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黄山万家,拳剑自成家数,驰誉武林,已有百年,江湖上,除了九大门派,也算得是很有名气的门户。
因此大家都以黄山世家相称,也有人叫他们为黄山派,门人子弟,为了和其他门派有所区别,剑上一律佩挂黄色剑穗。
久而久之,这黄色剑穗,遂成为黄山世家特有的标志。
自从十年前,黄山世家第三代主人万镇岳膺选为第二届武林盟主,“黄山世家”
这名,更加丽日中天,声威之盛,无远弗届。
两年前,万盟主忽萌退志,派人送还武林盟主金玺,飘然离家而去。
江湖上纷纷揣测,但谁也不知这位出身世家的万盟主,究竟去了那里?也有人说他看破世情,出家修行去了。
却说铁面神判目光转动,堪堪落到青衫少年身上,还没开口。
那青衫少年已然抢上一步,躬身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小侄万人俊,叩见耿伯父。”
铁面神判一把握住他臂胳,呵呵笑道:“世兄不可多礼,快到里面请坐。”
铁面神判问道:“世兄远来,今堂可好?”
万人俊欠身道:“小侄儿是奉家慈之命,一来向耿伯父道贺,二来有一件疑难之事,恳请耿伯父赐予援手。”
铁面神判心中暗暗忖道:“黄山世家,在武林中声威久着,他口中的疑难之事,想来一定也是一件十分辣手的事了。”
心念转动,不觉目光一抬,望着万人俊问道:“令堂有什么见教,世兄只管请说。”
万人俊脸色一黯,答道:“为了家父之事。”
铁面神判道:“令尊可是已有消息了?”
万人俊苦笑一下道:“耿伯父自然听到了家父失踪之事,”
铁面神判点头道:“老朽两年前就听到江湖传说,万兄着人把盟主金玺,送上少林,就离家远行,昨日九大门派掌门也曹提到令尊,只是谁也说不出令尊究竟是去了那里?”
万人俊续道:“家父自从当上武林盟主之后,江湖上常有许多大小事情,找上家父,因其中不少纠纷,常常牵连到某门某派,事关隐秘,不准家人多问,家母也从不过问。因此,两年前家父离家之际,大家也并不在意,直到江湖上传出家父送还盟主金玺,又一直没有回家,家母才觉得事出非常,但还认为家父也许另有琐事,办完了自会回去。”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略为停了一停,续道:“这样日夜盼望,到了去岁年底,依然不见家父回家,江湖上谣言纷起,有人说家父看破红尘出家当了道士,也有人说家父送还金玺之后,在路上遇到昔年仇家,业已遇害。这些话传到了家母耳中,自然感到万分焦急,但因已经到了年底,只好等过了年再说。直到今年年初,家母才派出二十名弟子,分头出动,找寻家父的下落,同时又另派九名干练家人,分函九大门派掌门人,请协助寻访。”铁面神判点点头,没有作声。
万人俊续道:“就在大家出发之后,过了不到几天,那是元宵前一天……”
铁面神判暗暗皱了下眉,心想:“又是元宵前一天。”
一面问道:“可是有了消息?”
万人俊道:“家父突然自行归家。”
铁面神判松了口气,笑道:“原来令尊已经回去了,这就好了。”
万人俊道:“家父突然回去,家母自是喜出望外,那知家父却是一言不发,迳自进入书房,关起门来。”
铁面神判皱皱眉道:“万兄平日可是如此?”
万人俊道:“耿伯父问的极是,家父有时遇上重大难决之事,也是如此,独自关在书房中静思,不准旁人惊扰,家母习以为常,也就不敢去惊动他老人家。”
铁面神判一手捻须,只是点头不语。
万人俊续道:“直到第二天午时过后,仍然不见家父开门,家母虽觉心中怀疑,但也未曾想到会有意外……”
铁面神判听出他言外之意,似是发生了意外之变,不觉双目乍睁,急急问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
万人俊答道:“到了黄昏时分,仍然一无动静,家母已感到事有蹊跷,在门外叫了几声,也未见答应,当时家中只有小侄一人在家,不得已破门而入,才发觉家父已经死了……”
铁面神判猛然一震,失声道:“万兄死了,他……如何死的?”
说话之时,目光直注万人俊身上,心中暗暗奇怪,他死了父亲,父母之丧,身上却并未穿着孝眼。
只听万人俊道:“小侄仔细察看,他身上丝毫不见伤痕。”
铁面神判道:“那是突然患了急病死的了?”
万人俊摇摇头道:“不是,据六叔研究,他似是服了某种剧毒致死的。”
铁面神判惊疑的道:“世兄是说令尊服毒自戕?”
万人俊脸色激愤,冷冷说道:“极可能足受人指使的。”
这话听的铁面神判更觉惊讶,凭黄山世家的主人,和武林盟主,这两种头衔,服毒自戕,还会受人指使?这指使他的又是谁呢?两道炯炯目光,不期盯着万人俊,一时竟然问不出话来。
万人俊目中隐含泪光,仰起头,切齿道:“耿伯父,这是一项骇人听闻的阴谋,因为死的那人,并不是家父。”
铁面神判惊的跳了起来,说道:“死的不是令尊,那是什么人?”
万人俊道:“小侄也不知他是什么人,但面貌身材,却生得和家父极像。”
铁面神判皱皱眉道:“身材相似,还有可说,但面貌决不会完全相同,此人是否经过易容?”
万人俊答道:“没有,此人面貌,确是天生和家父相似,否则纵然瞒得过家母,也瞒不过六叔的双目。”
铁面神判含笑点头道:“老朽忘了令叔万六侠见多识广,原是令尊一条臂膀,有他鉴定,自然不会有错。唉,此事当真令人费解!”
语声一顿,接着说道:“世兄能否说的详细一些,譬如府上是如何发现他并非令尊的?”
