,反击过来。

  曹继善大喝一声,七星剑一招“左右逢源”,剑光闪动,“当”“当”两声,把对方攻来的枪剑一起封闭,欺身跨上半步,左手一掌直劈过去。

  祝士强内力远逊曹继善,这一招枪剑被对方七星剑封开,已震得两臂发麻,一枪一剑分向左右荡开去,一时门户大开,曹继善欺身直上,一掌劈来,祝七强那里还来得及封解,只好身形一侧,向右闪出,然后左手以一招“神龙摆尾”,长剑往后挥出。

  但他还是迟了半步,身形堪堪侧闪出去,曹继善一掌势如奔雷,已经追击而至,但听“砰”一声,祝士强左肩被掌风击中,一个人斜撞出去三步之多,左肩剧痛,一条左臂已无法举动,长剑“当”的一声跌落地上。

  他情知此刻曹继善若趁势追击,自己万难抵挡急急朝自己阵地中退去。

  曹继善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沉笑道:“祝士强,此时弃剑投降,随我回向七星会去,还来得及!”

  口中喝着,人已跟踪扑来。

  祝家庄五名庄丁眼看总管负伤退下,立即从中间分开,让过祝士强,然后五人一字摆开,右手铁枪一举,枪尖对准来人,左手却已按上挂在腰间的匣弩机簧之上,动作如一,随时准备发射。

  曹继善仗剑追到,他自然不惧这五支铁枪,但目光一注,看到他们腰间挂着的五管匣弩,不觉站停下来。

  一管匣弩,可以连续射出二十支箭了,五管匣弩,同时发射,岂非要射出一百支箭来?

  自己和他们相距不过五尺光景,距离既短,射劲更强,自己纵然不懂,何必和他们纠缠,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心念迅速转动,不觉呵呵一笑道:“祝士强,你缩起头来,躲躲藏藏,岂是英雄?”

  祝士强由五名庄丁护卫着徐徐后退,一面喝道:“曹继善,祝某不慎,中你一掌,总有一天,祝某会连本带利和你算的,今晚少陪。”

  五名庄丁手握匣弩机簧,目注曹继善,缓缓往后退去。

  曹继善怒哼一声,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转身挥着手喝道:“咱们走!”

  目光一注,方才要一名弟兄押着上官平和老婆子,留下树林下的,这一阵工夫,三个人都没了影子,不由得心头狂怒,喝道:“赵山,快过去看看,他们三个人到那里去了?”

  他不说,躲在树上的上官平只是目注远处,倒也没去注意,经他这一喝,不由得低头朝林下看去,方才明明站在林下,形同木鸡的汉子,这一瞬间,果然不见了踪影,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忖道:“这汉子会到那里去了呢?”

  叫赵山的汉子奔到林下仔细察看了一阵,发现地上遗有割断的绳索,这就俯身拾起,送到曹继善面前,说道:“回香主,属下在地上拾到两根断索,正是捆绑两人的绳子,看来有人把两人身上绳索割断,把人救走了,连同押着两人的一名弟兄,也被劫持去了。”

  曹继善看了断索一眼,冷冷哼道:“好个祝士强,他居然声东击西,趁着和本座动手,另行派人劫去三人,这是存心和咱们七星会作对了。”

  他朝八名劲装汉子挥挥手,口中喝了声:“走……”

  “慢点!”一个阴阳怪气的话来,从来路传了过来。

  曹继善听得一怔,抬目喝道:“什么人?”

  只听来路有人接口道:“是区区在下。”

  路上出现了一条人影,踽踽行来,那是一个穿着一件青布长衫的中年人,手中摇着一把黑纸折扇,渐渐走近,此人生成一张瘦削脸,脸色苍白,但有些斯文,看去有些像落第相公,走到面前,朝曹继善拱拱手道:“这位可是七星会青龙堂的曹香主么?”

  曹继善打量着他,这人素昧平生,居然一口就叫出自己来历,一面颔首道:“正是曹某,阁下……”

  “如此就好!”青衫人含笑道:“在这里就遇上曹香主,可省得在下多跑冤枉路了。”

  这人两颊没长一两肉,笑起来脸皮就一直皱到耳根。

  曹继善攒攒眉道:“阁下……”

  他两次说到“阁下”,那青衫人就抢着接了过去,说道:“在下是奉敝上之命,来奉邀曹香主的。”

  曹继善心中暗暗哼道:“大概是祝南山了。”一面问道:“贵上何人?”

  青衫人笑了笑道:“曹香主去了,见到敝上,自会知道。”

  曹继善哼道:“阁下连贵上是谁,都不肯见告,怎知曹某会去?”

  青衫人道:“曹香主怎可不去?”

  曹继善道:“曹某为什么要去?”

  青衫人笑道:“敝上一共邀了两位客人,曹香主是其中之一,自然非去不可。”

  曹继善觉得好奇,忍不住问道:“贵上邀请的另一位是谁?”

  青衫人诡笑道:“快了,另一位很快就会来了。”

  他连另一位客人是谁,都不肯明说。

  曹继善心里暗暗嘀咕,此人言词闪烁,大是可疑,自己走了一辈子江湖,这种事倒是第一次遇上,他脸色微沉,哼道:“贵上见邀,可惜曹某还有事情,阁下替我回覆了吧!”

  “怎么?曹香主不肯赏脸?”

  青衫人脸上微有讶异之色,耸耸肩,说道:“曹香主不去怎么成呢?”

  曹继善不耐的道:“曹某无暇,少陪。”

  “咦,这……”青衫人着急的拦在面前,说道:“在下在敝上面前,夸下海口,说在下一定可以把曹香主请到的,曹香主不赏在下这个脸,在下如何向敝上交差呢?”

  曹继善冷嘿道:“那是阁下的事。”

  “不,不!”青衫人道:“这事和曹香主有关。”

  曹继善道:“这和曹某有什么关系?”

  青衫人笑了笑道:“大有关系,曹香主是七星会的青龙堂负责人,颜面自然最重要了。”

  曹继善大笑道:“曹某不去,就会没有颜面吗?”

  “在下是这个意思。”

  青衫人耸肩一笑道:“曹香主去是一定要去的,由在下走在前面,替曹香主领路,曹香主岂不是大有面子?”

  曹继善面目一凝,直注对方,沉声道:“如何没有面子了?”

  青衫人笑了笑,说道:“在下若是走在曹香主后面,对曹香主就不好了。”

  曹继善沉笑道:“阁下走在曹某后面,又如何不好?”

  青衫人忽然伸手朝前一指,诡笑道:“来了,那就是敝上邀请的另一位客人了。”

  曹继善抬目看去,果见在大路上正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行了过来。

  前面一个赫然正是刚才退走的莱芜祝家庄总管祝士强,他脸上隐有怒容,双手下垂,似是被人制住了穴道,虽是一路行来,但显然不是他愿意走的。

  在祝士强身后,也是一个身穿青布衫的中年人,手中也摇着一柄折扇,只是白纸的,他跟在祝士强身后,一看就知是押着祝士强走来的。

  被人在后面押着走,自然没面子了。

  曹继善突然仰天大笑道:“阁下之意,也要把曹某押着去了?”

  青衫人阴沉一笑道:“曹香主肯自己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就就是说:你不肯自己去,那就只有押着去了。

  曹继善点头道:“曹某一向喜欢吃罚酒,阁下有把曹某押着去的能耐,就押着曹某走好了。”

  方才他要祝士强跟他到七星会去,现在又有人要押他去见主人,当真是一还一报了。

  青衫人大笑道:“原来曹香主生有奇癖,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就只好押着曹香主去了。”

  话声出口,人像鬼魅般朝曹继善欺近过去,伸手就抓。这一抓不但出于奇快,而且抓势极为古怪!

  曹继善早有准备,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喝声中,夹杂着呛然剑鸣,剑光一闪,朝青衫人抓来左手削去。

  他因早已有备,这一剑出手自然也快速绝伦。

  青衫人左手直伸过去,招式丝毫末变,但右手黑纸折扇却“嗒”的一声,架住了曹继善的长剑。

  他这记以扇格剑,出手更快,正因为曹继善存心使剑,故而身躯并未退让,在他想来,我用剑削你左腕,你抓来的左手,自然非收回去不可。那知青衫人以扇架剑,抓出的左手丝毫不受影响。

  试想一个既未躲闪,一个手势末变,岂不是很快就抓到了?