万人俊想了一想道:“家母当时瞧到家父身死,几次哭昏过去,自是不可能看出真伪,小侄虽会仔细检查全身,只注意家父身上是否有伤?和死因何在?也并未发现是人假冒。还有一点,就是家父胸前正中,有一颗黑痣,此人胸前,居然也有,连部位都丝毫不错,更是不疑有他……”
铁面神判微微颁首。万人俊续道:“后来六叔闻讯赶到,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也找不出致死之因,大家一致认定这是猝然中风死的。但六叔只是摇头,认为家父一身内功修为,已臻上乘,不可能会猝然病负。不治身死。最后捏开牙关,才发现喉舌均巳腐烂,极似服了烈性毒药致死,但身上却又偏偏没有中毒的现象……”
铁面神判似是对他每一句话,都极为注意,只是不住的点头,并没插口。
万人俊接着说道:“正当六叔凝神沉思之际,只听家母口中忽然咦了一声,喃喃的道:‘这人莫非不是他爸?’六叔蓦然一震,问道:‘大嫂你说什么?’家母一脸惊疑之色,也不答话,急急拨开尸后脑发际,看了一眼,才认定此人不是家父,而是假冒之人。”
铁面神判目中寒芒飞闪,忍不住问道:“令堂突然发现此人不是万兄,那是说万兄身上另有什么特徵了?”
万人俊道:“据家母说,家父早在三数年之前.上颚掉了一颗臼齿,此人一口牙齿,却完整无缺。另一处是家父后脑发际,有一道极细疤痕,那是家父幼年时不小心在右阶上摔了一跤,留下来的。因事隔数十年,这道疤痕,已然极细,如非细看,无法辨认,但此人脑后,也找不出疤痕。”
铁面神判听到这里,不觉一掌拍在几上,说道:“百密一疏!”
但听砰然一声,一只细磁茶碗,跌落地上,打得粉碎。
万人俊吃了一惊,急忙抬目朝铁面神判望来。
铁面神判却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这是贼人百密一疏之处。”
万人俊道:“六叔也是这么说,贼党处心积虑,志在瞒过天下人耳目,这是一项布置周密的恶毒阴谋。说不定家父已经落在贼党手中。”
铁面神判不住的点头,双眉紧拢,过了半响,问道:“府上没有发丧么?”
万人俊道:“家母认为死的既非家父,自然不便发丧。”
铁面神判叹了口气道:“老朽之意,当时府上就应该将计就计,隆重举办丧事,好使对方认为府上只当令尊已死,并未发现他们的阴谋,一面再暗中查访,就较为容易。如令府上既未发丧,那就无异告诉了对方,这假冒令尊的贼人,已为府上认破,这一来,岂不让对方有了警觉,再要侦在令尊下落,就难的多了。”
万人俊道:“耿伯父说的极是,当时六叔也主张将计就计,不让贼党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但家母坚决反对,认为家父如果已落贼手,咱们这─发丧,对方就毫无颐虑,也许会对家父不利。咱们不发丧,正要告诉贼党,阴谋业已败露,使他们有所顾虑,不敢对家父怎样。”
铁面神判点点头道:“令堂这一想法,也许是对的,唉,这莽莽江湖,看来真是多事之秋!”
他才接过盟主金玺,就连续遇上了两件棘手之事,心中自然不胜感叹。
万人俊道:“家母要小侄专程赶来,就是恳求耿伯父作主。”
铁面神判连连点头道:“世兄但请宽心,以令尊的武功造诣,未必会轻易落入贼人手中,即使落入对方手中,目前也不至于就会有性命之忧。老朽既然知道,此事决不坐观。目前最要紧的是只宜暗中查访,不可打草惊蛇,世兄归报令堂,一切自有老朽负责。”
万人俊突然拜了下去,道:“但得耿伯父一言,家父就有救了。”
铁面神判一把扶住,笑道:“老朽和令尊交谊极深,世兄快不可如此。”
万人俊目含泪光,说道:“耿伯父对家父之事,不知要如何着手?铁面神判沉吟道:“老朽一时也无法说的出来,但此人假冒令尊,必有主使之人,他们不但要府上相信令尊是回家死的,而且也要天下武林,知道令尊已死,自然必有目的。只从两点去着手,老朽相信,稍假时日,不难查出真相,老朽也许要亲去江南一行,但在此行之前,老朽要请世兄转告令堂,千万不可泄露风声。”
万人俊感激的道:“耿伯父的吩咐,小侄自当谨记。”说完之后,起身道:“耿伯父万安,小侄告辞。”
铁面神判跟着站起,含笑道:“令堂也许倚间相望,老朽也不留你了。”
万人俊躬身行了一礼,便自往外行去。
铁面神判送走万人俊,回到庭上,桑药师、六合刀郑锝侯,和尹天骐已在庭上相候。
桑药师迎着问道:“万盟主令郎前来求见,不知又有什么事情?”
铁面神判有意的望了望郑锡侯一眼,摇摇头,叹息道:“江湖上真是多事之秋,连黄山世家都会出事。”
郑锡侯吃惊道:“黄山世家出了什么事?”
铁面神判徐徐说道:“大家坐下来再说。”
当下就把万人俊来意,说了一遍。
六合刀郑镯侯脸色突变,吃惊道:“这事当真骇人听闻。”
铁面神判眼看桑药师,只是沉吟不语,不觉问道:“桑兄对此事有何高见?”桑药师道:“兄弟认为万盟主也许早已落入贼人手中,两年前送还盟主金玺,只怕已经不是他本人了。”
铁面抻判耸然动容道:“桑兄此一说法,确是惊人之言,不知有何依据?”
桑药师淡淡一笑,道:“兄弟也只是推测罢了。近几年来,江湖上表面虽然平静,但却有一股出没无常的神秘人物,在暗中活动。冗弟常年到处乱跑,早就有此预感。万镇岳身为武林盟主,不可能不知道,也许因此遭忌。两年前兄弟听说他送还盟主金玺,当时就想到此事,不是他发觉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就是受到某种协迫,当非出于自愿。”
铁面神判道:“桑兄方才不是说那时已不是他本人了么?”
桑药师道:“小弟说的是两年前的想法,但方才听说有人假冒了他,回家身死,因而联想到两年前派人送还盟主金玺的,可能已非他本人。”
尹天骐插口道:“老前辈怎会有此联想呢?”
桑药师道:“这道理很简单,他如是发现了某一秘密,人家自然不放过他,于是千方百计,非把他除去不可。但试想他当时乃是天下武林盟主,一旦遇害,势必震动江湖,九门派也定然要全力侦查凶手下落,这一来,岂不欲盖弥彰,更加引起武林中人的注目?但如能暗中设计,先劫持了万镇岳,再有人假冒他,送还盟主金玺,再过上一段时间,再让他回家死去,这样,不但不至引起各方瞩目,对这些人的秘密,也就永远不会泄露了。”
铁面神判矍然道:“桑兄这番推测,果然入情入理,只是这些人又是什么人呢?”
桑药师耸耸肩道:“这个兄弟也说不出来。”
铁面神判双目神光暴射,凛然道:“真要如桑兄所说,兄弟倒要斗他们一斗,看看究竟是些什么不成气候的东西?”
桑药师笑道:“耿兄不用性急,你不找人家,人家也会找你来的。”
铁面神判道:“不用他们来找,目前不是已经碰上了,兄弟决定先去江南看看。”
说到这里,目视桑药师,郑锡侯两人,接着说道:“桑兄,郑兄,能否和兄弟同去江南一行?”
郑锡侯不待桑药肺回答,抢着说道:“盟主要去,兄弟自当随行。”
桑药师道:“弟也要去么?”
铁面神判笑了笑道:“桑兄自然非去不可。”
一面朝尹天骐吩咐道广骐儿,你要桑老前辈指点川西情形,明日动身,替为师去一趟青城。”
尹天骐躬身道:“弟子方才已听桑老前辈说过了。”
铁面神判颔首道:“你此刻就跟桑老前辈去,待会为师另有吩咐。”
尹天骐应了声“是”
桑药师起身道:“你师傅还有事要办,咱们先走吧。”
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尹天骐跟在桑药师身后,进入他房中。
桑药师含笑道:“你把凳子移过来,川西地形,要说的详细,一天也说不完,你明天就要动身,那只能扼要的说一说了。”
尹天骐依言把凳子移到梦木桌之上。
桑药师已从小药箱中取出纸笔,弹去烛芯,提笔在纸上画了一道岷江,在泯江以西连画了熊耳、青城、峨嵋三座山势。
再西是邛崃山脉,再向西又画了一道大雪山,然后在各处较为重要的地方,写上地名。
他边说边讲的把川西地势,述说了一个大概,尹大骐只是默默的坐在一旁,静心聆听。
接着桑药师又把熊耳、青城、峨嵋、邛蛛几座山势分别作了简单的介绍,一面取出一张小纸,提笔写道:“你前往川西,务希绕道合江安乐山寒舍一行。”
尹天骐抬起头来,正待开口。
桑药师急忙以目示意,写道:“不要声张。”
只听桑药师口中依然在讲着青城山势,一面提笔写道:“老朽有事奉托,山荆早岁去世,寒舍只有小女一人,取名南施。”
尹天骐暗想:“他告诉自己这些,不知有什么事?”
只见桑药师继续写道:“老朽家住安乐山麓,那里只有寒舍一家人家。”
写到这里,从手上脱下一个古玉指环,迅快的抓起尹天骐左手,套在他指上。
尹天骐听他一边和自己说他女儿,一边把指环套到自己手上,只当他要把女儿许给自己。
一张俊脸登时胀得通红,尴尬的叫道:“老前辈……”
桑药师没待他说话,忙道:“小兄弟不要打岔,若有什么问题,等老朽说完了再问不迟。”
接着又滔滔的讲述起青城山来,一面写道:“隔墙有耳,务必替者朽守密,你不可再开口了,凭这枚指环,见到小女,告诉她‘二七四一八三九六’,这句话,千万记住,不可告诉任何一人。就是令师问你,也不可说出。”
尹天骐不知桑药师要自己告诉她女儿这句话,究是什么童思?但看他说的这么郑重,心中暗暗念了一遍“二七四一八三九六”,然后点点头,表示已经记住了。
桑药师含笑点头,取过字条,随手揉成一团,双手一搓,立时变成了纸屑,接着又说道:‘川西情势。老朽已经说了个概略,小兄弟记住了么?”
尹天骐道:“晚辈记住了。”
桑药师道:“此去川西,可由巴东,循旱路取道黔江向西,较为近便,经过合江时,老朽有一事奉。”
尹天骐微微一怔,心想:“你方才还说隔墙有耳,这回怎么自己说出来了?”他心念转动,一面问道:“老前辈有何吩咐?”
桑药师道:“寒舍就在安乐山下,老朽要和令师前去江南一行,暂时只怕无法回去,想请小兄弟捎一封家书,免得小女悬念。”
尹天骐暗道:“原来除了几句口信,要自己转告他女儿,另外还有一封家书。”
这就点头道:“晚辈自当遵命。”
桑药师提笔写好书信,取出信封。
写了“烦请尹天骐老弟袖交小女南施收拆”的字样,又在信封背面,详细地注明了去合江安乐山的路径。
也不封口,就递到尹天骐手中,含笑道:“那就麻烦小兄弟了。”
尹天骐双手接过书信,突觉桑药师手中,暗暗递过一颗药丸,耳边适时响起桑药师的声音,以“传音入密”说道:“江湖险恶,不少黑道中人,惯以迷药害人,这是老朽精制的解迷丹,预服一粒,百日之内,可防任何迷药,你今晚临睡时含在口中,慢慢噙化。”
尹天骐感激的望着他,一面说道:“老前辈不可客气。”
话声方落,忽听窗外依稀传来极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倏然远扬!
尹天骐自幼由铁面神判一手调教,耳目何等敏锐?此刻听判风声有异,心中不禁一动,暗道:“窗外果然有人窃听,这会是谁?”
双目抬处,不由的朝窗外望去。
桑药师微笑道:“时间不早,令师也许还有什么吩咐,小兄弟快去吧。”
尹天骐也因自己就要动身,师傅定然有话吩咐,别过桑药师,匆匆到师傅房外,听得房中还有人说话。
方一住足,就听师傅的声音问道:“是骐儿么?”
尹天骐应了声“是”,举步跨进房去,只见师傅面含微笑,坐在一张交椅之上,那如山垂手而立,神色恭谨,似在报告什么?铁面神判看到尹天骐,一手捻须,蔼然问道:“药师已把川西情形,都告诉你了么?”
尹天骐答道:“桑老前辈已经择要讲了一个大概。”
铁面神判点点头道:“很好,你坐下来,为师有话和你说。”
尹天骐应了声是,就在师傅边上坐下。
那如山善伺人意,心知盟主师徒,也许有什么话说,立即躬身道:“盟主别无吩咐,属下告退。”
铁面神判含笑道:“那总管请便。”
那如山退出之后,尹天骐抬脸问道:“师傅,你老人家派弟子到川西去,不知要去做些什么?”