  曹继善削出的长剑堪堪被人架住,陡觉左肩一麻,已被一只其冷如冰的手爪扣个正着,心头不由大惊,左手再待封格,那还来得及?半边身子已经麻木。

  说出去真难以令人相信,名列七星会七大高手的青龙堂香主曹继善,居然会在一招之间,就被人拿住,这就无怪莱芜祝家庄总管祝士强也被人押着来了。

  青衫人面露诡笑,左手五指一松,随手取下曹继善的长剑,很熟练的替他返剑入鞘,说道:“曹香主现在可以走了。”

  曹继善身后八名七星会的劲装汉子几乎连看都没有看清,香主就被人制住,自然措手不及,来不及救援。

  此时八人不约而同钢刀一摆,迅快的围了上去(这时押着祝士强的青衫人早已过去),对方青衫人只有一个人,并无帮手,这边有八个人,自然并不伯他,八柄雪亮的钢刀正待攻青衫人“豁”的一声,打开黑纸折扇,在胸前煽了两煽,笑道:“诸位若想活着回去,就不可出手,在下奉命来请你们曹香主,也不想出手伤人,但在下叫你们不可出乎,你们也未必肯听,这样吧!你们给我把刀放下来总可以吧?”

  他说话之时,右手折扇忽然朝地上插去。这一扇,煽起了一股劲风,山石地上本来就有着许多碎石子,被他一记扇风卷了起来,朝八人洒去。

  说也奇怪,这些碎石子居然不偏不倚,打在八个劲装汉子执刀右腕之上,但听惊“呵”

  乍起,紧接着连续响起一阵“当”“当”之声,八柄钢刀一起落到地上,八个汉子不由得脸色大变,纷纷往后跃退。

  青衫人摇着黑纸折扇,淡淡一笑道:“诸位不用惊慌,在下说过不想伤人,绝不会伤了你们,你们回去,就说曹香主是应苗山庄之邀,作客去的就好。”

  话声一落,伸手拍拍曹继善肩膀,含笑道:“别让敝上等久了,曹香主请吧!”

  果然由曹继善走在前面,青衫人走在后面,一路行去。

  那八个劲装汉子面面相观,作声不得,俟青衫人押着曹继善走远,才各白从地上拾起钢刀,迅快的往来路奔去。

  伏在树上的上官平看得心头大为惊讶,祝士强枪剑同施,武功已极为可观,但曹继善的武功,却胜过祝士强甚多,如今这青衫人的武功,又高过曹继善甚多,不知他是什么人?听他口气,是苗山庄的人了,这老婆婆不也是苗山庄的人么?

  他回头看去,老妇人蹲在大树枝哑上,似是生怕被人发现,一动也不敢动。

  直等青衫人去远,才吁了口气,急急说道:“快下去。”迅快的纵身落地。

  上官平手足并用,爬下树去,老妇人已是不迭的催他快些,等他落到地上。

  老妇人双手齐发,在他身上连拍带点,迅疾替他解开被封的穴道,说道:“你经穴已解,可以走了。”

  上官平舒展了一下手脚,果然真气已通,望着她道:“老婆婆要回苗山庄去了?”

  老妇人目中微有伤感之色,摇摇头道:“我不回去。”

  上官平奇道:“老婆婆不回去,那要到那里去呢?”

  老妇人道:“我也不知道。”

  上官平道:“苗山庄不是老婆婆的家么?”

  老妇人道:“不是。”她目光一注,问道:“你呢?你要到那里去?”

  上官平道:“在下也没有一定去的地方。”

  老妇人眼中忽然有了喜色,说道:“那我们就一起走吧!不过要走得快些,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上官平点点头。

  老妇人催道:“快走了。”她走在前面,立即展开脚程,朝前奔去,轻功身法极为快速。

  上官平早就知道这位老婆婆身手极高,是以她展开轻功身上,毫不觉得奇怪,也随着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奔行,老妇人回头看他跟了上来,居然毫下落后,不觉嘉许的道:

  “你轻功倒也着实不错!”

  上官平道:“马马虎虎。”

  老妇人敢情怕有人追上来,一路只是提气疾奔,先前走的还是大路,后来折入了小路,一路尽是山岭小径。

  这样奔行了一个多时辰,老妇人究竟上了年岁,跑得气喘吁吁,脚下也随着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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