铁面神判笑着问道:“你方才没听到青城派出了事么?”
尹天骐道:“弟子听到了,师傅是要弟子去侦查青城派失踪的人?只是弟子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过,不知如何着手才好?”
铁面神判笑道:“傻孩子,什么叫从没在江湖上走动?咱们师徒,居无定所,为师带着你常年在四处走动,难道不就是江湖么?至于侦查一件事,那有一定准则?为师叫你到青城去,并不是叫你到青城派去,而且此行也并不限于青城一地,川西地方广袤,为师要你去调查青城派出事线索,也并不是要你去救人。”
尹天骐问道:“这有分别么?”
铁面抻判蔼然笑道:“自然有分别,调查只是暗中相访,譬如遇上可疑人物,可疑之事,都要加以注意,为师要派你去,就是因为你在江湖上行走的时间不多,不易引起对方注目,就不会对你防范,也许可以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这也是给你厉练的机会。”语气微顿,接着说道:“至于救人,那就是确实有了消息,需要采取行动,凭你这点能耐,只能打草惊蛇。”
尹天骐笑道:“弟子懂了,你老人家的意思,只要弟子去查出青城派这件事,是什么人干的。”
铁面神判道:“为师派你去,自然希望你能查出一些眉目来,但这又谈何容易?试想青城五子,昔年在武林中也是大有名头的人。他们派出去的门人弟子,无论是地理人头,也都比你熟悉,尚且一无所获,反而连派出去的人都全失了踪。”
尹天骐问道:“那么,师傅……”
铁面神判道:“你听为师说下去,青城派的人,虽然人地都比你熟,但缺点也在于此,那就是目标显着,人家一看就知是青城派的人,只要设下陷阱,就可将其一网打尽。你虽然人地生疏,但目标不显,只要自己稍加留意,不可锋芒太露,人家就不会怀疑到你。”
尹天骐低头道:“师傅教训,弟子自当谨记。”
铁面神判道:“至于如何侦查?这就全凭你自己去仔细观察,随机应变,为师也无从教起。”
说到这里,从袖中取出一方盖了盟主朱钤的黄绫,递到尹天骐的手上,郑重地说道:“这是盟主的符信,你带在身边。遇上困难,可就近向峨嵋派求援,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取出。”
尹天骐双手接过,说道;“弟子省得。”
铁面神判耳道:“时间不早了你明天一早,就要动身,早些去休息吧!”
尹天骐想起桑药师要自己送信之事,不觉抬头道:“弟子还有一件事,要向你老人家报告。”
铁面神判和声道:“还有什么事?”
尹天骐道:“桑老前辈要弟子经过合江之时,顺便替他捎一封家书去。”
铁面神判点了一点头道;“为师要药师同去江南,暂时无法回家,自然要捎一封家书去,免得家人挂念,好在你此去并无时间限制,又是顺路,到了合江,先替他送去就是了。”
尹天骐应了声“是”。
铁面神判问道:“药师还和你说了什么?”
尹天骐心头“咚”的一跳,想起桑药师托自己当面告诉他女儿的那句话,曾再三叮嘱,就是师傅问起。也不可说出。
他从没瞒骗过师傅,一时不觉脸上一红,低头道:“桑老前辈没说什么?”
铁面神判微微一笑,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只有一个女儿,名叫南施。”
尹天骐脸色更红,嗫嚅的道:“桑老前辈说了。”铁面神判点点头,含笑道:“药师和为师也提过,晤,没事了,你去睡吧!”
尹天骐向师傅行了一礼,便自退出,回到自己房中,掩上房门,解衣上床,熄灯就寝,一面取出桑药师赠与的那颗“解迷丹’,纳入口中,慢慢噙化。
但心头却想起方才桑药师那样神秘的举动,暗暗感到纳罕:“桑老前辈既要自己送一封家书前去,何以不把那句口信,也写在信上?莫非这句话,另有隐秘?”
接着想起方才桑药师禁止自己声张,是为了隔墙有耳;但在自己快要辞出之时,窗外响起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证明果然有人在暗中窃听。
那么这窃听的人,又是准呢?他要窃听桑药师和自己说话,目的何在?他越想越觉可疑,睡在床上,那里睡得着觉?于是又想起自己前去川西,人地生疏,该如何去侦查青城派失踪的人?远处隐隐传来鸡声,他还丝毫没有睡意,突然,房门缓缓开启,在黑暗中,但见一个黑影,走了进来!
尹天骐心头蓦然一惊,正待翻身坐起,突觉一缕指风,悄无声息的点上了自己的睡穴,心头一阵困倦,就睡了过去!
依稀只觉那人似在自己身上摸索什么,但睡意渐浓,终于酣然睡熟。
一觉醒来,天色已是大亮,尹天骐揉揉眼睛,翻身坐起,想起昨夜情景,厉厉在目,便急忙检视身上,并没丢了什么东西。
桑药师那封家书,也依然放在原处、丝毫没动,房门也关得好好的,只是自己昨晚并没上闩。
心中暗自生疑:“难道自己作梦?这明明不是梦境,那么此人暗夜潜入自己的房中,究竟是有何图谋呢?”
突然间,他想到昨晚在窗外窃听桑药师说话,和潜入房中来的,可能就是一人,此事自己该禀告师傅才好”心念一转,就开门出去。
只见那如山已在门外等候,看到自己,立即迎丁上来,躬身笑道:“少侠起来了?”
尹天骐拱手道:“那总管早。”
那如山问道:“少侠可是到盟主房中去么?”
尹天骐点点头道:“不知师傅起来了没有?”
那如山笑道:“盟主今天就要动身到江南去,早就起来了,此刻偕同桑药师、公孙大侠、郑帮主等人,前往少棉寺辞行去了。”
尹天骐听的一急,红着脸道:“该死,我竟然睡的这么熟法!”
那如山笑了笑道:“盟主方才曾说,少侠想是睡的太晚了,今天又要长途跋涉,前去川西,叫老朽不用惊动,让你多睡一会。”
尹天骐问道:“师傅还说了什么?”
那如山道:“盟主吩咐,少侠此去川西,行藏必须特别隐秘,要少侠立即上路,不用再等盟主回来了。”
说到这里,接着陪笑道:“老朽已替少侠准备好盘缠马匹,就在西便外钱伺候,少侠用过早餐,可以动身了。”
尹天骐听的一呆,但想到师傅当上了武林盟主,事情也自然多了,既然他老人家要自己先行一路,也许不愿人家知道自己的行藏。
想到这里,只好点了点头,一面拱手道:“多谢总管,”
那如山笑道:“少侠好说,这是老朽份内的事。”
说话之间,一名庄丁已经替尹天骐打来脸水。尹天骐匆匆漱洗,吃过早餐。
那如山陪着他穿过两重院落,步出中岳庙西便门,便是一条宽阔的通道,果见一名庄丁牵着健马,正在门外伺候,见到两人走出,立即躬身行礼。
那如山含笑欠身道:“少侠请上马,包裹银两,全已挂在鞍上去了。”
尹天骐点点头,从庄丁手上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拱拱手道:“家师回来,就请总管代为禀告,在下走了。”
那如山连忙陪笑拱手道:“少侠顺风,恕老朽不迭了。”
尹天骐一带缰绳,催动马匹,朝厩外驰去,那如山依然恭立门口,目送马上人远去,脸上不期飞过一丝阴险诡异的笑容,缓缓转身回进庙去。
就这样,把尹天骐送上了重重险恶的死亡之路!
但莽莽江湖,却惟有等待着这支武林幼苗,厉尽艰险,茁壮成长,才能揭开一场震撼天下武要的极大阴谋。
巴东,地当大巴山昧之东,西陵峡之西,原是一个偏僻小县,但它却是入川的门户!
不但在水路上,也是西往万县南通黔江的孔道,而且直达贵州。
正因它是水陆两途的必经之路,这滨江小县,却成了行旅往来,五方杂处的码头,大街上,一眼望去,最多的就是客栈、饭馆、茶肆。
这天傍晚时分,巴东街上,来了一个身穿蓝布长衫的英俊少年,手牵马匹,口中低低念道:“平安客栈。”
原来这蓝衣少年,正是尹天骐,他从嵩山动身,赶去川西,桑药师早替他安排好路程。
连中午在何处打尖,晚上在何处投宿,都写得清清楚楚,尹天骐只要依照路程单上所开路程,按站食宿,就不会错过宿头。
今天他赶到巴东,路程单上写着:“至巴东,可往西横街平安客栈。”
找到西横街,老远就可看到平安客饯的招牌,那是一所古老房子,这里的地势稍僻,却也有他的好处,就是幽静。
尹天骐牵着马匹,刚到门口,就有一名夥计迎了上来,陪笑道:“客官来住店,马匹交给小的就是了。”
尹天骐随手递过缰绳,那店伙连连躬身道:“客官请到里面坐。”
尹天骐跨进店堂,另一名店伙已在躬身迎客,笑道:“客官请随小的来。”
抢在前面领路,引着尹天骐直入后进,推开左厢房门,一面说道:“到小店来的,都是老主顾,小店后进,最是清静不过,客官看看这个房可好?”尹天骐点点头道:“好,就是这间好了。”
说完,跨了进去。
店伙匆匆退出,一回工夫,端上脸水,又泡了壶茶,一面献媚笑道:“客官要上街用饭,还是吩咐厨上替你老准备,小店掌厨司务,精制满汉全席,各地口味的名肴,客官……”
尹天骐挥挥手道:“随便拣拿手的送来。”
店伙笑道:“是,是,小店大司务拿手菜可多着呢,小的叫他替客官配几色来就是了。”
笑着退了出来。
过不一回,换了一名夥计,掌上灯来,一面打量着尹天骐,伺候道:“老爷要上街用餐,还是小店替你准备?”
尹天骐道:“我已经叫过了。”
那夥计陪笑道:“是,是,小的不知老爷已经吩咐过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打量了尹天骐几眼,才行退出。
尹天骐心中暗道:“这家客栈,地方还算清静,只是夥计太噜唆了些。”
过了顿饭时光,先前那个伙汁端着热腾腾的酒饭进来,放到桌上,一面回头笑道:“客官用饭了,你老尝尝小店大司务的手艺,小的还替你老烫了一角酒来,这是长街口老万兴酒坊特制的状元红,足有十年陈了,客官一喝便知,嘻嘻,客官喝完了,小的再替你老去烫。”
尹天骐暗暗好笑,忖道:“敢情桑药师路过巴东,都在这里落脚,他是个酷爱杯中物的人。”
心中想着,只听对面房中,有一个苍老声音,拉着喉咙大声叫道:“喂,喂,夥计,快给我老道添酒,再来两角,要快,真要命,你们夥计只知巴结有钱人,蹩着我老道,做人伺候。”
那夥计不选的应道:“来了,来了。”
三脚两步奔了出去。
尹天骐坐下来,举壶斟满了酒,尝过一口,果然酒味香冽,再尝了几筷菜,也确实做的不错,当下就自斟自酌,吃喝起来。
正在吃喝当儿,只听到对房那个苍老声音,又在高声叫着:“喂,喂,夥计添酒,再给老道烫两角来。”
尹天骐吃了一顿饭,就听他喊了四五次添酒,叫到后来,连舌头都大了,分明已经喝醉,还在叫着烫酒。
店伙进来收过盘碗,又替尹天骐沏了壶茶,才行退出。
过没多久,只听对面房中,那个老道忽然呕吐,敢情酒灌多了,胃里不受用。
这一吐,上了年纪的人,就连声呻吟不止,这可忙了店伙,既替他收拾房间,又打热面巾,又沏热茶。
那老道一面喘着气,一面有气无力的道:“夥计,快去替我再烫一壶酒来。”
这人当真是个老酒鬼,呕吐才停,又在叫酒了!
只听店伙劝道:“老道爷,你老喝醉了,小的扶你上床歇着吧!”那老道道:“老……老道几时醉了,你只管替我去烫,这道理你不懂,越是吐了,越要喝酒,这叫做润润酒肠,以后酒量才会大呢!”
尹天骐听的好笑,自顾自俺起房门,熄灯就寝。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睡梦之中,隐隐听到女子的哭喊之声!
尹天骐蓦然醒转,侧耳细听,但闻又是一声哭喊之声。隐隐传来!
这回听清楚了,那是一个女子的呼救声音,心中不觉一动,暗道:“半夜三更,有女子呼救,非奸即盗!”
跃下床,顺手抓起了判官笔,推开窗户,长身穿窗而出。双足一顿,飞身上屋!适时又是─声哭喊,从远处传来?尹天骐辨认方向,那哭声似是从街尾一所大宅中传出,那里地方较僻,已是住宅人家。
一时那还怠慢,立即一吸真气,施展轻功,身化一道灰影,横空飞掠,直向那所大宅投去!
这一带,地势偏僻。所有人家,全已熄火。尹天骐捷逾飞鸟,跃登大宅围墙,一双亮若晨星的目光,略一打量。
但见这所大宅,共有前后两进,这时那哭喊之声,已极低弱,似是正在权力挣扎!
尹天骐目光扫向远处,发现后进还有灯光露出,那哭泣挣扎之声,正是从后进楼房传出。
不觉冷冷一笑,身形飞闪,越过前进屋脊,宛如殒星一般,在有灯光射出的雕花窗前泻落。
目光一注,不由瞧的他勃然大怒!
原来屋中一张湘妃床前,站着一个身穿夜行衣装的男子,一手按着一个只穿一身亵衣的女子,一手把着雪亮的钢刀,厉声喝道:“你再不乖乖的顺从老子,老子就一刀把你杀了。”
那女子身上衣衫全被撕破,袒胸露臂,缩做一团,双手拚命掩着兜肚,宛转娇啼,嘶声哭道:“好汉,饶……饶了我吧。”
此情此景,令人发指!
尹天骐大喝一声:“万恶淫贼,还不给我滚出来?”
那夜行人连头世没回,喝道:“好小子,要命的快给老子滚开,别管闹事。”
一面加紧去拉那女子的亵衣,狞笑道:“小心肝,你再哭喊也没用,老子看上了你,什么人来都没有用,老子非乐一乐不可!”
原来他根本没理会窗外的尹天骐!
就在他话声未落,突然微风一飒,尹天骐已然穿窗而入,一缕指风,直向夜行人脑后射去!
那夜行人听风辨位,舍弃了女子,身形一偏,避开尹天骐指风,一弓身,头先脚后,一式“紫燕芽帘”,“刷”的一声,穿窗射出,去势奇快!
尹天骐没防到这淫贼一身武功,竟是十分了得,此刻那还容得他逃走,口中冷笑─声:“你往那里走?”
喝声口出,正待纵身追出!
那女子突然扑了过来,─把紧紧拉住尹天骐右手,口中颤声叫道:“侠士救命。
吓死奴家了!”
她惊魂甫定,忘了自己衣衫破裂,酥胸半袒,还赤着一双光致致的玉腿,竟然拉着尹天骐不放。
尹天骐怔的一怔,慌忙别过头去,说道:“姑娘快请放手……”
话声未落,那女子左手一扬,一方香喷喷的手帕,疾快朝尹天骐鼻尖塞来,口中尖叫道:“你不要走,不要走呀!”
尹天骐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喝道:“好个万恶淫贼,还不快快放开人家姑娘,出来受缚?”
这倒好,尹天骐一下变成了淫贼。尹天骐玉脸通红,急急说道:“姑娘快快放手。”
那女子脸上飞过一丝惊异之色,右手一放,身形一个站不住,不由往前进了一步,原在拭着泪痕的左手,手肘一顶,朝尹天骐右肋撞来。
尹天骐和她相距极近,既不敢正眼朝她多看,窗外又有人把自己当作了淫贼,在外喝骂。
他终究江湖经验不足,正当窘急之际,那还顾得躲闪?只觉“期门穴”上,被她猛力撞了一下,身不由主的往后退出一步,心头暗暗一怔,忖道:“这女子看来弱不禁风,力气倒是不小!”
窗外那人又在大声吆喝道:“淫贼还不出来?”
这误会可大了!
尹天骐无暇多想,双足一点,翩然朝窗外穿射出去!
就在他身形堪堪跃出窗外,陡然响起几声叱喝:“小狗躺下!”
喝声入耳,几篷寒芒,来势劲急,交洒而至!
显然,这几篷寒芒,全是淬过剧毒的细小暗器,宛如一片急风骤雨,迎头打来。
事起仓猝,尹天骐就是武功再强,但身形还未落地,避无可避,何况对方几人,手法极高,打出的又是无数细小淬毒暗器,那容你躲闪得开?尹天骐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但觉对方打来的暗器,宛如风飘雨丝,“嘶”
的一声,全数贴身而过!
这真是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一般,尹天骐飘落屋面,才发觉那一阵迎头打来的暗器,竟然一支也没打中自己。
他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也许对方只是向自己示威。
举日瞧去,但见面前不远,品字形站着三人。
当前一人身穿黑衫,手持青龙夺,左右两人,一身劲装,也早已拔出兵刃。一个持剑,一个握刀,正好把自己拦住。
这三人似是没料到尹天骐在一片密集的暗器笼罩之下穿射而出,竟会毫无伤损,不禁齐齐一怔!
陡听那黑衫人大喝一声:“小狗纳命!”
欺身直上,青龙夺寒芒闪,直向尹天骐当胸击来。
尹天骐看他出手,心知此人武功极高,心头一惊,闪身后退,口中叫道:“朋友快请住手,这是误会。”
那左右两人就在尹天骐喊声出口,同时逼了过来!
右边一个手腕振处,刀尖直指右肋,左边,一个长剑挥动,拦腰横斩,出手迅疾,武功也十分了得。
尹天骐几乎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慌忙身形一侧,闪避开右首袭来的一刀,判官笔斜推出,封住了左边那人的剑势,口中急急叫道:“三位快请住手,听在下一言。”
黑衫人一招落空,蓦地跨上─步,青龙夺随势带转,划起慑人啸声,疾攻而上,口中嘿然笑道:“小狗,有话到阴问去说吧!”
左右两人更不打话,使剑的剑锋急闪,直削右腕,使刀的右腰一扭,刀扫下盘,横砍膝盖。
尹天骐有口难分,急的直是跺脚!
他看出那黑衫人武功较高,身形闪动,避开青龙夺,手腕一翻,撒出一片笔影,逼得使剑的斜向一侧退开。
尹天骐一招得手,抢了机先,笔势一转,使子一记“铁索沉江”,“当”的一声,点在砍来的刀身之上,把对方一柄扑刀,荡开了数尺。
那使刀汉子但觉虎口一震,扑刀几乎脱手,不禁呆的一呆。
尹天骐纵穿窗飞出,就被三人联手抢攻,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暗夜之中,自然更没瞧得清三人面貌。
此刻一笔荡开使刀人的扑力,双方相距极近,抬脸之际瞥见使刀汉子的赫然正是方才那个采花淫贼!
这一下,他心头登时明白,原来这其余两人,是采花淫贼的羽党,心转疾动,突然双眉一轩,朗笑道:“淫贼,原来是你!”
这下他不再心存顾忌,身形倏然欺进,一点笔尖,直点对方咽喉要穴!
使刀汉子人笑道:“小子,大家都看清楚了,你才是淫贼。”
口中说着,急急举刀封架,但尹天骐这一记去势凌厉,他那里封解得开,心头大吃一惊,被迫的向后连退了两步。
黑衫人疾跃而上,冷喝道:“小狗躺下!”
青龙夺一招“流星赶月”,疾点尹天骐后背“风眼穴”。
使剑汉子同时疾进而上,横里一剑,刺了过来,银芒一闪,剑势直逼右肋。
尹天骐身子向前─倾,避开青龙夺,反手一记“倒卷流沙”,笔影飞洒,向后反击过去。
身形随着一个急转,同时也让开了右侧一剑,朗笑道:“在下若要早知你们是淫贼一党,那也不用我费唇舌了。”
黑衫人沉喝道:“胡说,老子明明看到你强xx良家妇女。”
青龙夺伸缩之间,连连攻出,左右两人也同时期身直上,刀剑并举,联手抢攻。
四人在屋面上,展开了一场凶险绝伦的恶斗。
尹天骐一身武学,已得铁面神判耿存亮十之六七,判官笔一经展开,飞洒出点点笔影,势道极为凌厉。
但他对面三人,也俱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青龙夺矫若游龙,忽占忽刺,呼啸有声,夹杂着剑光流动,刀芒泼风,攻拒之间,险象环生。
这三人之中,以黑衫人青龙夺攻势最猛,使剑的汉子招数毒辣,只有使刀的似乎稍逊一筹?但也只不过比两人稍弱而已,放眼江湖,有他这样身手的人,也足以列入高手之列。
不大工夫,四个人力拚了二三十个照面!
尹天骐力敌三人,心中暗暗惊凛,忖道:“想不到这些贼人、竟有这等身手,自己再相他们缠斗下去。只怕也难有获胜之望,必须先设法伤他们一个才好!”
心念闪电一动,手中判官笔突然一变,身形连闪,避开刀剑攻势,直向那黑衫人欺了过去,右腕挥洒、连攻三招。
这三招,迅如电火,笔影参差,着着指袭对方要害大穴,直逼的黑衫人一连后退了三步。
尹天骐逼退黑衫人之后,身若陀螺,笔势一转,指攻使剑汉子,一连又是三招。
功势急骤,同样也把使剑汉子逼的后退不迭。
他一连逼退两人,突然双日寒光暴射,朗笑一声,纵身掠起,直向使刀汉子飞扑过去了!
那那使刀汉子也已惊觉,扑习横胸,身形向后连退。
尹天骐笔挟风雷,直向使刀汉子当头罩落,使刀汉子同时吐气开声,一片刀光向上迎去!
这一下两人都用上全力,笔影刀光,相互一触,但听当当连声,黑夜之中,飞溅出一串火光!
人影一触即分,使刀汉子脚下踉跄,向后连退了四步,右手下垂,一柄扑刀当啷…声,落到地上!
尹天骐目射寒光,冷喝道:“淫贼,江湖上容不得你这等败类……”
左腕一振,正待点出!
黑衫人和使剑汉子一见使刀的伤在尹天骐手下,同时大喝一声,急急飞身扑起!
但他们已然迟了一步!
星月以下,另有一条纤小的人影,疾如鹰隼,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尹天骐的身后,举手一掌,就拍了过去。
这一掌,又轻又慢,不带丝毫风声,看那掌势,分明毫无力气!
就在此时,但听屋顶上响起一个苍老声音,低沉的喝道:“小伙子,小心了!”
尹天骐正待振腕发指,突觉身后微风一飒,心中已是警觉,匆忙之间,身躯电掣霍地左移数尺。
回头瞧去,只见一双纤玉手,朝自己拍来,来势不快,但却有一股阴柔暗劲,已然拂到身前。
心头陡然一惊,来不及多看,左手疾翻,迎着击出。
“拍”的一声,双掌乍接,尹天骐只觉掌心隐隐─麻!
那双纤纤玉手,疾快的缩了回去,同时响起了一个娇脆的声音,喝道:“屋上是谁?”
尹天骐定睛瞧去,这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个身材苗条的红衣女郎,她,不就是方才屋中只剩下了一身裘衣,婉转娇啼的女子?这下,当真把尹天骐给弄糊涂了,失声道:“你……”
红衣女郎朝他嫣然一笑,还没启齿!
适时但听屋上传来一个苍老声音答道:“是我老道。”
这声音,尹天骐听来也并不陌生,正是那位住在自己对房,大叫添酒,喝得呕吐的老道!
循声凝目瞧去,只见二楼屋檐上,蹲着─个又矮又小的人影,因相距较远,看不清此人面貌。
黑衫人目光深注,沉声道:“朋友何方高人?”那矮小黑影低笑道:“老道一点也不高。”
黑衫人嘿然道:“朋友所为何来?”那矮小黑影嘻嘻笑道:“─定要有事才能来么?”
黑衫人道:“朋友,江湖上人,总该知道江湖规矩。”
矮小黑影道:“抱歉得很,老道是出家人,不懂江湖规矩,方才只是喝多了,想找个高些的楼房吹吹风。看你们几位在这里比武招亲,老道只是瞧瞧热闹罢了。”
黑衫人冷哼道:“那么你可以走了。”
他敢情看出老道不大好惹,不愿节外生枝,才这般好说话。
矮小黑影问道:“你们打好了?这楞小子就这样招亲了么。”
黑衫人不耐道:“这小狗是采花淫贼。”
尹天骐剑眉一剔,大喝道:“住口,谁是采花淫贼?你们不妨问间这位姑娘。”
喝声出口,突觉眼前一黑,身不由主的晃了一晃,几乎栽倒!
矮小黑影嘻嘻笑道:“采花也不是坏事呀,有花堪采直须采,小伙子,你采了谁家姑娘的花?是不是她?”
说着,伸手朝红衣女子指了指。
黑衫人怒哼道:“朋友这是存心找事来的?”
矮小黑影嘻嘻的笑道:“老道那有什么存心,我看你们倒存了心的。”
话声甫落,黑衫人身形腾扑而起,暴喝一声:“芒狗纳命!”
卡簧响处,一大篷淬毒钢针,拌然朝矮小黑影迎面洒射而去!
矮小黑影蹲在屋檐上,动也没动,一大篷淬毒钢针打到他身上,宛如泥牛入海,没了影子!
“哈哈!”
他被人家打了一筒毒针,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不打紧,那腾身扑上的黑衫人,身形未落,陡然如闻焦雷,心头狂震。
骇然泻落屋面。脚下连退了五步,低喝一声:“走!”
再度弹身而起,接着几道人影,同时向围墙外激射而去!
矮小黑影摇摇头道:“真是作贼心虚!喂,小伙子,人家都走了,你还站着发什么楞?江湖上害人的花样可多着呢!”
尹天骐双目紧闭,站在那里,身躯起了轻微的颤动,只是一声不作。
矮小黑影口中“咦”了一声,飘然落到尹天骐面前,目光一注,不觉脸色微变,摇摇头道:“这小子还是着了人家的道,耿老儿怎么派出这样一个雏儿来?”
双手抱起尹天骐身子,凌空疾射而去。
尹天骐一觉醒转,睁开眼来,发觉自己竟然好端端躺在客栈床铺之上!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急急翻身坐起,想起昨晚经过,恍如梦境一般,心中不觉大奇。
这明明是事实,昨晚睡梦之中,隐隐听到女子哭泣呼救之声,自己赶去,看到那采花淫贼正在以刀肋迫一个女子。
自己穿窗而入,赶走淫贼,窗外有了叱喝,反而把自己当作淫贼。
三人围攻而上,激战之中,才发现那使刀汉子就是采花贼!
后来自己奋力逼退其余两人,正待施展“乾元指”向淫贼下手,身后突然悄无声息的拍来一掌,那人赫然竟是呼救的女子!
后来……这事情发生的太离奇,更不合情理,莫非真是作梦?啊,不,还有,那屋檐上蹲着说话的那个矮小黑影,好像就是对房喝醉了酒的老道!
事情厉厉如绘,又不像是梦,那么后来呢?他渐渐想起,自己在一声大喝之后,突感眼前发黑,几乎栽倒,似乎中了人暗算,自己竭力稳住身子,后来……是了,自己准是中了贼人暗算,是对房那个老道救回来的!
一念及此,立即运气检查全身,丝毫不觉有异,这就一跃下床,急急开门出去。
只见一名夥计正在房外伺候,他瞧到尹天骐,似乎怔的一怔,立时迎了上来,陪笑道:“客官起来了,小的正要来催你老起床,客官若要赶路,这时候就该起来了。”尹天骐急急问道:“夥计,对面那位老道长起来了么?”
店伙望望他,低笑道:“那位老道爷,昨晚喝醉了酒,醉酒未醒,还没起来呢。”
突听对房“咄”了一声,一个苍老声音接着说道:“谁说老道昨晚醉了酒?喝酒的人,那一个没有吐过?”
房门启处,但见一个头椎道髻,身穿灰布道袍的矮小老道,瞪着两颗豆眼,当门而立。
那店伙似是吃了一惊,脚下连连退后,陪笑道:“老道爷说……说的是……”
尹天骐忙双拳一抱,恭敬的道:“道长请了。”
矮小老道摸了一把山羊胡子,点点头道:“小伙子,你认识老道?”
尹天骐被他问的一旺,还没开口!
矮小老道朝店伙微微一笑道:“你还站在这里作甚?”
那店伙只觉老道眼中,忽然射出两条比线还细的电光,直瞧得心头发毛,连声应是,退了出去。
矮小老道笑了笑道:“小伙子,到老道屋里坐坐吧?”
尹天骐跟着走进老道屋中,慌忙拜了下去,道:“昨晚多蒙道长施救,晚辈特来叩谢。”
矮小老道呵呵笑道:“小伙子,你运道还算不错,昨晚不但中了人家一记阴手,伤及肝脏,而且还被斑蛇毒针,刺中掌心,若非遇上老道,这条小命,早就完蛋大吉。”
尹天骐自然听师傅说过,“阴手”是旁门中一种极为阴毒的功夫,击中人身,当时并无感觉。
必须等三天五天或是七天之后,才会发作,伤发无救。
此刻听说自己被人“阴手”潜伤肝脏,不禁想起昨晚那女子一个站立不稳,往前进来,她手肘曾经撞上自己右肋!
啊,“斑蛇毒针”!
不错,最后自己和她对了一掌,那时掌心确曾感到微微一麻。
这就奇了,自己闻声赶去,原是一番好意,和她无怨无仇,何以竟要向自己连施毒手呢?心中愈觉疑窦纵生,剑眉微拢,忍不住道:“晚辈那是中了那位姑娘的暗算?”
矮小老道笑道:“你想还会是谁?”
尹天骐道:“晚辈和她素不相识,更无怨仇可言,不知何以要向晚辈下此毒手?”
矮小老道捻须道:“你师傅害在铁面二个字上,江湖中记得他仇恨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他们极可能看出你是耿老儿的徒弟了。但如以你身手来说,原不该伤在那女娃儿的阴手和斑蛇毒针之下,昨晚这场无妄之灾,只怪你小伙子江湖经验太浅。”
尹天骐道:“道长说的极是。”
矮小老道耸着肩膀,嘻的笑道:“这就是经验,下次再碰上女子,就得特别当心,别看她们弱不禁风,出手毒辣;男人们真是望尘莫及,老道一生,从不和女人打交道,也就在此。”
尹天骐被他说的俊脸一红,一面说道:“道长认识家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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